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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族類,終究是心思有異啊。”崔蓁聽到崔成又似感慨地落下一句話,聲音不大,但即使是站在外頭的崔蓁,也聽得分明。

本就凝滞的腳步頓住,片刻才複響動。

崔蓁站在樹蔭下,方才的幾分好心情蕩然無存,她攢緊了手,心下憂慮更甚。

接而便看到那青碧道袍從檐廊那廂露出一角,比平日要緩慢許多,再不複往日如煙雲缥缈的松快。

“崔蓁?”沈徵擡眼見那假山草木間,豆青色的衣衫似也從這蓬蓬春日裏生長出來,與花木融在一起。

他一時心思起了無端的慌亂。

他之前常聽崔蓁喚他‘大神’,後來叔蓬忍不住問這‘神是何神’。

他記得崔蓁含笑望着他道:“就是很厲害的,像神仙一樣的意思。”

他把這句話記在心裏,時時提醒,不想違背了她對他的期待。

可自己方才在課堂上的狼狽,也不曉得崔蓁聽去多少。

方想到這裏,他卻又起了另一番情緒。

“非我族類”的誅心之語似還在耳畔,他忽然又頹唐下來。

也許在崔蓁眼裏,他也是‘其心有異’的東戎蠻子而已。

手指不自知地撚了撚衣角,虛無中抓了空氣一個囫囵。

他斂眉不再眼看她。

“阿徵,我聽說相國寺南邊的州橋那處,‘煎夾子’特別好吃,你有沒有興趣?”少女語氣輕快,像是沒受到任何打擊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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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日。

沈徵本徹底沉落的心思忽而又揚了起來,他猛然擡頭去看崔蓁的眼睛。

“好。”少年帶着絲無措應答,但語氣裏是如釋重負。

崔蓁心下也噓了口氣。

被崔成那般斥責,又用“民族歧視”插刀,想來沈徵定是心情沮喪,他方才好像難過到都懶得看她了。

她方才心裏急地團團轉,但面色強行露出不動聲色。

做點什麽讓他開心起來……

做點什麽呢……

吃,對吃東西也許是個好辦法。

治理心情不快三十六計,吃當為上計。

“吃‘煎夾子’都不叫我,小崔,你這也太偏心了吧。”從門檻處,劉松遠晃着身過來,還是帶着往日的懶散神色。

“您堂堂劉家三郎,家中可是莊鋪無數,哪裏看得上煎夾子這樣的吃的?”崔蓁道。

她雖是這般與劉松遠打鬧,但餘光還在觀察沈徵的神色。

劉松遠倒是無所謂聳聳肩,對着沈徵道:“我方才與博士稱身體不适,要回去躺着,這才溜了出來,子生他膽子小,又最敬重博士,他沒那膽子溜出來。”

沈徵眉宇裏的蹙意都散盡,如常神色間點點頭。

劉松遠胳膊搭上沈徵的肩膀,順勢一勾:“走咯,咱們吃煎夾子去!”

相國寺是臨邑平日裏較為熱鬧的去處,每月有五次開放,擔着交易甚重,也是臨邑城人們最喜好的去處。

崔蓁手裏拿着方才在王道人蜜煎處買的吃食,嘗了一口,五官皺到一起,有些嫌棄地塞到了沈徵手裏。

這蜜煎着實甜了些,遠不如礬樓的好吃,也不知是不是因在相國寺擺的攤子,比別的地方賣地貴上許多。

“劉三郎,你可好久沒來了。”劉三郎素來都是随性随意,又喜好交友,與相國寺的諸多小販皆熟識。

來往的都與劉松遠打招呼,崔蓁卻能注意到,雖未如圖畫院那般明目張膽,但即使是這些擺攤的小販看到沈徵,不免也是情緒微露幾分停頓,身軀側過去,稍稍會更傾向于劉松遠。

可沈徵再無方才的情緒起伏,不知是毫無察覺還是熟視無睹。

東戎與大梁自立國起便交戰多年,東戎人素來骁勇善戰,大梁常受起辱,因而邊疆更是枯骨無數,民衆對東戎滿腹仇怨。

直至十多年前,東戎竟被大将李滕打得節節潰敗直至瀚海湖邊,因而東戎主動求和,并送上質子以求百年交好,沈徵便是這樣入了臨邑。

大梁雖勝,但這一場戰役,卻也是無數屍骨堆成。

方時的梁,每戶都有戰死的男丁,戰争的震痛,并非須臾便可減消。

當時才滿八歲作為質子入臨邑的沈徵,今日這番與當面一路遇到的怨恨唾罵相比,不過是最為清淡柔和。

崔蓁繞過劉松遠,與沈徵站到并排。

劉松遠斜睨看到崔蓁的動作,桃花眼一勾,便又繼續與衆小販扯些有的沒的。

至相國寺後廊,見到諸多擺着攤子給別人畫畫像的人,大梁把這些街巷畫人像之人稱之“傳神”。

崔蓁有些感慨,她以前去景區也常看到一些人在街邊給來往旅人畫像賺錢,竟未想到這職業倒是千古不變。

“郎君,郎君。”有正畫着的傳神見這廂三人,急匆匆擲下筆墨,從攤子上站了起來。

崔蓁本以為又是喚劉松遠,卻不想倒是身側的沈徵一躬身。

那傳神年紀不大,看着比他們都小些,身着有些粗糙的青布短衣,眉目還是一團稚氣。

“那日多虧郎君提筆落墨,那畫才賣了好價錢,我娘的藥才再續上,多謝郎君施恩。”他深深鞠躬。

沈徵一把扶住:“舉手之勞,無妨。”

一旁的劉松遠那好看的桃花眼流轉,笑道:“可是又落了我的款識?”

那傳神不解:“郎君是?”

“在下,劉松遠。”劉松遠故意将自己名號報地慢一些,讓來人聽得分明。

“啊?劉郎君,這,這···我···”那傳神來回掃視他們幾人,肉眼可見地驚慌起來。

最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徵。

劉松遠卻是意料之中地解釋道:“莫怕,明成幹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若我要計較,還會此刻才來尋你?”

沈徵不語,算作應允。

“多謝郎君,多謝二位郎君。”那傳神一聽,面色一喜,對着那兩人再一揖。

“明年圖畫院的考試,切記要去參加。”沈徵溫溫一提。

“是。”傳神鄭重點頭。

待又往前行,三人默默無語了幾路,直至崔蓁最後憋不住問:“這怎麽回事?”

劉松遠掃了眼沈徵毫無所動的神色,本還故作鎮定,後眼睛裏的笑意先出賣了他的心思。

崔蓁惱地舉拳頭準備揍他,劉松遠才收了笑意,側頭悠悠道:“若是想聽,待會的煎夾子,你可是要請我吃兩份。”

作者有話要說: “前人之法······不如從心而繪。”這句文中沈徵的話出自北宋畫家範寬的繪畫觀點“前人之法,未嘗不近取諸物。吾與其師于人者,未若師諸物者;吾與其師諸物者,未若師諸心。

皴法:中國畫技法名,是表現山石﹑峰巒和樹身表皮的脈絡紋理的畫法。

荊關:指的是五代時期北方山水畫家荊浩與關仝。

董巨:指的是五代時期南方山水畫家董源與巨然。

黃家富貴:指的是五代花鳥畫兩大流派中的一個流派,以黃筌為代表。

煎夾子:宋代一種小吃,指的是将蓮藕茄子等塊狀蔬菜切成刀片,內灌肉餡兒或各種素餡,外面挂漿,入油炸熟或煎熟。

傳神:宋代指描摹人像的人。

☆、雅集

“那傳神賣畫為母籌藥,我在上面落了他的款識。”沈徵還未等崔蓁有反應,語氣尋常地加進來一句。

“哎?我就逗逗小崔,明成你怎麽總拆我的臺?”劉松遠假意氣惱。

“每每你幫那些賣畫的落款識,是不是大多都落我的名,我都沒計較什麽,如今你竟這樣對我,真是傷透我心啊。”

“子生不會如你這般。”沈徵掃了眼劉松遠捂着胸口,裝作心痛的神色,眉毛絲毫不動地又補了一句。

“子生那脾氣,自然是不會和你計較。”劉松遠一揮衣袖。

“不過,上次我去寺東門大街看到有人賣一副錦雞圖,那圖細看卻不像錦雞,倒是有幾分公雞的模樣,這便罷了,你別說,那設色極其俗氣,紅綠就直接往上,饒是不懂畫的,也曉得那畫上不得臺面,但你知道,我看到旁邊寫得誰的名字嗎?”劉松遠胳膊肘推了推崔蓁,挑了挑眉。

崔蓁歪頭:“誰的?”

“寫的是王祁的名字,那字跡,與王祁的款識,可謂是一模一樣。”劉松遠大笑起來,接而又道,“都說王家七郎擅畫鳥獸為一絕,字也有書聖之風,也不知是哪位神仙人物,竟能模仿地一模一樣,饒是我也愣沒認出真假來。”

“若被那王七郎知曉,可不是要氣得背過身去。”

崔蓁一聽,也跟着樂呵起來。

不知是哪位竟能這樣大快人心。

走在前頭的沈徵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片刻不頓:“是我寫的。”

沒有任何遲疑,甚至說得也不似作了什麽錯事一般。

崔蓁見少年理所當然的模樣,也一愣。

他眼睛本就清亮,讓人瞧不見任何陰霾。

明明是無辜的表情,說着的卻是最坦然的話。

生出有趣的反差萌。

“我以為你這小子對別人話不在意,沒想到,還是會生氣的嘛。”劉松遠輕捶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非是因我。”沈徵側身避開了劉松遠的拳頭。

“牽扯朋友,卻是不可。”少年視線微移到崔蓁身上,須臾又迅速避開。

耳垂處不曉得是因為日光照耀,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隐隐泛起胭紅。

“阿徵,做地好。”崔蓁反應過來,對着沈徵豎起拇指。

少女笑起來的時候,本來有些冷峻的五官氣質,因笑意帶出幾縷明媚。

“今日的煎夾子,我請你吃兩份,不對,三分,你給阿古拉也帶一份回去。”崔蓁繼續道。

“我呢?”劉松遠擠上來,迫切地指着自己意圖賞賜的模樣。

“這大半鋪子都是您家的,哪看得上區區兩塊煎夾子。”崔蓁大踏步向前,不理來人。

“誰說以後都是我的家業了?”劉松遠從二人邊松開了手,桃花眼斂去不帶秋波,一臉正氣地反駁。

“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呢,家裏的事,怎麽算還輪不到我管。”他揚起衣袖随意揮了揮,像有些心不在焉。

“我呢,只需要安心盡興地過我的自在生活,管他什麽東西南北。”劉松遠的聲線裏帶着滿不在乎,那是不懼天高的少年傲氣。

他仰頭望遙遙碧空,心中似不受萬物拘束,已然游蕩于晴空之上。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少年雙手負與身後,帶起的衣褶也懶得顧及。

他挺直腰背,迎着落日餘晖,臨風而行,肆意風流。

不懼天意,不畏凡事,盡自己所想活着。

崔蓁忽而有些羨慕起劉松遠的心性。

少年人,應當這般無所畏懼,盡性盡情。

“如果能永遠都這樣就好了。”崔蓁看着劉松遠遠去的身影,心下卻突然增生無限惆悵。

人生一世,并不能永遠都是少年年歲。

她側目看了眼與她并行的沈徵。

海子般澄澈黑亮的瞳仁裏,此刻也折射着劉松遠的身影。

他只有眉宇輕微的變化,神态裏依舊沒什麽情緒表露。

但她又覺得,他好像是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向往。

“阿徵,世間各人都有各人的好,劉松遠心性有他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咱們呢,沒必要太羨慕了。”少女擡手試圖搭上少年的肩膀。

但許是因身量不夠,她只能踮起腳尖,柔軟掌心輕輕落在青碧道袍上,蜻蜓點水一碰,又迅速收回了豆青衣袖中。

春風吹碧,春雲映綠,今夜許是青煙入曉夢。

春水漠漠盡,夏生騰騰來。

待至四月初,已是初夏。

氣序清和,正到晝長人倦時期。

臨邑的金明池風晴秀麗,暮春花盛餘香仍在,是天然的雅致去處。

臨邑城的郎君娘子們便都尋着這個時節于涼亭水閣處賞花看景,閑度春日。

崔蓁今日着了女裝,寬大的裙擺讓她感到很不适,她坐在衆位士族少女中頗不自在。

左右掃視了一圈,原身本就性子嬌縱不好相處,在臨邑是出了名的壞名聲,與這些閨中姑娘們也不過交流泛泛,不怎相熟。

她拿着團扇,後仰靠在椅凳上,想尋個舒适的姿勢打發時間。

早日裏,她便被秦大娘子喚起來,說是要帶她與崔苒前去金明池赴雅集。

這次宴會是與秦大娘子交好的太寧郡王妃舉辦,邀了大半城裏的小娘子大娘子的,極為體面熱鬧。

只唯獨崔蓁不甚在意。

這太寧郡王妃,既是那燕漢臣的母親,燕漢臣給她的印象太差,她實在也提不起什麽興趣。

但崔苒不同,才至雅集,便興致頗高人手送了她做的香囊,接而又在那些小娘子堆裏相談甚歡。

崔蓁在旁看着提不起興趣,哈欠連天。

“姐姐,這位是給事中家的柳姐姐,她說年幼時與你見過的,姐姐可還記得?”崔蓁正困意上頭,崔苒拉着一個穿黛粉裙襖的小娘子笑盈盈地轉過來。

“崔蓁姐姐,好久沒見了,聽聞你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如今可是大好了?”那小娘子對着崔蓁一拱手。

誰還會記得這號人物,崔蓁腹诽一番,但臉上挂了一個禮貌的笑意,回道:“大好了,多謝挂心。”

這次倒是那小娘子面色一變,視線頗有深意地掃了眼崔苒。

“我竟沒想到,崔蓁姐姐這鬼門關裏去了一趟,竟性子也變了不少。”小娘子話帶深意。

“我姐姐本就性子好的。”崔苒拿那扇子佯打了一下那小娘子,當做打鬧。

崔蓁見這二人有些莫名其妙。

想來是原身往日嚣張跋扈,一般不與他們往來,但如今她穿越過來,性子變了些,便尋着理由來與她試探。

“這小姑娘們聚在一起,總是好玩的。”坐在正中棚子長椅上的太寧郡王妃側目瞧了眼這廂的姑娘們,低下身對着身側的秦大娘子笑道。

“可不是麽,咱們做姑娘的時候,不也是這番愛鬧的。”秦氏回笑道。

“若說這臨邑我最佩服誰,定是你秦大娘子。”郡王妃道。

“滿城的大娘子裏,唯獨你這後母做得最實在,那崔蓁自幼的性子我也是見過的,後又丢了你家二姑娘,你竟還待她視若己出,惹了禍也再三庇護,可真是菩薩般的心腸。”

“不過你如今是好福氣,我看崔蓁那丫頭性子也收了不少,你那二姑娘也尋回來了,可不是老天爺眷顧着的麽。”郡王妃語氣感慨道。

“王妃姐姐說得什麽話,我福薄,膝下無一兒,不若姐姐你,可是足足有三個兒子的。”

“莫提這事,莫提這事,雖說幾個兒子都已經娶親,可我那小郎心性高,尋常人家的姑娘且都看不上,我也十足操碎了心。”郡王妃嘆了口氣。

她視線有意無意朝左側看去,停在正與那些同坐小郎君們說着話的燕家小郎燕漢臣。

秦大娘子也視線移去看今日身了黎色圓領袍衫的燕小郎,心下也起了些心思。

“可我之前聽聞要把皇後娘娘膝下收養的安寧郡主許給小郎的,怎的又變了?”

郡王妃示意秦氏湊近些,低聲道:“本我與皇後姐姐也是這番商量的,但官家那裏遲遲不同意。”

“為何?”

“官家的意思,像是要把郡主許給那東戎蠻子。”

“什麽?”秦氏驚訝道,“怎麽說也是金枝玉葉在皇後娘娘膝下養大的姑娘,怎麽能配給那樣蠻夷的人?”

“是這麽說,但天威難測,我那小郎,怕是也沒這福分。”郡王妃又端正了姿勢,擡眼看了那廂的崔苒。

“我看你那二姑娘挺不錯的。”

秦氏心中一動,婦人給坐高位上的郡王妃遞過一個果子,面色上為難道:“我那姑娘也就性子好些,畢竟還小着呢,也就指望着早日也能尋個好人家,我也好心安。”

郡王妃拿起團扇,掩住半面微微一笑,便又不再言語。

“姐姐,咱們一起玩行酒令吧?”崔苒拉過崔蓁。

崔蓁本想擺脫,未曾想到崔苒這小小身子有如此大的力氣,她被固得緊,連拉帶拽地被推搡着坐下。

方才還談笑風聲圍坐着的姑娘們,一見到崔蓁,互相看了一眼,大半視線落在了坐在左側的丁香色少女的身上,都沉默下來。

獨遙遙那廂郎君們還談笑飲酒聲不斷,襯着這廂愈發尴尬。

一時氣氛凝滞。

☆、打架

被或直接或暗隐視線圍繞的丁香色的少女,手中拿着的酒籌一推,面色陰沉甩了衣袖,徑直站起身意欲離席。

本拉着崔蓁的崔苒眼疾手快:“張姐姐,你怎麽就走了?”

席上有姑娘拂了拂綴在耳畔的釵環,聲線甜膩,揚着調子假笑道:“張姐姐不走,難道再等着被人撓了手不成?”

席上諸多姑娘們又左右對視一眼。

有些低着頭勾了勾唇,有些則素手端起酒杯裝作未聞。

生出安靜裏的劍拔弩張。

倒是崔蓁此刻了然。

這丁香色張家姑娘大概就是與原身之前大打出手,被撓了手的那個。

此刻那少女的臉似陰地凝成了寒冰,她一把甩開崔苒固着的手。

崔苒被那力氣扯得往後晃了晃,才堪堪站定。

可崔苒依舊不甘心,她又拉住:“張姐姐,你與我姐姐定是有什麽誤會,若張姐姐還不願意原諒我姐姐,就由我給張姐姐道歉。”

崔苒說着便要俯身行禮,那少女面色一變,一把扶住她的手肘。

“你是知禮的,但你姐姐···”丁香色掃了眼在一旁毫無所動的崔蓁,厭棄地別過頭去。

崔蓁被這二人你來我往有些無語。

崔苒是不是替人道歉道上瘾了?

替高泙他們道歉,如今又替她道歉,襯地她這當事人像是個高高挂起的閑人,如今惡人都成了她?

原身殘留的記憶崔蓁還能讀到一些,她試圖回溯尋覓。

照着那些記憶殘片來看,原身根本就沒做錯。

若當時是崔蓁,別說撓手,相必會打得更激烈。

當時崔苒還未被尋回,這張家娘子竟當着原身的面,說一些有娘生沒娘養的話,後又提到崔苒的走丢,是因崔蓁看顧不當,而至妹妹尋不見。

說到戳心處,原身自氣憤之極,按着她的跋扈性子,怎麽輕易饒過她,最後争吵下便動起手來。

還好,這一battle,以元身勝利告終。

但也落得在臨邑城閨秀姑娘中刁蠻嬌橫的名聲。

席上有一身桃紅的姑娘倒是笑道:“張姐姐,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咱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如今日坐下,那些小時候的鬧事,也就都別計較了。”

随後那姑娘擡頭問崔蓁:“我記得以前崔姑娘可是最會行酒令的,今日也定要讓我等看看崔大姑娘的厲害。”

仿佛是尋到了臺階,諸多姑娘也跟着應和起來:“是啊,來來來,咱們一起玩。”

“若說只牽籌有什麽意思,不如加一些賭注如何?”有人提議。

“賭什麽賭什麽?”衆人問。

“若是誰喝的最多,便去郡王妃娘娘那處,要一件物什來,怎麽要到方式不管,但是定要要到的,如何?”帶頭說話的那位,頗有些大姐頭的意思。

那張家姑娘掃了眼崔蓁,端正衣袖,微昂着頭,坐回了原位。

倒是崔蓁站在那廂不動。

崔苒扯了扯崔蓁的衣角。

崔蓁手錯開,掃了眼這一桌的姑娘們,退後幾步,對着衆人行禮:“諸位,我就不奉陪了,我不會喝酒。”

原身會行酒令,到她不會,那些沒必要的事情都可以避開,她還沒無聊到要靠着這些東西出風頭。

何況,看那張家姑娘坐下的樣子,再瞧這一桌姑娘們的神态,典型就是沖着她來的啊。

“姐姐。”崔苒小聲喚道,“姐姐快坐下吧。”

“崔姑娘可是怕了?”那桃紅遞了眼神過來,對上崔蓁。

崔蓁揚起笑意,一字一頓道:“對,我慫,怕了,祝諸位玩地愉快。”

她一揚衣袖,施施然準備往回走。

“整日與那些商戶蠻子待在一起的人,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崔蓁聽到身後那張家姑娘冷哼一聲。

聲音像是用釵尖在牆面上摩擦,雖并無多少蠻力,但足以令聽者不适。

她腳步一頓。

“哪個商戶蠻子?”有人起腔。

“就是在圖畫院的那些雜流,賣果子起家的劉家小兒子,還有那個什麽東戎來的那個質子……亂七八糟一大堆,要我說,圖畫院就不應該收那些市井來的細民,擺明了玷污筆墨不是。”

“誰說不是,就只說那個蠻子,聽說東戎人都不愛洗澡,而且吃東西茹毛飲血,我之前還在席宴上看到過那他一回,實在是粗俗,連螃蟹都不懂怎麽吃,直接拿着殼咬呢。”

“啊?這麽粗魯的嗎?”有人嫌棄道。

“可不是,他旁邊那個侍從更是生地更是醜陋,瞪着那綠豆眼睛,像要活吞人似的。”

“這樣的人怎麽能待在圖畫院?豈不是髒污了那些筆墨聖賢書?”

“誰說不是呢?”

“啊·····”嘈雜議論處忽而轉成少女們的尖叫聲。

少女們本說地起勁,像無數尖銳釵子碰到光滑處,此起彼伏摩擦生聲。

而這一盞茶水潑面而下,生生堵住了這些議論。

“崔蓁你在做什麽?”

茶水不多,有些人被潑地少,有些人被潑地多的。

丁香色先站了起來,纖手一抹臉上的水漬,指着崔蓁怒道。

“如今天氣熱了,我見諸位說地上火,給大家涼快涼快。”

崔蓁把茶盞裏最後一滴水往地上倒幹淨,又把杯子端正過來握在手裏。

“崔蓁你真是惡毒又不講理,張姐姐都給你臺面下了,你還給臉不要臉!怪不得咱們臨邑城的娘子們都讨厭你。”席上有姑娘試圖撣盡水漬,調高了聲說道。

“姐姐,你快與諸位姐姐道歉。”崔苒身上只落了幾滴茶水,但此刻她正慌亂地拉住崔蓁,急急督促。

崔蓁轉過頭,見着這個雖與她說着話,可擔憂神色全都落在那一群女子間的妹妹。

她像被勾起了什麽好奇心思,有些邪氣地歪頭問道:“崔苒,有時候我也奇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崔苒視線轉回,勾着衣袍的指尖卻微微一松。

“姐姐你···你說什麽呢?”她被戳中了心事,神色跟着亂了,白皙的臉上因呼吸急促,起了粉淡紅暈。

“你若是特別想融入這個圈子,我也定不會阻攔,唯獨,不要拉着我當墊背的。”崔蓁神情如常地勾出了少女隐藏的心思。

她徹底捅破了崔苒那層紙張。

“姐姐,我沒有····”崔苒嗫嚅,杏眼裏隐隐又有水汽上湧。

頭垂下來,如同風雨裏的嬌花,随時會枯萎。

“崔蓁!你竟連自己妹妹也不放過!”那張家姑娘站起身,一把把崔苒護在身後。

少女生得美麗,本應娴靜的一張臉,只殘存扭曲的神色。

“我倒還是那句話。”那張家姑娘因崔蓁方才那一盞酒水,發髻濕了一半,雖看着有些狼狽,但少女顧不上,只把情緒當作惡毒的針線,一點一滴往裏戳。

她盯着崔真的臉,一字一頓道:“你,就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

“與那東戎蠻子一樣,都是沒人要的雜種!”

聲音不大,但卻尖銳,針線朝裏不斷伸遞,直至肉裏。

話音方落,席間諸多姑娘們神色凝住,這樣的話說之于口,對閨閣裏的姑娘們而言,已然是最惡毒的失态。

“你說什麽?”崔蓁抱着臂,冷冷問出聲。

她本就不是嬌憨的長相,平日裏神态多了些,眉宇裏才有了少女氣,但若不茍言笑,五官自帶的戾色便遮掩不住。

冷淡又冰戾,憤世似又不甘。

張家姑娘見崔蓁的神色,稍稍後退幾步,抿了抿唇,但又因生出的什麽顏面,腰肢一挺,回道:“說你是沒娘養,如何?”

“還有呢?”崔蓁冷眼順着問。

“還有···”回答的人頓了頓,思索了什麽事情,“還有就是你與那東戎蠻子都是雜種!”

張家姑娘眼底慌亂,但語氣還在逞能:“那蠻子本就是因為東戎那裏不要了,才送過來的,大梁誰都知道,東戎人都是雜種。”

彭——

青瓷落地碎成細碎的瓷片,發出不小的清脆。

有破碎的瓷片彈起落在了那張家姑娘的鞋面上,不小的一擊,但讓她痛地擡起腳躲避。

待她反應過來,對面的崔蓁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扯住她的頭發。

“你說我就算了,說我朋友,我告訴你,今天我和你沒完。”崔蓁一邊念叨,一邊扯着對面的頭發朝前沖。

走了幾步還未站定,那丁香色也擡手來抓。

崔蓁垂落的長發也被一把抓住,攢緊在對方手裏。

她頭皮一吃痛,跟着便兩方開始扯力。

“崔蓁你這臭婆娘,腌臜婆,你給我松開,松開。”那張家姑娘也顧不上什麽女兒家的顏面,只顧唇齒攻擊,拳打腳踢全部用上。

“我就是罵你們了,你是雜種,那蠻子也是,就是!”

崔蓁見少女粉拳直沖,她側身一躲,但頭發還被抓在對方手裏,吃痛地裂了裂嘴。

“你罵誰?你罵誰呢?罵人誰不會?直娘賊,臭老蟲。”崔蓁叫嚷着,拿手去扒開對方抓住她的手。

一時左朝右,右朝左。

四處勸架聲不斷,但隐隐竟聽到幾聲叫好的。

發簪扯下大半,揮舞着的拳頭,分毫不落地朝着對方身上招呼。

“你再罵一句我朋友試試,你再罵?”崔蓁也不甘示弱,用頭憑着蠻力朝前拱。

究竟她高一些,對方甚有些吃力不住,踉跄着朝後轉了個圈。

好容易才沒倒下。

“姐姐,姐姐,別打了,別打了。”崔苒已經起了哭腔,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扯開誰。

倒像是進了那圈子,都會被無差別攻擊到。

崔蓁氣到頭上,身上吃了一記對面的腳踢,吃痛地一咧嘴,也擡起腳,直沖前去。

腳還未落下,就被一股勁,生生拉開。

被攢着的頭發還被硬生生拔下幾根。

作者有話要說: 暴躁小崔,在線打架。

☆、孟萱

“罵的是你們,一丘之貉!”張家那姑娘還在朝着崔蓁罵罵咧咧。

崔蓁又欺身朝前要打,被一個蠻力一把拖了回來。

“崔蓁,你要點臉!”是熟悉的呵斥聲。

她一拂遮住了視線的雜發,看到身側站着面色陰沉的王祁。

他正緊緊鉗住她的手臂。

“關你什麽事,你給我松開。”崔蓁擡手想甩。

但男女力量畢竟有差,她廢了大半力氣并未如願。

“怎麽了怎麽了?怎麽打起來了?”

人群讓開,方在棚帳裏的郡王妃已然走進這廂,身旁還跟些貴婦人,秦氏緊靠在郡王妃一側。

見着崔蓁狼狽模樣,秦氏身形一晃幾要支撐不住,被身側的女使扶住,她才斂了妝容,對着郡王妃作揖:“王妃姐姐,您若要怪罪就怪罪我,蓁丫頭年紀還小,您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郡王妃并未答話,婦人的喜怒一時看不分明。

反之來來回回在崔蓁與張家姑娘來回掃視。

衆人都屏着呼吸。

忽而,婦人緊繃着的臉一松,舉起團扇半捂住臉,眼睛先笑了起來:“女兒家嘛,咱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打打鬧鬧的。”

話音才落,便有幾位婦人迅速應和:“是啊是啊,咱們做姑娘的時候,也常常有争執,但看現在,那些事早就忘了。”

“郡王妃娘娘說得是。”

“對啊,正是如此呢。”

附和聲漸起,方才的凝滞便又成了流動的空氣。

秦氏慘白的臉色恢複了些許紅潤,她松了口氣:“蓁丫頭實在不懂事,我回去了定會好好教育她,多謝娘娘寬宏大量。”

“蓁兒,還不快道歉。”她眼神示意崔蓁。

崔蓁本仍怒目盯着對面少女,她聽到秦氏的話,也掃了眼諸多看着她的人,畢竟是些長輩,又想到是這郡王妃的排面,多少自己也有過錯。

她又加力甩開王祁的桎梏,對着郡王妃作揖:“郡王妃娘娘,是崔蓁失禮了。”

語氣裏能聽出不情願。

“淑真,快和娘娘道歉。”婦人中也有人叮囑。

大抵是那帶着張家姑娘來的大娘子。

“對不住娘娘。”張淑真也是不耐地回道。

語氣倒是如出一轍。

“罷了罷了,散了吧,左右也沒鬧出什麽大事,讓這些孩子自己玩,咱們呢還是再坐回去。”郡王妃的臉色又挂上了客套的笑意。

“娘娘說得是。”婦人們應道。

“你們也去玩你們的吧。”那郡主娘娘走了幾步,見圍着的小郎君們,也揮了揮扇子:“小郎,你帶着你朋友們回席上去。”

燕漢臣一揖。

目不斜視地路過崔蓁,直接走至王祁身側:“茂京,莫要為與你無關的人生氣,方才的投壺咱們還未分出勝負呢。”

王祁被燕漢臣一扯,胸口起伏稍緩,轉身一揮衣袖,便由着燕漢臣拉回原位。

崔蓁撣了撣衣袖,她與那張淑真間隔着多許人,但方才那些話她可沒忘,依舊不忘從縫隙中遞一個警告的眼神過去。

接而拿手拂開散發,扯上才從旁擠進來的青夕,一屁股坐回了棚帳裏。

那廂張家姑娘處人頭攢動。

崔蓁這裏周圍座位空無一人。

唯獨風起一側的簾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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