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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嘆了口氣,崔蓁模糊間看見他眼睛裏有些閃爍的光。

但随即他又擡眼看了眼天際,像是要把情緒都散盡在碧空裏。

“是有人欺負他?”崔蓁也跟着擡眼望天。

待七夕一過,便是臨近秋日,這天好像比之前都要遠上很多。

不知北方草原上的第一批青草,有沒有開始被土地吞噬生命,變成大片鋪地的枯黃。

“這些勞什子的東西,都給我扔出去。”在這些感慨間,崔蓁忽而聽到那暗渠深游內有吵嚷聲起,接而又是噼裏啪啦的什麽聲響。

阿古拉眉毛一擰,急急道了一聲:“郎君。”

便疾步朝那黑暗處行去。

崔蓁頓覺得不好,也顧不上許多,匆匆跟上。

只勉強對着還在原地戰戰兢兢的青夕道:“青夕你別動。”

四周光線不斷暗淡,偶爾有些參差不齊的岩壁裏洩露出幾絲光色,但也很快被吞沒。

随着崔蓁不斷朝裏,這空洞的暗渠裏傳來逐漸腐爛潮悶的氣味。

崔蓁顧不上許多,小跑着追上阿古拉的身影。

待繞過一個彎道,視線忽而空曠了幾分,崔蓁腳步微微有些凝滞。

這臨邑城的低下水道裏,她竟不知可以藏着這麽多人。

皆是衣衫褴褛之人,或貓在一起,或背靠洞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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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臨邑城的另一方世界。

只是所有人的視線此刻都集中在崔蓁的身上,像是隐在黑暗裏的野獸看到了新鮮的食材。

帶着貪婪垂涎,身形動作不大,但崔蓁卻覺得他們仿佛都在逼進她。

她腳步躊躇向後縮了些,才一遲疑,擡眼見不遠處阿古拉已然擋在沈徵前,正怒目圓睜盯着眼前一個怒氣沖沖的人。

崔蓁便氣血上湧,也顧不得許多,從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中疾步穿梭過去,直至把沈徵看得分明,她方才忐忑的心思才安放回胸口。

“你怎麽來了?”沈徵蹙眉,一把拉過崔蓁,青碧色的道袍把少女的大半身形都擋在身後。

那些跟在崔蓁尾巴後的不善目光,才被阻絕在外。

“方才我聽到吵鬧聲,擔心你。”少女說話不帶遮掩,連同關心也是肆無忌憚。

“你不該進來。”沈徵嘆了口氣,語氣裏并無多少責怪,反之是接受的無奈。

“進都進來了,總不能再趕我出去。”崔蓁貓了貓聲,踮起腳,從沈徵的肩側望過去。

“帶着你這東戎狗奴就算了,如今還要帶着小娘子來侮辱我們嗎?”身前咄咄逼人的是一位身着青藍短布的少年,衣衫上有許多補丁,看着沈徵年紀要小一些。

少年眼下有兩個青色的眼圈,身形瘦弱,五官還未張開,但卻滿是戾色。

“我說了很多次了,你們這些東戎人的東西,我們拿着都嫌惡心,帶上你那讓人作嘔的憐憫,從這裏滾出去。”少年指着洞口的方向,聲線尖銳。

“小屁孩說什麽呢?”崔蓁聽着來氣,正要欺身向前,但卻被沈徵一把攔住。

牢牢擋在身後。

“我們郎君好心給你們···”阿古拉低沉聲線在長暗洞裏響起。

但卻被沈徵一斥:“阿古拉。”

阿古拉憤憤收了話,從沈徵身前退到身側。

作者有話要說: 社畜最近手頭工作多,可能要兩天一更,但會盡力一天一更的!

☆、擁抱

沈徵深吸一口氣,擡頭對上少年的眼睛:“我沒有,侮辱你們的意思。”

聲音依舊是玉色清潤,但崔蓁卻從中聽出幾難察覺的滞澀。

“我阿兄,我阿爹,是怎麽死的你不知道嗎?他們是死在德慶四年的安朔堡,雖然有很多大梁人都已經忘了,但是我們家不會忘,從那裏活下來人,也都不會忘,你們這些東戎狗雜種攻入城池,見人就殺,見屋就放火,我被我阿娘藏在水缸裏,眼睜睜看着我阿爹,我阿兄都死在你們東戎人的屠刀下,我阿娘還要受你們的侮辱,這些,我一輩子都記得,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會牢記你們這些東戎狗雜種做的事,總有一日,我也要拿着你們的項上人頭祭奠我的家人。”

少年目斥怒火,像是兇狠的孤狼,緊閉的齒門放出咯咯的響聲。

崔蓁忽而當頭一擊。

德慶四年,是大梁與東戎交戰最為慘烈的一年。

因防守不當,大梁被東戎連破三個城池,而東戎人每入一城,幾屠盡滿城百姓。

鮮血與骨骼堆砌的城牆,上頭吟誦的卻是草原的歡歌。

崔蓁為何記得那麽熟,是因德慶四年,也是她第一次穿越的時間點。

但那次,她雖穿越在草原上,卻多少也知曉遠處城池血染成河的聞說。

崔蓁本緊握的拳頭被一陣無力的暗流,逼得緩緩松開。

在戰争裏茍且活下來的人,的确是最有理由恨人的。

“我····我以前與我的母親,去過安朔堡。”身前的少年喃喃道出一句話,與他着的青碧色道袍一起,像是化作了缥缈的青煙,散在空氣裏。

“高貴的東戎王子,不好好待在你的王帳裏,怎麽會去我們那樣的地方,不要再拿這些話唬我。”少年冷笑一聲,連視線也不看沈徵。

“我們郎君從沒住過王帳。”阿古拉憤憤怒道,他似還要欺身向前說些什麽。

沈徵卻拉住他。

“母親去求過大汗,不要屠城。”沈徵又接了一句話,但也不再作多解釋。

他彎下身,揀起那已經沾染了灰土的錢袋,上頭的銀絲繡線脫落一半,落于泥裏不見原色。

那短布少年複冷嘲一聲,不再言語。

沈徵轉過身,步子雖往前,身體但卻若沒有靈魂的軀殼,朝着暗渠外行去。

本圍着的人群,不知是什麽原因,方才還聚攏在一處,現在緩緩散開一道。

崔蓁跟在他後面,阿古拉在最後。

少年向來似青竹挺拔的身影,寂靜生在懸崖之間,被風雨侵蝕,竟生出無限孤寂。

那好像是吃再多煎夾子,糖餅,蜜煎果子,也無法安慰的難過。

再進一步是外頭盛大的日色。

沈徵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他半眯着眼看着上頭的日光,那是他不可相配的明亮。

“郎君,我在外頭等你。”阿古拉作揖,轉身出了那道甬門。

仿佛沈徵的這個情緒,阿古拉已經處理過無數回。

身後的崔蓁并未動。

身前少年微垂着頭,一道細光從磚縫間映射到他的臉上,像是割裂開了一種情緒,但怎麽也照不亮那如草原星海的瞳仁。

那大抵是一道永遠無法堵住的悲傷。

少年忽而覺得身體一溫,像是被什麽柔軟裹住,接而他聞到熟悉的清香,帶着春色明媚,把他圍繞在溫暖裏。

胸口處傳來少女的聲音:“阿徵,難過就與我說說話,也許心情會好點。”

她的手搭在他後背上,但因手指都被裹成一團,便只能一下一下緩緩拍打,像是把那些寒涼的經脈,一點一滴都緩緩溫熱。

他忽而想到很久以前,母親也曾這樣把他抱在懷裏這般安慰。

他所有不安的情緒,都會順着這個節拍,漸漸都消失殆盡。

他又聽到她的聲音:“很多事,你沒錯,他們也沒錯,是根本分不清的。”

僵冷的血液,心頭的罪念,都與她輕柔的聲音一同,被一汪春水撫平溫熱。

崔蓁的肩頭微微一沉。

少年微垂下身,把頭搭在她的頸窩上,細碎的頭發紮着她的脖頸,微有些癢。

她本輕拍少年背脊的手一頓。

接而她察覺到他緩緩環住了她,他身上的舒朗氣愈發環繞。

那些沉悶的心緒因着這個不帶任何□□的環抱,在少年人面前緩緩驅散。

“嗯。”她聽到他悶悶一聲。

大抵是應了她的話,崔蓁便又繼續輕拍少年的後背。

世上萬千傷懷,總有相擁可抵世間苦難。

***

那是漫山的火海,破碎的磚瓦從已經坍塌大半的房頂墜落。

呼喊,尖叫,鮮血,屠刀。

血色與寒光一起,交織在不同縫隙,瓦礫,角落裏。

“母親。”孩童喊了一聲。

“母親!”他又放大了聲音。

但呼喊卻像是石子落入深潭,又被哭泣與尖銳的聲響湮沒。

拿着屠刀的東戎士兵,走到一個大梁百姓前,尖刀入腹,鮮血奔湧而出。

孩童的臉上便被這滾燙血液灼入肌理,他一時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抹了一把臉,見到指縫間的血色,他的耳畔發出嗡嗡作響,然後不斷擴大,一時屏蔽了周遭一切。

“母親。”孩童低下聲,細涼的聲響是不可置信的語氣。

天地皆聽見,可衆生卻聽不見。

“大汗,求大汗饒恕安朔堡的百姓,他們都只是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并沒有做錯什麽啊,大汗,求求大汗。”

孩童愣愣地把視線轉向不遠處。

一個女子着東戎最尋常的粗衣,身後護着一個孩童,正跪在一高頭大馬前。

馬匹上坐着的是,是一個雖英武雄壯,神情卻冷戾的男子。

只是男子卻用極其冰冷的眼神,看着地上那個不停以頭搶地的女人不為所動。

馬匹甚至憨鳴一聲,顯出一絲不耐。

“母親。”孩童肯定地應答,向着那個女子奔去。

“母親!”童聲忽而又大了起來,從刀斧間蜿蜒而過,直入耳畔。

“阿徵,你怎麽來了。”那女子眼神有些慌亂,一把把孩童攬入懷裏。

他的視線便被全然擋住。

他看不到發生什麽,但聽到了聲音。

“這是····”高處傳來男子低沉的聲線,微微有些遲疑。

“其木格,這是我的兒子嗎?”男子忽而又肯定起來。

“大汗,我不叫其木格,我有我的名字,我叫沈照。”女子的聲音冷峻幾分,但固着孩子的手卻不松半分。

“還有,這是我的兒子,與大汗沒有任何關系。”

“好,那我便喚你沈照。”男子聲調不變,換了稱謂,仿佛也不過是一件恩賞,“這孩子,理當帶回王帳撫養,你誕下王子有功,也随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會回去。”女子斬釘截鐵,“我的兒子也不會進你那王帳中。”

“沈照。”男子停了停話語,“我都沒說什麽,你已經默認了這是我的兒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好騙啊。”

孩童察覺到女子的身體忽而僵硬,連抱着他的手也松桎了些許。

“阿仲,不對。”女子忽而冷笑一聲,“應當稱呼您為,阿日斯蘭,是麽?”

“大膽,怎可直呼大汗的名字。”有士兵斥責。

“怎麽,時至今日,我連稱呼您一聲阿日斯蘭,都不可以麽?”

聲響又默了下去。

男子久久未語,才回道:“可以。”

“沈照,你應該明白,我的士兵們花費了整整三個月,才攻下這安朔堡,草原上的狼被關太久,放出來的時候,即使是最英勇的獅子,也攔不住它們的嗜血。”

“狼群需要血腥味來激發血性,來回報這些日子守株待兔的煎熬。所以,我做不到。”

兵刃與铠甲間微微磨合,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

“那好,尊貴的大汗,我,沈照,今日求你,放過安朔堡的所有百姓,無論大汗讓我做何事,我都應允。”女子目光灼灼盯着馬匹上的人,像是下定了決心。

她似乎已經猜想到他會說什麽,她把孩童推了出去。

因才觸及光線,孩童的視線有些不适應。

接而緩緩他看到女人那張悲凄卻又無限鎮定的臉。

她沒有面對他,她看着站在孩童身後的那個那男人。

随後,他又看到,他的母親身後站着的那個孩子的臉。

比他還要再小一些,衣衫已是褴褛,也皆是血跡。

他赤着腳踩在砂礫上,磨破了不少腳上的皮肉。

但他似乎顧不上這些,他的眼睛裏,仿佛有濃濃火焰,要燒灼那個身後說活的男人。

“什麽要求都可以?”男子發聲。

“是。”

“帶上我們的兒子,與我回王帳。”

女子不去看孩童眼裏的懵懂不解,杏仁般的眼睛冒着腥紅的水氣,可她死死咬住貝齒,強忍不讓任何眼淚落下來。

“好。”

“但在這之前,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要再回瀚海湖邊一趟,拿些東西。”

男子那廂沉默幾分。

便應了一聲:“可以。”

語氣平緩,如應了什麽最尋常的事情。

接而,孩童看到那女人的身軀在緩緩遠去,他試圖伸手去觸摸。

他心中慌亂,直直奔跑去追趕。

腳步卻如有千金之墜,怎麽也無法邁進一步。

腥紅的火焰卷上了女子的黑發,接而卷上了她的衣衫。

可女子卻依然笑着望着他,喚他:“徵哥兒,別怕。”

一遍一遍,反反複複,直至落至灰燼,

“郎君,郎君。”沈徵大口喘着氣,猛得睜開眼睛。

擡頭看到阿古拉的臉就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是小崔和阿徵的第一個擁抱。

☆、七夕

沈徵微微撐起身體,四下掃去,發現他依然坐在他的馬車裏。

“我怎麽了?”他擡手揉了揉眉心。

“郎君方才又喚了夫人。”阿古拉退了回去,男子低沉的聲線對着少年時,語氣緩了許多。

但因他聲線本就低沉,即使慢下來語速,也甚少覺得溫柔。

“嗯。”沈徵情緒倒顯露無多,反之又端正了身子。

“那崔家姑娘說郎君睡着了,讓我帶郎君在臨邑城裏轉幾圈,不要擾了郎君睡覺,所以····”阿古拉撓撓頭解釋。

“知道了。”沈徵點頭。

随後想到什麽,又擡頭問:“她呢?”

“崔姑娘在崔宅附近就下了馬車。”

“也好。”沈徵松了口氣。

他有些慶幸,還好自己陷入夢魇的樣子沒有被她看到。

“對了郎君。”阿古拉跳下車,又拉開簾子探頭進來。

“怎麽了?”沈徵問。

“郎君旁邊放着的油紙裝着糖瓜蒌,是崔姑娘走之前買的。”

阿古拉忽而面色有些為難,但還是挺直了身子,清了清嗓音。

“這糖瓜蒌我吃太甜了,給阿徵吃剛好,這次是我花重金買的,下次記得請回來哦。”

阿古拉本來漢語就說得生硬,卻故意用比自己本音高出許多的音調說話,而句末的“哦”字,他卻用重音念出來,整句話便破壞了原有的語調,反倒多了些搞笑氣氛。

阿古拉念完,見沈徵一動不動望着他,遲遲沒有反應。

他撓撓頭,握緊拳頭有些緊張。

初初沈徵看他的表情有些呆愣,忽而又似憋住什麽身體開始抖動,最後”噗嗤“一聲便笑出聲來。

“郎君?”阿古拉愈發不解。

方才那崔家姑娘定要他學她說這句話,在一旁□□了許久。

他本來有些不情願,但那崔姑娘說,若他學得好,郎君定然會開心。

他便垂着頭,耐着性子習學了半晌。

看着郎君笑得前仰後合地,他其實也跟着開心起來,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究竟這句話好笑在哪裏。

“郎君。”阿古拉抿了抿唇,“那我駕車回府了?”

“好。”沈徵笑意還在眉宇間停留,唇角彎彎點了點頭。

車簾又落下,他的笑意才稍稍淡去,心下忽而又失落起來。

方才阿古拉雖學得生硬,但他好像透過阿古拉也看到那個眉飛色舞的少女與他說話。

若是···若是她能陪他再久一些就好了。

揀了一個糖瓜蒌含進嘴裏。

蜂蜜與果肉參和在一塊,因融在一起,便再嘗不出果子原本的酸澀,只剩蜜意唇齒纏繞。

好像的确是很甜,是他覺得最适合的甜度。

少年唇角微微翹起。

旭日近昏,枝柳垂湖。

女兒家的薔薇香與輕薄羅衫交織一處,少年郎意氣風發打馬而過,聞得是落落芬芳,看得是正當年華。

時日長久,總有歸日。

“姐姐,聽說七夕時節,街巷上特別熱鬧,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崔苒攬住崔蓁的胳膊,柔聲問道問道。

崔蓁正想拒絕,擡眼看到剛從官署回來的崔成,正踏步朝她們這廂走來。

她有些懷疑是不是崔苒特意算好的時間。

“既然你妹妹邀你了,就一起去看看吧,今日熱鬧,但也千萬注意安全。”崔成停下來,頗為嚴厲地掃了眼崔蓁,又轉身對一旁的崔苒露出溫情,柔了聲道。

“對啊,姐姐,你看爹爹都允許我們去了,姐姐房裏的那對磨喝樂真是好看,我想要買一樣的。”崔苒對着崔蓁搖了搖手,像是一只惹人憐愛的小貓咪。

崔蓁房裏書架最上頭,的确擺着一對磨喝樂,塑地嬌憨可愛,極為精致。

據說是原身母親的遺物之一,原身極為珍惜,本收在櫃子裏,但又因時時思念母親,便擺在書櫃最上頭。

崔蓁被這小少女黏黏膩膩地語氣不耐方想甩開,察覺崔成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

“是啊,難得這樣的好日子,你們兩姐妹去逛逛吧。”秦大娘子也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語氣裏是悠悠慈意。

“只是,蓁丫頭,你可千萬要看住你妹妹,切莫像在那年上元夜一般丢了她。”

崔蓁心頭一頓,順時看到崔成的臉色忽而變得極為難看。

他本是警告的神情盯着崔蓁,但多少是出于父親恨鐵不成鋼的情緒,秦大娘子的話,卻讓他的眼神裏又現出幾分茫然。

望着崔蓁的神情,男子像是陷入某種情緒裏的拉扯。

“謝謝娘親,謝謝爹爹。”崔苒眉眼一彎,扯過崔蓁便朝着外頭行去。

崔蓁還陷入疑惑中不解,她只知曉原身之前與秦大娘子也不過泛泛,秦氏甚少管教原身。

自她穿越過來後,她便也沒怎麽注意這位過繼母,可自那日秦大娘子帶她參加雅集起始,到今日有意無意說起這件事。

她愈發不明她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她猜測,大抵還在怨念當年崔苒走丢的事情。

當年原身也不過是個小孩,上元夜全家出行,孩子心性見着兔子燈喜歡,便扯着崔苒一同去看。

待崔成在花燈鋪子前找到崔蓁,崔苒早已不知去向。

時人皆謂,是崔蓁嫉妒妹妹,故意把崔苒帶丢的。

崔蓁一時似聽不到身側崔苒那糯糯官話的喋喋不休,反蹙着眉,也不知是不是直覺,總覺得哪裏有些事不對。

她被崔苒拉着一路往前。

“祁哥哥,祁哥哥!”崔苒朝着遠處興奮地招招手。

崔蓁心思都還陷入在疑惑中,随意擡了下眼皮。

王祁生得好相貌,今日好像又是細細打扮過,雪青色的圓領袍子嶄新,繡着些不知名的團花暗紋,風姿綽約,無雙容色。

王祁身側站着的是潔癖高泙,依舊是一身月白。

唯獨不見燕漢臣。

崔蓁匆匆掃了一眼,便又把眼皮耷拉下來。

“姐姐,我們與祁哥哥遇到是有緣,便一起逛逛可好?”崔苒笑意盈盈地問崔蓁。

“算了,你們逛吧。”崔蓁低頭看被月色與燈火映照地瑩瑩的青石板,冷淡道。

“姐姐,好不容易都出來了,就一起嘛。”崔苒又搖了搖崔蓁的手。

崔蓁連帶着身體,都被崔苒的力道帶着晃動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把視線從被緊握的崔苒的手中,緩緩移動到崔苒瑩白的臉上,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姐姐在說什麽?”崔苒頓住動作,看着崔蓁的臉露出熟悉的天真疑惑。

“沒事。”崔蓁強扯出笑意,把崔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我與你們,還沒那麽熟。”

“姐姐。”崔苒的聲音又帶上一份哭腔,水汽漫上少女的杏眼,”姐姐是又嫌棄我了。”

“崔蓁,二妹妹好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麽能說你們不熟?”王祁對着崔蓁不滿道。

崔蓁轉過頭,看着少年那再也熟悉不過的厭惡之色。

她反之笑笑:“我不僅與她不熟,與你們也不熟,王郎君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她施施然轉過身,朝着這幾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王祁望着少女遠去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才他遙遙便見崔家兩姐妹,原因看到崔苒心下歡喜,可不知怎的,卻情不自禁把目光停留在豆青色衣裙的崔蓁身上。

但崔蓁似絲毫未曾注意到他,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若是換做以前,崔蓁定是要見着他就譏諷幾句,可自她落水失憶後,便愈發見他如若空氣。

“不熟”二字,更像是一根針插在衣領口,他卻怎麽也拔不下來。

他心下頓時有些懊惱,心緒便沖口扭轉成另一個面貌。

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又怎能說不熟這樣的話。

“祁哥哥,泙哥哥,那我們便自己走吧。”身旁的崔苒小聲扯了扯王祁的衣袖。

王祁低下頭,見燈火掩映下少女的瞳仁也泛着暖色,心頭登時也柔了下來。

“嗯,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提示:記住這對磨喝樂哦~

☆、拒絕

“姑娘。”青夕在一旁小聲喚崔蓁。

“怎麽了 ?”崔蓁應着問。

“當年崔苒走丢的時候,你也跟在我旁邊嗎?”

“未曾,當時姑娘說想吃糖餅,我去對街李家鋪子買糖餅去了。”青夕小聲答。

“所以,崔苒怎麽走丢的,沒有任何人看到?”

“是啊,當時主君四處打探,都說沒看到二姑娘。”青夕不解,但也認真回答了崔蓁的問話。

“那想要買兔子燈這事,是崔···嗯我提出來的,還是崔苒?”

“這我有些忘了,”青夕歪了歪頭想了片刻,“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好像先是大娘子問姑娘和二姑娘兔子燈好不好看,然後····”

“然後二姑娘便說想買一盞,拉着姑娘你的手不放,姑娘便應允帶二姑娘去攤子上買。”

“當時沒有人跟着嗎?”崔蓁問。

“有是有的,但是上元夜熱鬧,那些女使自己也被燈景迷了眼,一時也沒顧着。”

崔蓁忽而追問:“後來那些人呢?”

“那些人後來都被主君們打了十幾棍子,趕了出去,之後……便不知道了。”

“哦。”崔蓁點點頭。

“怎麽今日姑娘忽然問這個了?”青夕追問道。

“也沒事,就突然想問問,我這腦子時而記得起來,時而又記不起來的,定期多回憶回憶,省的生鏽了。”崔蓁笑着解釋道。

青夕卻在一旁嘟囔嘴:“那事,姑娘還是不要回憶起來的好,姑娘受的那些委屈,通通都忘了,便是好事。”

“罷了罷了,都過去了,你說得對,也沒什麽好想的。”崔蓁對着身側青夕寬慰。

“姑娘今日,可要買些什麽回去?”青夕見崔蓁性子又活潑起來,也跟着心情好了許多,笑意盈盈問道。

“也不曉得阿徵今日在做什麽,要是他在,就更好了。”崔蓁仰頭看着四周直入雲天的彩樓,及燈火通明的街巷,情不自禁喟嘆一聲。

随後,她吸了吸鼻子,順着香味尋過去,便被一側的冒着甜香的攤子吸了眼,急忙扯着青夕過去。

那小販見着崔蓁,挂上笑容喜迎道:“小娘子可是要來些果食?”

崔蓁低下頭細看那鋪子上擺的整齊的面餅,這面餅油炸得酥脆,焦黃嫩鮮,奇妙的是中間還有一淺窩。

“小娘子瞧瞧,這像不像姑娘們臉上的笑靥兒?”小販見崔蓁瞧着陷入深思,便趕着說話道。

崔蓁聽畢,眼神順時有了亮光,這麽瞧來,看起來确像一對笑靥兒。

“姑娘若是買一斤,便可得一個‘果食将軍’。”小販指了指旁邊攢盒上排隊着的面塑小偶人。

身着盔甲,面色凜凜,手拿雙翦,竟栩栩如生。

“青夕,青夕,快,買一斤,買!”崔蓁歪過頭細細瞧了那對面塑的小門神,推搡着青夕急切道。

“好嘞。”倒是那小販先得了信,已然忙不疊地開始裝果食。

“姑娘,這……一斤,一斤咱們哪裏吃得完啊。”青夕面露難色,看着那些果食有些戚戚然。

“吃不完就分掉嘛。”崔蓁倒也懶得接那一袋子的果食,徑直拿過那果食将軍左看右看,自個先歡喜着朝前行去。

“郎···”崔蓁未行幾步,忽而聽到身前有脆生生的聲音。

她擡眼望去,見是一十二三歲的圓臉小少年。

那少年本半彎身作揖,但只行了一半,再未曾彎下腰去,反有些面露不好意思的垂着頭。

“你是····阿···阿元?”崔蓁思索一番,才歡喜地指着少年驚呼道。

“是我。”那少年見崔蓁認出他,眉宇裏跟着欣喜起來。

“不用行禮,不用行禮,那王祁後來有找你麻煩嗎?”崔蓁走進,摸了摸少年的頭發。

“未曾,王郎君聽聞我說是郎···是··”少年有些卡殼。

“叫姐姐吧。”崔蓁笑道。

“這怎麽行。”阿元露出難色。

“哪裏不行了,我比你大,你就應該叫我姐姐呀。”崔蓁肯定道。

“好···好吧。”阿元說話愈發有些磕碰,“王郎君聽聞是姐姐摔壞的,就只是神色默了默,便再未多說什麽。”

崔蓁倒是有些驚奇,沒想到這王祁竟沒大發雷霆,倒不像是他的作風。

“阿元你今日出來,也是逛街市嗎?”崔蓁又低頭問。

“今日院裏無事,我回了趟家,村裏的孟姐姐出來賣藥材,我便陪姐姐來的。”阿元乖巧回答,指了指臨街的藥材鋪子。

崔蓁看去,果瞧見一個背着藥簍的少女與那店鋪的掌櫃交談,身影在那昏黃燈火間的窗子上若隐若現。

崔蓁又把視線移回阿元臉上,從身側青夕手上拿過油紙袋子,遞過阿元:“這袋果食給你吃,這個“果食将軍”也給你了。”

她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塞到他手裏。

兩手忽而一空,但她也未因失了東西而難過。

“姐姐,這怎麽好意思····”阿元盯着那果食将軍眼眸不動,看得出心下很糾結,未全然張開的眉宇蹙一起,表情露出難色。

“拿着就拿着,哪那麽多話呢。”崔蓁拍了拍他的肩。

“走了。”她倒也不給這小孩拒絕的機會,拉上青夕大踏步朝前走去。

順着旌旗彩絡微揚起的角度去看,在藥鋪對面酒閣子上,竹簾隔着的縫隙裏,也有人暗暗松了口氣。

見少女的身影稍稍走遠,劉松遠繃直的身體才松懈了幾分,他又把簾子扯開了些,恰能更清楚地看到對街藥鋪。

“明成今日也不曉得去哪裏了,不然這崔蓁還能被他拉住,險些被認出來。”劉松遠喃喃自語,視線又朝着那藥鋪子裏看。

可他稍松了的一口氣又猛地提了起來。

那孟萱早就不在藥鋪裏,他驚地直直把頭從閣子竹簾間張望出去。

燈火輝煌,人影不止。

可左右環顧,獨不見她身影。

他手一撐欄,身體飛速退了回來,急急轉身便要朝着外面奔。

只這一轉,他僵持在原地,竟一點都不敢動分毫。

“孟····孟姑娘。”

眼前少女還背着那簍筐,身側跟着方才與崔蓁說話的圓臉小少年。

但劉松遠卻顧不上分辨,方栀燈籠住少女的身形,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臉上的那些調皮小雀斑,也因柔軟的光線隐了幾分,便更現出少女的山野清傲之氣來。

“劉郎君。”孟萱啓唇,聲音一如那日初見清泠。

但也似不帶溫度。

“姑娘,怎麽今日··在···在這裏,姑娘···請···請坐。”

劉松遠身體繃地更直了些,對着身側的位椅虛虛指了指。

“不坐了,我是特意來尋劉郎君的。”少女眼睛并未往那滿桌珍馐上看,反坦然直視着身前人的眼睛。

劉松遠被看得愈發心虛,視線微移,可心裏卻又不舍得從女子的臉上退卻太多。

便只能不尴不尬地半倚着凳子,掌心虛握成一團。

“煩請郎君與行老說一聲,我的藥材,掌櫃們還是按原價購入,莫要破了行內的規矩。”孟萱對着劉松遠一揖,神情躬和,極其有禮。

但也因這周到的禮節,而生生劃出界限來。

“姑娘……姑娘在說什麽,我怎麽···聽···聽不懂。”劉松遠心跳如鼓,匆忙避開了孟萱的視線。

“不瞞郎君,其實我早就知曉價格不對,哪有鋪子會無緣無故高價收我的藥材,這月餘觀察下來,才發現每每我按着往日時間去劉家藥鋪,掌櫃與我說話的時候,眼神就會不自覺地望向裏間。若我早去些時間,掌櫃便會時不時朝着外頭這間酒閣子瞟,方始我覺得是錯覺,但是日久了,我便也察覺到了其裏的不對勁,因而我自半月前,等賣了藥材就躲至一旁觀察,初見到是郎君,我還以為是湊巧,但多次下來,我便明白此事定與郎君你有關。”

少女的聲音不緩不急,且井井有條,讓人不能辨駁分毫。

“我···”劉松遠欲同解釋,嘴嗫嚅幾分,卻還是落不出一個字來。

“煩請郎君莫要再這般做了。”孟萱又接上一句話。

“我···我只是··我覺得你一姑娘家采藥挺辛苦的,所以就···”他結巴着解釋,手足無措又磕磕絆絆地,沒有絲毫圖畫院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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