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你繼續說,無妨。”崔成一揮衣袖,斂眉暗掃了眼青夕,低沉聲線繼續指令。
“是。”馮丞面色一松,“我因常去姐姐房裏,自是知道姐姐有一對極珍愛的磨喝樂放于書案上,時時觀看,細細擦拭,我絕對不會認錯。”
“苒兒?”崔成喚了聲。
“是,父親,苒兒的确有一對磨喝樂放在書案。”崔苒言語稍緩,神情卻露出幾分羞澀,“那是···那是別人送的,苒兒很喜歡。”
“那你過來看看,這碎了的磨喝樂是不是你的。”崔成示意崔苒走近。
崔苒秀眉微攏,這才一福身,身子湊近。
纖細的指尖觸到瓷片上,崔成溫了聲道:“小心手指。”
崔苒指尖一頓,又稍稍翻開幾片,臉色逐漸慘白。
“爹爹···這···這的确是我的磨喝樂,我的那只女娃娃因衣袖蓋住了手,因而看不到手指,我當時····當時還感慨這娃娃怎麽衣袖制成這般。”崔苒眼裏有盈盈欲墜。
蒼白的小臉像是冬日裏被寒風不斷侵蝕的嬌花。
“是····這的确是我家姑娘的···”
崔苒身側的綠夷也湊近幾步,她翻看了一番,猛而回頭指着青夕:“你究竟為什麽!為什麽要砸了我家姑娘的磨喝樂,怎的你家姑娘買得?我家姑娘便是留不得了麽?!”
“明明是你們偷走了磨喝樂,你們在颠倒黑白!”青夕從崔蓁懷裏直起身,指着綠夷反駁道。
“如今物證人證都在,這磨喝樂就是我家姑娘的,你還有什麽好說的。”綠夷咄咄逼人。
“崔苒,既然這磨喝樂是在你房中打碎的,按照常理,你定然會先認為是你的碎了,怎麽方才談論此事時,你卻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呢?”崔蓁冷冷擡起眼神。
她說話篤定,語氣果斷。
Advertisement
“我····”崔苒一愣,小臉似又白了幾分,她微垂下頭。
“方才這東西碎了的時候,青夕姑娘就歇斯底裏地喊我打碎了崔姐姐的磨喝樂,還要上來打我,當時場面混亂,姐姐也以為這磨喝樂是崔姐姐你的,自然來不及深究,後來崔伯母就派人把這些碎片都收起來,然後我們都到了正堂裏。”
“所以就是那個時候,你傷了青夕的脖子麽?”崔蓁視線如炬,盯着馮丞追問。
“我····”馮丞把視線轉向堂上的崔成,面露愧色,“當時是為了擋開青夕姑娘,這才失手不小心傷了姑娘,是我的過錯,還望姑娘贖罪。”
馮丞說畢,走近身,朝着青夕一揖。
解釋極其周到,挑不得任何錯處。
“你滾···你走開···”崔蓁懷裏的人咬牙道。
開始時聲線還輕,到後來直接從喉底吼出來。
“你這個騙子,僞君子,滾!滾開!”少女似把所有知曉的詛咒之言全部傾瀉而出。
“青夕姑娘。”馮丞愧色依舊,“青夕姑娘既不願原諒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馮丞。”倒是崔蓁喚住他,“按你所說,你在松煙榭門口遇到青夕,然後看到青夕拿着崔苒的磨喝樂,接而便搶了過去拿回崔苒房裏,所以當時,青夕是一路跟了過來?”
馮丞對上崔蓁眼睛,一伏身:“是。”
“那麽我想問,當時一路上可有人看到?”
馮丞稍稍一愣,連帶着青夕也呼吸漸平。
“未曾。”
“有的。”
兩聲不同的聲響。
崔蓁低頭看向青夕。
“當時我們院裏的蘭心從檐廊下走過,當時雖天黑,但我認得蘭心的那雙緋紅鞋面。”青夕急急道。
“去喚蘭心。”崔蓁眼睛一亮,覺得事有轉機。
崔成稍一揮手。
未有多久,便由侍從領着一個年紀更小些的小姑娘進了門。
那小姑娘低着頭,但崔蓁眼熟這張臉。
是松煙榭裏負責灑掃的小女使,年歲還不大,平日裏也甚少說話,只是悶着頭做自己的事。
她低頭掃了眼蘭心的鞋子,果然是雙緋紅的繡花鞋面。
“見過主君,大娘子。”蘭心一福。
那小姑娘眼神遞到崔蓁這廂,又躲閃着退去了。
“我問你,方才,你是否有見到馮郎君與青夕在松煙榭門口起争執?”崔成開門見山,他似有些不耐了。
“回主君,當時蘭心的确···的确有路過那條道。”蘭心嗫嚅,有些畏縮着看向崔蓁。
崔蓁有些不解這個眼神的意思,但她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的确··的确有聽到人起争執。但當時···當時天黑,我也看不清楚,風雪又緊,便沒有聽清楚什麽。”她聲線很輕。
“蘭心,你再好好,好好想想。”
青夕并不死心,神情迫切道。
蘭心卻顫顫看了眼青夕,眼睛一紅,身子卻撲通一跪。
“蘭心,蘭心有要事要禀報主君。”女孩把頭垂得極低。
崔成指節敲了敲桌面,點頭道:“你說。”
“蘭心要···蘭心要告發··告發青夕姐姐與馮郎君···與馮郎君不清白。”
“你說什麽?”幾乎多種聲響同時喊出聲。
“你血口噴人!”青夕尖銳聲将整間屋子顫動起來,她崩潰着朝前就要去抓那女孩的衣襟。
崔蓁抓不住她,倒是身側幾個人高馬大的侍從一把按住她。
青夕本生着一張稚嫩的娃娃臉,可方才的一句話,把她最後的一點理智都撕扯幹淨。
女兒家的清白,是這個時代最看中的東西。
而家裏的女使與郎君們有染,對官宦人家而言,那便是治家不嚴損害清明之刃,絕不得姑息。
此話一出,猶如誅心。
“崔伯父,馮丞沒有。”馮丞先往前一跪。
“主君,主君。”青夕頭往下一磕,“主君,青夕沒有。”
“蘭心,你繼續說。”崔成并未理會二人,但他的臉色明顯比方才更為陰沉,示意跪着的蘭心繼續。
“前幾日,蘭心從膳房回院的路上,在那轉角亭子處聽到有人低語言,我本沒在意,但卻發覺那聲音有些熟悉。我與青夕姐姐朝夕相處,自然知曉那是她的聲音,就湊近聽了幾句,發覺與青夕姐姐說話的是馮郎君。”
“但我還未走近,就看到青夕姐姐衣衫不整從那亭子中跑了出去,随後,馮郎君也走了出來,當時我縮在假山後頭,他們便沒有瞧見我。”蘭心聲音顫抖。
對崔蓁卻如當頭一棒。
之前青夕魂不守舍地回來,定然是與那日有關。
若是她再多問些,也許今日所有都可避免。
“青夕,馮丞欺負你了?”崔蓁走近,扶住青夕的顫抖的肩,“沒事的,沒事的。”
她把徹底崩潰的少女擁在懷裏。
傷口被暴露人前,還被颠倒黑白,讓衆多人一一觀看,對她,已是毀滅的打擊。
“姑娘···姑娘。”青夕似波浪裏一杆獨舟,于驚濤間無處可依。
“馮丞,是否有此事?”崔成轉過頭,看向馮丞。
“崔伯父,此事,并非如蘭心姑娘所言。”馮丞倒是依舊沒有加快語速。
“那日,我的确與青夕姑娘在亭子裏,可那是青夕姑娘主動約的我。”馮丞嘆了口氣,“我本不願說出此事,但實在是蘭心姑娘這般指摘于我,那這事,我定要說個明白,也好還自己一個清白。”
“自我到崔府後,青夕姑娘常有意無意來尋我,初初我并不覺有異樣,但又想到應尊着禮節,便也只是稍稍打個招呼便走開了,誰知道,青夕姑娘竟不死心,直接寫了紙條約我于亭中相見,我想着這次直接與青夕姑娘說個明白,誰知道那日···”馮丞頓了頓,面作不忍。
崔蓁察覺到,懷裏的青夕呼吸起伏似愈發強烈。
“接下來的話,事關女兒家的清白,我·····”馮丞說畢,擡眼看了眼崔蓁,又視線略過青夕。
崔蓁把青夕擋得更嚴實了些,自己則對上他。
“無事,這院子裏站着的都是簽了死契的,說吧。”崔成直接發令。
“那···那小侄便說了。”
“我本是想與青夕姑娘說個明白,誰知道,她才到亭子裏,就直接撲來抱住我,當時我一驚,慌忙推開了她。”馮丞緩緩道。
“我沒有,我沒有,你颠倒黑白!你在颠倒黑白!”青夕掙脫出崔蓁的懷裏,對着馮丞就要撲過去,“明明是你,說有我弟弟的消息,所以我才去亭子見你,也是你要對我····是我,是我推開了你。”
崔蓁心中慌亂,“弟弟”二字出口,她便大抵明白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青夕是原身從夔州帶來臨邑的,自小跟着原身與原身母親,但她曾在原身的記憶裏讀取到過,青夕以前好像是錢塘人,在被賣去夔州前,家裏還有一個弟弟。
而馮丞也來自錢塘。
作者有話要說: 垃圾馮丞繼續搞事。
☆、委屈
“崔伯父,事關女兒家的清白,小侄不敢胡言。”馮丞重重一扣頭。
“是啊,爹爹,小弟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誣賴青夕的。”崔苒手中的瓷片還未放下,臉上仍挂着清淚,卻也不忘轉身至崔成面前緩緩一禮。
“父親,既是如此,那我也要說一句,青夕也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冤枉他。”崔蓁挺直身,她實現不避看向崔成道,“青夕在來我家前,曾是錢塘人,家中有一弟弟自幼失散,馮丞來自錢塘,難保不是馮丞自己借以發揮,想拿着她弟弟的消息欺負她也未可知。”
崔蓁字字篤定,甚連青夕也愣了愣。
“姐姐,我知道你心疼青夕,但我弟弟,也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崔苒回頭,她聲音軟糯,明明看起來不堪一擊,卻也是極力維護。
說畢她又轉過頭:“女兒願用女兒的名聲起誓,小弟絕對絕對不會做出欺負姑娘家的事情來。”
“苒兒。”秦氏慌忙去握住崔苒起誓的手,“小孩子家的,亂起什麽誓。”
俯首的馮丞視線迫切一動,也急急遞了個眼神往崔苒處。
倒是崔蓁看着冷哼一聲。
“馮丞,你做的事,如今竟要依靠着別人發誓來證明清白了嗎?”崔蓁死死盯着他,“若所有人只靠發誓就能證明清白,那要那些官府衙門做什麽?我們只需要日日對天起誓,看誰的誓言毒辣,就判誰清白。”
“但我崔蓁不信你這些話,我就問你,你既說是青夕找的你,可有證據?”
馮丞緩緩擡頭,他回頭看向崔蓁,
他那張喜氣的臉上,因背着衆人,堂上之人便看不分明他此刻的表情。
漸漸,他臉上的肌肉緩緩顫動,露出一個喜氣卻又詭異的微笑來。
“崔姐姐要證據?這可是崔姐姐說的,那就不要怪我了。”
馮丞轉過身,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周整的紙條。
而那紙條遞給崔成的一瞬,青夕幾尖叫着朝前去搶,可被小厮又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崔蓁心下愈發緊張,但她卻不能在神态上露出過于慌亂來。
那個笑容讓她意識到,事情也許,還沒這麽簡單。
崔成只掃了一眼,面色更為鐵青,将拿字條一擲扔下堂來。
“看看,這是不是你的筆跡!”
那紙條在空中轉了幾下,最後緩緩落在青夕腳邊。
少女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往日的靈氣全無,只盯着那紙條出神。
褶皺的紙張上,端端正正寫着“亭中一見”四個字。
崔蓁認得出,這的确是青夕的字跡。
事實上,有時候她功課做不完,或是被罰抄什麽東西,她也會抓着青夕一起抄,自然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主君,是他先說有我弟弟的消息,但卻遲遲不告訴我,我等不及,才寫了字條邀他相見的。”青夕恍然似意識過來,突然擡頭解釋道。
“青夕姑娘,你對我做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有些事你一定要說清楚,你不應當再欺瞞下去。”馮丞痛心道。
“你··說什麽?”青夕轉過頭看他,慘淡的容顏間露出迷茫的神色。
“青夕姑娘,你不要再替崔姐姐隐瞞了,這事,遲早都要被查出來。”馮丞追着補充道。
“你說什麽?”崔蓁走近一步。
她心下雖有些預兆,這些向着青夕的,大抵最後的目标會是她,但她不知道,他究竟給她留了怎麽樣的鍋。
“崔伯父,這本是崔家家事,我本是不願多說,想着尋了機會把這東西悄悄放了回去,但沒想到,青夕姑娘今日竟這般構陷于我,那有些事我也不瞞着了。”
馮丞從衣袖裏取出一只金镯,上刻着精細梅花纏枝紋,看着便是極其珍貴的工藝。
“這是···這是我的金镯。”秦氏身子一頓,緩緩站起身驚訝道,“幾日前我尋了許久未曾覓到,遍以為是丢在哪處了,怎麽會在你那裏?”
“那日青夕姑娘來尋我時,還遞給了我這個。”馮丞将那镯子遞了上去,“我本意是不想在這裏直接拿出這只镯子,但既事情鬧成這樣,索性我說個明白。”
“那日青夕姑娘來到亭中,直接拿出了這只金手镯,說是馮家經商,知曉諸多金行,能不能尋人将這镯子賣了,我見那镯子精巧,心下有些疑惑,青夕姑娘這樣的女使,萬萬是沒有這般珍貴的首飾,那麽必然是崔姐姐的,但崔姐姐若想賣首飾,直接找個人出去當了就是,如何要尋到我?”
“你信口雌黃。”青夕想掙脫桎梏,但未如願。“我什麽時候給你這只镯子了?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
倒是崔成冷聲道:“繼續。”
“我當時便覺不妥,方向拒絕,誰知道青夕姑娘直接扯了外衫就來抱我,說若我不答應,便喊人說我非禮。當時我心中一緊張,便只得應聲下來,可事後我并未将這镯子賣了,其間青夕姑娘也幾次催我,我都只說沒找到合适的買家推诿,後來,青夕姑娘還陸陸續續給我了些珍貴首飾。”
馮丞說着,從衣袖裏又掏出幾件金飾,皆鑲刻貴重,一一擺在桌上。
“這是我的金簪子。”崔苒驚呼了一聲,緊接着的是秦氏,“我的珍珠寶石耳環。”
“前些日子,我的确有察覺到自己丢了些首飾,以為是手下人沒放好東西,便也沒在意,誰知道,竟···”秦氏一件一件摩挲過,不可置信。
随着二人的争相辨認,崔成的臉一點點愈發青色。
“主君,我沒有!我絕對沒有!我只問了他我弟弟的事,這些東西,我從未碰過,更何況是姑娘了。”青夕整個人匍匐在地重重磕頭,“主君明察,我與姑娘都是清白的。”
“崔伯父,此事本應是您家家事,實在是迫于無奈,我才将此事講了出來,但字字屬實,絕無任何虛言。”馮丞懇切道。
“崔蓁,你有沒有?”崔成并不應答兩人的話,反之把目光投向崔蓁。
崔蓁盯着那些泛着冷光首飾,平日戴于烏發,是增色斑斓之用,可此刻,卻覺得無比嘲諷。
她唇角勾起冷笑。
原來前頭這麽多鋪墊,重點是在這裏呢。
“父親,若真是我拿的這些,既然我想賣了,何必找馮丞?我與劉松遠交好,劉家擁有整個臨邑甚至是這大梁最多的鋪子,我只要拜托他便可,何必自找麻煩尋馮丞?”崔蓁捏了捏拳,但她自己強壓下心緒,神情冷靜回道。
“馮丞與崔苒親近,但與我,甚還不如圖畫院的同窗們,我為何要舍近求遠?何況馮丞與崔苒親近,我怕是傻了,才會拿着崔苒的東西去找馮丞變賣。”
連帶着崩潰的青夕也跟着緩了情緒。
崔成的眉頭微微一松,正想啓唇。
身側的秦氏先發聲,她素來生得眉目慈善,說話也溫柔得體,湊近崔成道:“官人,蓁丫頭說得也并無道理,我覺得,不如找幾個信得過的婆子,去蓁丫頭房裏尋一番,好還她一個清白。”
崔成微一點頭。
倒是崔蓁聞聲卻覺察不妙。
秦氏自始至終在今日這場鬧劇中都未曾說什麽明顯偏袒的話,這句話看着倒也沒露什麽錯,可搜房這事一出,就算并未搜查出什麽,那也等于已然變相承認了此事。
“是啊,爹爹,這事定要查個明白,其中必定是另有隐情,說不定是有人要陷害姐姐也不一定。”崔苒雖還清淚未幹,但也迫不及待催促道。
崔蓁心下冷哼。
秦氏與崔苒一同發話,這搜屋的事大抵也是免不了了。
崔蓁斜睨了眼這一幫站着的人,“向來只見過外頭來抄家的,倒沒見過自己先抄家的。”
她說得言語冷淡。
她以前看書時見過這句話,今日卻發現這話也當是從未有過的好用。
一家一戶冷情之極,那裏會顧什麽無關緊要人的體面,先進去蠻橫搜索一番,再起定論。
“主君,姑娘怎麽說也是女兒家,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姑娘一輩子的名聲就毀了!青夕願以性命發誓,姑娘絕對沒有拿過大娘子和二姑娘房裏的任何東西。”青夕俯低,她嗓音嘶啞,此時此刻她仍說着擔憂崔蓁名聲的話。
“青夕姑娘,若是問心無愧,何畏翻查?青夕姑娘又在怕些什麽?”一旁馮丞冷哼道。
青夕不應,只不停磕頭:“主君請三思,若是外頭知道崔家疑心姑娘,又翻查了姑娘的屋子,以後姑娘還要怎麽做人?怎麽嫁去做夫家的當家娘子!”
少女的額頭因不停搶地,漸漸滲出血來。
崔蓁往日見青夕都是傻傻一根筋的性子,也沒見過她太過難過悲傷的情緒,今日卻只因一個磨喝樂,竟将所有的尊嚴抛擲于外。
自己受了這般多的侮辱皆少辯駁,唯獨聽到關于崔蓁的事,她便一心向着崔蓁,怕她受了委屈。
她心下悲涼四溢,擡頭看了眼整個正堂裏的人。
這些人皆為原身的至親,照理說血脈相連,情義相通。
可大梁女子最重名聲品性,被家中疑心偷竊而翻查了院子,若是此事被外人所知,大抵整個臨邑都會看不起崔蓁,而明明他們心底清楚後果,卻唯有青夕一人替她考慮了這一面。
她替青夕委屈,也替原身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天冷了,要多穿衣服哈~
☆、青夕
坐在上頭的崔成手一蜷,他身體微微有些後縮。
“官人,現如今在這裏的,都是簽了死契的,何況,我也相信蓁丫頭定然不會做那樣的事,若如今不能徹底清查,那才是真正損了蓁丫頭的名聲。”秦氏看出崔成的遲疑,話到得不急不慢,剛好替崔成定了決心。
“來人。”崔成手握成拳頭,他阖了阖眼,沉沉吐一個字來,“查。”
“胡媽媽,你帶幾個可靠的,去松煙榭好好翻查,記住,千萬不要弄亂蓁丫頭的東西。”秦氏站起身,對着縮在一邊的幾個婆子叮囑道。
“是。”胡媽媽是崔府老人了,做事很得崔氏夫婦信任,交由她,崔家無從指摘。
“主君三思,主君請三思啊。”青夕聲線拔高,聲淚俱下裏,只不停用頭搶地。
“青夕。”崔蓁卻只能蠻力抱住青夕,阻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少女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看到崔蓁的臉,她似愣了幾秒,未曾啓唇,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姑娘,姑娘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以後姑娘可要怎麽辦,要怎麽辦啊。”
“沒事,沒事的。”崔蓁用手不停拭她的臉,但即使她手忙腳亂,也堵不住這道泉眼。
“我沒關系的,但是青夕,是不是馮丞和你說了些你弟弟的事情,你才跑去見他的?”崔蓁壓低了聲,她說得坦白。
圍着的四方人,皆可聽明。
“是··是。”青夕點頭,“可是姑娘···”
“你繼續聽我說。”崔蓁又問,“馮丞只說些只言片語引你心思全亂,所以你才約了他亭中一見想問個明白對嗎?”
青夕又跟着點點頭。
“但誰知道馮丞卻對你····”崔蓁并未說出後面的話,這個社會最重女兒家的清白,她不能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那個詞。
“姑娘,我絕對沒有把什麽金镯子給他····”青夕急急補充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今日看到的磨喝樂的确是我的,其中定是他動了什麽手腳。”崔蓁擡頭冷眼睨了眼馮丞。
那樣一張永遠喜氣盈盈的臉下,隐藏的,卻是一個腐臭肮髒的靈魂。
令她從未有過的惡心。
“主君。”冷風卷攜着沖入屋子。
空氣短暫流動一下,後再陷入郁重凝澀裏。
胡媽媽招了招手,後面跟着的幾個婆子把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呈至崔成面前。
崔成的臉漸漸有了變化,後随着物件擺放愈發多,直至最後一件東西擺在案面上,他整張臉陰沉得幾乎失去了控制。
那是一只作工粗糙的布娃娃,上頭刺着多許針,身體上模模糊糊寫着一個名字。
“官人。”秦氏湊近掃了一眼,身子一抖,回頭怯生生喚了崔成一聲。
“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蓁丫頭她絕對不會····”秦氏擡手去碰崔成的衣袖。
崔成大袖一甩,直直避開了秦氏的碰觸。
桌上泛着各種銀光的器物讓他覺得刺眼,而那些紮在娃娃身上的銀針如同紮在他心口般無處可藏。
他想擡眼去看崔蓁臉上是否有內疚的神情,好讓他的失望稍稍可得緩解。
可崔蓁只是冷冷盯着滿案的器物,這些東西像是與她并無任何關系,她如同故事裏的冷眼旁觀者,甚至神情裏,還隐隐露出幾分好笑的神色。
唯獨護着青夕的手卻桎梏得極緊。
“崔蓁,你還有什麽話好說?”崔成指節扣住椅的一邊,因力氣漸大,骨節泛出森白。
“你覺得如何便是如何吧。”崔蓁冷笑一聲,眼睛對上崔成。
她好像毫不以為恥,反露出理所當然。
那冰冷的神态似火焰一點,在崔成心頭燒得愈發猛烈。
“我未料到,我竟未料到···”崔成望着堂下唇線緊抿,卻神情裏盡是倨傲的女兒,發出痛心的質問,“你心竟會惡毒至此!”
“是大娘子哪裏對不住你嗎?還是你妹妹哪裏對不住你?你要這般咒她們!”崔成拿起那兩個醜陋的布娃娃朝着崔蓁臉上砸來。
崔蓁微一別頭,可那紮在上頭的銀針還是劃過她的臉側,接而血珠冒汩。
倒是青夕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破敗的娃娃,她的身子發顫地比方才還要劇烈,拿着娃娃的手掌似固不住它們。
“主君,主君這絕對··絕對不是···一定是有人,誣陷··一定···”青夕語無倫次,喉嚨裏冒出的聲音與堂上粗重的怒氣一同交織。
“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好說。”崔成阖眼,他的聲音忽而喑啞下去,連同聲線也不帶溫度。
“我只說一句,這不是我做的,至于別的,你們要如何認為便如何認為。”崔蓁不帶情緒地言語,但手卻依舊柔和地拂青夕的背安慰。
動作與神情,判若兩人。
“姐姐,姐姐我不怨你拿了我的磨喝樂,也不怨你總對我愛理不理,所有的所有我都不怨,我只一心将你當我的姐姐。可是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詛咒我,我究竟是哪裏做得不好了?”崔苒望着那對猙獰醜陋的布娃娃神情怨痛,眼淚更若決堤之湖,慘白的小臉依在秦氏身側,似要暈過身去。
秦氏一手安慰護着崔苒,又柔聲試圖勸慰崔成:“官人,蓁丫頭一定是一時迷了心竅···”
“你不用再替她說話。”崔成瞬息堵了秦氏的話,“你是慈母心腸,可你看看她,是怎麽待自己親妹妹的!”
“蓁丫頭,快和你父親認錯,快。”秦氏急急對着崔蓁催促。
“我說了,不是我做的。”崔蓁回道。
“你看她這個态度,你看看!”崔成一掌拍在案幾上,上頭的那些金銀釵環跟着顫跳。
“縱容身邊人為非作歹,自己性情毒辣,偷竊成性,還行如此巫蠱之術詛咒姊妹,如今,便只有動了家法,你才能知曉悔改了。”
“來人。”崔成喚道,“把她給我拖到祠堂去,拿長棍來。”
“姑娘,姑娘。”青夕慌亂想拉住崔蓁的手。
但拖的小厮氣力極大,青夕根本抵不住那股蠻力,只堪堪抓住崔蓁的衣角便仍由那衣裙曳地至天寒地凍間。
“馮丞,你環環計算,倒是設了一個好局。”崔蓁來不及寬慰青夕,她只死死盯住還跪在那處的馮丞,冷冷插入這句話。
崔蓁試圖掙脫開固住她手肘小厮,但卻不得如願。
崔成一擡手,那些小厮放開了她。
少女站直了身,神情裏帶着輕蔑,若說方才還固着禮節,可如今臉上陌生情緒,根本不像是對着自己的父親。
她倒也沒再露出諸多情緒起伏,只又道一句:“我只說一遍,這些事,與青夕和我都無幹系。”
她說畢,自己轉身先出了正堂,這句話也随之沒入風雪裏。
忽而迎面的寒風,讓崔蓁混沌的思路醒了大半。
一時室內人表情各異。
唯坐在正堂上的崔成神色陰冷,指節扣着凳椅不松。
“主君,主君,我了解姑娘性子,姑娘絕對,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主君請明察,主君明察!”青夕踉跄着爬至崔成的腳邊。
崔成卻厭惡地挪開,只道:“你由着你主子作惡,也是留不得了。”
青夕聽畢,身子一僵。
細薄的背部不再顫抖,她方才大起大落的神情,仿佛一息間,消失殆盡。
少女用手背用力擦去縱橫的淚痕,又端正理了理衣衫,站起身來。
她後退幾步,轉過身,朝着崔蓁被小厮們帶離的那個方向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響頭。
她的臉上帶着極致的莊重寧靜,如同在做什麽聖潔的祭祀典儀。
接而,她站起身,原地轉過來。
她并不跪下,因而與坐在上堂的崔氏夫婦幾如平視。
少女高高仰起頭,神色平靜道:“那些東西都是我偷的,壓勝之物,也是我做的。”
崔蓁被那些侍從一路拖着推進了祠堂。
外頭雪色茫茫已至膝蓋,即使這般,崔蓁倒也未覺得有多冷。
祠堂依舊是那個她熟悉的祠堂,可好像今日這裏面卻比外頭滿城風雪還要寒上許多。
她心下有些不安。
準确來說,是極致的不安。
方才那正堂內大起大落的情緒讓她混亂,可如今四周死寂的聲音,她的思緒才稍稍開始回轉。
這馮丞,大概從至臨邑開始,便開始設局。
局引人是青夕,她是最後的目标。
她想到之前馮丞問的那句‘那這麽說來,是崔姐姐搶了我姐姐的夫婿吧’的話。
這倒是為這樁事早早埋了伏筆。
可惜,她反應實在慢了些,若她稍稍留些心眼,便也不會是這樣的場面。
沒想到重來第三次,這次她竟這次拿到憋屈的劇本。
臉上的那道被銀針擦過的傷口暫暫因天寒凍了傷口,結成琥珀般的凝固血痕。
她忽而一蹙眉。
如今她要被行家法,那青夕····
按着以前電視劇裏演的,跟着主子犯了錯的婢女大多都沒什麽好下場。
她方才不應該這麽冷靜就乖乖來了祠堂。
這裏是封建王朝大梁,人自然也分作三六九等,有些人的命在所謂上位者眼裏,就是低賤如蝼蟻,這與她所處的那個法治社會是兩套行事體系。
她被這臨邑表面的繁華迷了眼睛,失了通透。
她疾步走至門窗前,擡手敲着門板:“來人,來人。”
窗牖上落下外頭管着門的婆子背影,但回答崔蓁的只有呼嘯的北風。
人影卻絲毫不動。
“我還有話要與主君說,來人,來人啊!”崔蓁敲得愈發重。
細縫裏的寒風尋着口子就往裏頭鑽,崔蓁衣領裏灌進的寒意侵蝕着她的溫度。
她不死心。
“我還有話要問馮丞,快開門,開門!”
沉悶的敲門聲散開,倒像是真得了回應。
呼啦一聲——
刺目的雪色有些晃眼,就着一盞破敗黃暈的光色,崔蓁下意識皺眉。
迎面的是方才帶崔蓁去廂房尋過磨喝樂碎片的那個侍從。
他見着崔蓁,神色裏有些不忍。
崔蓁倒是緩緩有些适應了那刺白的顏色,冷哼一聲道:“主君派你來行家法?”
那侍從退後幾步,稍一拱手:“我來送姑娘回松煙榭。”
崔蓁眉宇一皺:“什麽意思?”
“主君已經查明,那些事與姑娘并無幹系,所以特派我送姑娘回去。”侍從稍讓開些身,空出道來。
崔蓁心中有異,她把腳嘗試落在游廊的木質鋪地上。
地面濕滑,她堪堪才站穩了身子。
四下并與人來阻。
“今日姑娘受驚了,天冷,姑娘且快些回房吧。”侍從從一旁婆子身側拿過防風燈,向前給崔蓁開路。
那生在游廊旁石階的枯草已經全部被雪漫上,連葉尖都尋不見。
但雪好像停了。
整個崔宅極其安靜,仿佛方才的撕心裂肺不過是場鬧劇,早就被雪色掩蓋得無隐無蹤。
行至一凹角處,距離松煙榭不遠。
崔蓁停下腳步:“青夕呢?怎麽不是青夕來找我。”
那侍從也跟着停了腳:“青夕姑娘還有些事,被主君留下了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