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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怎麽回事?”崔蓁心中不安更甚,“不行,我要去問個明白。”
“大姑娘。”那侍從轉過身,他神色急迫,“主君說今日姑娘乏了,有什麽事等過了今日再說。”
崔蓁方想再問。
看到不遠處檐廊下,有幾個婆子擡着一白色重物正朝着後門方向匆匆。
那物體極大,因是白色的布匹,在夜裏反光更強烈,隐約能看到上頭還有暗漬的大片痕跡。
“晦氣,大過年的,真是晦氣極了。”前頭的婆子謾罵着。
因是在靜夜裏,聲線倒是聽得愈發分明。
“她做了這樣的事,左右也是要被打死的,如今自己尋了短,也算是少受了些苦。”後頭的人回。
崔蓁心口像突然被什麽牢牢揪住,那白色的物體刺在眼睛裏,成了心口上的鈍刀,一下一下朝胸口橫撞。
她的不安幾乎抵達頂端。
“站住。”她朝着那處吼道。
“大姑娘。”前頭的侍從來不及喚,崔蓁已經踉跄着跑至那幾個婆子身前。
“你們擡着的,是什麽?”
那些婆子瞧見崔蓁,神色慌張得互相看了一眼,手肘一抖,那物體也跟着顫了一下。
崔蓁的視線緩緩落至白色上,就着檐廊側面垂挂的方栀燈,她才徹底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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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裏是什麽暗漬,而是大團暗紅血跡。
“你們擡着的····是··是什麽?”崔蓁的聲音不受控地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寫的都好氣!
因為蓁蓁其實就是一個普通人穿越,沒什麽宅鬥功能,能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境下,還能找到話反駁已經是表現很好了,但是這局設了很久,爹又是一個懦弱偏心又對女兒有成見爹,所以沒得辦法。
這裏劇情開始,文的基調會慢慢有點變化,沒有前面那麽輕快了,但是蓁蓁和阿徵依然會互幫互助,互相信任走下去的!!
☆、嘲諷
心頭的那個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可她卻不願意相信。
“回··回大姑娘··”那幾個婆子眼神躲閃,聲音磕絆缺并未落下實話。
夜風卷攜,白色噙血的布匹被微微掀起一角,露出茜色的裙擺。
崔蓁望着那一角茜色,額頭間有什麽突突作響,腦中的嗡嗡聲不斷擴大。
她記得今早起時,見青夕身着茜色的新襖裙,她半打盹半打趣道:“你素來只穿松花色,怎的今日就穿得這般豔麗?”
青夕回頭對她羞赧一笑,佯裝要上來打她。
“今日是過年,圖個喜氣。”
“哎,怕是留不住,要嫁出去咯。”崔蓁揶揄。
青夕聽着秀眉一蹙,就要來掀她的被子,她退無可退,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裏笑作一團。
白日裏所見茜色在青夕身上,像是冬日裏的一捧溫熱的火焰。
嬌豔又生動。
而如今,便成了寒夜間的死火,是失了溫度的冷色。
不複生動,毫無聲息。
“這是···是···是誰?”崔蓁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但這聲音卻又好像不受她的控制。
“是···”婆子們交換眼神,“是···是青夕··青夕姑娘。”
婆子們粗鄙的聲線一落。
崔蓁聽到自己腦中的嗡嗡聲愈發響,接着她甚至再也聽不清身旁人的話語聲。
她身體不受控地朝前掀開那半耷拉着的白布。
本跟在她身後的侍從一把扯住她,遞了眼神給那些婆子。
那些婆子見勢,這才慌忙擡着人離開了檐廊。
“青夕怎麽能躺在那裏呢?我們說好要一起守歲的。”崔蓁喃喃着如同自言自語,她試圖起身去追。
可此刻全身上下像被抽幹了力氣,只由着那侍從拉扯,距離白布愈來愈遠。
“你別碰我!”崔蓁意圖掙脫,“青夕··對··青夕···我要去尋她。”
“大姑娘,青夕姑娘已經去了!”那侍從似看不下去崔蓁的魔怔,才出聲棒喝道。
“你說什麽?”崔蓁擡頭看他。
“青夕姑娘與主君說,偷竊變賣金飾,詛咒二姑娘這些事,都是她做的,與大姑娘沒有任何關系。然後青夕姑娘便撞了柱子,自盡了。”
崔蓁怔在原地。
自盡這個詞卻在她頭腦中被不斷放大,繼而充斥了她所有的神經思路。
“是馮丞,是馮丞殺了青夕。”崔蓁慌忙起來,又折過身想往回走,“我要去報···”
“不對,報官,對報官,馮丞是兇手,他是殺人兇手。”崔蓁掙開那人的桎梏,朝着崔府門外狂奔。
“崔蓁。”夜色裏,男子低沉的聲線吼住了崔蓁。
身後緊跟的侍從這才追上她,幾個女使不知從哪出現了身,也出來拉她。
崔蓁見無缺口可攻破,這才緩緩轉過身。
見崔成立在一處方栀燈下,臉上溝壑被昏暗光線照射落下的陰影,讓他的神色更為陰沉。
他身側站着秦氏。
“你去做什麽?”崔成問道。
“我去報官。”崔蓁站直了身,回道。
她說得決絕,身前這些人,各個手上都沾着青夕的血,都是劊子手!
“你要去告誰?”
“告馮丞殺人。”她的情緒被這一句冰冷的質問徹底點燃,她忽而想起什麽,“你們,還有你們這些幫兇···逼死青夕,都有你們的一份!”
“我們殺她了嗎?”崔成冷冷盯着站在雪地裏的少女,“是我們親自動手殺了她嗎?”
“你們縱容兇手逼死了她!”崔蓁回道。
她的眼眶幹澀酸痛,痛到整個經脈隐隐跳動。
但她睜大了雙眼,努力把淚框在眼眶裏,絕對不讓它落下一滴來。
“崔蓁,是她自己親自承認,那些偷竊壓勝之事皆為她所為,即使按着家法,也是要打死出去的,她不過是畏罪自殺,結果都是一樣。”崔成盯着崔蓁回道。
他的言語波瀾無起,仿佛在說着什麽無關緊要東西的逝去。
“那是活生生的一個生命!她絕對不可能會做那些事,即使真的做了,你又怎麽能說,結果都是一樣?”崔蓁仰望着站在檐廊上頭的幾人。
她卻覺得那些人與她之間,此刻隔着身不見底的鴻溝。
這才是這個世道的真實面孔。
主君家裏侍女們的命,比這些所謂達官貴人,低賤到微不足道。
“崔蓁,我再說一遍,這是我們崔家規定的家法,對主子行了這樣的事,本就是要打死的。”崔成不為所動。
“青夕是個人,她是個人!不是什麽別的什麽人,她是個人啊!”少女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更凄厲,仿佛燃燒着全部生命朝着那些無動于衷的劊子手怒吼。
可對面的人,卻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把所有的情緒彌散于茫茫雪色間。
樹枝上堆積的雪塊啪嗒一聲,連帶樹枝折落沒入雪地裏。
“崔蓁,那不過是個下人的命,最重要的是咱們崔家無事,死一個小丫頭,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崔成垂目看着雪地裏眼睛通紅的少女,他覺得不解又有些不耐。
青夕畏罪自殺,撇清了崔蓁的所有幹系,保全崔家名聲,這對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結局。
崔成不明白,眼前這個女兒,究竟因何這般憤怒悲凄。
“崔蓁,今日是過年,不要再追究這無幹緊要的事情,聽爹爹的話,早些回去待着吧。”崔成軟了聲音。
終究是自己女兒,何況崔家名聲守住,他這般好言相勸,崔蓁應當聽話些才是。
“無幹緊要?”崔蓁睨着這些人,又加重了聲問,“無關···緊要?”
她覺得極其可笑,索性轉過身。
腳落在雪地裏鑲入一個不大不小的腳印,她努力朝着門邸外跋涉前進。
“崔蓁,你究竟要做什麽去!”崔成見此怒斥。
“我去報官。”崔蓁落下一句話。
“來人,給我拉住她。”崔成有些急了,“把大門給我關上!”
圍在兩旁的侍從紛紛朝着崔蓁這廂靠近。
“放開,放開我。”崔蓁見着誰靠近,就不管不顧朝着前頭就咬。
侍從們也不敢下狠手,只能把她圍在中間。
不遠處大門緩慢凝澀的聲響發出重重的嘆息,嘎吱一聲,被上了門闩。
她被徹底關在了裏面。
“崔蓁,你要崔家的面子究竟何存!”崔成吼道,“你要你自己,你父親,你妹妹和全部人的名聲都淪為臨邑的笑話嗎?”
“我們才是你的親人,而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是h已經死了的小丫頭!”
崔蓁聽畢,她身子卻漸漸站直,索性放棄了沖破包圍。
少女瘦薄的脊背轉過身,冷冷掃了眼圍着的一圈侍從。
似是感受到崔蓁的視線,那些侍從相觑一眼,自動退開一個空檔。
“親人?”崔蓁冷哼一聲,“如今父親把我當親人了麽?”
“那麽當年,父親北上,丢棄我和母親在夔州被人欺負的時候,父親你在做什麽?想必是正在臨邑新婚燕爾吧!那個時候你可曾想過,我們是你的親人?”
“母親去世,你光明正大帶着新婚妻子去靈堂祭拜母親,讓母親淪為整個夔州的笑柄,那個時候你可曾想過,我們是你的親人?”
“只因崔苒喜歡那支玉簪,你便要我送給崔苒,可你又怎知,那是母親留給我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崔苒摔了簪子,我找崔苒理論,你卻說不過是一件普通的首飾,是我小肚雞腸不識禮數。那個時候,你又何曾想過,我是你的親人?”
“父親總說,是我當初看顧崔苒不周,才丢了她。可父親何曾想過,我當時也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童,歹徒來拐,我又如何能護得住她?”
崔蓁的聲音盤桓在靜谧的堂前,崔成的臉色順着崔蓁的話不斷轉換。
他胸口起伏愈發明顯,手擡起指着那檐廊下站得筆直的崔蓁,捂着胸口卻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詞來。
“不妨告訴你,自我墜入溪澗以後,我便對這個家,已無再多感覺。與你們這些人相比,究竟誰更像我的親人?”崔蓁說得極其冷漠。
“方才你說這是崔家的家法,但我不妨告訴父親,青夕是跟着我從夔州來的,她的身契,寫的從來都只是我母親家的名字,而不是這個崔家。”
“我告崔家無辜冤死他家奴仆,無可指摘。”崔蓁回得擲地有聲。
她在努力保持平靜,便只瞪大了眼睛,眼睛裏的酸脹疼得她看不清面前諸多人,可她仰着頭強忍着不讓眼淚有一點落下。
可心口的那點怨氣在靈臺一點,腦中零散的原身記憶都在不斷聚攏,仿佛有了一條清晰的脈絡梳理在她眼前。
青夕的死如同一把鑰匙,開啓了原身所有的怨念,她的諸多情緒完全主宰了這具身體。
她如今只是那個從夔州來的,無家可歸的崔蓁。
崔成緊閉唇齒,站在他身側的秦氏卻能清晰聽到他緊閉的牙齒咯咯作響。
崔蓁的話如同洶湧的潮水,把他徹底翻湧淹沒。
皮囊下隐匿多年的羞恥愧疚此刻只剩憤怒掩蓋。
“崔蓁,你姓崔,便一輩子都只能是崔家的女兒,崔家的名聲與你,永遠都是一體,你這輩子都別想撇開。”崔成阖了眼睛,他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
他聽到庭下的少女冷哼一聲:“這話,或許對以前的崔蓁有用,對我,沒有任何作用。”
聲音冷淡,冷得如同冰針,直直紮進崔成的心口。
“來人,打暈了帶回松煙榭去。”崔成并不敢睜眼。
其實他害怕看到那雙與亡妻極其相似的眼睛,仿佛此刻絕望又無情看着他的,是那個停駐在記憶裏的妻子。
他只無力擺了擺衣袖。
只聽得悶哼一聲,然後是簌簌腳步踩在雪地裏的聲響,逐而遠去。
“官人,要是崔丫頭又跑了出去,咱們崔家定會落得個治家不嚴的名聲,崔丫頭的名聲也會受損···”秦氏在一側小聲道。
“着人看好,不準她踏出松煙榭一步。”崔成冷擲下一句話,但身體卻極緩慢的轉了過去。
行了幾步,男子背脊忽而佝偻下來,像是一瞬蒼老了多歲。
秦氏仍舊站在原地。
婦人的神情從方才的柔善一瞬轉而成了涼漠。
那是她枕邊之人,也是她曾傾心相待的如意夫君。
寒風冷澀過頸,秦氏擡手攏了攏衣領。
今日的衣裙是她不久前着臨邑最好的師傅做的,上面的花團是她夫君畫過的團花紋路。
整個臨邑,只要是她夫君的畫作一出,便能風靡整個城池,繡于衣衫,臨于舍室諸多。
只是無人知曉,無論她穿任何有他痕跡的衣衫,他好像從未有過任何察覺。
就連視線,也不曾多一刻的停留。
秦氏自嘲地冷笑一聲,拂了拂冰涼卻又精細的發簪,依舊纖細的腰身微微一扭,轉頭朝着與崔成相反的方向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有阿徵出現!!
☆、我知道
崔蓁覺得很冷,冷得幾乎要滲透到骨子裏去。
“宿主,宿主。”崔蓁聽到耳畔有什麽細弱的聲音在呼喚。
“宿主,醒醒,宿主。”那聲音把聲量逐而調大,像是扯着她的耳朵說話。
崔蓁不堪其擾,進而頭痛欲裂,她微微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還是她熟悉的紗帳和被褥。
她緩緩直起身。
空氣中有冷澀的寒香,昨夜燒了大半炭火此刻只餘留下星火黑色,那是死去火焰的顏色。
外頭日頭似乎已經半高,從窗棂間洩露進寒日的冷光。
這日頭顏色幽幽的,又極其冷清,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青····”崔蓁才吐出一個字,後面一個字便梗塞在喉嚨裏,她不忍心再發出來。
“宿主,你醒了?”耳畔這聲音很是熟悉。
“系統?”崔蓁蹙了蹙眉。
“宿主睡了整整兩日,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強制遣返了。”系統松了口氣。
“我想回去了。”崔蓁轉過身,她把身體縮了起來,把頭抵在膝蓋上,像是尋到了好不容易的依靠。
“宿主說什麽?”系統聲音疑惑。
“我不想繼續了,我想我爸媽了,我想我朋友們了。”崔蓁只是繼續喃喃。
“我才離開沒多久,你怎麽成這樣了?上一世扯頭花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系統提高了聲,它似乎想用聲量将崔蓁的性情喚回一些。
“而且,我剛才查看數據,宿主的攻略情況良好,再努力努力,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我累了,我想家了。”她把自己的縮得更緊了些,整個身體團成一圈。
眼睛酸澀,但卻怎麽也流不出眼淚來。
“青夕走了,我的朋友走了。”她自顧自說着話,也不管系統的應答。
“青夕?”系統怔了半晌,“那個小丫頭?”
“那只是這虛構世界裏的一個虛拟人物,又不是真人。”系統不以為然。
随後它聲音靜默半晌,道:“宿主,你只是在這裏做攻略任務而已,不可以投入太多感情,這是實習期測員最忌諱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我···我無法···我無法把這麽一個活生生的,會哭會笑的,與我朝夕相處的人,只當作一組數據。”崔蓁抱着膝蓋,她說着話的時候,低頭盯着被褥上的褶皺,但聲音裏,全然都是心灰意冷。
“你注定會離開,所以,即使再如何真實,你也只能把他們作為虛拟人物。”系統嘆了口氣。
“他們這樣有溫度情感的人,你卻和我說他們是假的,我做不到,我可能不适合這份工作。”崔蓁搖了搖頭,只把自己縮得更緊些。
“宿主,你只需要做完你的攻略任務,別的人,不應該太放在心上。”系統其實不是很明白人類的感情,但是它還是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提出對崔蓁最有效的解決方法。
“既然要攻略,那定是要別人對我付出真心,但一旦攻略成功那我就要回去,那個被攻略的人一定會陷入痛苦裏,為何要平白無故讓別人傷害?我不明白。”她回聲質問,情緒又有了絲波動。
随後她耳畔不斷有滴滴滴滴聲,系統似在翻查什麽頁數,它來不及再叮囑,只匆匆抛擲下一句話:“宿主一定要保持良好心态,而且宿主與公司簽訂了實習期合同,絕無可能沒有完成任務就遣返。”
随後,她的腦子裏又安靜下來。
屋裏的炭火試圖冒出剩餘的星火,但好像未能如願,又蔫蔫得沒了冒頭。
崔蓁的餘光停在了那方書案上,一支筆還半斜着擱置在那處。
那是青夕來不及整理的一角。
她記得當時青夕只顧着不停催促她:“姑娘快些起來,今日守歲,可要好生打扮一番。”
那筆被推搡幾下,稍稍挪了位置,便一直保持着這個形态。
她視線緩緩移動至門口。
好像下一秒,青夕又會推門而進,對着她恨鐵不成剛地佯怒道怎麽還不起床。
心中澀冷了大片,眼眶裏酸脹得讓她失去了痛覺,她只能不停地揉着眼睛,想把這個疼痛拂去。
指節幾乎被搓紅,但她卻無法停下自己的動作。
好像不斷揉着眼睛,心裏的空落便能被填滿。
門外有什麽人說了幾句話。
她沒注意聽。
接着腳步聲也逐漸遠去,她的松煙榭好像又徹底陷入了死寂裏。
只有她一人被關在這間死氣沉沉的屋子裏郁散。
“崔蓁。”她聽到有人喚她。
她只自顧自繼續揉着眼睛,依舊想将那些痛脹堵住。
大抵是系統去而複返,她不想理它。
“崔蓁。”她又聽到一聲從她正對面傳來,這個聲音溫柔卻又清晰。
接着她的手被覆上溫熱。
她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擡頭。
眼睛很疼,疼得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崔蓁。”那人又喚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怕吓到她般。
“阿···阿徵?”她的思緒由着回轉識別,這是她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可是,為什麽?他會在她的房間裏?
是她已經産生幻覺了麽?
崔蓁來不及多想,那輕柔的音調,将她所有的委屈都帶了出來。
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轟然崩潰,她顧不上許多,手足無措地攬住身前的人。
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間,眼裏的酸痛便似得了許諾,肆無忌憚地傾瀉而出。
沈徵被她環住,身子怔住半晌,随後聽到少女在他懷裏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素來心思活絡,好像所有的事情對她而言都只是輕描淡寫,即使再多煩憂,仿佛只要去吃上一頓,便可以解決所有心事。
他便以為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難過。
他手微微握緊,緩緩擡起來輕輕停在少女抽泣的背脊上。
緩緩,一拂一拂,正如那日崔蓁對他所做的一般。
“青夕···青夕沒了。”懷中少女悶着聲說道。
“我知道。”他柔聲回。
“他們···他們害死了她。”
“我知道。”
“是···是馮丞,是他,他···”
沈徵的手又繼續輕撫她的背脊,又輕聲回:“我知道。”
“阿徵,我覺得···我覺得我,我一點用都沒有,我救不了青夕,我甚至…甚至都不能出去好好安葬她。”少女的聲音哽咽。
但随後,她像是忽然冷靜下來,聲線裏忽而漠漠道,“我想回家了,我想我媽了。”
輕得像是空氣裏漂浮的塵埃,時刻都會消失不見。
沈徵手指一頓,默了須臾,他才低聲答:“好,我帶你回家。”
“你怎麽帶我回家,你···帶不了我···回家的。”少女後幾個聲又低了下來。
像是方才哭得過于撕心裂肺,她聲音因抽泣哀婉下來。
剛才發洩已經讓她精疲力盡,悶壓的情緒得以釋放,她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青夕的屍骨,我已經着人安葬了,就葬在九南山上,那個地方風景秀麗。等開了春,便能看到旁邊會盛開一片花海。”沈徵把聲音柔緩,語氣清晰地解釋道。
崔蓁驀地松開環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
沈徵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阿徵,謝謝你。”崔蓁望着他,她的聲音從未有過的篤定。
“阿徵,青夕一直想找到她的弟弟。”她冷靜了許多,“我想替她找到弟弟。”
沈徵視線停在少女臉上結了血痂的傷口處,那像是落在雪地裏的一朵血梅,紅豔卻又刺眼。
他點了點頭。
“還有,”她神情篤定之極,“青夕的死,他總要付出代價。”
沈徵卻是斂了斂眉,有些話他并不準備與崔蓁多說。
按着崔蓁的性子,可能還想不到某些層面。
“但我現在,連出都出不去。”她懊惱地撞了撞頭。
少年手抵在她與膝蓋之間,防止她傷到自己。
崔蓁只撞了一下,觸到柔軟,便悻悻然擡起頭,面露不解。
“不過阿徵,你是怎麽進來的?”
“想了些辦法,不用擔心。”沈徵簡略得解釋道。
“哦。”崔蓁倒也不多問,“你還是快些回去,我沒事,不用太擔心我。”
沈徵既能進來,想來也有萬全的法子。
但她終究有些顧慮。
青夕已經走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或是讓自己的朋友沒入流言裏。
可沈徵只是望着她,他的眼睛清亮卻又溫柔。
好像還帶着一層慈悲的柔意,将她的懊悔悲傷都包裹裏面。
“崔蓁,這世上有很多人,他們其實比誰都清楚自己所做的選擇。他們在做選擇的時候,是希望那個被保護的人可以因為他們此刻的決定而平安幸福。”少年的聲音溫暖又有力量,“我是這麽想的,我相信,青夕也是這麽想的。”
崔蓁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心中忽而如同溫柔的不見漣漪的湖面,她不知該回答什麽話。
寂靜間,門外啪嗒一聲有石子落地的聲響。
“我該走了。”沈徵站起身,他似又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青夕的事先不要去想,有我…我們在。”
“阿徵。”崔蓁拉住他的衣袖。
沈徵轉過身,對上少女清透的琥珀色瞳仁。
她眼尾泛着嫣紅色,眼睛裏還有隐隐水汽。
他心下一緊,這下看來,便更像是粗心姑娘家染了胭脂。
“謝謝。”但她的神情卻是真摯的,帶着少年人的赤誠。
沈徵點了點頭,他視線落在少女勾住他衣袖的手指間。
他不想看她傷心的模樣,他想看着她永遠都笑盈盈的,好像所有的陽光都能從她身上來,沒有什麽苦惱可以遮蔽她。
任何苦痛,只要都朝着他來就好。
沈徵輕輕阖上了門戶,繞過矮牆,在靠近崔家後院的一株杏樹前,腳尖微一用力,便一個漂亮的翻身出了崔宅。
作者有話要說: 摸魚改稿,今天是更喜歡阿徵的一天!
2020的最後一個月的第一天!寶貝們也要繼續快樂!
☆、貪心
“她怎麽樣?”牆頭下,一個桃花眼的少年郎抱着雙臂,急切問道。
沈徵搖了搖頭:“不是很好。”
劉松遠嘆了口氣:“小崔最重情誼,何況是自幼相伴的青夕,一定對她打擊極大。可咱們那博士又最重清名,除非小崔放棄為青夕尋公道,不然,怕是得關上個三年五載都說不準。”
“那馮丞究竟是何人?”沈徵擡頭,他神情冷峻問道。
“馮家是錢塘有名的商戶,與我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來,馮家主君馮友有兩房姨娘,聽聞那崔苒被抱進馮府,崔苒便交由趙姨娘撫養,那馮丞也是趙姨娘所出,這對姐弟自幼一起長大,因而感情極好。”劉松遠回道。
“那些後院庶出的孩子,大多都不好過,便自幼習慣了抱團取暖,因而馮丞對這姐姐,格外護佑。”
劉松遠有些不以為然。
他是劉家嫡出的郎君,他父親雖也娶了幾房小妾,也有幾個妹妹,不過他與那些妹妹交流無多。
但他卻是能明顯察覺到,那些庶出的姊妹更擅于彼此互慰。
“外面素來傳聞崔家大姑娘嚣張跋扈,常以欺負二姑娘為趣,想來是這位馮家小郎,是要為自家姐姐鳴不平,才費盡心思設了這一局,讓小崔入了局。”
“只是青夕是個忠仆,竟一力攬下了那些事,想必這小郎如今還在思量怎麽再來一擊,好讓小崔徹底被逐出崔家。”
沈徵聽畢,他并未多語,只微蹙眉,仰頭看了眼崔宅的圍牆,緩緩啓唇道:“此事,獨有馮丞一人,定設不了這般周全,想來還有別人相助。”
“你是說····”劉松遠心中忽而也同樣想到什麽。
“叔蓬,明成。”遠處有兩個少年轉角而來。
是夏椿與郭恕。
其二人正從崔家正門裏轉出來。
身灰青色長衫的夏椿疾走了幾步,滿臉焦急:“崔蓁怎麽樣?”
“不是很好。”劉松遠嘆了口氣。
一旁穿着绀青色雲紋的少年瞥了眼這三人,神情雖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出口問道:“哪裏不好?”
“當然是心情不好了,貼身的侍女死了,心情能好到哪裏去?”劉松遠白了他一眼。
“我···”郭恕意作反駁,“不就是,不就是死了一個小丫頭,再買一個就是了,犯得着鬧成這樣。”
“對你來說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對她來說,那是多年相伴的幼友,怪不得小崔不喜歡你們這些東廂的人。”劉松遠抖了抖衣袖,滿臉嫌棄道。
“今日還要多謝你。”倒是沈徵先對着郭恕一揖。
郭恕本意駁斥的話才咽了回去,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很是受用:“若不是因着是崔蓁,我才不答應你們來崔府呢。”
他自顧自喃喃了一句,随後又頗有些得意。
“多虧我方才機靈,假意借着鬧肚子的緣由,把崔蓁院裏守着的婆子們都騙了去,若是只靠這個呆子,哪能這麽順利。”
郭恕撣了撣衣袖,稍移開些腳步,離夏椿遠了些。
“我···”夏椿想解釋,可他不擅口舌,只能急吼吼地冒出這麽一句話,臉上的茫然便被愈加放大。
“不過要我說,你們為何搞得這般複雜?若是真擔憂崔蓁,那王家與崔家交好,王祁又與崔蓁有婚約,派王祁進去看看,于情于理都合适,也不必這般麻煩。”郭恕叉着腰,不解道。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話這麽多。”劉松遠搖了搖頭,桃花眼眯起,但對郭恕的嫌棄愈發明顯,“你好歹在圖畫院這麽多年,那王祁向着誰你看不出來?”
郭恕癟嘴,雖自知理虧,但還是昂着頭回:“最近我看王祁對崔蓁挺上心的啊。”
“你這人!”劉松遠正有準備一堆話反諷他,他忽而想到什麽,急急問道,“等等,你是不是,把崔蓁的事告訴王祁了?”
郭恕一晃身至夏椿身後,仰着脖子不甘示弱:“對…對啊,怎麽啦!”
“你!”劉松遠來不及罵,他只此刻匆匆去瞧沈徵的臉色。
沈徵好像沒什麽太大的表情,青碧色的道袍攏住身軀,他微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徵素來寡言,心思甚少外露,這次定是又在謀定什麽打算。
劉松遠雖心下憂慮,但他還是放平了語氣:“明成,過幾日你還要與升澍府判官一同去京郊迎東戎使團,崔蓁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事,你先做好你的事情。”
“我知道。”沈徵應了聲,沒有表态太多。
倒是郭恕從夏椿身後探出了頭,他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在西廂這幾人臉上來回掃視。
雖說他依然不喜歡這些西廂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幾個人,對朋友還是極上心的。
崔蓁之前多次為了這幾人不是大鬧,就是大打出手,想來也算值得。
不知怎的,他雖仍舊覺得這些人與他們東廂還是不能平起平坐,但卻不禁有些羨慕這樣的情誼。
自沈徵走後,崔蓁情緒穩定許多,可悲傷依舊如蔓延的彎流,在她身軀裏環繞。
頭抵在雙膝上,想了半晌。
也許是方才的嚎啕大哭已費盡了心力,她竟不知不覺中昏昏睡了過去。
四周人聲鼎沸,極其喧嘩。
崔蓁發現,自己的身軀好像小了許多,視線剛好只能夠到桌子的水平現上。
那桌子上墊着烏金色的長帳,案面上擺着不同形狀的燈籠。
還有些挂在上頭的架子上,畫着許多東西,她努力地想踮起腳,但卻看不分明。
她好像,被縮小了身子,而此刻,正站在一個熱鬧的夜市裏。
“姐姐,姐姐,我想要這個。”身旁比她還要矮小些的女童指了指挂在外檐的一盞小巧兔子燈,聲音糯糯,帶着哀求。
小童的臉有些熟悉,看着倒像是崔苒的縮小版。
崔苒夠不着那兔子燈,只能踮起腳,歪了歪頭細看了一圈。
湊近些,也覺得那兔子燈籠玲珑小巧,精致可人。
“姐姐,我要,我要嘛。”旁邊的小女童扯着她的衣袖撒嬌道。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翻騰了半晌,都沒有倒出什麽文錢。
“我沒帶錢啊。”她只能投了一個無奈的眼神給這小童,這聲音從她的喉嚨裏冒出來也帶着糯糯的柔色。
“那···”小女童撓了撓頭,擡手指了她的發髻,“那姐姐能把頭上的蜻蜓鬧蛾給我嗎?”
崔蓁擡手向上一摸,果摸到了一支蜻蜓鬧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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