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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東戎寬袍。
其實他并不是很喜歡這套衣服,甚覺得這般打扮他其實也不是很舒服。
“小辮子,很可愛。”少女縮了縮身子,眼睛彎成月牙,語氣狡黠道。
沈徵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少女道:“睡吧。”
自崔蓁入沈府後,她雖依舊按着以前活潑相處的性子。
可他卻能看到,她不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然地低下頭,一個人陷入思緒裏。
像是掩飾着強烈的不安。
雖說他與她同出一室于禮多有不合,但與其顧及那些禮法,他卻更想安慰她看似神色無恙之下的無措。
“好。”崔蓁聽畢,倒是聽話地閉上眼睛。
方才沈徵的一聲應答,她的心稍稍覺得安定了些。
身下的皮草柔軟,被褥裏都帶着草原春天青草遍野的味道。
可即使是在這般柔軟的空氣裏,她一閉上眼睛,又覺得的自己似被堕入黑暗裏,慌亂的心緒又湮沒了她。
少女睫毛微微顫動,手捏緊了被褥一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07 20:14:51~2020-12-12 20:29: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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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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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阿徵。”
在一片炭火溫熱與暖黃溫柔裏,少女的聲音細若蚊蠅般喚了一聲。
“我在。”很快,身旁傳來少年的回答。
她的睫毛微動了一下,攢緊的手也稍稍松緩。
少年撥動了一下炭火,又重新合上了銅蓋,
未有多久,少女聲音又起。
“阿徵。”
“我在。”少年人并不覺不耐,很快應道。
燈火微微躍動,燈花炸了一聲,便又寂靜散去。
尾随着,她又喚了一聲。
“阿徵。”
“嗯,我在。”他好像并不耐煩,反跟着少女的幾聲呼喚,愈加帶着寬撫。
得了多次回應,她才确定他不會離開,漂浮的心思才算有了心安。
就算如此,可她的思緒卻仍是很活絡,心雖不似在崔府那般起伏無定,但睡意卻是全無。
她翻了身,索性認命睜開眼睛,向床榻外移了移。
“阿徵,我睡不着,你能不能唱首歌給我聽。”她懇求道。
她這個要求有些無理,她甚至不知道沈徵究竟會不會唱歌。
少年人只端端坐着,對上少女亮晶晶期待的眼神,臉上又起了紅暈:“我……我不怎麽會唱歌。”
“那算了。”崔蓁語氣似有些失望,又縮了回去。
少年卻聲音急了起來,半要求半建議問道:“你想……想聽什麽歌?”
崔蓁得了回應,她又往外移了移:“什麽都可以!”
沈徵無奈道:“我唱的不是很好,你不要嫌棄。”
少女迅速點了點頭。
少年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你閉上眼睛,我就唱給你聽。”
崔蓁一喜,便舒展了身子,應了聲好聽話地閉上眼睛。
少女的睫毛微微跳動,在此刻沈徵的眼裏,像是春日的小燕,透着活潑靈動。
只是他自然看不到,她閉上眼睛的時候,仿佛還能瞧見七彩的光線流蹿。
但耳朵卻無比靈敏。
少年的聲調并不高,像極了草原上蜿蜒的河流。
清澈的河水環繞過剛剛冒尖的青草,折射出溫柔的日光,像是碎了的千萬個太陽。
他用的是東戎語,悠揚又很是溫暖,像是涉水而過的大雁,緩緩盤桓在這個屋舍裏。
東戎調子悠長,在沈徵歌聲裏,卻成了一束柔和的月光,繞過臨邑重重檐樓,層層宮闕,始終不願停留,與今夜的寒風一同,向更北的方向飄去。
“郎君。”
那晃動的燈火忽而又躍了一下,帶進幾率寒風。
阿古拉在外間對着沈徵一揖。
沈徵站起身,手指放于唇上,表示止語。
又對着阿古拉一揮手,示意他先退出去。
他才緩緩回頭。
少女呼吸已經綿長,整個人縮在被褥裏,像是呼吸着的花束。
他才稍稍放了心。
卻聞崔蓁似乎呓語了一聲,又蹙着眉翻了個身。
少年嘆了口氣,這才緩緩走過去。
少女因換了姿勢衣衫褪落,露出一段細白的脖頸,無暇地如同美玉一般。
不斷延伸的肌理,有着瑩瑩的光澤。
只那一瞬,他似察覺自己身體內的血脈都要滾燙起來,他的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燒灼。
努力定了定神,彎下腰,指尖扣至被褥處,小心翼翼往上提了提。
少年人動作小心,生怕自己會碰到少女裸露的肌膚。
待全然看不到任何洩露的春色,他稍稍送了口氣,收了神色,輕輕阖上門。
“何事?”少年人轉身問。
“回郎君,王郎君來了。”
沈徵微一蹙眉:“王郎君?王祁?”
“是。”阿古拉回。
“他說郎君把崔姑娘藏在咱們府裏,要我們交出來。”
“你怎麽說?”
“我說崔姑娘沒在我們府裏,讓人攔住他了。”
“知道了。”沈徵面色一冷,拂袖朝前堂走去。
沈宅的前堂素來少點燈,如今也只是堪堪燃了兩盞。
雪青色圓領的少年被一群東戎人團團圍住,他随身還帶着的幾個侍從,雙方成了對峙的場面。
沈徵一揚手,沈宅的侍從才收了姿勢,各自散了開去。
王祁見勢,猛而欺步朝前;“沈徵,我奉博士的命令,來把崔蓁帶回崔府。”
沈徵倒是并不急着答話,反掃了一眼四周圍着的人:“你們先下去。”
待諸人散去,少年擡起頭來:“勞煩王郎君,将你帶的這幾個人也讓他們先出去。”
王祁一頓,面不情願,卻也一揚手。
正堂內便只剩下二人。
“崔蓁不在我府裏。”沈徵轉過身,靠着椅子緩緩坐下,他說得語氣頗為無辜。
“親眼有人看到崔蓁進了你府,你竟反口不認?”王祁走近,“你知道的,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崔蓁這輩子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崔蓁回去!”
王祁說畢,就要往正堂內走去。
“若說毀了崔蓁名聲的,應該是王郎君你吧”沈徵只清清明明盯着王祁背影,慢條斯理應着。
“你說什麽?”王祁定住腳步。
“臨邑城如今都傳崔蓁馭下不嚴,竟着自己丫鬟去引誘馮小郎,此事能傳得這般快,想必與王郎君也脫不了關系。”沈徵的眼底忽而冷了幾分。
他素來外露表情甚少,但每每難得的疾言厲色,卻都與崔蓁有關。
“你在胡說什麽?崔蓁是我的未婚妻,我怎會傷害她?”王祁神色似有些慌張,但卻迅速駁斥道,“如今是博士親自派我來接崔蓁回去,你竟要擋着博士的命令不成?”
他有些急迫。
沈徵輕笑一聲,神情裏的陰郁轉瞬即逝,只是又面無表情重複一遍,“崔蓁不在我府裏。”
“有沒有在,讓我搜一搜就知道了。”王祁疾步一近,就要喚侍從。
“東戎使團才遭刺殺,如今整個臨邑城都在全力捉拿兇手,官家如今定是不想看到東戎使團再出任何事情。”沈徵緩緩道,“何況我這沈宅,除非有官家親令,否則,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搜查我府。”
“你!”王祁自知理虧,卻尋不得一個正經借口反駁。
他其實認識沈徵也許久了,從未見過他用自己的東戎皇子的身份壓過別人,久而久之,圖畫院的人便只當他不過是個東戎質子,卻忘了其後兩國千絲萬縷的關系。
不給沈徵面子,一定意義上,就是看不起東戎。
“沈徵,此乃私事莫要扯到那些事情上。崔蓁,她是我的未婚妻。”王祁咬牙憤恨道。
“但我聽說,你要娶的是崔家二姑娘,想娶崔蓁去做妾。”沈徵說至妾之一字,音調泛着森森涼意。
“無論如何,她如今與我仍有婚約。”王祁回道,他看到沈徵情緒難得波動,像是捉摸到什麽,一字一句質問道,“沈徵,難不成,你喜歡崔蓁?”
沈徵本只稍稍有恙的面色,此刻卻浮過怔怔。
王祁的話刻薄,便直辟入了心扉處。
喜歡?
喜歡是什麽感覺?
他忽而混沌起來,思緒一時落在了很遠處。
他孩童時曾在一個星子漫天的夜裏與母親坐在篝火旁,鈎架上挂着滾滾的奶茶,整個草原好像都泛着青草味的奶香。
“以後我們徵哥兒也會喜歡上一個心儀的姑娘,然後帶着她坐在篝火旁,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母親,喜歡是什麽?”
“喜歡啊,”女子的聲音頓了頓,柔順的眉眼忽而舒展開來,“喜歡呢,就像春日來了第一縷暖風,敲開了瀚海湖冰面上的第一條細縫,複蘇的草原上開了第一朵銀蓮花,雖然後來也有很多好看的花開放,但在你心裏,永遠都不及最初開放的那一朵。”
他記得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有着溫柔的笑意,溫暖地像是花葉落于水面,泛開漣漪。
但那個時候他并沒有聽懂。
“我聽不懂。”
母親低下頭,擡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就是只要你見到那個人,便覺得這世間再多的苦難,都是值得的;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好像所有的憂慮都能煙消雲散,你只需要放空自己,什麽都不用想,不用念。”
他愣了幾秒,擡頭懵懂道:“我還是不懂。”
母親替他攬了攬衣衫,低下頭對上他的眼睛,眉眼一彎;“等咱們徵哥兒有一天遇到那樣的人,就明白了。”
年少的記憶雖然模糊,此刻卻像是從遙遠的草原上吹來的第一縷春風,喚醒了某些從未涉及的觸覺。
他每每看到崔蓁,總能想到瀚海湖邊那朵銀蓮花,明明怯弱,卻無懼于廣闊天地,盡性綻放,那般無拘無束。
每次崔蓁圍着他蹦蹦跳跳,他所有的隐晦心思都似乎消失殆盡,他只需要這樣看着她,一直看着,永遠都不會厭煩。
朋友之間的情誼,是肝膽相照,盡心幫助;可喜歡,是摒棄煩雜,心獨所屬。
原來,這就是母親說過的喜歡,而這份喜歡,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止住。
靈犀一點,便心澈如琉璃。
少年臉頰處泛起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麽?”王祁不解。
倒是沈徵擡起頭,他的眼睛裏泛着澄澈的光色,坦然如一覽無餘的海子。
“我喜歡她,我的确,很喜歡她。”
他的坦白,正如安靜浩瀚的星海。
日盈月溢,雲聚雲散,唯少年的聲音溫柔篤定可抵世間須臾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老母親旋轉哭泣!!
我們阿徵終于在61章開竅知道喜歡蓁蓁了,然而蓁蓁還在雲裏霧裏。
少年人就是這樣坦然而又熾熱得承認喜歡一個人啊!
☆、變化
“你··”王祁被他這般無謂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本是計劃按沈徵那般的性子,絕對不會承認喜歡有婚約的女子,可如今他的兩次強調,他給自己起的氣焰生生徹底壓了下去。
“沈徵,崔蓁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登時有些惱怒,卻想不出什麽反駁之詞,只能大聲強調道。
“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放棄她了。”沈徵望着身前少年的怒言,只是不冷不熱地回話。
“我沒有,我只是···”王祁欲辯解,可他卻發現,自己竟找不到一個理由。
“崔蓁為何被禁足你已知曉,此刻在你心中,究竟是信崔蓁多一些,還是崔苒多一些?”沈徵并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繼續問道。
“我···”王祁似被沈徵言語帶着,心徹底墜入谷底,沈徵的這句話實則誅心。
幾日前,他聞郭恕說完崔家之事,心思早已本能偏向崔苒,怔了片刻後,隐藏在心底那點小欲念才被徹底放了出來。
他當時竟有些慶幸,思索着的竟是借用此事将二女都能娶進門。
“你從未信任過她,又談何把她當做過未過門的妻子?”沈徵一語錘音,落下最後一擊。
王祁手指顫了顫,胸腔裏翻湧着的,都成了複雜的情緒。
好像隐藏在心底的污垢龌龊,都被沈徵翻露于光線下。
“可沈徵,你又比我能做好到哪裏去?”王祁合了合眼,錦袍裏手握成了拳。
他只是不甘心,也不願落了下風。
“她在崔府禁足,你不也和我一樣,無法帶她出來嗎?”
沈徵不語。
他視線從王祁身上緩緩移走,停留在身側燃了大半的蠟燭身上。
“若你今日多少還算顧惜她,便不會來我府裏了。”沈徵并未回答,他平淡的語氣裏略顯失望。
燭火微晃,王祁心裏的最後防線徹底湮滅。
其實沈徵說得對,若今日真從沈徵府裏帶走崔蓁,那崔蓁的名聲才算是徹徹底底毀了。
就連崔博士知曉崔蓁不見,也只未作聲張,甚至連崔伯母也未言及,只派了些簽了死契的下人四處尋人。
而他卻被妒忌與欲念裹住了正心,尋不到以前的立身之正了。
在此一瞬,他本就空中閣樓搭建的心念徹底崩塌,縮在衣袖裏的手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他緩緩轉過身,腳步挪了一下,忽而愈走愈快,直徑推開門,徹底被冬日的寒風淹沒。
沈徵一人還落于正堂,他望着那只剩芯子的蠟燭,一旁結了一串緋紅的滴蠟。
“我的确,也做不到。”他自顧自對着那芯子喃喃了一聲。
他的心意,與今日寂靜夜色一起隐匿,消失不見。
***
“阿徵,阿徵。”崔蓁套上外衫,匆匆朝着外頭跑去。
才推開門,她便一時驚在那處。
臨邑城昨夜又落了雪,遠處城闕都有着白茫茫的遮蔽,天地寂靜。
“崔姑娘。”阿古拉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
他手裏端着銀盆,上面刻的是草原駿馬飛奔的熱鬧景象。
只是上頭還冒着煙,想必是剛倒的水。
“郎君早日裏就進宮了,派我給姑娘端水洗面。”阿古拉說這話極為別扭。
他自幼照顧郎君起居,哪裏照顧過什麽姑娘家。
何況府中多為他們從東戎帶來的仆衆,并無任何侍女,這事便只能落到他頭上。
“謝謝阿古拉。”崔蓁與阿古拉這些日子處下來,已經極為相熟,便再不如當初那般怕他。
待崔蓁端了銀盆入屋,阿古拉又匆匆跑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裏滿滿當當拿着許多東西。
他只落在門外,并不進屋。
草原漢子魁梧少語,但現在倒像是個聽話的小侍女一般,直直站在門外等喚。
崔蓁有些奇怪,但想着許是東戎什麽習俗,她也并不是很懂,才要端過來,便被那些東西徹底驚住。
蓮瓣紋圓形銀盤上,正中是一盅熱氣騰騰的奶茶,一旁有着堆得半高的環餅,歡喜團等等,最末還一袋油紙袋子包着的東西,看着圓鼓鼓的,大抵是什麽糖食類。
“都是···給我的?”崔蓁驚得張了張嘴,指了指自己。
她是好吃沒錯,但這個數量,怕是三個她也也吃不完。
沈府的早餐竟然要吃這麽多?阿徵看着也不是吃很多的人啊。
其實阿古拉也不明白究竟為何這般多。
他只知道,郎君大早上便出了門,回來的時候,手裏提着好幾個食盒。
然後再三囑咐,等崔蓁醒了就給她作朝食。
還提醒他好幾遍,東西放在門口就好,萬不得進屋去。
他也是方才知道,那食盒裏竟然有這麽多東西。
“我就要,這個,這個,這個,”崔蓁提了奶茶,又用手指夾了幾個環餅,歡喜團,對着阿古拉道,“這些就夠了。”
她手裏塞了滿滿,轉身進了屋。
阿古拉怔在原地,望着堆得半高的吃食,呆了片刻。
後索性不去多想,自顧自又原路返回。
才未幾步,他忽而想到早日郎君的囑托。
這才匆匆忙忙又折路返回。
“崔姑娘,再過些時候,我來帶你回府。”阿古拉道。
門呼啦一聲又被打開,崔蓁冒出頭:“回府?”
崔蓁有些落寞。
她雖知道自己遲早是要回崔宅去,可沒想到沈徵這麽快就下了逐客令。
“正是。”看阿古拉的神色,倒像是沈徵早早就叮囑好的。
“好吧。”她嘆了口氣。
如今東戎使團遇刺,正是臨邑城局勢微妙時刻,她也不便再做多叨擾,等回了崔府自己再想些辦法。
她前些日子雖諷刺了崔成一番,讓她嫁王祁的事情稍稍有緩。
但若崔成真的答應此事,到時即使是讓系統直接帶離這個世界,也決不可能妥協。
大不了,工作再找就是。
***
沈徵離了延福宮,他着回了往日青碧道袍,束發正冠,神色與往日無異。
一旁跟着的升澍府判官程方玉用衣袖拭了拭汗,面色讪讪道:“下官要多謝小殿下,若不是小殿下方才一番言語,下官今日可算是徹底完了。”
沈徵額首寬慰道:“程大人過慮了,那群歹人如今已通數緝拿歸案,左右也未起什麽波瀾,官家是明理之人,定不會苛責大人。”
“是,是。”程方玉微松了口氣,“那群歹人不過是一些暗渠流民,這幾日借着送冬菜的由頭才混進街巷裏,都是些不成事的,連能拿得起劍的都沒幾個。京兆府才派了人去,便都被抓住了。”
“官家方才下了旨意,我瞧着是要把這些兇徒通通施以極刑,好對三殿下與小殿下有個交待。”程方玉語氣有些試探,“只是小殿下為何又替那些狂徒求情?”
“這些流民多是安朔堡遺民,本也是有母有父之人,流放即可,何必酷刑呢?”
沈徵神色默了默,又補充道:“我三哥哥也定不會将此事放于心上,程大人盡可放心,只是我如今已不是館伴使,後續的事情,勞煩程大人多多上心了。”
“這是自然。”程方玉拱手行禮。
臨邑人都以為這位自幼入大梁的東戎蠻子,只癡迷丹青少話愣語,但方才在延福宮裏,這位東戎質子以監管不嚴,自請去了館伴使的身份,又替那些流民求了情,他方才明白,這麽多年他能頗受官家娘娘信任,其中必是心思透徹,處事滴水不漏。
是他們這些人,都忽視他了。
“那下官先行告退。”程方玉施以一禮。
沈徵也微額首,又攏了攏衣衫。
他青碧色道袍外罩了一件水色大敞,雪鋪滿了整條宮道,踩上去有簌簌的響聲。
今日手裏未帶湯婆子,他倒也不覺得手腳發涼。
來往宮人見沈徵皆是一福禮,便又有序向前。
夔州位于巴蜀,蜀地向來風和景秀,山水清麗,也不知那裏是否也如臨邑一般,雪色皚皚,遙遙不辨天際。
他這般思索着,便已然行至內東門,登了馬車,朝市井處行去。
***
早日裏就有青衫子掃了沿街的雪,車軸又濺起泥水腥子,轱辘聲要比平日裏響一些。
馬車裏有淡淡的血腥氣,但又熏了香,便只能稍稍才能聞出味道。
崔蓁偷偷掃了眼身側坐着的人,少女側臉清麗,但此刻卻肅容,像是在緊張什麽事情。
她又側目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少年人半依在車壁,此刻眼下的烏青愈發分明,面色極為蒼白,明明看着難受,卻依然不吭一聲。
似察覺到崔蓁的視線,少年擡了眼皮,惡狠狠盯了眼崔蓁,冷哼道:“看什麽看?”
這兩個人她都有一面之緣。
少年人,是那個她曾在暗渠見過的,把錢扔至沈徵身上的那位。
少女,則是劉松遠心心念念的孟姑娘。
但這輛馬車,是劉家的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阿徵!你要有自信啊!你是男主啊!
之前的文名過于沙雕,所以改了一下(也許以後還會改)
☆、信件
“看你死沒死成。”崔蓁瞪了那少年一眼,沒好氣地回道。
雖然她不知道此刻是什麽情況,但這位可是對阿徵惡言相向的人,她才不會給什麽好臉色。
“讓你失望了,一時半會還死不成。”那少年又轉過頭去,不冷不熱回了一句。
但似牽到哪處傷口,吃痛地龇了龇牙,卻又強忍着,不想讓別人看出分毫。
“少動肝火,于傷口愈合不利。”孟姑娘掐斷二人的單話,她斂着神色,叮囑道。
“知道了。”似是因為孟姑娘是大夫,那少年回得才稍稍情願了些。
“我知道崔姑娘也想問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我也并不知曉全貌。”孟萱把視線移至崔蓁身上。
少女五官清泠,神色卻極其冷靜。
“昨晚劉郎君着阿元帶話,說讓我今日進臨邑一趟,我上這輛馬車之時,車上便有此人了。”孟萱回道,“車上還備了些必用的藥品,我便替他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再接着,崔姑娘你就上來了。”
崔蓁是從沈府後門上的馬車,她見馬車上挂的是劉家的牌子,她本猜測定是阿徵為了莫起閑話,才用劉家馬車來接她回府,但沒想到,車裏竟還有孟姑娘和這滿臉戾色的少年。
她心思忽而一動。
昨晚東戎使團遇刺,難道···
她猛然擡頭,視線一瞬便對上孟萱。
孟萱薄唇緊抿,眉宇微蹙,見崔蓁視線看來,也暗暗點了點頭,似明曉對方心中所想。
不過思來,按着沈徵的性子,救下這個少年的确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但崔蓁忽又郁結起來。
要不是有那牧仁擋着,昨晚受傷的,就可能是阿徵了。
崔蓁想到這裏,又擡頭惡狠狠剜了那少年一眼。
“你瞪我做什麽!”少年雖受傷極重,也跟着瞪了回去。
“我為什麽瞪你,你自己明白。”崔蓁冷哼一聲,“你自己不要命,不要牽連別人。”
少年聽及此話,神情微愣,但卻很快明白了崔蓁的意思。
他冷笑一聲扭過頭,嘴裏不陰不陽吐了一句:“我也沒要人救。”
“那你現在跳出去,跳出去啊。”崔蓁指了指車巾,“京兆府的路,不用我指給你吧。”
“出去就出去,我還怕了你了。”那少年就要起身。
“崔姑娘。”倒是孟萱呵斥,把二人都拉住,“莫要起無謂的争執。”
少女神色鎮定,像是并未被什麽影響。
“你既已上了這輛馬車,我們,劉家,沈家,便都已經與你有了牽扯,你如今出去,置這些人于何地?”少女聲線清泠,冷靜分析道。
少年似被這句話意識回魂,他不情願地又依靠回角落裏。
崔蓁自然不會讓他出去,她不過是一時氣憤不過,想逞口舌之快罷了。
之前這少年那樣待阿徵,她對他已經是好臉色了。
但方才孟萱的一番話,她也稍稍回神,不情不願的坐回馬車內。
“姑娘,崔府到了。”馬車外小厮喚了聲。
崔蓁嘆了口氣。
如今便又要回到崔府那冰冷冷的小院,還要看到馮丞那張令人作嘔的面容,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手指勾開車簾,她也顧不上有沒有人相扶,掀起裙子徑直跳下了馬車。
身後孟萱也跟着跳下來。
“孟姑娘?”崔蓁蹙眉不解。
見孟萱對着她一福禮:“我便送崔姑娘到這裏了,以後姑娘若再無處可去,盡管可來尋我,我這裏,随時歡迎姑娘到來。”
崔蓁愣神不明。
孟萱卻又是一禮,轉身進了車廂。
崔蓁思索了半晌,目送那輛馬車遠去,也未反應過來。
她轉過身,看到崔成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正冷眼望着她。
她私自出府,夜不歸宿。
也不知崔成又要如何罰她,也許這次便是直接答應了王祁讓她過去做小妾。
“你随我來。”崔成并未說什麽,廣袖一揮,轉過身去。
崔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沿途也沒遇到崔家其他人,待書房門一關,整個屋舍暗了下來。
崔成于上位坐下。
他随手翻了翻書頁,幽幽問道:“昨晚去了哪裏?”
“昨晚···”崔蓁抿唇,“昨晚我路上遇到了孟姑娘,便去她家住了一晚。”
崔蓁方路上想明白了孟萱最後話的用意,她便說得理直氣壯。
崔成低着頭默了默,他也不應聲。
自顧自倒了杯茶,卻并不喝。
二人沉默了半晌。
崔成才擡了擡眼皮又道:“王祁說你昨晚去了沈府。”
“你既要信王祁所言,我也無話可說。”崔蓁語氣并與什麽情緒,“你愛信什麽,便信什麽,反正在你眼裏,我說的話都是在騙人。”
“崔蓁。”崔成被她的态度激起了怒氣。
崔蓁已然做好被罰的準備,便頗為有恃無恐的模樣。
崔成卻像是忽而洩了氣,揚手道:“罷了。”
男子從散亂的案牍中,拿出一份書信,遞給崔蓁。
“夔州有信來。”
那書信信口半開,大抵崔成已看過內容。
只是夔州為何有信給她?
崔蓁愣了幾分,拆開書信。
那幾行墨筆所言不多,她匆匆掃了眼,随即有些迷茫地擡起頭。
“你外祖父去了,着你去夔州奔喪。”崔成開口道。
“外祖父?”崔蓁呆了片刻。
她的記憶裏,原身母親秋绮本是夔州賣蜀錦商戶人家的獨女,當年對還是窮書生的崔成一見鐘情,不顧父母阻攔嫁給崔成。
自此後,秋家便将這女兒剔除族譜,再無往來。
崔成進京趕考,秋绮帶着幼女日子艱辛,可在夔州最艱難的歲月裏,秋家未曾有一絲一毫的幫助。
直至原身母親去世,秋绮的母親才上門來辦了女兒的喪事,後來崔蓁被崔成帶走,與秋家便再無音訊往來。
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崔蓁此刻已無法感受到,原身對這外祖父家究竟抱着怎樣的情感。
但大抵,也不會有多好臉色。
“蓁兒,你就替我去吧。”崔成翻了翻書案上的書頁,像是有些随意說着話。
崔蓁将信紙收了起來。
她作為秋家的唯一的後人,既外祖父逝去,按着大梁的規矩便是要守孝一年,王祁便更沒什麽由頭來提親。
崔蓁倒是松了口氣。
“這幾日整整東西,便出發吧。”
崔蓁應了一聲好,便要轉身。
在至門口處,身後的崔成卻又喚住她:“蓁兒。”
崔蓁回頭。
她的這位父親,此刻神情不像臨邑城最得志的畫博士,倒像是個惴惴不安的父親,他似有某種期待,也像是某種試探。
“蓁兒,你是不是還在怪為父?”男子聲音低啞,身子沒在陰影裏,只能看到眼底的幾縷光色。
見崔蓁不語,崔成又似自言自語道:“當年,我确有難言之隐,當時我一路艱辛到臨邑後,身上已分文全無,多虧了大娘子家收留了我···”
她并沒有集中精神聽這個絮絮叨叨的男人回憶悔恨的往事,只覺無趣,便用小指勾了勾衣袖,又緩緩松開,
若這些話是對原身說,或許還有用,可惜,她并不是原來的崔蓁。
崔成似也注意到崔蓁的心不在焉,本意欲傾訴的情感,胸口留着沉澀之氣生生堵住。
他與這個女兒之間,隔着深深的鴻溝越來越大,無論他如何努力,怕是再也跨不過去。
“父親。”崔蓁見崔成止了話,才冷淡回,“父親若沒什麽事,崔蓁便告辭了。”
崔成張了張口,至最後,只擡手揚了揚衣袖,示意崔蓁退去。
書房的門開啓又阖上,書影重重間,他的身體被郁郁陰影吞沒。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他連崔蓁的外祖父都不敢面對,談何要讓崔蓁原諒呢?
這麽多年,他甚少管這個女兒,一來是不知如何管教,二來也是為了逃避。
可直至那日他才明白,原來崔蓁心裏,早就對他這個父親怨恨至深。
他們父女之間隔着這麽多事,日積月累,越堆越高,大抵是永遠無法修複了。
是造化弄人,也是他繭自縛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夔州為什麽會來信,是因為阿徵之前答應崔蓁要帶她回家,他經常幫蓁蓁抄作業,就仿照蓁蓁筆記試着給蓁蓁外祖父家寫了信,恰好蓁蓁的外祖父去世,所以王祁提親的事情就迎刃而解啦。
很快就要離開臨邑開啓新版圖,每個人的故事都會開始有變化,阿徵會稍稍下線一段時間~
☆、綠鞘
崔蓁從崔成書房出來,自顧自又繞進了自己那個院子。
一想到這個崔府裏還住着害死過青夕的兇手,崔蓁便作惡心,徑直關了門窗,又把自己鎖在屋子裏。
待四周都靜了下來,窗外梧桐的影子落在窗棂上,像是用墨色描摹上去的痕跡,随着風聲如鬼影般抖動,無邊的恐懼又開始淹沒她。
她把頭縮在被褥裏,門外有人敲門。
“姑娘。”
崔蓁沒有應。
外頭人像是不放棄般,又敲了一聲。
崔蓁不耐,便悶哼一聲。
門嘎吱一聲被重重推開,崔蓁勉強着擡頭去看。
見是個生得還算乖巧的小姑娘,紮着雙丫髻,杏眼明亮,眉宇間盡是一片靈氣。
“我是主君派來照顧姑娘的。”那女使福禮。
崔蓁應了一聲,又低下頭不答。
這小女使看着面生,大抵是崔府剛買進來的一批中選過來的。
待又過了片刻,聞屋內仍無聲息,崔蓁才再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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