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結怨

小二聞言,猶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去喊掌櫃的出來,這事很可能就得鬧大了,這對誰都沒好處。

于是他賠着笑,小心說道:“我們掌櫃的去進貨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你倒是機靈,”溫挽倚着櫃臺說,“去喊吧,我找你們掌櫃有別的事。”

“這……”小二看向楊怡。

楊怡嗤笑一聲道:“你要喊便喊,看我做什麽。”

她聲音又嬌又柔,男人聽見了肯定喜歡。

倒是錢喜嬌陰陽怪氣地說:“怎麽,還想找掌櫃的評理不成?我又不是白從你手裏搶的,自己窮怨誰?”

姚汐也跟着說:“溫小姐還是給自己留點臉面吧。”

淩霜瞬間冷臉,跨前一步,手中的劍差點出鞘,被溫挽按住手背壓回去了。

小二得了令,早就手腳麻利的喊人去了,留下店裏幾位世家小姐大眼瞪小眼。

溫挽為緩和氣氛,掃了一眼店中的布料,指着一匹靛青色暗流雲紋雲錦問淩霜:“那匹怎麽樣?”

淩霜還沒來得及說話,錢喜嬌搶着說:“那匹我也要了。”

真是不知死活。

溫挽輕笑一聲,問她:“也是十倍價?”

錢喜嬌偷偷看楊怡一眼,不說話了。

淩霜冷笑一聲。

很快,掌櫃的來了,他搭眼一看店中情形,頭都大了。上京都傳溫家是被楊家逼退的,如今兩家小姐都在他店裏,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楊小姐、錢小姐、姚小姐,三位小姐真是光彩照人,鄙人的小店蓬荜生輝、蓬荜生輝吶。”掌櫃的先挨個跟她們問了好,唯獨把溫大小姐落下。

在上京做買賣,審時度勢是基本功。

溫挽倒是沒在意,她從袖袋裏掏出一山水紋令牌,在老掌櫃眼前晃了晃,懶洋洋地問他:“認得這個嗎?”

老掌櫃眯着眼,使勁往前繃着身子。待看清後,差點一個後仰摔倒外地,哆嗦着問溫婉:“這……這是家主的東西,為何會在你這?”

溫挽挑眉,淡聲道:“自然是你們家主贈與我的,說大梁所有店鋪,我想拿什麽拿什麽,想拿多少拿多少。”

老掌櫃瞪大眼睛,他們之前确實送到過從本家遞來的消息,但多年不見此人出現,他們都以為是消息誤傳了。

“确……确有此事,”老掌連連點頭,櫃畢恭畢敬地說,“溫小姐看中什麽随便挑,我差人送您府上去。”

楊怡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別人不清楚,她卻是知道這天錦坊背後的靠山來頭不小。溫家長女不是據說從小到大都呆在山裏,沒見過什麽世面嗎?怎麽會認識這種大人物。

“哦,也沒什麽,”溫挽雙手抱胸,用下巴點了點那匹鵝黃繡梅蜀錦,說:“那個我要了。”

錢喜嬌聞言,像被人踩住脖子的鴨子那樣尖叫道:“那是我的!”

她原本就不是個多機靈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人屢屢當槍使還不自知。現下她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掌櫃的為什麽突然就翻臉了。

“咦?好像是啊,”溫挽想了想,說:“那算了,掌櫃的幫我從南方運一匹新的吧,要一模一樣的。我看這匹放店裏放久了些,好像落灰了。”

“好的,姑娘。”掌櫃恭順回她。

錢喜嬌兩眼一翻,差點給氣暈過去,合着她花這麽多銀子搶了一匹別人不要的布。

姚汐扶住她,在一旁冷冷地問掌櫃的說:“掌櫃的,你就不怕我們讓人砸了你這店?”

老掌櫃擦擦額頭冷汗,躬身說:“老兒要是不給溫姑娘,我今日就得關門。幾位行行好,就別為難小的了。”

其實姚汐也就說說罷了,楊怡都沒開口,她才不做這出頭的椽子呢。

錢喜嬌見橫豎都是自己丢面兒,到這份上她也顧不得什麽修養了,潑婦罵街一般朝溫挽喊道:“你溫家如今不過是沒了權勢的老狗,也敢在我面前亂吠。我要是你就趕緊回去抱着爹娘好好哭上幾日,就當提前哭靈……”

話到這份上,溫挽怎麽可能讓她再說下去,當即一把扯住她的後腦發髻,将人提到自己眼前,一左一右“啪啪”扇了她兩巴掌。

之後溫挽将人丢在地上,擦擦打人的那只手,漫不經心地說:“好好一個人,怎麽就長了張嘴呢。”

她手臂上還有傷口,本不想動手,但面前這人實在欠打。

“你……你……嗚”錢喜嬌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等氣,氣得當場痛哭起來。

淩霜額角一跳,覺得頭有些疼,他家夫人也太能惹事了。

姚汐暗自觑了一眼楊怡鐵青的臉色,朝門外跟着前來的護衛發號施令道,“都是死人不成!将人鎖去順天府,就說她當街打人。”

門外護衛應聲而動。

楊怡喜歡姚汐這玲珑心思,她安穩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用手帕捂着微微上揚的嘴角,等着看熱鬧。她跟溫挽沒什麽過節,今天也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但她卻很是看不慣溫挽那股子故作雲淡風輕的虛僞樣子,她覺得惡心的厲害。

淩霜拔劍出鞘,擋在溫挽跟前,氣氛漸漸開始緊張。

“喲,這麽熱鬧。”突然,一陣戲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了屋內的劍拔弩張。

只見傲血撥開擋住門口的一把長劍,歪着腦袋進來,他長的人高馬大,一進來就擋了大半的光。随着他進來的王府親衛手腳利索,不用吩咐便人手一把長劍将店中護衛制住。

錢喜嬌自小嬌生慣養,哪見過什麽真刀真槍,一見這氣勢,當即吓得連哭都不敢哭了。姚汐心中也有點慌,只是她向來會僞裝,面上看不出來。

“王妃,王爺讓我來接您回家。”傲血眼睛一掃,高聲說。

溫挽嘴角抽了抽,她上位的速度比自己預計的要快啊。

“王妃?”姚汐重複了一遍。

上午才議的親,消息還沒傳開。

“容王妃。”傲血善解人意地回她。

姚汐看看楊怡,又看看癱坐在地的錢喜嬌,不說話了。

溫挽看着楊怡,用眼神詢問對方是否還要繼續。

楊怡黑着臉,冷笑一聲,率先推開身邊一護衛,朝門口走去。餘下衆人魚貫而出,十分的沒有氣勢。

傲血目送那三人走遠,轉頭問溫挽,“她那聲笑是什麽意思?”

溫挽想了想說:“可能覺得你們王爺配不上我吧。”

淩霜哽了一下。她其實知道楊怡那聲冷笑的意思,早些年容王還是太子的時候,楊家曾有結親的意思,楊怡本人也粘太子粘的緊。

後來太子失勢,又遭毀容,楊怡便絕口不提這事了。如今這聲冷笑,怕是笑溫大小姐撿了她不要的東西。

“掌櫃的,”她拍了拍老掌櫃的肩膀,說,“記得告訴楚令淵一聲我要成婚了,讓他把嫁衣備好,這是他答應我的。”

老掌櫃彎腰,“我這就去向家主傳達。”

傲血和淩霜聽見楚令淵的名字從溫挽嘴裏出來,暗暗相互交換了個眼神。

溫挽點頭,順手将那匹錢喜嬌忘記帶走的布料扯過來,問淩霜:“你還要麽?”

淩霜撇嘴。

傲血難得在淩霜臉上看見這麽人性化的表情,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情況要是擱在以前,淩霜是肯定裝作聽不見。怎麽跟着別人混了幾天,性格還開朗起來了呢,傲血心想。

“也是,都被人摸髒了,”溫挽說,“換一匹吧。”

“幹嘛換呀,我看着挺好看的。”傲血看着黃黃粉粉的料子,覺得确實蠻好看的。

淩霜瞥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麽。”

傲血後退半步。

“再挑挑,”溫挽提議。

“嗯,”淩霜擡頭看向滿牆布料,見傲血也昂着個腦袋在那瞎看,便問他:“你來做什麽?”

“還你人呗,他們說你在這裏,我就來了。”傲血說話向來啰嗦,“那匹赤色的不錯,襯我。”

淩霜看看他黝黑發亮的膚色,不說話。

三人在天錦坊裏挑挑撿撿一番,溫挽給淩霜、傲血每人挑了一匹,給家裏人各挑了兩匹,臨到了結賬,傲血大手一揮說:“王爺交代了,溫姑娘的一切花銷由他負責。”

掌櫃的趕緊站出來說:“可不敢收錢,老夫要是收了姑娘的錢,家主能吃了我。”

“這可不行,我們家王妃哪能随便花別個男人的錢,這要說出去,我們王爺的臉往哪擱?”傲血粗着嗓子說。

老掌櫃一臉為難。

“算了算了,這錢我自己出。”溫挽從袖袋裏掏出一沓銀票,抽了兩張遞給掌櫃的,說,“掌櫃的不必放在心上,此事原本就是我與楚令淵開的玩笑。”

“是。”老掌櫃回道。

傲血看着那少說幾千兩的銀票,心中羨慕不已。

“咱們走吧。”溫挽說。

***************

話說楊怡三人灰頭土臉的走出天錦坊,錢喜嬌越想越氣,走着走着忍不住抽抽噎噎掉起淚來。

“哭什麽哭,有本事當場抽回去。”楊怡不耐地說。

錢喜嬌心中憤懑,面上卻不敢說什麽。

姚汐掏出手絹來,細細幫她擦擦淚,勸道:“你想開些罷,他父親如今沒了丞相位,一家老小都成了平頭百姓,她也就是只紙糊的老虎。”

“對呀,她一賤民,”錢喜嬌被她一提點,仿佛找到了人生方向,惡狠狠地說,“我這就回去喊我爹把她一家子都拘起來,好好給我報個仇。”

楊怡見不得她那蠢樣,懶得說話。

倒是姚汐細聲慢語地說:“你父親是左都禦史,負責監察百官,抓平頭百姓的事不歸他管。”

“那你說怎麽辦嘛?”錢喜嬌不耐煩搞這些彎彎繞繞,直接問道。

姚汐不說話了,說到底人溫家小姐又沒得罪她,她上趕着結什麽愁。她這人做事向來講究你來我往,有分寸的很。

楊怡了解她,也不多說什麽,只換了話頭說道:“溫承章在朝時處處針對我父,父債女償我想應該不過分吧。況且這日子一天天無聊的很,有現成的樂子,不是一件好事嗎?”

“過陣子就是上巳節了,全上京有頭有臉的人都要春游踏青,溫家小姐未來的容王妃也要去的吧。”姚汐點道為止,賣楊怡人情比賣錢喜嬌值錢。

楊怡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說:“還是你想的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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