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遺禍

仁敬帝散朝後擁着厚大氅在禦書房見了元晦。

如今已過了仲春,天氣漸暖,不少人都換上了薄裳。仁敬帝這兩年老的厲害,又時不時犯頭風,畏寒怕冷,即便披了大氅也覺着寒氣嗖嗖往骨頭縫裏鑽。

他緊了緊大氅,抿口熱茶,捧起折子看了兩三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折子一扔,閉目養起神來。

元晦站在下首,已經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你說……想問我讨了丞相府給溫家做私宅?”仁敬帝閉着眼睛問他。

“是。”

“理由呢?”

元晦想都沒想,照着事實說道:“楊家連夜趕溫家人出門,嚣張到了極點,若不打擊恐日後愈發猖狂。”

仁敬帝唰地一下睜開眼,目光鋒利,壓着怒火說:“讨好老丈人才是真的吧?”

“你說是就是吧。”

嘩啦一聲,桌上奏折被橫掃在地,仁敬帝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怒道:“自半年前歸京,你看你一天天的都在做什麽!流連青樓楚館,大肆打殺官員,幫你相看的世家小姐一概不要,非那鄉野村姑不可,你說說你還能幹什麽!就算我現在把太子位還給你,你還有本事坐穩嗎?”

元晦捏緊拳頭,忍了又忍,沒說話。

“說話!”仁敬帝抄起桌上的鎮紙狠狠朝他砸過去,虧得準頭差了些,擦着額角飛過去了。

元晦澀聲道:“兒子無話可說。”

“你你……逆子,給我滾!”

“那宅子?”元晦淡聲問。

仁敬帝氣到兩眼發黑,咬牙切齒地說:“最後一次。”

“多謝父皇。”

************

元晦走後,禦書房外拐角處轉出一臉盤清秀的小太監,他朝容王離去的方向匆匆看了一眼,快步朝東宮方向走去。

元晦聽見足音,微微側頭,餘光剛好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消失在了重檐深處。他輕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東宮今日熱鬧的很,右相揚長吉,戶部右侍郎楊慎,工部尚書姚巳阡,刑部左侍郎權铮,兆尹宋湍合等彙集一堂,俨然一個小朝廷的樣子。

小太監錦衣一路不避人,徑直走近太子跟前,附耳交代了剛剛禦書房發生的一切。

待錦衣說完,太子捏捏他的手,讓他先回去。

堂下揚長吉假裝沒看見這一幕,等人走不見之後才說:“這枚釘子差不多該換了,太過高調。”

太子讨好一笑說:“錦衣機靈,再用用吧。”

“哼,”楊長吉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但元熠知道錦衣這人他留不住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抓緊了扶手,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說道:“那便聽舅舅的,換個人。”

“這盛澤之事?”姚巳阡及時出來扯開話題,“縣城存活的兩千餘人還賴在城外的天境山腳下不走,決堤之處堵不上,城中水排不出,再這樣拖下去,那兩千餘人怕是控制不住了。”

沅江盛澤段堤壩在建造的時候,全用陳年發黴的粳米替換的糯米混在石灰砂漿裏砌堤壩,基本沒什麽用,跟紙糊也差不多。如今堤壩堵了這頭漏那頭,根本堵不住。

“聽甘州上來的信說救濟糧斷了好幾天了?”楊長吉問。

“是,甘州常平倉本就是做做樣子,糧食早被賣光了。如今青黃不接的季節,想買糧都沒處買。那些個臭蟲一樣的災民命又硬,熬了這麽多天才死幾百個,喂不過來啊。”姚巳阡說。

“那就從別處調些糧過去,”太子元熠說,“事到如今一定要把那兩千多人穩住,事态決不能擴散。”

“沒錢吶。”姚巳阡擺手,眼睛決計不敢往右相那邊看。

“去年撥的那筆修堤款呢?”這筆錢還是溫承章批的,元熠記得。

姚巳阡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運去寧州了。”

太子額角青筋暴跳。

“不如……”權铮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找個機會殺一批不服管的吧,人少好管。”

兆尹宋湍合一身肥肉塞在椅子裏,聞言,後背冷汗汩汩直冒。他無端想起那日被溫家女抹了脖子的柴稷,真正的血濺三尺死不瞑目。

他管城防,進出都城的人都在他的監控之下,且因為十三州城防一事各有牽制,宋湍合位居都城府尹,各地都說得話,為此他被牽扯進來幫着控制從盛澤偷跑出來的流民,祝小蘭之前,他們已經殺了不少人了。

“濫殺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一直沒說話的楊慎開口道,他聲音清亮,單聽聲音會以為面前是個舒朗少年,“太子說的對,得想辦法安撫,甘州的望梅縣去年産粟一萬八千多石,百姓家中餘糧甚多,可以派人去收,走陸路運到盛澤最多兩日。”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神色各異。

姚巳阡面露喜色,這事若是解決,他的小命甚至官帽就都能保住了。權铮則一臉淡漠,這件事情中他是獲利最少的一個,出事卻要他幫着善後,無論如何都沒什麽好處可得。

楊長吉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着扶手,發出磕噠磕噠的聲音。衆人都在等他發話,他卻合着雙眼裝作沒聽見。

太子與楊慎交換了個眼神,試探着說:“那就按楊大人說的辦。”

“這……錢?”姚巳阡一臉為難。

“先從寧州調十萬兩,不夠再說。”太子說這話的時候,微垂着眼,誰也不看。

姚巳阡想應不敢應。

“調的時候記得用舊錢,新錢容易留把柄。”楊慎補充道。

姚巳阡連連點頭,卻不敢出聲,只拿眼尾一個勁地瞄右相。

半晌,楊長吉終于睜開眼睛,慢悠悠地說:“放糧的時候摻些沙子進去,省着點。”

姚巳阡偷偷長舒一口氣,擦汗道:“是是,下官遵命。

“今日……皇上見容王,說什麽了?”楊長吉目光晃過去,問太子元熠。

“回舅舅,沒說什麽,父皇照例發了一通火,把大哥給趕了出來,不過倒是準了丞相府變私宅的事。”太子回。

“又準啦?”姚巳阡這人确實比別個多點心眼,“我怎麽覺得每回皇上罵歸罵,容王求的事卻一求一個準。”

權铮不屑道:“總歸是先皇後的種,皇上念舊情罷了。”

皇上與先皇後感情深厚,可惜先皇後一直身體不好,元晦兵敗失蹤後憂思過度,竟然就這樣去了。

楊慎倒是搖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元晦此人狡黠,小心為上。”

***********

既是公器變私宅,那麽房契地契都得找戶部領取。元晦送佛送到西,從宮裏出來便順腿轉去了戶部。

上京五品以上官員的府邸都由戶部檔房統一管轄,之前也有官員被賜宅以示嘉獎,都是到檔房領了房契地契即可。元晦這次親自幹跑腿的活,可謂給足了溫承章面子。

許是之前大鬧內務府給人印象過于深刻,這次元晦剛一開口,檔房主管便雙手奉上了東西,十分之上道,這讓元晦開始考慮以後多多發火的可能性。

“謝了,牛主管。”元晦揚揚手上的地契說。

牛主管彎腰賠笑道:“王爺折煞小人了,小的送王爺出去。”他現在只想趕緊把這位瘟神送走。

元晦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捏着東西朝門口走去。

他将将擡起膝蓋要跨門檻,就被迎面走來的一個人狠狠撞了下肩膀,腳下踉跄,差點摔倒。

“!”他勉強穩住身形,擡頭一看,是鹽鐵司杜玉酩。此人嗜酒如命,俸祿全被拿去買酒喝,以至于管着天下鹽鐵稅收的肥差,自己家卻家徒四壁,三十郎當歲還是光棍一條。

元晦扯住他的胳膊,将要發作,鼻子一嗅,酒氣熏天,當即氣倒。

“來人,給我潑醒他。”元晦返身回來,坐上首位,高高翹起二郎腿,用下巴點他道。

牛主管當即捧起一杯熱茶,朝杜玉酩臉上潑去。

杜玉酩被燙了一機靈,大着舌頭道:“誰……誰他媽燙老子!”

“你爺爺我。”元晦放下腳,懶洋洋地問,“醒了?”

杜玉酩循着聲音眯眼看過去,認真審視了一下面前這張,看見半臉爛疤就想起這是誰了,“是你啊,你不在王府好好呆着,大白天跑戶部來幹嘛?”

牛主管吓了一身冷汗,連連說:“王爺多擔待,他酒還沒醒。”

“你先下去吧。”元晦冷着臉說。

“是是,”牛主管下擺一撩,邁着小步跑走了。

見人走後,杜玉酩一抹臉上的茶水,挨着元晦旁邊的凳子坐下,說:“怎麽着?催我催到戶部來了?不是說這事不能叫旁人知曉麽。”

“你嗓門再高點,”元晦陰陽怪氣地說,“你到底有沒有在幫我查寧州的鹽稅?”

“查了查了,”杜玉酩三指指天,保證道:“但這條線被人壓的死死的,硬查我肯定死路一條,所以正迂回着查呢,晚點肯定有消息。”

元晦整整衣袖,站起來繞着他走了小半圈,随後狠狠踹在他椅子上一腳,将人踢翻在地說:“下回再讓我撞見你公辦期間喝酒,我就把你扔酒缸裏淹死。”

“唉唉,記下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