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二兩銀子
在場的吳州世家學子臉上都有點兒挂不住, 紛紛暗恨梁澤故意挑事。
“這樣吧,事情鬧到現在,雖與我無關, 但終究也是我們三人來錯了地方。”裴雲潇明嘲暗諷地, 從袖中掏出二兩銀子:“以後大家都是同窗,這些銀兩,便是替喻賢兄還了這份債, 就當是簡單做個了結吧。”
說着,裴雲潇将二兩銀子放在了梁澤面前的桌子上。
謝英和沈思齊都有些愣怔, 他們着實沒有想到裴雲潇會出手幫他們。
“裴學兄萬萬不可如此, 這是在下的債務,斷沒有讓他人代還的道理!”沈思齊上前一步, 冷淡的神情中流露着堅持。
裴雲潇一笑:“喻賢兄寬心, 我并非替你代還, 我只不過是将債權轉讓了而已。之前你欠梁家一兩, 現在欠我一兩。我光明正大的借, 你光明正大的還, 如何?”
“這……”沈思齊沒了話說。
“可裴學兄給的是二兩啊。”謝英指了指桌上。
裴雲潇擡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自己則轉向了梁澤。
“梁學兄,俗話說凡事留一線, 他日好相見。但如今事已至此,還是收下銀兩, 趁機了事的好。”
梁澤臉黑如墨,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貴府的利息是如何算,一年借款便要雙倍來還。但既然喻賢兄打了欠條,那便要遵守, 我也無從置喙。”
裴雲潇舉起一兩銀子:“這一兩,是本金,是為喻賢兄的誠信,也是為楚方兄的義氣。”
她又舉起另一只銀子:“這一兩,是利錢。留給梁學兄……補上心中的束脩。”
話說完,一旁的韓少祯嬉皮笑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鼓起掌來。他一鼓,唐桁也跟着鼓,其他學子被帶動着也不自覺地鼓掌,就連圍觀多時的食客們,也都湊起了熱鬧。
梁澤憤恨不已地仇視着裴雲潇,抓過她手上的二兩銀子,重重朝桌上一拍:“爺不稀罕!”說罷甩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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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森和幾個交好的世家子弟也怒氣沖沖地追了上去。
韓少祯見狀,揚聲一叫:“多謝梁學兄請客啊!”
梁澤同桌沒走的那些學子一呆又是一喜,可不就是嗎,這桌的飯錢還沒付,現在有着落了!
走遠的那幾人身形一僵,頗有些狼狽地匆匆離開。
看了半天熱鬧的店小二走過來,朝裴雲潇道:“公子,這錢……”
“梁學兄要請衆同學的客,我怎麽好拂他的意呢?”裴雲潇笑道。
小二偷偷憋笑,又道:“可這太多了,付兩桌都足夠了。”
裴雲潇一挑眉:“那正好,照着這桌再上一桌,我已是腹中空空了!”
說着她就招呼着唐桁和韓少祯,還有後到的謝英、沈思齊一行人就座。
秦東襄他們都已吃過了飯,又鬧了這麽一出子,自是不好待下去,起身告辭。但他們心裏紛紛盤算着,以後在書院要盡量疏遠梁澤一幫人才是。
秦東襄最是高興,他就像個期待家和萬事興的老父親一樣。如今見裴雲潇願意與寒門一派相交,很多世家一派的學子又有心追随裴雲潇,那書院兩派的和平共處豈不指日可待?
一群人各懷心思的走,裴雲潇等人則大快朵頤的吃,酒樓中很快便重新洋溢起了快活的空氣。
二樓的包間,兩個長衫的中年男子将一切盡收眼底。
“恭喜你啊承玉,收了個好徒弟!”江東書院的院首鄭伯焉為對坐的宋珏斟了一杯茶。
宋珏欣慰一笑:“逸飛這孩子,聰穎過人,卻心思純善,是個有大智慧的。”
“那唐桁呢?他不是逸飛舉薦的嗎?你怎麽想?”鄭伯焉問道。
“起初我以為,逸飛推舉他是為了裴家。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樣的學生,太過鑽營。”宋珏道:“可前幾日,我收到了淵和兄的信,是他告訴我,唐桁是他州府下轄縣城的一個窮書生。”
“淵和兄說,這孩子之前建造了‘龍骨水車’幫助鄉親解決旱天的灌溉,眼見秋收将至,又鑽研出了個牛連轉磨,八個大磨盤吶,一頭牛便輕松帶動。”
“淵和任知府多年,還未曾見他如此稱贊過誰。”鄭伯焉驚奇道。
他二人年少時與劉膺在京中結識,也是多年的情意。劉膺的話,他們自然是信的。
“更為奇特的是,逸飛打小就和這孩子結拜了兄弟,長大後重逢,仍舊是不遺餘力的相幫。甚至唐桁參加州府解試,逸飛特意找了淵和兄來推舉。淵和兄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是為什麽。”宋珏道。
“那承玉可知道是為什麽?”鄭伯焉追問。
宋珏看向鄭伯焉:“你又何必裝糊塗地來問我?我可不信你看不出來,逸飛這是另有所圖。”
“我并非裝糊塗,我是想不通!”鄭伯焉道:“他一個裴氏最受信重的後輩,當朝太傅最寵的小孫子,怎麽會一門心思的結交寒門士子和沒落世族,還費盡心機的為唐桁鋪路?”
“他若真是有意拉拔自己的義兄,只需把唐桁收攏到裴氏羽翼,那便是扶搖直上。自古又不是沒有寒門子弟依附豪族晉升,又何必兜這麽大的圈子?”
宋珏轉動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來日方長,這些留待之後細觀吧。”
吃過午飯,閑不住的韓少祯又不知到哪裏去了,裴雲潇與唐桁則結伴返回書院。
一進書院,幾乎每迎面遇見同院的學子,都會停下朝她二人施禮寒暄,從門口到寝室不過短短一盞茶的路程,裴雲潇和唐桁居然走了一炷香。
“看樣子,狀元酒樓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兄長今日方到書院,便已是名人了。”
回到屋中,裴雲潇有些好笑。
“他們更多的是敬佩潇弟吧,畢竟梁澤仗勢欺人,整個書院,除了你和容慶兄,再無人敢惹他了。”唐桁言道。
“兄長不是也不怕他嗎。”裴雲潇樂道:“像他這樣的人,就缺生活的毒打。真以為自己出身高貴了不起啊,誰比誰高貴還不一定呢。”
唐桁眼神中劃過一抹笑意。自打來到吳州,裴雲潇愈發開心了很多,看樣子真的很享受如今惬意的生活。
想到兩人未來要一同參加京城省試、殿試,同朝為官,在書院求學的這段日子,想來是最後的逍遙自在了。
“潇弟這是在繪制吳州山川圖嗎?”唐桁走到窗前,欣賞起裴雲潇的畫作。
“不錯。”裴雲潇走近前:“難得有時間游山玩水,吳州風光又如此引人入勝,我打算将以後見聞繪于紙上,也好做個紀念。”
裴雲潇與唐桁想法一致。一旦入仕,未來的幾十年,她都再不可能如此恣意了,給自己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潇弟年少時憑《江南三賦》名揚天下,想必他日也會因這吳州山水長卷而名垂青史。”
唐桁贊賞着裴雲潇純熟的筆觸,他現在想要畫出如此精煉的畫作,也都只得其形而無其魂。
裴雲潇聳聳肩,唐桁哪裏知道,這裏只是一本書中的世界,哪有什麽青史?不過她也不會掃興,便玩笑道:“那兄長得陪我走遍吳州的各處美景,才好成全我青史留名啊!”
唐桁擡手,撫上裴雲潇的肩頭:“這有何難,陪你便是!”
兩人相視一笑,忽聽屋外有學子輕叩門扉:
“裴學兄,唐公子,在嗎?鄭院首與宋先生有請。”
裴雲潇和唐桁來到書院的正堂,首座上并排坐着兩個儒雅端方的中年男子,一看便覺學識淵博。兩雙眼睛更是敏銳有神,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學生裴雲潇,見過鄭院首、老師。”
裴雲潇已是宋珏的親傳弟子,因此稱呼上更加親昵。
“學生唐桁,見過鄭院首,宋先生。”唐桁也跟着行禮。
“原來你就是唐桁。逸飛在我這兒總是提起你,提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今日可算見到了,逸飛眼光不錯。”宋珏笑着,言語間透露出善意。
唐桁也忙道:“學生也早聞先生鼎鼎才名,心馳神往。日前接到潇弟傳信,欣喜若狂。只是因家中事務耽擱,這才來遲了,不及早見先生,請先生贖罪。”
“無妨。”宋珏不會在乎這些:“那這麽說,你我算是神交已久咯?”
唐桁微愣,“神交”二字頗有些重了,尤其是自己如今寂寂無名,宋珏卻是久負盛名,怎麽也稱不上神交。
不過既然宋珏敢說,他有什麽不敢認的,當即便道:“蒙先生不齊,學生受寵若驚。”
“哈哈哈。”宋珏指着唐桁朝鄭伯焉笑道:“看吧,難怪他與逸飛能結義為兄弟,這性情還真有些相似。”
裴雲潇在一旁調皮一笑,接話道:“逸飛謝老師誇獎!”
幾人笑過一會兒,宋珏便讓兩人坐下,詢問了一番唐桁的學問和見解。唐桁每說一句,宋珏和鄭伯焉都頻頻點頭,贊嘆他出身鄉野卻有如此學問,十分難得。
“我聽說,你精于農事,還發明了坡地提水的工具、建造牛連轉磨、煉制農具,這些你都是如何想到的?”鄭伯焉詢問道。
唐桁自然不能說這是自己腦中無窮無盡的藏書庫所有,只得道:“學生出身農家,自幼耕田務農,這些都是經常要做的事。再加上平日裏愛讀些前人農書,故而遇到難題時,或能比他人更易想到解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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