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失儀
=====================
當天傍晚,慕清晏步履生風地回了勤政殿,離着還有老遠,蘇茹就感受到這位身上的歡欣之意,直如一股春風,将逼人的嚴寒都驅散了。
她忙迎上前,笑着屈膝相迎:“皇上這是遇到什麽高興事,這麽樂呵?”
慕清晏想了想,伏在蘇茹耳畔低聲道:“我讓人往那總板着臉的李侍郎身上潑了一盞冷茶,還奚落了他一通,氣得他臉色都青了……”
蘇茹:“……”
慕清晏心裏清楚,頤寧宮的耳目遍布前朝後宮,她假扮小太監私會李學陽,行事雖然隐秘,卻未必瞞得過頤寧宮。與其擎等着被人告密,倒不如自己将動靜鬧大,哪怕被言官指着鼻子數落“頑劣不堪”“胡作非為”,也好過被頤寧宮猜忌。
事實證明,這一招确實管用,不過半個時辰,“女帝戲弄朝臣”的風言風語就傳遍前朝後宮,連巋然不動的太後都有點坐不住,專門派了琉湘來訓導慕清晏,一訓就是整整一個時辰。
慕清晏耳朵快磨出繭子,卻不得不耐着性子聽下去,好容易熬到訓話結束,琉湘起身回宮,臨行前拉着女皇的手欲言又止:“陛下是九五至尊,縱然尚未親政,又有太後看顧,行事也需多些謹慎……若是在外臣口中落下‘頑劣跋扈’的惡名,日後可要如何是好?”
慕清晏是琉湘看着長大的,與她說話也多了幾分親近,少了些許顧慮:“那李侍郎煩人得很,一個禮部右侍郎,見天上折子挑朕的禮……母後都沒說什麽呢,朕給他臉了?”
琉湘頓時步了太後後塵,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只覺得自己方才那一個時辰的口水都白費了:“那李侍郎雖然古板了些,好歹是正經的進士出身,這些年官聲也不錯……陛下如此欺侮人家,傳揚出去,還以為勤政殿是怎樣荒淫無度的主兒,連着太後娘娘都得吃言官的挂落。”
她搬出太後,慕清晏滿肚子“撒潑耍賴”沒了用武之地,只能撇一撇嘴:“知道了……大不了朕選個黃道吉日登門謝罪,向李侍郎賠不是,這總成了吧?”
琉湘這才露出笑臉:“皇上聖明。”
慕清晏賠笑送走琉湘,連跑帶颠地回了內殿,珠簾“嘩啦”一掀,暖閣裏的殷策剛好夾了一筷菜蔬,不緊不慢地送入口中:“陛下這招連消帶打着實高明,罪臣佩服。”
慕清晏提起裙角,在他對面坐下,提壺給自己倒了杯酒:“頤寧宮盯我盯得緊……拜師不成事小,給李侍郎招來禍患就麻煩了,自然怎樣小心都不為過。”
殷策傷病初愈,胃口不佳,滿桌子山珍海味一點沒碰,只勉強動了幾筷鮮蔬:“陛下懂得小心行事就好,如此,罪臣也能放心了。”
他撂下筷子,從果盤裏撈起一個豁牙毛栗,慢條斯理地剝了外殼,沒等往嘴裏送,一旁早已虎視眈眈的慕清晏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低頭——從殷策手中搶走了栗子。
Advertisement
殷策:“……”
毛栗烤得又酥又甜,慕清晏吃得十分過瘾,咧嘴露出一個毫無保留的笑容:“甜的,好吃。”
胸襟足以容納千軍萬馬的清遠侯垂落眼簾,将那只右手縮進衣袖,手指不為人所知地拈動了下——那缺德冒煙的景昭女皇搶了栗子不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還在殷策指尖處舔了下。
都說十指連心,殷策受夾棍之刑時沒怎麽樣,卻被女皇那一口舔去半條命,只覺得手指像是被電打了,從指尖一路顫麻到心尖,半邊身體就此酥軟。
“知道的這是九五至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一只小野貓,”清遠侯失笑搖頭,笑到一半,忽然察覺不對——他困于深宮、危機重重,本該謹小慎微,步步為營,卻總是莫名其妙地松了心弦。
究其原因,實在是女皇身邊太舒服、太叫人自在,連身經百戰的清遠侯都有點扛不住。
“這不是好兆頭,”他皺眉沉思,“當今能在頤寧宮眼皮底下籌謀運作,心機城府必不在淺,我不能掉以輕心……”
殷策一個念頭還沒轉完,慕清晏已經卷起衣袖,從盤子裏撈起一個荷葉餅,夾了各色鮮蔬,十分自然地咬了一大口,這才送到殷策面前:“我看你傷勢好多了,在宮裏待悶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
殷策盯着缺了一角的荷葉餅,猶豫着該不該往嘴裏送,冷不防聽到這麽一聲,頓時愣住了:“陛下……有法子出宮?”
慕清晏将全套流程捋了好幾遍,确認不會出纰漏,這才湊到殷策耳邊低聲道:“眼看要到年關,按規矩,除夕和上元當晚,太後都會大宴群臣。除夕是正日子,我不能不露個面,但是上元當晚,我可以借口稱病,帶你去城裏溜達一圈。”
殷策:“……”
女皇陛下是當滿宮城的禁衛都是擺着看的,說溜達就溜達?
慕清晏卻已經盤算好了:“上元當晚,宮宴定于酉時正開席,我去露個臉,然後就借病退席。酉戌之交恰好是侍衛換防的時點,到時咱倆扮成小太監,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混出宮城,子時前趕回來就成……你覺得怎樣?”
殷策與頤寧宮道不同不相為謀,在面對景昭女皇時,卻有着如出一轍的反應——揉着額角長嘆一口氣:“如果被太後知道……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他手指修長,指節和虎口處裹着一層薄繭,應該是多年來手握刀兵留下的痕跡。然而眼下,這只手遍布傷痕,握着象牙筷子尚且微微發顫,顯得孱弱至極。
慕清晏目光閃爍,突然想起李學陽對她說的話:“清遠侯乃是國朝柱石,鎮守北境十數載,可謂勞苦功高……更難得的是,殷侯手握刀兵,心中裝着的卻是千裏山河、億萬百姓,這樣的人,如今卻被困于深宮之中,陛下真覺得合适嗎?”
“李侍郎說的沒錯,”慕清晏想,“他是九天鲲鵬、深海長蛟,不該被困在這裏。”
“太後巴不得我頑劣成性,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慕清晏盛了一碗湯,親手端到殷策面前,“真要問責也有我頂着,不會有事的。”
殷策額角青筋一陣亂跳,跳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擡頭掠了慕清晏一眼。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當口?”清遠侯驚疑不定地想,“她是故意試探,還是……知道了什麽?”
兩個月前,殷策蒙冤下獄,清遠侯府也慘遭牽連,府中仆婢遣散大半不說,家将親衛亦是發配邊陲。
然而清遠侯府積累多年,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何況這赫赫侯府——好比宮中禦醫趙有宣,雖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卻因受過清遠老侯爺的恩惠,心甘情願照拂殷策……乃至暗中為他傳遞消息,召集散落京中的侯府舊部。
其實下獄之際,殷策已經有了“大限将至”的預感,只是他幼承庭訓,“忠君報國”猶如刻在骨頭上的烙印,壓根沒動過“反抗”的念頭。但是眼下,女皇已然信了他的清白,又與他一樣困囿深宮,受太後與朝臣掣肘,“召集舊部”便不再是“作亂”,而是“勤皇”。
不過“內侍”串通舊部終歸是犯忌諱的事,因此殷策一直沒找到機會跟女皇通氣,沒成想這個微妙的時點上,女皇突然提出攜他出宮,由不得清遠侯不多想。
“這事早該向陛下禀明,要不要趁現在說清楚?”直到晚食用罷,殺伐決斷的清遠侯也沒下定決心,手裏握着一卷兵策,好半天也沒翻動一頁,“陛下赤子之性,又有憐恤萬民疾苦的仁愛之心,應該……不至于誤會吧?”
慕清晏可不知道,自己心血來潮的一筆在殷策心頭掀起多大波瀾,往殷策肩頭披了件黑狐鬥篷後,就擺開筆墨紙硯,開始每天雷打不動的功課。
“主之所用也七術,所察也六威,”慕清晏抄了兩行,眼看一手簪花小楷越來越有樣子,她的眉頭反而越皺越緊,用筆杆蹭了蹭頭皮,“什麽叫倒言反事?”
殷策回過神,解釋道:“就是故意說反話,做逆理的事來刺探自己懷疑的事。如果臣下心懷鬼胎,很容易被這手打亂陣腳,從而露出破綻。”
慕清晏恍然:“這不就是釣魚執法嗎?”
殷策:“……”
“釣魚執法”的說法實在形象生動,縱然清遠侯第一次聽說,依然領會了重點:“差不多吧……”
慕清晏鼓起腮幫:“正經治國不好嗎?一天不過十二個時辰,倒有一大半用在勾心鬥角上,哪還有功夫關注民生?”
殷策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好容易抹平翹起的嘴角。
其實就清遠侯自己的立場而言,恨不能對女皇這番話舉雙手贊成——畢竟吃過大虧,一朝被蛇咬,雖不至于十年怕草繩,總會有些心理陰影。
不過女皇陛下本就跳脫,不愛按套路出牌,要是聽了這話,覺得自己得了“倚仗”,怕是越發變本加厲。
出于種種考慮,當着慕清晏的面,殷策依然得端出八風不動的大将做派,端方謹正地回道:“陛下這話固然沒錯,只是朝堂百官各懷心思,有為民請命的直臣,亦有欲壑難填的的佞臣。對直臣,自然應該推心置腹、以誠相待,可若遇上佞臣,使用詭計心術打壓一二,倒也無傷大雅……”
清遠侯話沒說完,忽覺腿上一沉,卻是那不開竅的女皇陛下被韓老先生一番長篇大論唠叨困了,身子一歪……不見外地枕上殷帥膝頭。
殷策:“……”
景昭女皇實在天賦異禀,不管清遠侯做足多少準備,女皇陛下都有本事刷破他的心裏防線。
殷策渾身發僵,兩只手不知擺什麽造型合适,不尴不尬地頓在半空,有那麽一時片刻,眼睛甚至不敢往下看。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着膝頭沒動靜,眼簾這才低低一垂,只見慕清晏靠在他膝頭,長發鋪滿矮榻,烏黑發絲中露出半張素白小臉,襯着眉心一點嫣紅花钿,顯得豔色入骨、難描難畫。
殷策僵在半空的手遲疑片刻,慢慢落在慕清晏鬓頰,輕柔且憐惜地撫了撫。
慕清晏這一覺其實沒睡多久,不過半個時辰就醒了。剛睜眼時,她懵然不知身在何處,稍一掙動就聽到脖子“喀拉”一聲響,半邊身體頓時僵住……睡落枕了。
一只手就在這時伸過來,揪住她肩膀上的鬥篷,往上提溜了下:“醒了?”
慕清晏揉了揉眼,低頭看清自己處境,再看看一旁不知端坐多久,此刻正面無表情捶着膝頭的殷策,整個人當即一窘:“我、我剛才……”
殷策若無其事地翻過一頁兵策:“陛下剛才睡着了。”
慕清晏撓撓頭,讪笑:“我剛才……沒對殷帥不敬吧?”
殷策睨了她一眼,見慕清晏又是讨好又是谄媚地眨了眨眼,話到嘴邊,終究緩和了語氣:“陛下連日聽政,勞累也是理所應當,只是您貴為九五之尊,起居行坐還是要注意些……”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音——因為那從來不把規矩當回事的景昭女皇往前一趴,下巴不見外地枕上殷策膝頭,眼巴巴盯着他。
清遠侯只覺得喉嚨發幹,咽喉艱澀地滑動了下:“陛下……這是何意?”
慕清晏眨巴眨巴眼:“私下沒外人時,你能不能別一口一個陛下?我聽着別扭。”
女皇相貌姣好,一雙眼睛尤其可人,眼角收作妩媚的水杏狀,睫毛稍一眨巴,瞳仁裏就閃爍着一把瑩璨星光。
清遠侯差點被閃瞎眼,忙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借着低頭喝水別開視線:“君臣有別……不稱陛下,罪臣還能稱什麽?”
慕清晏托腮想了想:“以前在家時,爸……爹娘都叫我小晏。”
殷策好懸被一口茶嗆得死去活來。
清遠侯雖是大将風範,酷刑加身尚且面不改色,卻萬萬不敢直呼九五至尊的小名,一雙靜若淵水的眼睛上天入地,逡巡數遭,愣是找不到立命之所:“陛下玩笑了,罪臣……”
他話沒說完,慕清晏忽然欺身而上,曲指在殷策額角處輕輕彈了下。
殷策猛地一僵。
“分明沒多大年紀,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看着跟七老八十似的,”慕清晏一邊沒好氣地嘀咕,一邊無奈放過殷策,“真是可惜了殷帥這副天上有地上無的好皮囊……”
殷策:“……”
清遠侯剛平息的青筋再次作起祟來,有那麽一瞬間,只覺得手指發癢,十分想效仿景昭女皇,将方才那一指頭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