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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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遠侯府積累多年,縱使朝廷有意斬草除根,也不可能在一夕間連根拔起。這本是殷策防患未然的後手,熟料自己不曾有機會動用,反而先便宜了慕清晏。
女皇打着“儀鸾司”的幌子,暗地裏卻接手了侯府家将——這些不比京營八衛的少爺兵,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将,又有丁裕從中穿針引線,不出兩日就将前因後果查得清清楚楚。
“皇上和侯爺所料不錯,此事确實是世家所為,”回話之人穿着儀鸾司的侍衛服色,扶刀跪于地上,說話口吻卻不同于宮中侍衛,恭敬中自有一脈硬朗傲氣,“不過,柳閣老并未直接牽扯進此事,卑職等拿住在春華樓散布試題之人,他和閣老府并無關聯,倒是跟大理寺正卿府上的管家有些關系。”
勤政殿分為前後二殿,後殿用作就寝起居,前殿則是歷代先帝批閱奏疏和會見朝臣的所在。女皇是在前殿西暖閣書房見的人,靠南明窗照舊嵌着透明的琉璃片,窗下擺了張羅漢榻,殷策斜倚着蘇繡軟枕,意态閑适、神色慵懶,随手翻閱着卷宗筆錄。一旁的慕清晏抖開一襲黑狐裏大氅,小心披上他肩頭。
自先帝以來,前殿西暖閣都是書房重地,朝臣非召不得擅入,後宮更加不能踏進半步。何況殷策身份特殊,既是“罪臣”又是“後宮”,按說沒有涉足的資格,但慕清晏不在乎,心甘情願為清遠侯開綠燈。
“所以,這事從頭到尾都是袁钊自作主張?”慕清晏拎起裙擺,放着大片空地不坐,非要擠到殷策身邊,“李家雖說沒落,終究是四大世家之一,姓袁的心也忒大,竟想憑一己之力将老師排擠出朝局之外……朕倒是很好奇,柳閣老聽說這事,會是什麽臉色?”
殷策想開口,被慕清晏蹭來蹭去,居然忘詞了。他挨着女皇溫軟的身子,嗅到她身上幽甜沉膩的龍涎香,原本發冷的手心浮起滑膩的熱汗,指尖澀的甚至握不穩紙卷。
面聖的“儀鸾司”姓蕭,單名一個霁字,原是清遠侯府家将。四境統帥蒙冤下獄後,府中家将或是入獄待審,或是藏身京中蟄伏等待……直到女皇打着“儀鸾司”的幌子,秘密徹查科舉舞弊與行刺案,這些人才得以重見天日。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清遠侯周旋出力。
“蕭侍衛辛苦了,”慕清晏微笑道,“不過短短兩天,就将來龍去脈查得一清二楚,不愧是清遠侯一手調教出來的人。”
她語氣太過親昵,不像君主和臣下說話,倒似情侶間的狎昵玩笑。蕭霁心中驚疑不定,明知不合禮數,還是忍不住掀起眼簾,只見慕清晏挨在殷策身邊,距離之近簡直毫無空隙,幾乎是“耳鬓厮磨”。自家侯爺則不緊不慢地掰着一只柑子,好容易寬衣解帶,露出甘美的肉瓣,還沒來得及往嘴裏送,女皇已經扯了扯他衣袖。
殷策:“……”
清遠侯面露無奈,還是掰了一瓣柑橘遞過去,慕清晏懶得伸手,直接低頭一張嘴——從殷策手中叼走了柑子。
不知是故意還是碰巧,女皇陛下叼走柑子之際,舌尖居然蹭過殷策指尖,還意味深長的舔了下。
清遠侯活像被火星燙了,忙不疊縮回手,扭頭瞪了慕清晏一眼,女皇絲毫不懼,還彎下眼角,沖他得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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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嘴角卻難以察覺的微微翹起。
“什麽情況?”蕭霁不由泛起嘀咕,“不是說……侯爺是被軟禁宮裏?這叫軟禁嗎?這……這他娘的分明是樂在其中!”
蕭霁固然膽大,然而此地畢竟是宮中,處處都是規矩,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不敢盯着細瞧。下一瞬,只聽女皇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語氣還挺正經:“袁钊執掌大理寺,又是從哪弄到春闱試題的?”
“皇上有所不知,”蕭霁說,“袁正卿與禮部郎中蔡全頗有私交,兩人還是拐着彎的姻親……”
他沒把話說完,但已足夠慕清晏和殷策推斷出事情全貌。
“京中世家相互聯姻,你中有我盤根錯節,幾乎将大半個帝都城囊括其中,”殷策淡淡地說,“袁钊之所以出此下策,無非是忌憚李學陽——我記得先帝在世時,李先生還是戶部給事中,曾向朝廷遞過一份奏疏,言道如今國庫虧空,需重新清丈田畝,退還被世家侵占的民田,結果遭到世家攻讦,這些年也是屢遭排擠,只在禮部虛應差事。”
慕清晏明白過來:“老師出身李家,跟世家卻并非一條心,如今成了帝師,又被太後欽點主持春闱……自然招致世家忌憚。”
“現在追究前因後果已經于事無補,”殷策說,“要緊的是,春闱舞弊牽扯進太後母家,皇上準備如何解決這件事?”
慕清晏笑了笑:“我為什麽要解決這件事?”
殷策一愣。
慕清晏說她不打算“解決這件事”,居然是字面意思,一天之後,她親自将儀鸾司上報的奏疏送進頤寧宮,太後随手翻過兩頁,手指顫了顫,差點将奏疏摔地上。
“春闱舞弊……是北戎人的陰謀?”饒是太後入宮多年,已經見慣明謀暗鬥,但是似慕清晏這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掀翻牌局的,還真沒怎麽見過,“這事……跟北戎人有甚幹系?”
“當然有!”慕清晏煞有介事,“北戎貌似恭馴,實則包藏禍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無非是為了挑起大胤內亂,以便渾水摸魚、坐收漁利!儀鸾司已然拿住散布試題之人,口供在此,還請母後過目。”
太後粗略掃過卷宗,只見內容翔實、細節生動,有邏輯有情節有起承轉合,刊印成冊就是一部傳奇話本。
以太後的城府,眼角都不禁瘋狂抽跳起來:“這麽說……內閣和兩院清流會信嗎?”
“內閣自己就不幹淨,斷不會多說什麽,”慕清晏說,“至于兩院清流……說難聽點,就是一群逮誰咬誰的瘋狗,要轉移他們的視線有什麽難的?丢塊肉骨頭就行了。”
太後本是臉色凝重,此際被她一語逗笑,手指顫巍巍指住慕清晏,好半天才嘆道:“那是我大胤肱骨,不是什麽下三濫的市井潑皮,怎麽說話呢?告訴你多少遍,一國之君要有君王的做派,不許這麽口沒遮攔。”
慕清晏從善如流:“是,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太後合上卷宗,随手丢到一邊——慕清晏了解太後,這是默許她便宜行事的暗示。她正要找借口告退,卻聽太後不緊不慢道:“才短短兩天,就把事情查得這麽清楚,皇上是真長大了……只是哀家怎的不知道,儀鸾司還有這等精明強幹的人才?”
慕清晏心頭微凜,知道這一句才是關鍵所在。
太後貌似和藹,其實是個老而彌辣的性子,且坐鎮後宮多年,習慣了事無巨細抓在手裏,斷斷容不得有一根超脫掌控的線頭。
所以她才對世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張極其不滿,不惜提攜原本看不順眼的李學陽以抗衡內閣。所以她才對慕清晏一日千裏的“成長”忌憚不已,更疑心慕清晏身後另有“高人”,要将潛在的“禍患”一一挖出。
慕清晏定了定心神,情知一句話答錯就是滿盤落索,面上還要裝出無知無覺的“天真”:“什麽都瞞不過母後……儀鸾司不過是個花架子,能有什麽人才?要不是老師和三堂舅指點迷津,兒臣現在還被牽着鼻子走呢。”
太後眉心微動:“前兒個你三堂舅入了勤政殿,便是為這事?”
“正是,”慕清晏說,“兒臣畢竟久居深宮,身邊能有幾個得用的人?這事辦得這麽順,還得多謝三堂舅私下裏幫忙周全。”
太後輕嗤一哂:“事情是他鬧出來的,出面收拾首尾也是應當應分……哀家不治他的罪已是顧念血脈親情,哪裏當得皇上的謝?”
太後這般說是執法嚴明、大公無私,慕清晏卻不能順竿爬,哪怕心裏直翻白眼,也得捏着鼻子做出親熱狀:“三堂舅也不是有心的……再說,法理不外乎人情,終究是血脈至親,這時候不相互幫襯着,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太後接過琉湘遞來的茶水抿了口,垂眸的瞬間,眼角浮起深深笑意。
在勤政殿和頤寧宮的聯手操作下,春闱舞弊和前後兩樁行刺案被不由分說地扣在北戎人頭上,并于一夜之間傳遍街頭巷尾。随之甚嚣塵上的,還有北戎人近年來的種種惡行:什麽燒殺劫掠、搶奪婦女、屠戮村莊、背信棄義……驚心動魄處,甚至編成話本段子,傳唱于酒樓茶館。
到了這份上,朝臣們就是再沒眼力見,也該看出此番頤寧宮和勤政殿達成共識,要将這盆髒水潑在北戎人身上。與此同時,他們也心知肚明,若只是其中一方,內閣和兩院清流或許還有一争之力,但是九五至尊和代行天子權的太後聯手,誰敢在這時唱反調,就是将這身榮華富貴往人家的屠刀底下送。
于是翌日朝會,滿朝文武誰也沒提這茬,用心照不宣的沉默昭示出對皇權威壓的臣服和順從。
和稀泥抹糨糊的同時,景昭女皇也沒忘了安撫學子,一邊宣布會試成績作廢,于一月後重開春闱,一邊又廢除舞弊學子的參試資格,“此後永不敘用”——如此處置固然有雷聲大雨點小的嫌疑,但考慮到涉案學子出自太後母家,又牽扯進行刺案和北戎這等敏感議題,學子們終究沒蠢到家,已經得了交代,也就忍氣吞聲地閉了嘴。
至此,舞弊案的方方面面才算圓了過去,然而此事餘波遠沒有随着春闱重開而結束:五日後的大朝會上,慕清晏以頤寧宮的名義下旨,改儀鸾司為“錦衣衛”,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之職,以防北戎作亂之事重現。
一石激起三層浪,女皇卻是推了一座勤政殿下去,偌大的大胤朝堂頓時炸翻了鍋。滿朝文武誰也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錦衣衛其實就是勤政殿散布在民間的眼睛和耳朵,一旦讓女皇遂了意,無啻于芒刺加背,此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抻着脊梁,再不能随心所欲。
世家權貴逍遙慣了,沒人願意安上狗鏈子,一時間,朝中哀鴻遍野,兩院清流一個賽一個的嗓門大,目的只有一個:勸說太後撤銷創建“錦衣衛”的旨意。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一旦旨意成真,偌大的帝都城都将捏在女皇手中,這絕不是太後願見的。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對于這道犯了衆怒的旨意,太後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反對,反而将一應奏折留中不發,竟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女皇這一邊。
“還不明白嗎?你們之前的動作沒能逃過頤寧宮的眼睛,”閣老府中庭,柳章權握着竹剪,将一截旁逸斜出的花枝剪去,“和勤政殿為難就罷了,還妄圖将太後當槍使……老夫早提醒過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袁钊坐在圓凳上,卻是不敢坐實了,只挨着半邊屁股,随時準備起身肅立。但他不敢委屈,從葉家公子牽扯進舞弊案後,柳章權就稱病在家,袁钊屢番求見都被拒之門外。如今塵埃落定,柳章權總算肯見他,袁正卿自然得擺出十二萬分的謙卑姿态,唯恐被掃地出門。
“恩師明見,都是學生一時輕狂才鑄成大錯,”袁钊不敢分辯,只能誠懇認錯,“恩師若要責怪,學生甘心領受,可錦衣衛一事幹系重大,若是遂了勤政殿的意,只怕我等日後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皇上耳目,這、這……”
柳章權冷笑一聲:“若只是勤政殿,此事尚有回轉餘地,可是這兩日,督察院和禦史臺彈劾的折子就沒斷過,頤寧宮可有只言片語?”
袁钊讷讷:“這也是學生想不通的地方……此事一旦成真,京城就成了勤政殿的囊中物,太後如何能答應?”
“太後固然忌憚勤政殿,可皇上是太後一手看大的,終歸有些情分,太後自己可以打壓、可以管教,卻容不得旁人越俎代庖,”柳章權淡淡地說,“爾等密謀行刺在先,設計釣魚在後,以太後的脾氣手段,如何能忍?”
袁钊不敢吭聲。
“而且,勤政殿的旨意,你沒看清吧?”柳章權笑了笑,“錦衣衛下設南北鎮撫司,自指揮使之下,各有南北鎮撫一名——除了指揮使出身騰骧四衛,南北鎮撫都是葉家旁支,這說明什麽?”
袁钊悚然一驚。
“名義上是天子親軍,實際上,這支親軍早被頤寧宮握在手心,”柳章權搖了搖頭,嘆息道,“錦衣衛……是太後制衡世家的一把利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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