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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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是根正苗紅的慕氏血脈,縱然以女子之身登臨九五出格了些,但只要大胤境內找不出第二個姓慕的宗室,她這把龍椅就坐得穩穩當當,親政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只是自古以來,少帝親政都在成年之後,而“立業”的前提必是“成家”。可如今,女皇仍是孤家寡人,內閣幾番提請“大婚”都被慕清晏駁回,若非先後鬧出行刺案與春闱舞弊案,叫勤政殿抓住把柄,親政之事怕是遙遙無期。
“太後那邊怎麽說?”殷策雖然疲憊,卻毫無睡意,擁着大氅在慕清晏對面坐下,“她肯放手嗎?”
“不放手不行,”慕清晏從銀铫子裏盛了碗牛乳燕窩,自己先嘗了口,覺得甜味适中,這才端到殷策跟前,“朕今年十九,過年滿二十,就算是個男子,也已‘加冠成年’。太後先前還能用‘天子年少,不通政事’的理由拖着,但是垂簾代行天子權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聽聞入春以來,好些禦史上疏,要求頤寧宮歸還天子權柄,縱然太後有世家撐腰,此刻也有些頂不住了。”
殷策不愛吃甜食,但慕清晏親手盛了喂他,就算是穿腸爛肚的□□,清遠侯也能含笑咽下。他就着慕清晏的手吞了兩口,發現這玩意兒沒自己想象的那麽難吃,牛乳之滑與燕窩之柔恰到好處地雜糅在一起,再以冰糖和蜂蜜調味,恰好解了飯食之後的油膩。
被洗腦的殷策不必慕清晏喂,自己接過小碗慢慢飲了:“話雖如此,太後畢竟是太後,若她執意不肯還政,總能想出借口給皇上添堵。”
傷病未愈的清遠侯懶得講究形容儀表,長發未曾束冠,只紮一條绛紅發帶,松松垂落肩頭。但就是這麽一點聊勝于無的點綴,卻襯得他眉目生輝,随意勾勒幾筆便能入畫。
慕清晏不得不承認,自己沒生一雙看透色相的慧眼,一開始就是被殷策這副皮囊吸引。但是相處日久,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卻在心頭紮了根,叫“殷策”這個名字勾着神魂,斬不斷也放不下。
“太後當然不會任由我翻了天去,”慕清晏垂首在折子上寫下朱批,那是一封撥派軍饷的折子,上頭列了密密麻麻的數字,看得人眼暈。慕清晏唯恐一筆算錯就是差之千裏,拽過一張空白宣紙,在上頭列出阿拉伯數字的豎式,一筆一筆核對起來,“幸虧葉家這一輩沒有合适的子弟,否則大婚之事也沒那麽容易推脫過去。”
殷策以往不覺得怎樣,如今卻是聽到“大婚”兩個字就無比刺耳,恨不能連折子帶上折子的人一并丢出去。不過婚事終究沒成真,為了一點“莫須有”的可能大動幹戈,有損清遠侯舉重若輕的大将風範,因此他只是沉吟片刻,就若無其事道:“即便葉家沒有合适子弟,太後也不會任由皇上失去掣肘吧?”
“那是自然,”慕清晏頭也不擡,在墨池裏勻開一塊朱砂,“所以,未免她老人家勞神費力,不如我先遞根杆子上去。”
殷策原想給頤寧宮上點眼藥,不料引出這樣一番話,一時倒将自己那點上不得臺面的兒女情長丢到一邊:“什麽杆子?”
慕清晏嘆了口氣,用筆杆不大雅觀地搔了搔鬓角:“我已讓老師上疏,奏請太後訓政。”
終歸是貴胄出身,又在朝堂浸潤多年,殷策不需要如何思忖,就從這短短三言兩語中聽出了風雨欲來的意味,頓時微微一震。
所謂訓政,是指先帝退位為太上皇,或是先皇去世,新帝即位,秉承皇太後訓示處理軍政要務。換言之,與眼下的垂簾聽政沒什麽本質區別,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女皇終于從幕後走到臺前,成了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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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太後重權,單憑幾封奏疏,想叫她讓出握在手中的天子權柄?顯然不可能!”慕清晏說,“與其讓老人家變着花樣找事添亂,倒不如我主動退一步,老人家有了面子也得了實惠,朝堂上轉圜的餘地反而大一些。”
殷策明白她的無奈,太後不可能徹底放權,但女皇已然長成,親政是順理成章的事。與其坐視頤寧宮與朝臣僵持不下、徒添內耗,倒不如慕清晏主動退讓,既賣了頤寧宮情面,又将內耗降到最低,最要緊的是,女皇也能走上臺前,潛移默化地參與朝政。
一舉數得。
這确實是最穩妥的做法,卻并非所有人都願意走這穩妥的一步——自古以來,少帝登基者不在少數,受制于外戚或是權臣者更是比比皆是,并非沒有德才兼備之人破局而出,但更多則是默默無聞,就此銷聲匿跡。
探究個中差別,個人能力固然重要,一個“忍”字卻是決勝負、定生死的關鍵。有多少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未嘗沒機會做出一遭天翻地覆的事業,只因忍功不到家,過早露了鋒芒,以至于成了出頭的椽子,被人早早斬落馬下。
着實叫人扼腕嘆息。
慕清晏自忖沒有先人才智,卻也不想重蹈前人覆轍,自要百般小心、千番謹慎,尤其她這個便宜女皇肩頭擔着千裏江山與億萬黎民……以及一個為了社稷嘔心瀝血,差點賠上一條性命的清遠侯。
重壓之下,難免步步為營、患得患失。
“為着當初春闱舞弊一案,太後冷落了李先生好一陣,如今上了訓政的奏疏,頤寧宮的态度大約會有所轉變,”殷策來回推敲女皇此舉,越想越暗自叫絕,“雖說來日朝堂上免不了争執,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今年春闱推遲一月,聽太後的意思,大約會多提拔幾個寒門學子,與世家別一別苗頭。雖說自古黨争都是禍亂根源,但是對尚未親政的景昭女皇而言,怕的不是朝臣相争,而是朝堂上鐵板一塊,根本沒有君王置喙的餘地。
殷策垂眸細思,不知不覺将一碗燕窩盡數喝完。慕清晏沒打擾他,很自然地抽出絲絹,替清遠侯擦了擦嘴角。
殷策:“……”
沒等四境統帥弄明白自己此刻是“心猿意馬”還是“惱羞成怒”,慕清晏已經聰明的轉開話頭:“有件事忘了知會殷帥,聽母後的意思,似乎是想給葉家三表姐另尋一門好親事,您二位怕是沒有再續前緣的機會了。”
殷策無奈:“我何時與她有過前緣?”
慕清晏悻悻一哼,小聲嘟哝道:“那當初葉家三堂舅上門提親,也沒見你回絕啊?”
殷策捏了捏鼻梁,心說:解釋了多少回的事,這是翻不過篇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慕清晏一眼,只見景昭女皇嘴上醋味濃重,眼角卻勾着笑意,便知她并非真的介懷,只是借機撒嬌耍賴。
只要于原則性問題無礙,清遠侯不介意寵着女皇,這次也不例外:“皇上明鑒,臣并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若是有……”
他煞有介事地一頓,引得慕清晏擡頭看來:“若是有,你待怎樣?”
殷策極溫和地笑了笑:“若是有……臣早就入宮求親,哪會等到葉侍郎登門?”
慕清晏:“……”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清遠侯那麽端方恭謹的人,一言一行恨不能戴上枷鎖,同自己厮混不過數月,居然将“甜言蜜語”的技能點學了去。
不過大凡世間女子,就沒有不吃這一套的,景昭女皇也不例外。被殷策低聲下氣地一哄,慕清晏故作的愠色繃不下去,到底笑場了。
“說來,朕這位三表姐除了年歲略大些,才貌德容都無可挑剔,配與殷帥也不算高攀,”慕清晏意味深長道,眼看殷策又露出頭疼的表情,于是擡手摁住他,曲指在這人老繭堆疊的虎口處輕蹭了蹭,“我原以為,太後和葉家三堂叔怎麽着都得為她挑選一位當世俊傑,卻不曾想……選了這麽一戶人家。”
殷策詫異道:“哪戶人家?”
慕清晏:“謝如柏。”
清遠侯冷不防倒嗆一口涼氣,嘶聲咳嗽起來。
較真論起來,謝如柏非但是殷帥的老相識,也是他曾經的得力麾下——老清遠侯在世時,謝家便是侯府舊部,憑軍功裂土封爵,統領遼東三十萬鐵騎,風頭最盛之際甚至能與駐守西北的清遠侯分庭抗禮,軍中一度傳出“東謝西殷”的說法,可見其威望顯赫。
這本是好事,可惜老祖宗有句話叫“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許是謝如柏風頭太勁了,觸動了內閣心頭那根敏感又不安的弦,以至于老侯爺去世後,朝廷權衡再三,還是沒将統領四境兵馬的帥印交到謝如柏手裏,而是選了更年輕、與皇室聯系更緊密,在軍中威望卻遠遠不如謝如柏的殷策執掌帥印。
這是扶弱制強的權衡之策,再如何用“子承父業”粉飾太平,也掩蓋不住內閣欲借殷策挾制四境駐軍的心計。當初殷策以不足弱冠之齡封侯,明裏暗裏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笑話,直到半年後,清遠侯領兵平定西域叛亂,一舉擒獲四境軍心,“清遠侯府後繼無人”的論調才偃旗息鼓。
“我名義上統領四境駐軍,其實能如臂指使的,不過北疆一境,”殷策沉吟道,“大胤四境各有勢力,其中又屬謝如柏統領的遼東最為兵強馬壯。”
“太後無法絕對掌控京營八部,自己的騰骧四衛又被摻了沙子,會把算盤打到遼東身上也算情理之中,只不過……”
只不過,謝如柏雖年少成名、位高權重,相貌也算風流倜傥,卻比殷策足足長了二十歲,給葉三小姐當爹都綽綽有餘。
更別提,這位風流太過,家中妾室姨娘兩個巴掌數不過來,還時常在秦樓楚館過夜,京中更有“秦樓楚館羅香閣,一月換盡風流柱”的說法傳出。
到底有過一段緣分,哪怕殷策對葉清婉并無私情,也忍不住多了幾分關切:“葉三小姐願意嗎?”
慕清晏擡眸掃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卻并未争風置氣。
“女兒家的終身大事幹系一輩子,可偏偏在這件事上,女孩兒自己是最沒有話語權的,”女皇嘆了口氣,不知是譏诮還是嘲弄地勾起唇角,“太後主意已定,就算是她父親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何況是她自己?再不請願,也只能認了。”
慕清晏所料不錯,葉清婉對這門婚事确實不情願,但她是世家貴女,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不由己”的道理。
這世間猶如女子的牢籠,貴如金枝玉葉,賤如鄉野婦人,都逃不開畫地為牢的結局。葉三小姐出身顯貴,有葉家呵護,又有太後恩寵,卻是自小養在深閨,擡頭不過巴掌大的天空,縱然錦衣玉食,也不過是個金貴些的瓷瓶,動辄不由自己。
好比此刻,她穿着京中閨閣人人稱羨的天水碧襖裙,坐在極盡奢華的頤寧宮中,心裏卻并無多少風光得意,只有無限凄涼。
但是擡頭看向身前人時,那一抹不甘稍縱即逝,飛快收斂成無可挑剔的端莊恭順:“侄女全憑姑母作主。”
太後倚在羅漢榻上,沖她招了招手,葉清婉于是拎裙起身,在太後身畔半跪下,替她捶着膝彎。太後撫着她的長發,卻不料被發上的累絲嵌寶金簪硌了手心,只得讪讪松開。
她使了個眼色,服侍在側的琉湘打開畫軸,灑金紙上繪了人像,看面容依稀是三十來許,跨坐馬上、揮灑自如,端的是風流潇灑。
“謝如柏年歲是大了些,但也不是沒好處,”太後柔聲安慰,“年歲大,會疼人,行事也比毛頭小子穩重……至少能保你一世的平安尊榮。”
葉清婉不置可否,也不去看畫像,只是道:“侄女不想出嫁,想多陪姑母幾年。”
“這就是孩子話了,”太後不以為然,“年紀到了,怎能不出嫁?何況我家囡囡這般品貌,擱在京中也無人可及……若非皇帝與你一樣是女兒身,就是入主中宮都綽綽有餘!”
葉清婉偏頭伏在太後膝上:“遼東太遠了……侄女舍不得父親,也舍不得姑母。”
太後啞然失笑。
“快要出閣的人,何必做此小女兒态?”她拍撫着葉清婉肩頭,“待得過門,你便是遼東八府的統帥夫人,謝如柏膝下子女不少,卻只有一個嫡子,至今尚未加冠,你若能生下嫡子,便是将遼東八府牢牢握在手心裏,你父親……還有葉家,日後在朝堂上也多了幾分底氣。”
葉清婉閉上眼,悄然咬緊玫瑰似的唇瓣。
“所以,”她冷笑着想,“我的婚事只是為葉家在朝堂上多添一塊籌碼?”
那她算什麽?
大籌碼附帶的小籌碼嗎!
太後不知她心中所想,兀自絮絮:“哀家知道,你心裏還惦記着那殷明哲,其實仔細想想,你二人門第品貌也算般配,若他真娶了你,也是一樁美事……可惜啊,他太不受教,枉費了你的一番深情!”
葉清婉染成丹蔻的手悄無聲息地捏緊了,說出口的話卻再柔順不過:“侄女……謹遵姑母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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