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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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受寒霜折磨半載有餘,有解藥壓制時還好,但太後存心折辱清遠侯,自不會讓殷策太好過,送藥之日一次晚過一次,有一回甚至拖延了整整六日,縱然後來服了藥,也叫四境統帥在榻上躺了足足三天。
此次離京,殷策本已做好準備,甚至問随行郎中要了一張方子,所列皆是大熱大燥之藥,便是要與寒霜死磕到底。誰知慕清晏來了這麽一手,倒叫清遠侯的如臨大敵、草木皆兵顯得十分浪費感情。
“怎麽可能,”殷策百思不得其解,“旁的就罷了,解藥中有一味綠萼蓮,生于西域雪山,世所罕見……她是怎麽弄到手的?”
他扭頭望向車外,沉吟片刻,掀起簾幔:“何铮。”
護衛在側的何铮立刻驅馬上前:“少帥,有何吩咐?”
殷策吸了口氣,只覺被寒意凍結的肺腑似是好轉不少,可見藥效發作之快:“蕭霁可有消息傳來?”
蕭霁出身侯府家将,與北境自有一套聯絡渠道,聞言,何铮當即應道:“尚未……不過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皇上終歸是九五至尊,身份貴重,想來太後與內閣再震怒,也不敢對她如何。”
殷策捂着胸口,斜倚身後軟褥,雖是閉目不語,眉頭卻緊緊皺起。
何铮見狀,不由嘆了口氣。
他追随殷策十多年,如何不知四境統帥心中挂念之人是誰?若是擱在以往,何铮定要将“色迷心竅”四個字拍在殷策頭頂,給清遠侯一記當頭棒喝。但是現在,他說不出這話。
殷策如何從宮城中脫困而出,又是怎樣全身而退,何铮一一看在眼裏。他與人在深宮的慕清晏只有一面之緣,入京前甚至成見深重,認定了新帝與先皇一般,是心性涼薄、刻薄寡恩之輩,卻不料女皇對四境統帥維護周全、百般鋪路,甚至不惜頂着世家與太後的壓力,将人送出宮城。
疾風知勁草,時至今日,若何铮還對女皇百般猜忌,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經此一事,太後或許會對皇上有所猜忌,但皇上到底是慕氏血脈,太後若想坐穩珠簾後的那把鳳座,就不能傷她分毫,”何铮斟酌着說辭,“只要您盡快掌握北境局勢,便有了挾制太後和世家的籌碼,屆時或是入京勤王,或是逼太後交出皇上,頤寧宮想必都沒有二話。”
個中道理,殷策不是不明白,但他同樣了解太後的脾氣——慕清晏幾次三番違逆她的心意,更用一招釜底抽薪撕了頤寧宮的底牌,以太後的姜桂之性,就算不能直接廢帝,也不會讓受困深宮的女皇太好過。
事實證明,清遠侯對太後的了解确實鞭辟入裏,慕清晏眼下的日子也的确不大好過。太後一怒之下将其軟禁于勤政殿中,除了貼身伺候的馬全庸和蘇茹,一應宮人盡數換過,宮門反鎖,任何人不許擅自進出,三餐膳食都是騰骧四衛送來,飯菜不知煮過多少回,又老又膩,難以下咽。
慕清晏:“……”
雖說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事,可她好歹是正兒八經的一國之君,尚膳監的臉變得也忒快了些。
自那日在頤寧宮跪了半日,又淋雨受了風寒,一回到勤政殿,慕清晏就發起高燒,時昏時醒整整三日,才在大汗淋漓中退去熱度。
與此同時,她從蘇茹和馬全庸口中得知,此番太後氣得狠了,聞聽她高熱不退,硬是不肯傳太醫,蘇茹幾乎把額頭磕碎了,守在門口的騰骧四衛依然沒松口……還是頤寧宮的琉湘嬷嬷暗中疏通,才叫趙有宣混了進來。
饒是如此,趙太醫也沒能跟女皇說上話,兩個宮人立在殿門口,眼不錯的盯着裏頭,趙有宣開不了口,匆匆開了藥方,便被趕了出去。
至此,太後對勤政殿的冷遇和不待見人盡皆知,十二監的內宦和宮人如何不懂見風使舵?越發變本加厲的作踐起勤政殿。
見了這一日的菜色,蘇茹脾氣再好也不禁變了臉色:“尚膳監怎的如此憊懶?皇上身份貴重,怎能吃這些……不行,奴婢找他們去!”
她拎起食盒就要往外走,卻被慕清晏一把摁住:“算了,外面都是騰骧四衛,連朕都輕易出不去,何況你們?湊合填飽肚子得了,別多事。”
這位女皇也當真好養活,撿起個饅頭就往嘴裏送,一口下去好懸沒崩掉大牙——饅頭不知放了多久,早就冷冰冰硬梆梆,比殿門口的石磚不差多少,拍腦門上能砸懵個把壯漢。
慕清晏苦笑着搖了搖頭,又倒了杯茶水,果不其然,也是涼的。她不以為忤,将饅頭掰碎了泡進茶水,待得軟和了,再一一送入口中。
蘇茹和馬全庸紅了眼,背過身去拿衣袖抹着眼角。慕清晏最見不得這樣,仿佛自己是個三天沒吃飯的餓殍,倒笑着勸他們:“行了,又不是吃不飽飯,有吃有喝不挺好的?你倆也別在這兒杵着了,趕緊把自己喂飽了,萬一母後越想越氣,回頭不給咱們飯吃,不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她撿了兩個軟和些的饅頭,硬塞進蘇茹和馬全庸手裏,兩人謝了恩,躬身退下用飯。
珠簾嘩啦一響,很快歸于平靜,待得四下無人,慕清晏将手裏啃了小半的饅頭掰開,露出半張疊成卷的字條。她側耳聽了聽,确認周遭沒人,這才展開字條,只見上頭是蕭霁的字跡,寫的卻不是什麽密信,而是一串數字。
那是慕清晏為錦衣衛專門設立的暗語,三個一組,分別對應母本的頁數、行數和字數,如此一來,就算字條落入有心人手裏,也極難破譯。至于“母本”,則是慕清晏用來打發時間的《貞觀政要》,平時沒事就拿在手裏,勤政殿諸人都看熟了,萬萬想不到,裏頭居然藏着如此玄機。
慕清晏對《貞觀政要》倒背如流,稍一翻閱就破譯出密文,赫然是:殷侯一行已離直隸。她長出一口氣,将紙條移到燭燈上燒了,沒型沒款地靠在大迎枕上,開始盤算後路。
慕清晏不擔心殷策,接應他的是邊軍精銳,無論腳力還是戰力均非久在富貴鄉的京營可比。至于錦衣衛……真正有能力的蕭霁等人皆是侯府親衛,斷沒有幫着外人的道理,剩下的如葉家庶子之輩,不過是金玉其外的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罷了。
真正讓慕清晏憂心的,還是清遠侯的毒傷。
女皇确實配制出壓制寒霜的解藥,但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她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面子從太後手中騙出綠萼蓮,有這個能耐和面子的是即将出閣的葉三小姐,未來的遼東八府統帥夫人。
慕清晏一度對殷策招惹爛桃花的體質深惡痛絕,不過與葉三打成共識聯手騙藥後,她卻從所未有的慶幸。
然而解藥只能治标,沒法根除寒霜,更不能逆轉清遠侯江河日下的身體狀況,依照趙有宣的診斷,他就算回了西北大營,也得好生調養些時日。
更不用提,一旦殷策回歸,北境千頭萬緒的軍務都壓在他一人肩上:如何調配武備,如何補足軍饷,如何平定暴動,如何安頓流民……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絕非朝夕間能料理妥當。
在這場博弈中,朝廷占據了“大義”與錢糧,北境則握有兵權,算是打了個平手。時間拖得越久,殷策越能從容布置,直到将西北千裏疆土徹底納入囊中。
正因如此,于太後和內閣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快刀斬亂麻,然而這團“亂麻”也沒這麽好斬——畢竟,不是誰都生有一雙鐵肩,能擔上“弑君”的罪名。
“我畢竟是慕氏嫡系僅有的血脈,頤寧宮和滿朝文武再不滿,只要不想擔上‘欺君犯上’的罪名,就不能對我下狠手,混個活命總是不難,”慕清晏托着腮,用指尖蘸了殘茶,在幾案上寫寫畫畫,“可如果……”
如果……她不再是慕氏唯一的血脈呢?
慕清晏打了個寒噤,筆觸頓時亂了。
“……太後不會輕易動皇上,既是為着多年母女之情,也因為皇上畢竟是皇上,只要她還是慕氏僅剩的血脈,這龍椅就只有她能坐,”閣老府中,柳章權的說辭與慕清晏出奇相似,“太後、太後,縱然權傾朝野,也只能坐于珠簾之後。若無皇上,誰又會将太後放在眼裏?”
自清遠侯叛逃離京,袁钊的眉頭就沒舒展過——旁人也就罷了,當初殷策蒙冤下獄,主審此案的正是身為大理寺卿的袁钊。說是“主審”,其實就是“屈打成招”,縱然清遠侯僥幸逃出生天,梁子也是結下了。
“依老師的意思,這一局竟是無法可解?”九月底的京城已經相當寒涼,袁钊卻冒出滿頭熱汗,不時用帕子擦拭額頭,“如今皇上看似被動,實則與北境達成共識,時間拖得越久,對朝廷就越不利。等到北境坐大那一日,頤寧宮……可就壓不住了。”
柳章權嘆了口氣,望向袁钊的眼神說不出是嘲弄還是嫌棄。
“不到絕處,太後不會動皇上……但若到了絕處呢?”他低聲提點,“你還記得北境糧饷之事嗎?”
北境糧饷遭人調換,送到西北大營的十成裏有七成是黴米爛面,此事早在兩個月前,就由西北按察使拟成奏報送入京中。太後聞訊震怒,下令戶部與大理寺聯手徹查此案——當然,迄今也沒查出個子醜寅卯。
“此舉本是為了挾制北境,何铮的表現卻頗耐人尋味,”柳章權捋着短須,“此人只是向朝廷上了一封折子,就不再提及,仿佛少了這幾十萬兩于北境并無妨礙……而就在數月前,袁成事發,從他府中抄出財物,單是金銀就不下數十萬兩。”
袁钊聽懂了他的暗示,後脊炸開一層冷汗。
“老師的意思是……歸入承運庫的那筆金銀,被人動了手腳?”袁正卿汗水流的越發頻急,“怎麽會……那可是太後私庫!”
“私庫又如何?”柳掌權冷笑,“連清遠侯這個大活人,當今都能一聲不響的送出宮去,不過是幾箱黃白死物,如何不能偷天換日?”
袁钊讷讷不能言。
“我一早提醒過你,當今雖然年輕,又是久居深宮……看似年輕不曉事,卻有個了不得的師傅,”柳掌權嘆息道,“你若是将她當作尋常的閨閣貴女等閑視之,那便是自己作死了!”
袁钊唯唯稱是,思忖片刻,還有些不放心:“可皇上與太後畢竟有母女之份,您也說了,沒有皇上,太後尊榮便無從談起……太後縱是再惱怒,怕也不會傷及根本吧?”
柳章權斜睨他一眼:“可若皇上不再是唯一的慕氏血脈呢?”
這一次,袁钊連冷汗都流不出,大張着嘴,仿佛被天雷轟去了魂魄。
首輔畢竟是首輔,論經驗老道,遠非袁钊這個靠家世上位的二世祖可比。他自己沒出面,而是将消息輾轉放給了錦衣衛指揮使,葉家庶子聞言大驚,當即禀報太後,又驗了承運庫,果不其然,一箱箱金銀只有表面薄薄一層粉末,底下則是分量相當的鉛鐵,造假工藝堪稱精湛。
“好啊……真是好啊!”聽聞禀報,太後端坐于羅漢床上,半晌說不出囫囵話,只将一個“好”字颠來倒去念叨了無數遍,手中佛珠越轉越疾,直如風輪似的,良久才掙出一句,“真是哀家的好女兒……是哀家一手看大的好女兒!”
琉湘久在太後身邊,如何不知她此時已是盛怒至極?當下不敢說一句話,只跪倒在地,拼命叩首:“太後息怒!”
侍立殿內的宮人随之跪下,一同山呼:“太後息怒!”
太後的動作驀地頓住,垂眼看着手中珠串片刻,低笑道:“這是那年安南進貢,皇上特意挑了上好的,命司設監琢成佛珠,作為壽禮獻給哀家。”
只聽“啪”一聲,卻是太後怒到極致,将女皇所獻的佛珠狠狠擲出,線繩頓時斷了,綠瑩瑩的翡翠珠滾的到處都是。
“哀家養了她二十年,到頭來,竟是養出了一頭白眼狼!”太後似哭似笑,“真是好得很!”
太後素來雍容端莊,仿佛盛放于朱牆下的牡丹,縱然上了年紀,仍舊風韻不減。這一怒動了真火,滿殿閣的宮人忙不疊俯首,誰也不敢承受一國之母的雷霆之怒。
就在這時,王彬趨步而入,似是知道太後心緒不佳,說話格外小心翼翼:“回太後,柳閣老求見,人就候在殿外。”
太後抹了把鬓角,順勢平息怒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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