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杜康之惱
楚蜀之間,巴人部落衆多,有自稱盤瓠後裔的五溪蠻之枳巴,周初分封的姬姓巴子之巴,有神魄化為白虎的廪君務相之巴,亦有專以射白虎為事的板循蠻之巴,號稱十三部,不過擇其大者而言,散落山野之間的部落,不知凡幾。只是諸部之中,文采較盛的姬姓之巴大多城居,往往已泯然于漢民之中;真正能夠號令諸部的,還是廪君之巴,也就是十三部之中的白虎部。除了依附于板循蠻的一些部落,白虎部對其他諸部大有淩駕之勢,隐隐然便是巴族之王。加之明春水便是白虎部酋長樊逖之女,是以姬瑤花的借兵之行,首先便奔往白虎部。
只是白虎部之行,季延年卻不便出面——巫女祠供奉有鹽水神女的神位,這卻是死于巴廪君務相箭下的一位神女。
山路崎岖難行,輾轉抵達白虎部時,已是日暮時分。姬瑤花和蘇朝雲坐的滑竿走在最前面,堪堪望見寨門之時,路邊大樹上,卻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小少年,飛撲下來,一邊嚷道:“蘇姐姐,你讓阿彌好等!”
蘇朝雲縱身躍起,那少年眼看撲空,伸手在滑竿上一搭,借力再次撲來,蘇朝雲裙裾一旋,飄開丈許遠,讓開了這少年的飛身一撲,怔了一怔,方才想起這“阿彌”是誰,想來必定是範成的那個小弟子,不知何故卻在這兒。
她雖在範成家中住過不少時日,卻從未見過他那個小弟子,此時暮色中看來,接連撲空、委委屈屈站在那兒的阿彌,看去不過十一、二歲年紀,素衣整潔,眉目如畫,神飛意揚,飄飄然大有淩雲之氣,竟似一個小小仙僮一般。
蘇朝雲與這阿彌素未蒙面,如今聽他叫得親熱,倒不知這親近之意從何而來,以她素日心性,自是冷眼相看。阿彌見她這般神情,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嘟着嘴道:“蘇姐姐——”
正尴尬間,範成自山林中飄然而出,向蘇朝雲略一拱手,低聲說道:“蘇姑娘勿要見怪。《八十七神仙卷》的真品之上,有一散花天女,相貌神韻,頗似姑娘模樣。阿彌由此對姑娘倍感親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蘇朝雲錯愕地道:“為何我最初看摹本時,并未發現?”
範成微笑道:“摹畫亦有規矩。即便是個中高手,能夠以假亂真,也必定要留下一處破綻,以示我不欺世人,只不過是世人自己眼拙錯認了而已。不過,這幅畫的破綻偏生是那一個散花天女,也真是機緣巧合。所以——”
蘇朝雲大感不妙,尚未來得及開口拒絕,範
成已長揖到地:“還要煩請蘇姑娘費心照料小徒一段時日。”
說完之後,範成竟毫不猶豫地掉頭縱身而去,轉瞬間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姬瑤花雖不明前因後果,也猜了個大概,拍着滑竿笑得前仰後合:“蘇師姐,恭喜你榮升教養嬷嬷!”
蘇朝雲不想理會她,冷着臉孔,蹙了眉看着阿彌。阿彌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發落,一聲也不敢吭。
蘇朝雲只覺頭疼萬分,她怎麽就撿了一只剛出殼的雛鳥!若是丢下阿彌,且不論是否丢得下,便是丢得下去,這麽小仙僮一般的人物,恐怕自己的侍女都會覺得太過分了……若是由得阿彌跟在身邊……她只要想一想那情形都覺得頭疼。
正猶豫間,後面滑竿上的季延年笑了起來,向阿彌招一招手,阿彌立時小鳥兒般飛了過去,委屈萬分的繞在竹杆上,伏在季延年身邊,嘟哝着說道:“還是季先生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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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朝雲重新坐回滑竿,視若未見。
姬瑤花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繞來繞去,随即也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雖不知這阿彌是何等來歷,料來也必定是個麻煩萬分的人物,所以蘇朝雲既不能斷然拒絕,也不願貿然留在身邊;只是,季延年什麽時候能夠替蘇朝雲拿這種大主意了?
樊逖親自站在寨門外迎接他們一行人。
巫女祠的巫觋,往年偶爾也有到白虎部的時候,只是從不入寨,所以白虎部特意在寨門附近立了一棟石樓,季延年帶着阿彌和一應侍從,徑自進了石樓,姬瑤花與蘇朝雲諸人由樊逖陪同入寨。
石樓中清水鹽巴米糧火塘俱全,火塘上還挂着辣子與臘肉。兩名侍婢在廚下忙碌,季延年帶了阿彌登上頂樓,寨牆高于樓窗,是以憑窗而望,只能望見高處山林間的點點火光。阿彌的神情不覺黯淡下來。
季延年好笑地撫一撫他的頭頂:“阿彌,你不會當真是因為那個散花天女,才非要跟在蘇朝雲身邊吧?還有,那個散花天女,當真與蘇朝雲相像嗎?”
那可是上升峰世世代代的老對頭。
阿彌惱怒地打開了季延年的手,悶悶不樂地抱着膝蓋滑坐在窗下的石板上。
季延年只好蹲下來嘆息道歉。
阿彌這才擡起頭來,兩眼閃亮地看着他說道:“季先生,我要跟在蘇姐姐身邊至少一年。”
季延年
心念一動:“一年的時間,才夠你将藥王廟的祭神舞看個完整,對吧?”
阿彌笑得大是狡黠:“說不定也能将巫女祠的祭神舞看個完整呢!”
季延年失笑。他現在明白範成為什麽要将阿彌送到這兒來了。《八十七神仙卷》畢竟只是紙上人物,阿彌必得要親眼見一見祭神歌舞,才能夠體會虛空中神靈的模樣;這樣說來,哪裏還有比跟在他和蘇朝雲身邊,更好的途徑?
他原以為散花天女只是範成找的借口,阿彌卻在出了一會神之後,臉上帶着做夢似的神情,慢慢說道:“那天師父帶着我從密室中出來時,來不及捂住我的眼睛,我全看到了。真可怕啊——我一連做了好多天的噩夢,每次都要抱着神仙卷才能重新入睡。那個散花天女,因為是摹本的破綻,我看得格外仔細,也格外喜歡。其實她的模樣,只有三分像蘇姐姐,可是那神态,真個很像啊,看着她的臉孔的時候,覺得心裏好受多了,就好像,唔,就好像可以忘記最可怕的噩夢一樣。所以呢,我在樹上看着蘇姐姐越走越近,心中真是歡喜不過。”
季延年微笑着聽着阿彌絮絮而談。他早已發覺,蘇朝雲的冷淡疏離甚至于冰冷無情,的确有着一種能夠撫慰鎮定人心的奇異力量。這或許便是因為蘇朝雲自己所說的緣故——塵世間有如許之多的煩憂與苦難,所以世人才會汲汲于那淨土青蓮的撫慰。
一念既生,季延年低聲吟道:“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阿彌咯咯笑道:“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季先生,蘇姐姐可不就是我的杜康!哈,這話可不能讓蘇姐姐聽見,不然,她可更不樂意我跟着了!”
季延年笑而不語。
阿彌很能纏人,他倒頗為期待蘇朝雲被歪纏不過時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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