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元宵夜
住在甘泉裏南橋頭的團頭田阿六,這幾年日子過得很是滋潤。他手下本來不過寥寥幾個偷兒乞兒,事事都得看清波門大團頭桂九的臉色,但是南渡以來,流民衆多,其中不能自食其力者,往往淪為乞兒,這甘泉裏市面日益繁華,偷兒乞兒也日益增多,水漲船高,田阿六手下人頭既多,孝敬亦多,居移氣,養移體,倒也養出幾分體面來,每日只背了手閑逛,不再親自上陣。
可是上元燈節這日,田阿六卻滿心不情願地被趕上了街頭。
半夜裏捏着他咽喉的那個人,手下時緊時松,讓他感覺自己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比起這樣的可怕來,親自去偷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小娘子的錢袋,那就太容易做到了——其實顧清敏的提議是讓田阿六去調戲薛小娘子,不過這個提議被顧三公子一口否決了,開玩笑,他還沒能和薛小娘子說上幾句話,論得着這家夥去調戲麽?
計劃很簡單也很完美。薛氏祖孫的錢袋被偷,一定很着急,顧三公子此時便可以挺身而出,幫她們追回錢袋,又或者是替她們買下看中的東西,日後再追回錢袋親自送上門去。當然,顧三公子更喜歡後一個計劃,不過,總得做好兩手準備不是?
上元燈節向來繁華,城門整夜不閉,任人來往。顧三公子帶着小七,不遠不近地跟在薛氏祖孫後面,留心着不要被擁擠的人潮給淹沒掉,也不要被街道兩側的五彩花燈煙火給迷了耳目。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頗多精心妝扮的年少女子,在小七看來,其中很有幾個看上去比那薛小娘子妩媚漂亮,更重要的是眉目含情,眼波不停地在顧三公子身上萦繞流轉。若是往日,顧三公子哪能放過這等良機?自是要知情識趣地湊上前去獻一番殷勤。偏偏這一回,顧三公子放着這花團錦簇不理不睬,一意去追尋那個疏淡飄忽的背影。
小七被顧三公子拖着東奔西走,不能專心玩賞這一年一度的燈節,心中難免抱怨,又不敢将顧三公子一人丢下,只能嘀嘀咕咕地緊跟在後邊。
顧三公子眼前忽地一亮:前頭那個提着鼠兒燈、大搖大擺靠近薛氏祖孫的瘦小漢子,不是田阿六又是誰?
以田阿六的本事,料來不應失手,接下來便是自己上場了,顧三公子不由得向前緊走了幾步。
田阿六自薛氏身後擦過,不想薛氏身上并無錢袋,田阿六不免暗叫一聲“可惜”,頗不情願地轉到薛一娘的這一側。這田團頭,做了多年偷兒乞兒,自然警醒通透,看這薛氏祖孫的穿戴打扮,也是平常人家出身,料無多少家財可以讓人惦記,那就必定是薛小娘子的姿色惹動了哪位厲害人物的眼了,自己可要小心,不可多手惹禍,是以先去試探了薛
氏,不能得手才轉向薛小娘子,這麽着,想必那位厲害角色也不至于責怪自己心思不正了。
顧三公子既專心盯着那邊的動靜,自是看得清楚。眼見那田阿六掩在人群之中慢慢接近薛一娘,雖知道這也是他們原來的計劃,心中仍是很不舒坦,只在頭腦中想像一下田阿六下手的動作和過程,已經覺得難以忍受。此時薛氏祖孫偏偏在一個花燈攤前停了下來,薛一娘似是看中了一盞走馬燈。這正是田阿六下手的上佳時機。顧三公子心頭大急,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腦中一熱,等回過神來,人已到了薛一娘身邊,小七落在後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顧三公子滑如游魚、疾若飛鳥的動作,中間這麽多人,三公子究竟是怎樣在眨眼之間擠過去的?
顧三公子搶在薛一娘前面,伸手捏住了那盞走馬燈的提柄,然後很謙遜地收回了手道:“小娘子你先請。”目不邪視,視線只放在薛一娘的衣袖上,暗暗在心中計數,數到三時,薛氏果然很應景地“呀”了一聲:“原來是顧三公子!三公子不必客氣,先來後到,這盞燈該是你的才對。”
顧三公子這才轉過目光正視薛氏祖孫,拱手一揖,笑道:“原來是薛家阿姆。這一盞燈也不值什麽,不如讓晚輩盡一盡地主之誼如何?阿姆還請勿要推辭。”
這番說辭,光明正大,全是尊敬長輩之心,料想薛氏祖孫也不便推辭。顧三公子暗自得意,一邊說一邊掏錢袋,手伸到腰側時,臉色突地一變。
腰帶上空空如也。
該死的田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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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公子僵在那兒,賣花燈的小販一見他這神情便已明白,同情地道:“小郎君是遭賊了吧?這燈節人多,偷兒猖狂,也不是小郎君一個遭了算計的。”
薛氏嘆道:“這世道,人心不古喲——”一邊兒唠叨,一邊讓薛一娘取錢買下那盞花燈,遞給顧三公子:“三公子接着,算是我這老婆子的一點心意,可別讓那些惡賊壞了興致。”
顧三公子呆呆地接過走馬燈,呆呆地看着薛氏祖孫離去,直至小七氣喘籲籲地擠到他身邊,才如夢初醒,幾乎要抱頭痛哭,他怎麽就鬧出這樣一個烏龍來!不說二哥要鄙視自己,就是他自己,也要在心中痛踩自己幾腳!
然而此時,已經隔了人群、遙不可及的薛氏祖孫,忽然都回頭來看了他一眼。顧三公子又呆住了。她們臉上,那是什麽表情?是覺得他很倒黴很可笑?也不太像啊。薛氏的神情固然頗有幾分和藹可親,薛一娘嘴角的微笑似乎也帶了一點善意;只是若說純然是同情他這番遭遇,好像又并非如此……
不說顧三公子站在那兒左思右想地發呆。薛氏含着笑對薛一娘道:“這顧家的三
公子,倒也算個實誠人。”
薛一娘淡淡笑了一下:“看起來的确如此。”
薛氏又道:“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顧三公子的那點兒小算盤,她一雙老眼,卻不昏花,看得一清二楚。流落至此,能夠得這樣一個佳婿,其實也挺不錯的。
薛一娘只略略轉了一下眼睛,輕聲答道:“我自有主張。更何況,父兄俱陷于北虜,生死不知,我怎能茍且偷安?”
薛氏的神情不覺黯淡了下去,良久,嘆了一聲,不再提這個話頭。
且說顧三公子這一夜,疑神疑鬼,忽喜忽憂,提着燈,恍恍惚惚地跟在薛氏祖孫後面,不敢靠近,不敢遠離,逛到夜深,薛氏年老,腿腳不便,是以雖然燈市尚盛,也折返回來了,顧三公子一直跟在後面,目送薛氏祖孫回到家中,這才高一腳低一腳地踩回自己家去。
顧老爺和顧太太都未曾回來,家中只有幾個守夜的仆人,無人管束,顧清敏樂得自在,端了酒菜坐在後院閣樓頂上賞月觀燈。居高臨下,望見顧三公子回來,一躍而下,拎着他衣領,将他提上樓頂來,拍着他的後背笑得前仰後合:“老三,你怎麽就那麽倒黴呢?”
顧三公子的臉垮了下來:“你跟在後面看熱鬧?”完了完了,二哥看見了薛一娘,就不知薛一娘有沒有看見二哥……
他還在那兒胡思亂想,顧清敏道:“有熱鬧不看,我傻麽我?哎,知不知道那薛氏祖孫背後怎麽說你來着?”
顧三公子翻了個白眼:“二哥,我真不知你何時長了雙順風耳了。”薛家祖孫前前後後的人群之中,絕沒有顧清敏的影子,就算他妝扮成別人的模樣,也瞞不過自己的眼睛和感覺,顧清敏自以為得意的易容之術,栽在他手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顧清敏“切”了一聲:“老三,士別三日尚且要刮目相看,這隔了一年時間,就不興二哥我學點兒新手段麽?”
這一年他學的新手段之一,是讀唇語。潛伏跟蹤,有這手段,還是挺管用的。
顧清敏将薛氏祖孫的那番對話一一學來,學完後又是一陣大笑:“我說老三,你怎麽就這麽倒黴呢?被那田阿六偷了錢包不算,薛家作主的偏偏不是老的是小的,你前頭對着老的獻殷勤可不是白獻了麽?偏生這小的麽……真看不出薛小娘子竟是個孝烈的巾帼英雄!”
這可比那薛小娘子別有心上人還要悲慘。老三怎麽就不長眼看上這樣一個麻煩難纏的女子呢?
顧三公子苦惱萬分地仰天倒在了屋脊上。
顧清敏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喝酒。其實還有一些話他沒說出來。薛一娘說起父兄俱陷于北虜時,祖孫二人,眉宇之間雖有憂慮之色,卻絕
無悲戚無助之感,顯見得已有營救的把握,如此看來,薛氏祖孫,絕非尋常之輩,老三這一次有得折騰了。只希望老三在碰得頭破血流之前,早一步醒悟過來,看上另一位佳人,免得還要煩勞自己去幫忙。話說,茅山護教弟子去幫這種忙,也太掉身價了,但願願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居然為了這等小事去威脅一個小小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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