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任飄搖13
太後還朝,證實了官家元妃邢氏已死于北地多年,奉伺太後恭敬周到、又備受官家信賴敬重的吳貴妃,順理成章被冊立為皇後。為祝賀太後還朝與皇後新立,各國使節都奉上了重禮,官家為此特別下诏,在新近落成的清音殿設宴款待各國使節。
這座專為賞樂舞而建的大殿是匠作署新任主事的考校之作,方攀龍自然也得在座,考評這位新主事能否既不壞了營造法式的金科玉律,又能讓大殿中每一位主賓都能将樂舞聽得清楚看得清楚,還得讓這新建的大殿與周圍其他宮闕亭臺氣韻相合、水□溶。
溫奇是跟着吳持一道進宮的,這大半年來,宮中凡有宴會,他們的座位,總是與兩位小皇子在一塊,今晚自不例外,所以溫奇很苦惱,他知道吳皇後用心良苦,想要讓自己和吳持能夠與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兩位小皇子好好相處,但他還是更樂意跟在方攀龍身邊。方攀龍不喜多言,不過他身邊那些人,會很盡職盡責地向溫奇講解所有溫奇感興趣的東西,包括這座尚未建成便聲名在外的清音殿究竟是如何建造的、有何奧妙。
因為是招待各國使節的宴會,教坊首先上的是迎賓雅樂,鐘磬悠揚,舞姿端莊,從容揖讓,令人肅然起敬。
溫奇仔細品評,那鐘磬之聲,因了四壁回音,較之空曠平地,聽來果然圓潤清悠許多,不知匠作署在四壁上做了什麽手腳……
溫奇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直至吳皇後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方才驚覺,趕緊乖乖坐好,同時提醒自己,可不能因為混熟了就得意忘形,須知裝乖的最高境界便是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裝。
他離母親說的這個最高境界,還真是差得遠吶!
吳皇後新立,吳持這個親侄子,與有榮焉;養在吳皇後膝下的兩位小皇子,深知子以母貴的道理,如今俨然成為了皇後嫡子,自然也沉不住氣。溫奇又素來表現得最聽吳持這位大哥的話。于是乎他們這個角落,尚未開席,便已悄然興奮熱鬧起來,交頭接耳,竊語低笑,說到忘形處,聲音難免高了起來。
官家與太後心情甚好,只看看他們,但笑不語。吳皇後則微微皺眉,示意身邊的宮女悄悄過去小聲提醒一下。太後不以為然地說道,這樣的喜慶日子,讓這些孩子高興高興也無妨。
太後既然發話,吳皇後便将那剛剛走開的宮女又叫了回來,不過仍舊對太後說道:“琮兒璩兒還小,溫奇更小,太後愛惜,理所當然。不過阿持年紀最長,很
應該持重一些。尋常人家,像他這般年紀,都快說親了。”
吳皇後管束自家侄兒這般嚴謹,也是正理。太後暗自點頭,忽而想起一事:“阿持還沒有說親?”
吳皇後微笑道:“是啊。家兄日前來信,還說要請臣妾為阿持相看相看。”
太後立時來了興趣。她這般年紀的婦人,寡居無事,最感興趣的,無過于為親友家的子女說親做媒,即便貴為太後,也不例外。
吳皇後被太後一催,說了幾個她看得還中意的名門閨秀,其中便有已逝的邢皇後的侄女。吳皇後不無遺憾地道:“姐姐家中,未出嫁的侄女兒就這一個了,聽說也是相貌性情最像姐姐的一個,看了便讓人愛,偏偏年紀差了許多,若不然,說與琮兒或璩兒,也是好的。”
官家與元妃邢氏感情深厚,分離多年,從未淡忘,邢皇後遺下的一只金耳環,常年被官家貼身帶着,宮中人盡皆知。
吳皇後說得這般明白,太後會意地笑了起來,向官家道:“如此說來,倒要向官家讨一杯喜酒喝了。邢家女兒,與阿持真是良配。”
陪着太後在北地苦捱多年、最終殁于北地的邢皇後,比起柔福帝姬來,自然是深得太後之心,連帶對邢家也另眼相看。
以吳氏兄弟如今的實力與地位,照大宋将門出将的祖制,若無意外,吳氏必将代代相承、富貴榮華與國始終。吳皇後為吳氏的嫡長子求娶邢家女兒,其尊重維護邢皇後家族之意,不言而喻,令官家與太後都大是欣慰。
這門婚事,皆大歡喜。談笑之間,吳持的終身大事,已經定了下來。太後與官家,看向吳持的目光,不覺之間,已經有所變化。
不過,太後與官家,都未曾想到,吳持與邢家女兒的婚事,只是吳氏那龐大的姻親網在臨安城中鋪展開來的開端,不過短短幾年之間,臨安城中的權貴,便會以娶吳氏族女為榮,吳皇後的一個侄女兒,成為了宰相秦桧的嫡孫媳,十幾年後,吳皇後的一個外甥韓侘胄,将在臨安城中逐步嶄露頭角,并最終成為權傾一朝的宰相;而在臨安城外,吳氏與中興諸将之間的聯姻,也在悄無聲息之間越來越緊密,以至于數十年後吳璘之孫吳曦叛亂,吳璘一脈的後人仍然能夠得以保全性命,與吳璘一脈漸行漸遠的吳玠一脈後人,因了邢皇後的血脈庇護與吳太皇太後的斡旋,更是平安無事,對比當年耿耿獨行、孤立無援的岳飛,不能不令人感慨。
此時太後與官家看到的,只是端莊持重而又善察人意的吳皇後,如何細心周到地奉侍。
這樣的宴會,自然會有各國樂舞伎以及教坊的争奇鬥豔,其中自然也少不池蘇蘇。
不過,随着大理樂工率先入殿來的,卻是一對體态優美、舉止文雅的白孔雀!
大殿中立時安靜下來。
白孔雀拖着長長尾羽,在大殿中央安靜從容的踱步,顯見得是見慣了這樣的熱鬧場面,小小腦袋高高擡起,很是傲慢自得。
輕柔婉轉的樂聲,悄然響起。
伴着樂聲,蘇蘇笑吟吟哼着大理采茶調地自側門外走了進來,看那妝束,竟活脫脫也是一只尾翎燦爛、姿态優雅的白孔雀。
兩只白孔雀困惑地看着面前這個輕俏活潑、翩翩起舞的白衣女子,裙裾飄灑,歌聲悠揚,挑逗得它們再不能從容踱步,而是豎起了冠羽與尾羽,緊盯着蘇蘇。
蘇蘇的歌聲忽地抛高,輕細得如同雲雀一般,雙手在裙裾下擺交錯拂過,驀地揚起,兩柄彩繡斑斓、長約尺許的羽扇出現在她手中,霍然打開,伴着蘇蘇飛揚的舞步,令得大殿中諸人眼前不覺一亮,喝彩聲四起。
那對白孔雀甚是通靈,似是知道這喝彩聲是沖着蘇蘇而去的,蘇蘇偏偏又時時俯□來,讓那對白孔雀看清自己驕傲又不無挑釁的眼神,激得它們的尾羽越豎越高。
果然,當蘇蘇旋轉着展開裙裾與羽扇時,那對白孔雀也“唰”地展開了尾羽,燈燭之下,雪白的尾羽寶光燦燦,四下裏立時一片驚豔的抽氣之聲。
瞧着那對白孔雀趾高氣揚的得意模樣,溫奇忍不住笑趴在面前的幾案上。若不是場合不對,他還真要跳起來為蘇蘇助陣!
蘇蘇狡黠地笑了一笑,羽扇在手中打了個轉,一合一開之間,竟然已經變為白色,皎潔如雪,瑩光點點,配合蘇蘇柔軟舒展的舞步和俏皮的挑逗姿态,逗引得那對白孔雀步步緊跟,絕不肯示弱。殿上望去,宛然便是蘇蘇領着這對白孔雀在一道起舞。
料來蘇蘇這一曲舞罷,教坊再翻不出什麽新奇曲目來壓倒她了。
即便是素來不怎麽關心這些樂舞好壞的方攀龍,也忍不住久久注目,然後想到,無論何時何地,蘇蘇的溫暖、明亮與快樂,似乎總是能夠讓人歡喜忘憂。
吳皇後微笑道:“果然是個蘭心慧質的姑娘!可惜聽說就要
跟着大理使節回去了。”
溫奇正和其他人一道鼓掌叫好,聽了吳皇後這句話,不免吃了一驚,蘇蘇要回大理去了?怎麽他從來沒聽蘇蘇提過?不行,他得趕緊問個清楚才是。
溫奇借故溜了出去,打算到殿外等着蘇蘇問個清楚,所以他沒有聽見吳皇後與太後接下來的對話:太後也覺得放蘇蘇回大理太過可惜,打算一鼓作氣為蘇蘇保一樁親事,吳皇後則以為,蘇蘇畢竟是大理人氏,風俗不同,還是先私下裏問一問比較好,不如讓她先問清楚了,再請太後定奪。
因此,蘇蘇一退下來,便被宮女帶去拜見吳皇後了。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吳皇後就在離清音殿不遠的臨水閣中召見蘇蘇。臨水閣孤懸湖上,只一道木橋通往岸上,确是講私房話的好地方。
吳皇後的面色并不太好:“你劫人時為什麽要撒迷夢花粉?那是大理特産之物,若不是我找人替你遮掩着,大理寺就要順着這根線找到你頭上去了!”
蘇蘇滿臉慚愧地道:“師姐,我學藝不精,沒有一舉致勝的把握,不敢不用迷夢花粉。原以為這臨安城中不會有人識得出來……”蘇蘇暗自吐了吐舌頭,其實她就是拿準了,整個臨安城中,除了大理寺那個見多識廣的老糊塗獄官,不會有人認出來好不好?更何況,那個老糊塗,因為見識太多了,反倒絕不敢叫破這出自大理的迷藥——他還不想擔上挑撥兩國關系的罪名。
吳皇後深知那老糊塗的本性,也深知蘇蘇的慚愧不過是裝個樣子罷了,實則并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想了一想,吳皇後暫且放過這件事情,繼續說道:“你帶走柔福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去找驸馬?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層風險。這點兒道理,你會不懂?”
蘇蘇翻了個白眼:“人家恩愛夫妻這些年,說拆散便拆散?我可看不過眼。”
吳皇後冷冷答道:“知不知道你的人剛剛離開,高家便派了人去告官?”
蘇蘇也冷笑,咬着牙幾乎沒将幾案上的天青花盅砸掉:“我當然知道,高家派出去的人,還是我親自截住的!”然後便是一連串的大理土語,幹脆利落地将高家人罵了個痛快。吳皇後雖然聽不明白,猜也能猜到一二分,皺了皺眉,說道:“這件事本就是你的錯。高家全族數百人皆在臨安,此事若有洩漏,阖族都不得平安,高驸馬怎麽敢輕舉妄動?”
蘇蘇當日的一番好心不得好報,沮喪得很,悶悶
的不肯再談此事。
吳皇後又道:“柔福沒有出海,而是去了大理吧?”
蘇蘇得意地笑道:“出海做什麽?不如去大理,有我的人看顧着,才能平安度日。救人就得救到底麽!過得一年半載,定了心魂,再尋一位情深意重的阿郎,好好兒安下家來,可不比獨自出海強得多?”
吳皇後凝視着她:“有朝一日,萬一兩國有事,還可以讓她給太後又或者官家寫一封信,對吧?”
蘇蘇心頭一懔,神情随之變了:“我又不是你。”
兩人對視良久,蘇蘇終究撇撇嘴,先退了一步:“我不會讓任何人去打柔福的主意。”無論大理還是宋室,都休想從她手裏挖人出去。
吳皇後默然一會,說道:“如此甚好。”
蘇蘇等了片刻,不見吳皇後說話,不免擡起頭來疑惑地看着她。
吳皇後忽而微微笑了一下,蘇蘇立時覺得心中凜然一驚。
吳皇後卻只說道:“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問了問大理的風俗。”
出了臨水閣,蘇蘇方才想起,吳皇後以前沒有警告過、現在也沒有追問她将方攀龍牽扯進來的事情——要從圍得水洩不通的臨安城裏悄沒聲息地送一個被大理寺追緝的嬌弱女子出去,沒有方攀龍指點路徑,只怕是不太可能,吳皇後猜也猜得到這一點。
可是吳皇後似乎毫不在意,仿佛覺得方攀龍被蘇蘇拉進來幫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般。
再想想溫奇一副吃定方攀龍這個師父的得意模樣,蘇蘇不覺暗自好笑。
方攀龍素來不喜與人來往,尋常人等,認為他生性高傲冷淡,又畏懼那神鬼莫測的機關之術,因而總是敬而遠之,不到有求于他的時候,絕不敢貿然打擾,更不敢自持身份去關心他的私事。
有誰知私下裏方攀龍總被她和溫奇當成有求必應的萬能搖錢樹呢?
蘇蘇忽而覺得,背靠這麽一株大樹的感覺,真正開心不過。
惟一不好的是,這株大樹只會呆呆地站在那兒,等着她來,或是走。
蘇蘇的心情,忽而又低落下去。
方才引路的宮女領着蘇蘇重新回到清音殿去,轉過一片兩人來高的假山時,隐約聽見假山另一邊有人提到了方攀龍的名字。蘇蘇立時上了心,不覺放慢了腳步。
> 假山那邊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在夜風裏時斷時續,蘇蘇只約略聽到了幾個關鍵的詞,卻足以讓她怒氣暗生了。
所以,當等在清音殿外面的溫奇,湊上來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回大理去的時候,蘇蘇懶懶地答道:“我離家很久了,是很想念大理呢。”
說完便徑自離去了。
溫奇愕然良久,轉頭看見不知何時出來的方攀龍,趕緊說道:“師父,有人得罪蘇蘇姐姐了嗎?她為什麽說想回大理去?”
方攀龍默然不答。
他剛才聽到的傳言,并不是說蘇蘇要回大理去了,而是她終于接受了張循王的侄子送的一對徑寸明珠——那個家世良好、人品出衆的年輕人,遵循大理風俗,先求得她同意,然後才會去請媒提親。
一年過去,蘇蘇終于對他失望了,還是終于下定決心,不願遵循別人安排的命運,而是要堅持自己的選擇?
可是,他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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