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鼠妖這一卦

東華山下的千秋鎮是一個妖怪聚集，神仙、凡人都不敢擅闖的鎮子。依傍着東華山，這鎮子裏靈氣充盈，每個修煉百年、千年的妖精都有自己的洞府，小日子過得勝過神仙。

鼠妖艾大米可以說是這鎮子上面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算命大仙’。平日裏，等着艾大米給自己算命的妖精們幾乎要在她的攤子前面排成長龍，今天卻只站了一個長發綠衫、杏眼薄唇的姑娘。

艾大米眼皮也不擡，只是說：“柳姑娘難得光顧我生意，坐。”

“你知道我要來？”千年柳樹精柳小妖乖乖巧巧的坐在長條凳上，右手随随便便抽了根簽筒中竹簽。

艾大米終于擡起頭來，看着柳小妖手中握着的那根竹簽，又低垂了眼睑，道：“你這個千年老妖仗着是咱們千秋鎮妖齡最大、法術最強的，今兒個特意讓他們那幫小妖們別靠近我這個攤子，不是為了要找我給你算上一卦麽？”

柳小妖瞪圓了眼睛，左手一拍桌子，已在空中翻了個筋鬥站到了艾大米身後，揪住她耳朵：“在我面前你裝什麽裝？你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逃到我這個鎮子上來的麽？信不信我分分鐘送你走？”

“難為你今天穿的這麽淑女，別可惜了這套衣裳。”艾大米還是認了慫，讓柳小妖坐到自己身邊道，“您是長者，我惹不起。可我要不是從那兒逃出來的，也不會有這麽好的算卦本事。對咱們這鎮子來說，有沒有我，那差別可太大了。”

柳小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翹起了二郎腿直視着艾大米的眼睛道：“把自己吹捧的這麽厲害，看來你已經算出來我是為了什麽來找你？”

艾大米正經下來，拿過柳小妖随随便便抽到手裏的那根竹簽，合上雙眼道：“這是一支姻緣卦，柳姑娘是思.春了！”說出口的話十分篤定。

柳小妖原本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刷的一下子紅了，她別過頭去，不再瞧着艾大米。

“可是這卦象。”艾大米猶豫了，“柳姑娘，恕在下直言，與鬼相戀，必遭天譴。”

“誰說我要與鬼相戀了！”柳小妖搶過那根竹簽，狠狠敲了一下艾大米的頭，“我修煉了千年才幻化成人形，可不是為了和一只鬼談戀愛。”

“‘命’之一字，又豈是六界衆生能逃得脫的。刻在骨子裏的情緣，是你說改就能改的了的？”艾大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柳小妖已經消失不見。她嘬了個口哨，攤子前面立刻站了長長的一隊妖，等着她批卦算命。

“那白娘子終于為了許仙水漫金山！整個鎮江，整個金山寺終成一片汪洋。鎮江府的老百姓死傷無數，多少戶人家妻離子散！白娘子她，還是犯了天條！”醒木‘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說書的老頭兒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頓了好久，他才拱起雙手道：“多謝各位捧場，預知後事如何，咱們下回分解。”

柳小妖坐在茶樓二樓，看着那說書的老頭兒邁着四方步，掀開簾子走進後堂，長長嘆了口氣，擡起右臂，用衣袖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淚。這老頭兒說完了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又開始說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人神戀、人妖戀都這麽美，憑什麽她柳小妖就不能像七仙女或者白娘子一樣找個人談戀愛，偏要和艾大米說的一樣，找只鬼談戀愛呢！

比起千秋鎮，這滿布着人間煙火的鎮子才是柳小妖愛的地方。柳小妖走在路上還在想着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別說妖鬼戀要遭天譴，就是人妖戀，到了最後，妖也沒什麽好下場，可是白娘子還是那麽義無反顧。妖的千年生活，太寂寞了。

城門大開，一騎棕色駿馬飛馳而入。騎馬的人打扮成将軍模樣，就那樣擦着柳小妖向城中馳去。妖比起人來要敏感的多，柳小妖一個轉身，幾個起落便坐到了那将軍身後，鎮子中的人拍掌叫好。

那馬長嘶一聲，前蹄向上高高躍起。柳小妖眉毛一挑，馬兒即刻靜了下來。坐在馬上那将軍用力踩了馬蹬，飛身而起的那一刻，抓住柳小妖的肩膀，兩人一起落到地上。

柳小妖揚起頭看着那将軍的劍眉星目，眼睛裏帶着光。

将軍抓在柳小妖肩上那只手即刻彈了開來，拱了拱手，道：“姑娘，瞿某方才撞到了你？”

“你姓瞿？”柳小妖抱起膀來，上下左右瞧着那将軍，又輕輕合上了雙眼，睜開眼後，她問道：“你叫瞿白？”

瞿白神色一怔，微微颔首：“姑娘若是無礙，瞿某要回家了。”他拽住那駿馬的缰繩，輕身躍上馬背。

柳小妖任瞿白去了。她沒有艾大米的本事，能夠掐指算命。可是她的那雙杏眼太靈了，只那麽四目一對，她就知道，這瞿白便是她要找的那個許仙，那個董永。

回到千秋鎮的時候，艾大米正等在柳小妖家門口。她扔給柳小妖一支竹簽，道：“柳姑娘，這支簽不收你銀子。”

她轉身要走，柳小妖卻看也不看那支姻緣簽，又還給了艾大米，道：“你算的不準！哪兒有道理收銀子！”

“哪裏不準？”艾大米也不依了，叉起雙臂看着柳小妖道，“算姻緣，看的是結果。中途你遇到的，不論是人，是神，還是鬼，都不作數的。”

柳小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兒：“如果結果證明你也是錯，你是不是該搬出我這鎮子，不再坑蒙拐騙？”

“我不在乎啊。”艾大米低頭看了看手裏攥着的哪只簽，挑了挑眉毛，道，“是你自己不看的。”她右手拇指、食指在那簽上一搓，竹子做的簽子立時被點燃，她也消失在柳小妖家門前。

柳小妖翻了個白眼，深深覺得那艾大米是在裝神弄鬼。她準備在家裏飽飽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再去見瞿白，開始她自己的故事。她想她的故事一定像《白蛇傳》一樣美，當然，卻一定不會有白娘子那樣凄慘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