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校園怪談（二十二）

所有人立刻回神，賀平拖上張祁陽，追着喬鵲的腳步向外沖去。

趙可心因為跑到最內側去拿滅火器的緣故，是最後一個跑出來的。

跨出大門的時候，她偏頭向後看去，只見那只紫皮怪物躺在地上，表皮被喬鵲的靈火燒至漆黑，生死不知。

然而剛才還燃地旺盛的火焰此刻已經完全熄滅了，只餘了縷縷青煙。

趙可心心裏轉過一個念頭：不是說靈火風吹不滅，水澆不滅，只有喬鵲自己能滅嗎？

這小崽子，又瞎吹逼。

……

辦公樓向東幾十米，有一棟獨立食堂，因着距離近的原因，老師們多半都在這附近用餐。這裏的牛排飯和烤雞口味很好，極受學生們的歡迎，數次榮登校園美食排行榜首，故而雖然離各大學院的教學樓都不近，但每天還是有不少學生慕名而來。

喬鵲也被趙犇犇拉着來過幾次——犇犇很喜歡這兒的牛排飯，一頓要吃三份。

所以喬鵲也知道，食堂的旁邊，有一條小路，翻過一個小山坡，從馬路上下去，就是學校的大操場和幾座體育館，犇犇平時一直在那兒訓練。

現在看來，他們帶着張祁陽，空曠的地方反而比封閉的空間內要安全得多。

喬鵲帶着所有人抄近路逃竄，很快到了大操場的草坪上，癱在地上喘個不停。

不管出現些什麽，這裏至少一目了然。

張祁陽被賀平直接甩在地上，嘴裏塞着一坨不知哪裏來的布料，看起來像是路邊随手撿的髒襪子。

喬鵲望天龇牙，簡直慘無人道。

饒是賀平脾氣一貫溫和，也受不了這個人一路上一直鬼哭狼嚎，恨不得把全校的髒東西都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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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平頭疼道：“小喬，你确定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學生會長？怎麽跟你們形容的完全不一樣。不會是什麽髒東西僞裝的吧？”

喬鵲看了看從剛才開始就躺在地上裝死的張祁陽，上前一步，抽掉他嘴裏的髒布，蹲下來：“會長，你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是怎麽回事。否則，大家都會覺得你跟那些厲鬼是一夥的。”

張祁陽渾身一抖，側臉貼在塑料草坪上，繼續裝死。

無論他們說些什麽，都抱着頭不打算開口。

到了這會兒，所有人都十分不耐煩，剛才背過張祁陽的那個高大男人上前，一把抓着張祁陽的襯衫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姓張的，我告訴你，在我們眼裏你充其量就是個NPC罷了，劇情人物就別瞎JB矯情給自己加戲，該交代的趕緊給爺爺交代了，否則還把你扔剛才的樓裏去。”

他平時在隊伍裏一直跟在賀平身後，顯得沒什麽存在感，但猛然開口，一身痞氣，配上寸頭和手臂上抖動的肌肉，妥妥一社會人。

喬鵲記得他姓王，剛才在戰鬥中刻意留心過，好像沒見他用出什麽亮眼的技能，也許不是個戰鬥系。即便如此，這種本身體格和身手都十分不錯的選手，已經很是難得。

喬鵲：這麽看來，隔壁小隊真是藏龍卧虎，連小豬佩奇都不缺。

438：“……要這麽算的話，你們這邊顯然優勢更大。你看啊，大佬，不用我說吧，雖然沒怎麽出過手，但低層鎖妖塔，他一個人能直接屠了全圖。趙可心，佛修，要不是沒什麽經驗，也沒合适的師父帶上路，獨自一人赤手空拳莽過去絕對不是問題。”

喬鵲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下文，氣到不行：我們隊明明有三個，為什麽你只說了倆！

438：“……實話傷感情，乖。”

在喬鵲跟438聊着的時候，姓王的這位隊友對張祁陽進行了全方位各種角度的逼問和威脅。

按理說，一個高大壯碩又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男人是能給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壓力的，尤其是張祁陽這種已經崩潰得差不多的。

哪知他就像沒聽到似的，依然瑟瑟發抖地抱着頭，嘴裏念念有詞，衆人全都安靜下來仔細聽，才聽出他是在不斷重複說：“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麽？”喬鵲盤着腿坐到地上，跟他面對面：“我們從頭開始理理。嗯……會長，你人這麽好，樂于幫助同學，所有同學遇到問題是不是都會想到向你求助？那麽幾個被霸淩而死的學生呢？他們生前有找過你嗎？”

聽了他的話，張祁陽猛地擡頭，他的瞳孔微縮：“……你怎麽知道……你……”

喬鵲繼續道：“你還記得許思然嗎？”

張祁陽的面部神經肉眼可見的跳了跳。

喬鵲下了一劑猛藥：“最初，是你吧？提議許思然進入攝影社的。”

張祁陽的嘴唇哆嗦了起來，他又驚又懼地看着喬鵲，像是要撲上來阻止喬鵲說下去，然而又沒有這種勇氣。

喬鵲繼續平靜地說：“她是快樂過一段時光的。為此她從心底裏感謝你，覺得你是個可靠又溫柔的學長，或許，她還曾喜歡過你？……可你呢？你明明知道她遭遇過什麽，為什麽在她向你求助的時候，卻四兩撥千斤地告訴她，讓她忍着，因為需要證據？正是因為相信了你的這種屁話，所以她最後只能從天臺上跳了下來。會長，你還記得嗎？”

張祁陽再也忍不住了，喉頭爆發出一聲絕望的大叫，手忙腳亂地爬着離開喬鵲面前，他的眼球微突，顯然是恐懼到了極致：“你……你怎麽會知道？！根本沒人知道她認識我，你到底聽誰說的？！”

趙可心想到了什麽，訝異地看着喬鵲：“小喬……”

喬鵲點了點頭：“沒錯，許思然自己告訴我的。”

他在那場突如而來的通靈裏，看到了許思然記憶裏留存的每一張臉，其中那張最熟悉不過，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正是面前的張祁陽。

張祁陽已經狼狽到了極致，他大喊：“不可能！許思然……許思然早就變成了鬼！成了鬼又怎麽樣，連神智都沒有！她怎麽可能告訴你這些！”

哦豁。

所有人看向張祁陽的眼神，都變了味。

喬鵲得意一笑：“因為我會通靈啊。”

張祁陽呆住了，片刻之後，緩緩癱軟在地上。

他捂着自己的臉，完全放棄了掙紮。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是一片好意。我知道許思然不合群，但喜歡攝影，我是出于好心才會建議她參加社團，後面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真的！喬鵲，你知道的，對吧？我只是個學生會長，我盡力了……我已經盡力了……”

喬鵲問道：“所以，你平時與他們私交都不錯，但當他們遭受欺淩的時候，你選擇袖手旁觀？甚至推诿責任，任由他們活在暴力之下？”

“不是！不是這樣的！”張祁陽顫抖着說：“他們是很可憐，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也有自己的前途啊！我難道要為了他們，去跟老師，跟社聯，跟全校同學鬧嗎？然後再捅給外面的記者，敗壞學校的聲譽？！我明年就要出國交換了，在這個緊要關頭，難道我就活該被卷入這些事情裏嗎？！何況冤有頭債有主，他們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呢……”

一時間，所有人的臉上都神色紛紛，有鄙夷，有不屑，也有些微的同情。

像他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們或許平時并沒有什麽強烈的惡意，甚至可能是個有口皆碑的好人，然而最可怕的，就是壞，壞不徹底，好，也并不夠好。

人心難測，大多數人都處在這樣模糊的灰色地帶。

當親眼目睹噩運落在周圍的人身上，他們第一反應是自保，是撇清關系，唯恐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

接着，為他們的遭遇掬一把同情淚，說不定還會在心裏暗暗慶幸悲劇旁落。

喬鵲嘆了口氣，與賀平對視了一眼，不知該說什麽好。

賀平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對NPC的內心獨白一點興趣都沒有，滿腦子只想着任務。

他敷衍地安慰了幾句，直切主題：“就這些？你總還知道些別的吧？比如，這些死去的學生之間有沒有什麽特殊的聯系？”

“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張祁陽死命搖頭，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

賀平青筋爆出，看起來随時會打人。

張祁陽指天發誓：“真的！我可以發誓！情節嚴重的相關人員，學校都做了處理，退學的退學，開除的開除，剩下的的細節，根本不會公開。我……我原本就一直想回避這些事情，免得惹了一身髒，又能從哪裏知道呢？！”

賀平開始活動自己的拳頭。

張祁陽立刻補充：“……但是學生會辦公室，我的的抽屜裏，鎖着幾份他們曾上報的自述材料，裏面應該清晰地把所有來龍去脈都寫清楚了。但都是一面之詞……說實話，我根本沒敢看……啊！”

話沒說完，被暴脾氣蹦起的趙可心一腳揣在屁股上，摔了個狗吃屎。

趙可心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狗東西，表面裝得人模狗樣，實際上又自私又怕事，不為幾個遭受暴力的學生出頭就算了，居然連了解一下實情這種分內之事都不曾做過，甚至還壓下了他們的申訴材料，任由他們被欺負至死。

她心想，你媽炸了。

……她不炸你給我炸。

直接擡腿就踹了出去。

張祁陽摔了個鼻青眼腫，在地上又哭又滾半天爬不起來，趙可心剛想tui他幾句，不知怎麽，卻突然愣住了，遲遲沒有說話，接着嘴巴緩緩張大，一臉震驚地看向喬鵲。

看她這個樣子，喬鵲腦袋裏閃過幾個念頭，立刻明白了。

他一下子樂開了花，對着趙可心偷偷比了一個傻呵呵的剪刀手。

趙可心：……真的假的？

喬鵲沒有回答，低下頭問：“會長，你沒事兒吧？”

接着也不等對方裝瘋賣傻，繼續道：“你說的我都信，但我還是想問問你，如果你只是選擇了袖手旁觀，那你，又是怎麽成為這個世界的Boss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