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床蹋前，細數今生緣

忽忽幾日，未聞冷芹病情好轉，苻桑落質詢大夫，那大夫戰戰兢兢，終于求恕道，“城主饒恕，冷副城主其實并未曾生病，只是，她央求小的隐瞞下去。”

苻桑落狐疑不定，“隐瞞什麽？”

大夫猶豫難決，終于道，“聽冷副城主道，似是她做了件自認為不好的事，怕你怪責，便裝起病來。”

苻桑落一怔，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遂道，“原來如此，如今我既已知曉原由，你也無需再助她隐瞞下去，去吧！”

大夫如獲大赦，感激離去。

接下來幾日，苻桑落每日勤侍流暖閣，片刻不稍離，飯食湯水皆由自已親奉。

冷芹雖一如既往裝病裝睡，驚喜如夢，卻愁壞了麗芳與舟曼。

這日，苻桑落正熬藥，剛放入枸杞，麗芳滿面愁雲道，“城主，你也勞累數日子，這些事，由我們做即可，何苦勞你親為呢。”

苻桑落笑道，“師妹病重，我心糾痛，皆心平素照顧不周所致，其責在我，又何敢勞煩你們呢。”

舟曼忽展顏一笑，“不妨，城主，你對主人的好，我們有目共睹，只是，若望主人早日康複，又豈是城主一人之事，更需我等上下同心，同力同為啦。”

苻桑落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吧，你們替我煎藥，我去小憩一會，待藥好，你們再喚我，我要親自為師妹喂藥。”

麗芳與舟曼驚駭道，“這個，……”。

苻桑落笑道，“就如此定了。”

滾燙的藥湯，酽酽一大碗。苻桑落以棄團扇，掏出自個早已備好的破蒲扇，揮得兩下，掇至床邊，歡喜道，“師妹，該吃藥了。”

冷芹乍聞一股濃郁藥味，只覺暈頭暈腦，駭思，“難不成我無病吃藥，竟果真吃出病來着。”她驚疑不定，又駭又怕，撒嬌道，“師哥，好苦，我不吃！”

苻桑落笑道，“良藥苦口，師妹，這個能藥你的病，乍能不喝呢，都怪師哥慣壞了你，如今生死之系，你還如此不聽話。今日無論如何，師哥再不會害你的了。”說時，他向一旁驚呆的麗芳與舟曼命道，“你們倆，若真心為你們主子好，都過來，一人捏住她的鼻子，一人扳開她的嘴。”

冷芹駭得向錦衾力鑽，終被苻桑落攬抱而出，他一聲令喝，“還愣站着做甚”？麗芳、舟曼一吓，慌忙過來，如令所做。

“咕嚕，咕嚕……”，冷芹只覺苦氣蹿鼻，道不出的難受，口鼻被控，不覺眼淚簌簌撲落。繼而，淚雨磅砣，向他肩上湊靠而至泣咽道，“師哥，你待我真好，嗚嗚嗚……”。

苻桑落掏出手帕，淺拭道，“師妹，哭花了臉可不好看哦，師哥亦是為你好，你可要懂得師哥的一片心意。……乖，小花貓！”又向她臉蛋上輕捏了一把。

冷芹“噗嗤”一聲，哭笑而出，終于羞郝垂首，“師哥，對不起，其實，……其實我沒病，只因一時情急，惹得苻姐姐不開心，領着千年離開了，我怕你不開心怪責，才……”。

苻桑落見她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終究軟下心來，心道，“師妹，你呀，還真是可閑，可人，又惹人憐。哎，師哥這幾天也想了很多，其實，這也怪不得你。只怪我素日大大咧咧的，忽略了你的感受！”他忽深切地道，“師妹……”

冷芹俏皮惹人憐地仰首，眨巴着動人的一汪泓眸，“……，師哥。”

“呵呵，”苻桑落忍不住淺笑，“師妹，師哥心中最在乎的只有你。”

冷芹疑惑笑道，“這個我知道！”

“雖然如此，可是你是了解師哥的，師哥是個心軟易動心之人，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已，你不可誤會。”

冷芹默默良久，道，“師哥，這些我都懂的，可是，我生性狹窄，明知你與胡金卉沒什麽，卻總是發脾氣。”她慚愧地低下頭。

苻桑落愛憐地道，“人非聖賢，金無足赤，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只是，日後你若生氣的時候，先想想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冷芹颔颔首，忽道“那千年呢。聽說你們有已有前生夙緣，除了同情……，”

苻桑落忽覺甚是痛苦，凄苦道，“我對她，愧疚與憐憫多于同情，這為始終憶她不起，始終煎熬……”。

冷芹流淚道，“師哥，對不起，原來你一直這麽痛苦，我還以為……”

苻桑落寬慰道，“沒什麽，只是一直未時間跟你好好交心，才致誤會，師哥不怪你。”他遙思巫山往憶，“……至于瑤姬，實因師傅之命……”。

冷芹笑道。“這個我知道，師哥，我知道，你們人間界弟子多重孝義，是以不願違背師傅之意願。可是此理！”

苻桑落感激地拂摸着她的披肩青絲，道，“是啊！”忽想起瑤姬那日被其父逮走，不知下處如何，是否安全，是否無恙，不覺滿懷牽挂。

冷芹忽憂思道，“師哥，如若那日爹爹執意，亦無任何阻攔，那麽……”。

苻桑落忽感糾結齊被喚醒，苦惱與煩躁不安接踵而至中。“師傅，不要談這個話題好嗎”？

冷芹執意道，“不可以！要談！”

苻桑落道，“也許，……也許我不會忤逆師傅，但亦不會負心待你……”

冷芹疑惑相詢“那是什麽？”

苻桑落堅決地道，“素聞東林寺僧侶千萬，既不逆師傅，亦不愧對師妹你，洞房花燭之宵，師哥唯有前往東林寺，剃……”

“不要說，不要說……”纖指緊捂着唇，冷芹戚傷地将她攬入懷中，淚珠在眶裏打轉，終究一傾而瀉，卻無聲無息……。

眼噙淚，滾滾欲落，苻桑落只覺心如泣血，心道，“如若巫山與瑤姬果然成真，果真前往東林寺，那麽，瑤姬空守活寡，這又何其無辜，那麽，我前往東林寺，又當真毫無虧欠，心安理得嗎”！？心糾如顫，他緊阖雙眼，不去思，不去想，淚水還是難以抑住，滾落而出……。

“好香”？冷芹忽嗅出一陣玫瑰香味，擡頭一聞，又湊向苻桑落懷裏，驚疑道，“師哥，你懷中藏着什麽，如此香！”

苻桑落驚聞探入手懷，摸出一紙粉箋。

冷芹安靜地瞅着，默然不語。

苻桑落尴尬地道，“呵呵，這是亦葉的。”

“亦葉？亦葉的？”冷芹懷疑更甚，乍見他奔蹿而去。不禁狠狠咬牙恨道，“騙我？師哥，你給我站住”！

冷芹追蹤出外，已失苻桑落蹤跡，氣得跺足恨道，“壞蛋！”忽靈機一動，向流月村疾掠而去。古楓下，遠遠便瞧見師哥與亦母的身影。

亦母哀告道，“城主，你得幫幫我這瞎眼老婆子，葉兒，葉兒他失失蹤了好幾天了，真擔心，他如若出什麽事，叫我老婆子如何是好哇？”

苻桑落安慰道，“伯母，我會尋找亦葉的，只是，亦葉亦蹤前，可曾留下什麽話？”

亦母憂心道，“說過！他說什麽心沒有了，生不如死。……，當時，我猜想，肯定是發生甚麽事了，他打小便如他過世的爹爹一樣，是個悶嘴葫蘆。問他，有什麽事，總喜歡藏在心裏，連我這個老娘，亦不願說。……哎，如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乍辦啊。”

冷芹憐憫道，“伯母，亦葉挺善良的，又不惹是生非，你放寬心好啦。”

亦母嘆道，“是冷副城主吧，好久沒來我家來玩兒。哎，你能來此咱這貧賽小家，當真是蓬壁生輝了，只是，老婆子此時為葉兒的事煩憂，來來來，屋裏坐坐，也不枉來一趟。”

望着她龍鐘老态，鬓發蒼白，點着拐在前領路，冷芹只覺鼻頭一酸，“伯母，待尋回亦葉，我們再來吧。”說時，牽起苻桑落的手，向城裏尋去。

見未果，冷芹焦憂道，“師哥，怎麽辦。亦葉這小子，也太不讓人省心了，他從來不是這樣子啊，難道，他忘記了家中有老娘，不怕老娘擔心嗎。”

苻桑落眉巒峰蹙，摸摸懷中粉箋，心道，“是時候了。”

瞅着師哥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冷芹探道，“師哥，你和道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師哥，你說話呀，我們一處長大，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吶”！

“見死……？”苻桑落心下一咯噔，“糟糕，快随我走！”他攜了師妹，向春華樓方向閃騰。

諾大且豪華的春華樓，朱門緊閉。苻桑落繞後門，地勢略陡，傾成小坡，立于坡上，園內景象盡收眼底，但見奇翠異葩，秋千不紋，池碧不驚，蔭廊寂寂。

“哇，好幽美啊。”冷芹不勝感嘆。

苻桑落卻更加神情如凝，一手托向她跡，懸力微吐，兩只曼影向樓上飄掠而上，如同驚鴻游龍。

敞開閨室之門，眼間如同昨夕，卻是燭殘燈冷，帳鈎衾收，曼影難現。

兩人分頭搜索，空聚于涸池，冷芹氣喘籲籲，“師哥，沒人，估計他不會來此吧。”

淡淡南風拂來，苻桑落忽聞隐隐血腥之氣，不禁一驚向院後假山後奔掠而去，血腥愈濃烈，目觸更驚心，但見一廢棄別院中，橫七豎八，躺着不少屍體。有的創口早已潰爛，有的傷口猶新，汩汩血流。

冷芹向那門匾上瞧去，“夜蝶莊”,兩側兩行對聯道是“低婉凄迷疑是夢，夜色蝶舞囊九洲”。正挺劍向步上石階，忽一聲巨響，一道魔力撞碎門扉，直擊而至。

苻桑落大驚掩上，旋掌化去攻來一擊，瞬間，黑暗裏一點星光疾閃，苻桑落稍一遲疑，剎那間，那點星輝疾化作一柄大刀，潑風而至。苻桑落大驚，已退避不及，那大刀當頭劈落，乍滞空中，“城主，是你！”

“亦葉，你好大膽子，……你這小子，幹甚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冷芹忽覺哪裏不對勁，瞧他模樣，似從地獄裏剛被赦放而出，一身落魄與頹喪，滿臉盡寫蒼桑，無半點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