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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廟裏看慈姑就感覺到輪廓有些奇怪了,但當時只以為是光線昏暗之故。如今蠟燭一燃,才将慈姑周身薄薄的一層黑氣映照得更加清晰。

怎麽回事?

司月眨眨眼,視線稍稍移開看向慈姑左右的春桃和王時,赫然發現他倆身體周圍同樣也籠罩着黑氣,只不過他們倆的黑氣比之慈姑更加淡薄。

不太對勁!司月忙走出廟外,望向廟外還未離去的村民,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人身體周圍同樣也籠罩着黑氣。

不過,看這些人除了愁眉苦臉外,并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司月壓下心頭異樣的情緒,低頭目視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肌理白皙,并無黑氣,稍稍放下心來。

看來沾染黑氣的只是張家村的村民,而自己不是,便無異樣。

再擡頭仔細觀察廟外的村民,終于讓她察覺到一絲異常之處。廟外的村民大多樸素,衣着多是粗麻布,顏色或是灰色,或是褐色,或是藍色。只有立在村民後的一錦衣男子,服飾幹淨整潔,頭插玉簪,腰挂玉環,面貌迥異于村民。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并沒有籠罩着黑氣。

剛才司月忽然間反應這麽大,把春桃吓了一跳,她跟出來問道:“司姑娘,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自從妖物現世,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生怕再出什麽意外。

司月轉頭,目光落在春桃那張籠着淡薄黑氣的臉上,輕輕地回道:“沒什麽。”

春桃放下心來:“沒事那就好。”面上不顯,可心中難免責怪這北蠻來的司姑娘一驚一乍的,倒唬了她一跳。

“不過,”司月指着村民中那位鶴立雞群的錦衣男子,“他不是張家村的吧?”

春桃又吓了一跳,忙忙地将她指人的手握住收回來:“司姑娘,你這樣子無端拿手指人很不好。”北蠻來的就是沒有教養,“他确實不是我們村的人。你別看這人錦衣華服像個貴人模樣,其實,他只是大官家的一個家奴。”

說到這個,春桃瞪大了眼,若不是真見識到了,她還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奴才穿得那麽好。自己爹爹是村長,在村中也算是富戶,但家裏所有的衣裳沒一件比得上那個大官家的奴才。

天老爺!這誰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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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她不方便和村裏的姐妹們聊,她好歹是村長的女兒,怎麽可以在村裏的姐妹們面前暴露自己愚昧無知的一面。不過對司月這個北蠻來的,臉面問題可以暫時放一放。

“大官?大官怎麽來這了?”這裏窮鄉僻壤的,哪個達官貴人都不屑于來這吧。

“誰說不是呢。”春桃點頭,“雖然我也沒見過那個大官的面,不過他并不像外頭的那些個富商老財主,出入一大堆仆從伺侯,身邊只跟着剛才你見到的那個下人,極沒排場。不過花銀子倒是舍得,才來我們村四五日,又是在村裏買米買雞買菜,又是雇人做活計的。我們村裏的十七娘不過去幫忙洗幾天衣裳,就能拿到五兩銀子的賞錢。啧啧……那可是整整五兩銀子啊!我聽我爹說,那個大官之所以來村裏,都是為了九叔。”

春桃口中的九叔原是張家村的郎中,他家日子原比村裏人好過許多。只不過十年前,他女兒忽然失蹤,自此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快不惑之年才得了那麽個女兒,一家子愛若珍寶,養到十四五歲陡然失去,真真尤如剖心噬骨。九嫂因為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沒幾年就去了。而張九叔之後也提不起精神給人看病,家門也漸漸敗落,日子過得竟連村子裏的貧戶都不如了。

村裏人說到九叔,皆是唏噓連連。九叔早年給人看病,有那實在貧寒出不起銀子的,他也大度賒醫賒藥,從不計較。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這是天老爺不憐憫好人吶。

“好在如今來了那位大官,大官早年受過九叔的恩惠,聽說這次回來專程為了報答他老人家的。我爹說,這大官地位極高,說不定他一聲令下,連九叔早年失蹤的女兒都能找回來呢。”

司月對村裏的八卦不感興趣,只聽了個耳朵,又回到廟裏打坐吸收靈氣。

傍晚春桃又送了餐食,多備了司月的一份。司月不肯受人好處,付了銀錢。

春桃拗不過,只好收了,臉上怪不好意思的:“司姑娘你這個人真是太客氣了。”一邊說,一邊收拾碗筷。

司月看着她提起食籃回家,忽然開口:“晚上若無必要,盡量不要出門。”這個村,人人身上都籠罩着黑氣,肯定有古怪之處。只她也瞧不出來是什麽名堂,畢竟破廟的陣法護佑着整個村子,本應是妖邪不侵的,也不知那黑氣是怎麽進來的。不過,萬事小心點總是不會錯的。

春桃回過頭,臉上神色有些不解。她用困惑的眼神詢問慈姑,慈姑也不明白司月說那話是何意,只當這位道友小心慣了,便對春桃輕輕點了點頭。

春桃一臉凝重地從破廟中走出來,慢慢地踱着步子回了家。過了今晚,明日慈姑就會出發到城裏去接她爹爹了。

她沒有看到,在她身後,一個男子的身影沿着她所走的另外一條小路而去。暮霭的微光中,映照着男子的輪廓,赫然便是日間司月春桃見過的那位大官家的下人。

男子面白無須,身子骨瞧着有些贏弱。他在村裏小路七拐八繞的,終于在一戶農家門前停下,推開柴扉,擡步走了進去。

這戶農家正是村裏張九叔的處所,雖然男子已然按照主子的吩咐雇人打掃修整,但屋內的頹敗之氣依然可見。

“公子。”男子到了屋中,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形報給自己的主子,末了還推測道,“……聽那少女的語氣,村裏今晚怕是不太平,今時不同以往,公子可得小心防範。”

然而他的推測卻并未奏效,是夜風平浪靜,無事發生,只除了夜裏有些寒涼。不過此時尚是春日,春寒料峭也是有的,并不是什麽稀奇事。

翌日一大早,剛起床的春桃就感受到了寒風陣陣。

“起風了,娘,你多穿件衣裳。”

羅氏披了襖衣洗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待女兒:“今日慈姑去接你爹爹,家裏的牛車在你爹那,好在慈姑家裏也有牛有車,倒是不怕沒車坐。雖說咱村到城裏的路不遠,牛車走一個多時辰便到了,但路上的吃食,咱也得給人好好地備着。唉,我現在就盼着你爹爹平平安安地回家,咱一家人團團圓圓,就美滿了。”

春桃拿布巾子擦擦臉:“娘,你放心吧,爹一定能平平安安回來的。”

做好膳食後,羅氏打算跟着春桃出門:“我就到村子口等着你爹回來。”

春桃勸住她:“娘你身體不好,爹要看到該心疼了,不如就在家裏好好養着,爹那裏我幫你等。”

“你這孩子,等人哪能幫的。”羅氏腳步不停,“你爹早點見到我,他心裏高興。”

娘是想爹了吧。春桃只敢嘴上嘀咕,扶着羅氏往廟裏去:“今日風大,娘你可不能待在外頭吹風,就留在廟裏吧。等爹回來,你再出來,保管爹回來見到的第一人就是你。”

羅氏被自己女兒打趣,臉色微微泛紅,強撐着不讓女兒看出自己的羞意罷了。

用過膳食,慈姑在羅氏母女殷切的目光中出發了。她坐在牛車後面,兒子王時在前頭趕車。

春桃坐在廟門口,從早上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不止沒等到自己爹爹,連慈姑母子也并未歸來。

眼看着天時越來越沉,她內心的不安也越積越多。

她霍地站起身,回身往廟裏走去。

司月背對着門口閉目打坐,不遠處是她娘親羅氏,見她進來,憂心忡忡地看着她:“春丫,你爹回來了嗎?”

不想讓娘親擔憂,春桃壓住自己掉淚的沖動:“應該快了吧。”

其實從村裏到城門口,坐牛車不過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來回三個時辰就夠了。可現如今,慈姑母子都走了五個多時辰了。春桃只能安慰自己,或許是爹爹在城中有事耽擱了,天色漸晚不能趕路,他和慈姑時哥三人不得不留在城中暫住一晚。但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嚣:“別做夢了!爹爹、時哥和慈姑都出事了,回不來了!如果一路順遂,他們三人再怎麽也會趕回來,現在不回來,是因為永遠都回不來了!”

那聲音直叫得她心悸。

她只能走過去,面對面地看着司月。她只是個普通又平凡的小村姑,不懂得什麽降妖除魔,但司月不同,她出身玄門正派,一定有辦法幫她解決這個困境。哪怕……哪怕講幾句安慰人的話也能讓她心安不少。

司月閉着眼睛,感受到春桃的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灼熱目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緩緩掀開眼簾,春桃身上籠罩着的黑氣比之昨日更加濃郁了。

“你看着我幹什麽。”司月忍不住要翻白眼,又尋思着自己身處人家村裏的破廟中,若是翻臉也太過于沒臉沒皮了,只得按捺心中那股不耐煩的情緒。

“司姑娘,你和慈姑既是同道中人,定有法子幫幫我們對不對?”春桃着急道,“我們是真沒辦法了,你能不能發發善心,幫我們這一次?”

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羅氏知道女兒無禮了,她也心急,可情理還是知道的,連忙制止:“春丫,莫要為難道姑。”話雖如此,心裏何償不抱着對方發一次慈悲的心思。只對方一個年輕小姑娘,和自家閨女一樣大的年紀,本應待字閨中等着嫁人的,真有那麽大的本事幫她們的忙嗎?

與此同時,王時一臉惶急地趕着牛車:“娘,怎麽辦,就快天黑了,咱們還沒找着出路。”

原來今早一出村,他趕着牛車,如往常一般往縣城走。那條路他走過多次,再不會錯的。可這一次,卻不知為何走岔了。往回走,也尋不到來時路,往外走,如陷入迷霧中找不着方向。

慈姑早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她拿出符紙朱砂,迅速畫下三道除祟符。一道給兒子貼身收着,還叮囑他仔細收好,千萬莫掉了。一道留給自己,剩下的一道則是牢牢地貼在拉車的大黑牛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除祟符不起作用,牛車轉悠了一天,還是沒找着出路。

慈姑正憂心着,忽聽得兒子在前頭大喜道:“有亮光!娘,前頭有亮光!”

有亮光就代表有人家。

慈姑精神為之一震。

王時手中鞭子一甩,趕着牛車往亮光的方向而去。

亮光由遠及近,漸漸看出來是一處村落。王時越往前走就越是稀奇:“娘,這裏,這裏好像是外公家,咱們怎麽到外公家來了?”

迷路了一天竟走到外公家來了,這意外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以致于他沒留意到身後坐在牛車上的慈姑正一臉的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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