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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村的祭廟裏,司月聽完春桃的哀求,內心絲毫不為所動:“發善心?春桃姑娘說這話我不太明白,我為什麽要發善心?”

“道姑,春丫還是個孩子,你是名門之後大人大量,莫跟她一般見識。”羅氏身子不爽利,強撐着等丈夫一天,到現在只覺得心力交瘁。又拉春桃,“你這孩子,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怎可強人所難?”

瞧她一副随時會暈厥過去柔弱模樣,司月可不敢說什麽重話,只道:“羅大娘你別擔心,我并沒生氣。唉,我也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不過,慈姑他們不也沒走多長時間嗎?或許,他們只是因為別的事情耽擱了,明天就會回來的。”

顯然這番寬慰人的話,并沒有消除羅氏母女兩人內心的焦燥。司月将好奇的目光從那兩人身上收回,說實在話,她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麽,可是她實在是不明白,何必如此呢,她就從來沒有為任何人擔心過。在她看來,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再等,等個十天半月,等個一年半載,一直等到自己溫熱的心冷卻了,困境自然而然就過去了。

“又或者,我可以幫你們一次。”腦海裏忽然有個念頭閃過,司月伸手揉着自己光潔的下颌,為難道,“只不過,只不過……”

聽她語氣,羅氏母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問道:“只不過什麽?姑娘有什麽為難處,盡管說出來。”

還真是上道。司月滿意笑道:“我做事不像你們村的慈姑那般熱心助人不圖回報。你們想讓我幫這個忙,可以,但要付銀子。話說回來,我知道你們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大家畢竟認識一場,我也不會跟你們獅子大開口,一口價二十兩。你們若應承,我擔保将張村長、慈姑和王時三人安全帶回村。怎樣,這筆交易做不做?”

二十兩對村裏人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然而銀子沒了還可以再攢,可若是命沒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羅氏咬咬牙,答應下來:“我先給道姑十兩定銀,事成之後,再付餘下十兩。”

世事難料,沒想到張家村村長家的銀子,她最後還是賺到手了。司月收了銀兩,從自己包袱裏取出符紙,以朱砂作底畫符,末了将符紙貼到羅氏背後:“看你病得不輕,這張符紙可助你除去病穢。”

符紙一上身,羅氏頓覺自己身體一陣輕松,那種病中的沉重感完全消失了。她連忙向司月道謝:“多謝小仙姑。”稱呼已然由道姑變成仙姑了。吃了多少湯藥,這病症依舊拖拖抽抽,難以根除。沒想到只是薄薄一張符紙,竟有如此效用。這本事一施展,羅氏對司月的能力信服了九成九。

司月繼續在符紙上作畫,符紙中靈光不斷閃現,她一邊畫一邊說:“他們三人如今身處何處,我們不得而知。但這世間萬物,皆息息相關。你們将他們三人日常所用物什取來,我佐以符紙,再借助術法便可感知他們所處位置。”

春桃立刻說:“我去取來。”說完,她立刻站起身來往廟外走去。

廟外一群村民正打着燈籠往這邊走,見到春桃,立刻問:“春丫頭,慈姑是不是還沒有回來?”

“她會不會帶着時小子跑得遠遠地,不管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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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并非不可能,慈姑的丈夫前幾年就入土了,一家子只剩下她和王時母子二人。現在外頭妖邪猖獗,慈姑卻身懷降妖的本事,良禽擇木而栖,她不肯待在這苦哈哈的村子裏過日子,另尋別處過好日子也未可知。

春桃一聽就不開心:“你們別亂說話,時哥不可能這麽對我的。”她的時哥心裏眼裏只有她一人,那位關外來的司姑娘生得那般貌美,連身為女子的她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時哥卻沒有多瞧一眼,可見他并不是戲文裏的那種負心人。

正辯駁時,忽地一陣風吹過,人群中有村民慘叫一聲,聚攏在一起的大家夥兒不由自主地分散開。

“張老三,是張老三在叫。”

“張老三你怎麽了?”

張老三痛呼着:“我的背,我的背好痛!”說着痛苦地滾倒在地。

提着燈籠的村民走近一看,張老三的背後赫然印着一血手印。他原本穿着厚厚的襖子,可這襖子不知怎地露出巴掌大的漏洞,漏洞赫然可見他裸露出來的後背,而如今這後背上的皮膚,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撕扯下來般,只留下鮮血淋淋的傷口。那麽大的一塊人皮被撕下來,難怪他痛成這樣。

“有妖怪,有妖怪!”村民顧不得地上的張老三,尖叫着往村裏跑去,沒一會兒,破廟門前只剩下一臉驚慌的春桃和地上痛得打滾的張老三了。

“怎麽回事?”司月一臉好奇地走出來,身後跟着面色蒼白的羅氏。春桃哪裏見過這等鮮血淋淋的場景,吓得雙唇發抖,連聲音都發不出。羅氏過去抱住她,她撲到羅氏懷裏,這才後知後覺地放聲大哭。

行了,這兩母女膽小如鼠,一個都指望不上。司月握着燭臺上前察看張老三的傷口,她搖搖頭:“只是一些皮外傷,于性命無礙,無須大驚小怪。撒點金創藥,包紮一下,過幾天等傷口愈合就好了。”

她鎮靜的态度讓羅氏母女慌亂的心安定不少,羅氏顫微微地問:“剛才是怎麽回事,張老三怎麽忽然就……”

春桃抱着娘親,聲音還有些抖:“我也不知道,剛剛三叔和大家夥在一起,也不知怎麽地,忽然間就聽見他大叫起來。”

司月見春桃也不知情,只好蹲下來問地上痛得打滾的張老三:“你這傷是怎麽回事?”

好不容易才等到張老三情緒稍緩和一點,驚魂甫定中,他瞪大着銅鈴眼道:“有鬼,定是有鬼!剛剛我感覺到後背被什麽拍了一下,接下來自己就痛得不行。若不是有鬼作怪,我又怎會這樣?亂道了,這個人世亂道了,先是有妖,現在又有鬼,活不了,我們都活不了。”

他說話聲音極大,“活不了,我們都活不了了”這話順着寒風遠遠地傳進村子裏,就好像什麽谶語一般。

因他這話,一直抱成一團的羅氏母女又忍不住抖了抖。

男人真是沒用,遇到一點點逆境都承受不住。司月翻了翻白眼:“既然你覺得你都要死了,還有什麽好怕的?趁着死前好好地活着。回家吧,讓你家人幫你處理傷口,不然就真的活不了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還是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張老三如中了邪般,嘴裏絮絮叨叨地念着“要死了要死了”這類喪氣的話,踉踉跄跄地離開了。

而羅氏母女也因此番變故,滿懷希望的心蒙上了一層陰霾。

直到此時,司月方才隐約察覺到這趟話計難度比自己預料的要高。啧啧,這年頭,想要賺點銀兩傍身也不容易啊。

有破廟的陣法庇護,村民還是照樣出事。她既然收了羅氏的銀子,理應保護好母女兩人的安全,當然不能跟之前那樣,偷懶放任母女二人随意在村裏走動。于是司月改變計劃,跟随母女二人一同回家。

羅氏尋出村長經常穿用的衣服,司月也不耽誤時間,将畫好的符箓貼在衣服上,一手按着符箓,一手牽着羅氏的手,開始施展追蹤術法。

其實這追蹤術法好用是好用,但有個壞處,便是若受施者心懷歹意,于施術中使術法重創施術人,施術人便危矣。故而,此術法玄門中人輕易不會施展。但司月見羅氏母女不過是普通的村民,料想她們也非那等心狠手辣之輩,想來亦是無防的。

再說了,嫌錢嘛,總要冒點風險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兩人一同閉上雙眼,村長張林的面孔立刻出現在兩人腦海裏。只見他獨自一人坐在一張矮椅上,點起油燈,滿臉愁容地倒着茶水。他所在之處,是一間窄窄的房間,放置着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簡樸極了。這和司月在玉雀城住宿的客棧差不多,聽說最便宜的人字號房都是那樣的裝飾。

感知到位置,司月立刻睜開雙眼:“看來村長還待在城裏,很安全。慈姑母子并不在,也不知是在別的房間,還是不在城中。”

羅氏則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還流下了熱淚,拉着春桃的手嗚嗚地哭起來:“你爹瘦了,我看着憔悴了不少,定是受了不少的罪。”說得春桃眼框都紅了。

司月不置可否,她實在難以理解,不過才分別兩天,就算是瘦也瘦不到哪去,用得着哭嗎?

“趕緊的,還要去慈姑家裏呢。”司月撇撇嘴,哭哭啼啼的浪費時間。

“是了。”羅氏收了眼淚,掏出帕子擦了擦通紅的眼,推開房門走在前頭,提着燈籠給司月帶路。

張家村三面環山,村落五十多戶,大多數姓張。大概是妖怪現世,大家夥兒心中惶惶然,家家戶戶都點着燈壯膽,微弱的燈光從窗棂中透出。戶與戶之間布局并不規整,司月跟着左拐右繞,這才走到了慈姑家門口。

主人不在,門扉緊緊合着。春桃走上前推開門扉,裏面是一方小院,正面是主屋,左邊兩間廂房,右邊一間雜屋一間廚房。

“慈姑家裏房子還真不錯。”司月這麽說,主要是跟村長家做了下對比得出的結論,難怪村長肯跟王家結親。

羅氏微微一笑,這應該都是王時他爹生前積攢下的家當,除了闊亮的房子外,還有十畝上等田,二十畝中等田。若沒有妖怪那等事,自家閨女嫁進門,守着這些家業,女婿再勤快點,一家子吃穿都不用愁。只可惜……唉!

羅氏在心裏嘆了聲氣,快走幾步,燈籠往前一照,發現主屋的門上了大鎖。

好在尋了一圈,找到院子裏涼曬在木架子上的衣物。

“司姑娘,用這些衣服可以嗎?”春桃捏着衣物的一角,臉紅紅地問。想也知道,她手裏的衣服定是未婚夫王時的。

“可以,就用這些吧。”司月取出符箓,這次握着的,卻是春桃的手了。

之前春桃見過司月施展的追蹤術,這回輪到她,便有模有樣地學着閉上了眼睛。雙眼合上的那瞬間,心頭猛地一震。腦海中浮現的場景竟如身臨其境般真實。

只見她的阿時哥在前頭趕着牛車,慈姑坐在後頭的板車上。

他們似乎是走進一個村落,春桃仔細觀察,發現那裏并不是張家村。

這時,她的阿時哥開口了:“娘,這裏真的是外公家!”

司月猛地睜開雙眼,春桃腦海中的場景也在此時如雲霧般消散,她不由納悶,怎麽回事,明明娘剛才閉眼閉了挺久的,怎麽到了她這,只看了那麽一小會兒。不過好在終于确認阿時哥母子的安危,這個認知令春桃安心不少。

她看了看司月,司月的臉色有些凝重。

“怎麽了,司姑娘?”春桃有些擔憂。

“剛剛王時那邊,似乎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就切斷了我的追蹤術。”司月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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