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掀開棺材板,內裏一男一女兩具白骨赫然出現在眼前。

慈姑手撐在棺材邊上,吩咐兒子脫下外衣,收撿阿若的屍骨。王時不知自己親娘的這段公案,聽話地照做。慈姑望着乖順的兒子,恍然間悲從中來。阿若的屍骨帶回張家村,昔年她作下的孽事也就公之于衆了。死,她倒是不怕,就擔心兒子因為她的事受到遷連。她實在不願看到兒子往後餘生,都被村民指着鼻子罵“殺人犯的兒子”。

如果這事沒被挖出來就好了。腦海中不斷閃過這樣的念頭,人在鑄成大錯後,總是希望時光倒流,一切可以重來。

她越想心中越是悲戚,熱血直往腦袋上沖,等到意識重歸時,才發覺自己已經跪在司月和沈遇面前。

沈遇神色淡然。而司月眉心微蹙,滿臉不解:“你、你此舉何意?”

王時剛包好了阿若的屍骨,見慈姑跪地,急切地撲過去:“娘,有什麽事你可以跟兒子說,不必求人。”

慈姑不理,将他推到一邊,眼睛只盯着司月:“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饒恕,如今,我願以死謝罪,只求司姑娘和沈公子莫要将事情公之于衆。”

都有勇氣以死謝罪了,為什麽還害怕昔年的事公之于衆呢?司月不懂人心的複雜,皺着眉頭歪靠在樹幹上。

王時更加不解,急切發問:“為什麽娘你要以死謝罪,孩兒不明白,娘,你告訴孩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慈姑閉上眼,任由眼淚順着臉龐往下流。一直以來,她在兒子心目中一直都是品性良善樂于助人的,叫她如何跟兒子講清說明摧毀掉自己一慣樹立的形象?

沈遇目光落在這個糾結痛苦的女人身上:“慈姑,你以為死亡就可以彌補你曾經犯下的惡業了嗎?”語調一如既往的舒緩平靜,仿佛心神從不為外物所動。

是了,他不是她,如何能感同身受她此刻的痛苦?

“那還要我如何?我已經知道錯了,也願意一命賠一命。我不明白,你們可以冒着生命危險為兩個村的村民驅鬼鎮邪,為什麽不舍得施舍一點點憐憫給我,為何要對我這般苛刻?”慈姑這會兒已經變得有些癫狂了,在她看來,她是有罪,但這十年來,她處處幫人助人,不也等于償還了昔年犯下的過錯了嗎?

沈遇道:“逝者已矣,大錯既已鑄成無法挽回,縱是你死一百次也沒有辦法改變的。然而生者如今飽受着妖鬼塗炭,你活着保護村民的安危,可比你一頭撞死有價值多了。前塵往事,畢竟只是往事。”

沒想到山重水複疑無路之際,聽對方話裏的意思竟是不再追究,慈姑心頭湧上一絲喜悅,仿佛一切都開始柳暗花明起來。她欣然道:“我、我……沈公子說得對,我以後一定兢兢業業,多為村民做善事,絕不會再犯錯。”又将目光投向司月,“司姑娘,你看……”

Advertisement

司月此時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渾身無力,哪還有餘力管旁人的是非恩怨。

由此可見,在這人世間,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向世人傾訴自己的委屈;若然死去,世人誰會為枉死之人傾注心力?

此時的沈遇和司月兩人,似乎都忘了知情者除了在場諸人外,還有張家村的羅氏母女兩個。

原本對此事懵然不知的王時此時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最後沉默地低頭盯着腳邊包裹着的人骨,腦子裏亂如飛絮,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明白。

有別于司月一行人和怨靈一夜鬥法的兇險,張家村這邊一夜太平,只是村民們身體變得越發虛弱而已,但到了後半夜,那種有氣無力的虛弱狀态就開始慢慢減輕了。

張九叔當天下午才清醒過來,趁衆人一時不察跑祭廟外頭去了,大概又是出去找酒喝了吧。這個可憐人,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女兒早已不在人世。春桃心有悲戚,卻見方旗追随在張九叔身後。春桃一顆心頓時多跳一拍,顧不得虛弱的身子快步過去拉住方旗:“你,你不能走。你是不是要将阿若姐姐的事告訴九叔?”

自打知曉了這件陳年舊事,她的心緒便亂成一團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總希冀着那是假的,萬一就是假的,将假的當成真的說出去,到時候慈姑他們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她得攔住方旗,央求他切莫到村子裏将此事傳出去。

方旗不稀得搭理她,手一甩就跨出廟門了。

“不能走,你不能走……”因為身子虛弱之故,春桃被對方輕易地甩到一邊。她心有不甘還要追出去,被羅氏叫住了,她回過頭,委屈地看着羅氏,“……娘”

羅氏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春桃,你和阿時的婚事,就算了吧。”

這平靜的口吻讓春桃心驚:“娘!你莫不是相信了那些玄術?都是騙人的,那都是騙人的!”一聲說得比一聲高,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令對方信服。

羅氏靠着圓柱,捂着心口緩緩道:“你是娘的女兒,你心裏想什麽,娘多少也能猜到些。只是做娘的沒啥大志向,只希望你一生順遂,長長久久地活着。活了半輩子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娘可不希望将來某一天,像……那樣白發人送黑發人。”說着語氣哀婉起來,“春桃你乖,從小到大,你想要什麽娘都會想方設法找給你。如今你大了,娘也無需你報答什麽,只希望你能答應娘這麽一件事,行嗎?”

春桃從未見過親娘這般哀求的目光,一時間心亂如麻。

追出去的方旗自然不知道春桃的左右為難,他一出門便被濃霧包裹住,周圍全是灰蒙蒙一片,分辨不出此時是什麽時辰。

“真是,怎麽一出門就不見人影了?”方旗嘀咕着,環顧四周,只不知道張九往哪裏去了。

提着燈籠依着記憶中的小路走,一路死寂,村中聽不到人語,很是吓人。方旗壯着膽子走到張九家,門扉輕掩,看來張九并未出門讨酒喝,而是回家來了。

他輕輕籲了一口氣,推門走進去,張九也不點燈,只垂着腦袋坐在大堂的八仙椅上。

“九叔,你回來了,我還生怕你又去尋酒喝了讓我找不着你呢。”說着,自己找來油燈,“酒喝多了傷身,九叔你也該好好地保重身體了,不然,我們公子跟你打聽的事你總也想不起來,這不是耽誤了公子的事嗎?說起來,我和公子到這來也有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清醒。”

早點打聽清楚,他才能跟着公子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偏僻之地。

張九忽然擡起頭來,臉上滿是蒼老的紋路,惟有一雙眼睛泛着精光:“你口中的公子是誰?”

“你,你……”這還是這麽久以來,張九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方旗點燈的手頓了頓,“合着咱們住了這麽些天,說了一車轱辘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這都叫什麽事啊!

“我們公子姓沈,九叔你叫他沈公子就成了。”

張九垂下目光喃喃道:“姓沈……姓沈……我什麽時候認識姓沈的公子了?”

方旗見他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且有回憶往事的架勢,忙打疊起精神:“您并不認識我們公子,別往這個方向深想。公子之所以來找您,是為了打聽事情。聽說二十年前,您和令尊在姑蘇城行醫,專門為當時城中的望族傅家看診,是不是?”

“傅家?”張九念了一句,沉吟了半響,忽然猛地打了個激靈。

方旗驚喜:“您想起來了?”

張九卻又再次垂下腦袋。

方旗着急:“傅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個中內情您可知曉?”公子翻遍了當年的卷案,詢問了無數人都得不到答案,幾經輾轉才找到了張九這麽一條線索。這才千裏迢迢來到這張家村,只可惜張九因故終日酗酒,一問三不知。現在好不容易有回憶起來的跡象,可不能就這麽放過去了。

然而無論他如何哀求,如何利誘,張九始終維持着那個垂腦袋的姿勢一聲不吭。

方旗說得口幹舌燥,始終得不到回應,只能暫時作罷。是夜便歇在張九家主屋側面的廂房,躺在床上時越發憂心忡忡,也不知公子那邊事情是否順利。

好在翌日天一亮,濃霧便盡數散去。

“太好了!主子解決掉那個什麽怨靈了。”方旗不管不顧地把功勞全都攬到自家主子身上。頭頂的陰霾散去,好心情一直到保持到整理衣裝的時候,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驅妖符不見了。

那符咒還是司月前往朔方村前,他死皮賴臉地讨來的,陪了笑臉不說,還花了他五兩銀子。

“九叔,九叔……”他轉身往正房走去,“是不是你将我的驅妖符給拿走了?”

讓他傻眼的是,張九不見了人影。

方旗別提有多懊惱了,人沒看住,這事要讓主子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是日正午時分,一輛雙駕馬車緩緩向張家村駛來。方旗打眼一瞧去,便認出拉車馬的其中的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正是自家主子的坐騎。不過,令他意外的是,前頭趕車的車夫竟是自家主子。

見此情景,方旗不由得鼻頭發酸,自家主子何時屈尊降貴到給人當車夫的地步?定是那關外來的魯女子,不通禮儀,不懂禮教,蠻橫粗俗,欺負自家主子!

等馬車停下,方旗又是憤怒又是替自家主子委屈,而那魯女子,竟還好意思躺在馬車裏睡大覺,簡直不要太過份了!

待看清楚司月身上蓋着自家主子的鬥篷,方旗目光閃了閃,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主子還未娶妻,身邊也無通房妾室。莫非,主子是瞧上這魯女子了?可這魯女子縱使再投一百次胎,又哪裏配得上主子?這般粗俗毫無禮數的女子,縱是想要待在主子身邊當個玩物之流也不夠格啊。

--------------------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