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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珠央已然将自己一縷命魄抽離本體,悄無聲息地從畫卷中幽幽飄出,飛快地略過前院。

前院書房裏。

珠央的那縷命魄聽到夔王道:“原來皇兄真在此地,卻為何不現身與我相見?可是還在為五年前的那件事惱我?”

原來這男人竟是個皇子,和夔王是同胞兄弟!

珠央正打算飛走,聽到此話,動了點好奇心,想聽聽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兄弟二人近在咫尺也不肯相見。卻不料沈遇并未接住這個話茬:“實不相瞞,我來此地,實是為了一樁無頭公案。我知道夔王殿下事務煩忙,若叨擾了府上,恐怕多有不便。”

也不知夔王是信還是不信,只聽他道:“你我兄弟之間,何需如此客氣。”

真無聊。當初在朔方村時,她可是見過那山下的農婦一言不合就你扯我的頭發,我手指甲撓花你的臉,兩個人撕扯着扭打到一起,嘴上不幹不淨地罵罵咧咧着,可有看點了。

如今這般客客氣氣,倒像是真的兄友弟恭般。珠央撇撇嘴,她雖然沒念過啥書,可歷史上,皇室中為争權奪位兄弟相殘的事可不少見。

眼看着這對虛情假意的兄弟一時半會也撕不起來,看不了好戲的珠央足尖往那屋頂瓦片上一點,自己這一縷命魄便飄飄忽忽往遠處略去。

她每日只能出來一個時辰,得趕快找到一位陰年陰月陰時陰刻出生的女子幫忙破解畫卷上的封印。由于條件過于苛刻,這女子可不好找。就算是找着,也得她願意為已所用才行。如此一來,找到的機會就更加渺茫了。

命魄晃晃悠悠,忽上忽下從城西一巷子略過時,吹起一陣寒風。

巷子牆角下,路過的三個人影不免打起了哆嗦。

“忽然間從哪裏來的一股妖風哦。”三個人影停下腳步,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為首一人,正是那日被夔王處罰過的章七。身後跟着的兩人,則是他收的小弟狗剩和鐵頭。

“老大,這麽晚了,城中都戒嚴了,萬一被巡邏的發現,咱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啊。”鐵頭摸了摸脖子,這大晚上了,怪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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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大,你讓咱們提着一桶墨汁,是要練字用的嗎?”狗剩瘦骨伶仃的,提着滿滿一桶墨汁走了那遠的路,還要躲着巡防,怪累人的。

章七橫了這好吃懶做的兩小弟一眼:“少啰嗦,還不快點走。小爺我讓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幹什麽!哪裏那麽多費話。”

狗剩苦着臉:“不是,老大,你總得讓咱們知道點什麽吧,沒頭沒尾的,咱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萬一做不好,拖了你老的後腿誤了你的事,可怎麽是好?”

章七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鐵頭,那位也眼巴巴地瞧着他。

“鐵頭,你也是這麽想的?”章七問,說這話時,他有點生氣,這兩小弟身上穿的新衣裳,還是他給買的。要不是他出的銀子,這兩小子這輩子都穿不上件新衣!拿衣服時争先恐後地跟他表衷心,如今不過是差遣這兩人做些許小事,就叫苦連天,沒出息的家夥!

鐵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因是買的成衣,不太合身,但是他還是挺愛惜的。因此咧嘴對着章七讨好地笑:“老大,你昨日不是賣了兩張驅妖符,賺了一筆銀子。你有這賺錢的本事,以後一輩子就享福了。只要每天坐在家裏,提筆畫兩張符咒,舒舒服服的就有大筆銀子進賬,何苦大半夜地出門搞事情呢?”

章七伸手往他腦門上就是一拍:“真是豬腦子,你以為符咒是想畫幾張就畫幾張的嗎?你沒聽見衙門要設立天師坊,招收人才學玄術?物多則賤,以後學玄術的人多了,這符咒就賤得跟白菜價一個樣了。哼,還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裏收錢,可把你們給美得!”

鐵頭揉揉腦門,讨好道:“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是看得長遠。”

章七冷哼一聲,面露得意之色。雖然這些并非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不過并不妨礙他在兩個小弟面前裝相。

時間退回幾天前。

他被夔王下令責打三十大板後,回到家中,越想越不通。他懂玄術有能耐,明明可以淩駕于那些個普通老百姓之上,不過就是調戲幾個小娘皮,怎麽就被當衆責打了呢?從前他跟着那江湖游人走南闖北的時候,也曾見過那些個官老爺的走狗行欺男霸女之事,怎麽他們一點事都沒有,輪到他就被處罰了呢?

他躺在床上,與其說是床,不過說是塊破木板,所謂的“家”也不過是在城西北角貧民區搭建的一個小棚子而已。這破棚子四處漏風,雨天雪天更是讓人苦不堪言。原以為自己被夔王府選上之後,就能走出這破地方,從前青雲直上,住富麗堂皇的大屋,呼奴喚婢了呢。

誰曾想,誰曾想……

他咬牙切齒,恨恨不已,臂部傳來的疼痛讓他哎喲哎喲直叫喚。

可能是疼痛和恨意占據了他太多的心神,直到頭頂傳來一聲輕咳他才注意到,有人闖進了他的“家”。

由于臂部傷到了,他是趴躺着,因此見不着來人的模樣,嘴上不由得喝問:“誰?是哪個龜孫子不經過你大爺的同意,進入你大爺的家。”

一邊喝問一邊往後扭頭,一個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映入眼簾,不由得一呆。

這人是誰啊,他并不認得啊!

那中年男子冷笑一聲:“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你小子還想當我大爺?”

章七心情本就不好,見那人語氣不善,更是口不擇言:“未經同意擅入我家大門,你個孫子還有理了?你大爺我出生的時候,你個孫子還不知道在哪喝奶呢。啊呸,我竟當不得你大爺了……”

中年男子聽他污言穢語不斷,皺了皺眉,強忍着怒氣打斷他的話:“我不過說你一句,你這人倒愛記仇。可旁人打傷了你,你倒是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章七心裏咯噔了一下,這人莫不是夔王怕他尋仇報複,特意安排過來監視他的吧。

中年男子見他縮頭縮腦的樣,嘴上罵了句“慫貨”。

章七常年混跡市井,被人前罵人後罵的時候多了去了,早練就一副厚臉皮,因此趴在那一動不動。

那中年男子也是怪,從包袱裏找出金創藥,扒下他的褲子竟是要給他上藥。這可把他吓得不行,還以為對方對他有什麽企圖呢。他堂堂男子漢一個,可不想做那什麽兔子爺。

中年男子知道他的想法後,“呸”了一聲:“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這副尊容,還想當兔子爺,當太監都沒人要!”

知道對方并不是打算摧殘自己,章七這才安下心來。

不過讓他納悶的是,上過藥後,那中年男子還教他幾個咒術。

這個世道,還有人願意将術法免費傳授于他人?

章七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左右都是他自己占便宜。

他也算是有天賦的了,不過短短半天,就學會了那幾個咒術,臉上不免就露出得意的神色。

中年男子嗤道:“不過是些粗淺的術法,你要是學不會,那就是真的豬腦子了。”

章七當然不是豬腦子,說不得,他在玄術一道上還真有幾分天份的。不過,章七心裏也清楚,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學了別人的術法,自然得為別人辦事。

那中年男子說了:“那夔王不過是因為些許小事,就将你重責一頓,難道你還真能咽得下這口氣?”

那還用說,章七恨不得立時将夔王抓來五花大綁再亂棍胖揍一頓,也好出一出心頭的這股惡氣。不過,他對這個中年男人可不信任,嘴上慫道:“人家是王爺,我這種升鬥小民,被打死了也是活該。心裏哪裏還敢有別的想頭?”

中年男子冷笑:“你當真這樣想?我原本真有辦法,讓你出出這口氣。不過你既覺得自己被打死了也是活該,那我這個旁觀者就沒有必要多管閑事了。”

瞧中年男子這副過目即忘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能跟夔王對着幹的那種大人物。章七當然也不太敢相信,不過若中年男子沒有吹牛,那這個仇他還當真有希望報上一報。左右不過試上一試,他也不吃虧。

于是便有了這晚章七領着兩小弟躲宵禁這一幕。

中年男子給了他一張布陣圖,只要他照着布陣圖在城中各個地方畫下符陣,就能給夔王那小子添上不小的麻煩。

至于是什麽麻煩,中年男子沒跟章七講清楚。

所以當兩個小弟問起為什麽大半夜的出來搞事情,章七哪裏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實在怪不得章七。當時章七也想向中年男子問個清楚明白的,只是還沒等他問出口,中年男子就打開包袱,露出裏面白花花亮閃閃的一百兩銀子。從小到大,章七哪裏見過如此多的銀兩?這一下兩眼放光,喜不自勝,早就将疑問抛到九宵雲外去了。

而且對方說了:“這只是定金。事成之後,再付你九百兩銀子。”

聽聽,不過是半夜出門畫幾個符陣而已,輕輕松松就能賺一大筆銀錢。這世上的事情,難得糊塗,何必事事非要尋根問底呢?

章七領着兩個小弟,在城中畫下最後一個符陣時,那張猥瑣的臉上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卻不料随着他最後一筆落下,城中各處忽地浮現出亮光。

這亮光在暗夜中出現,似乎傳遞着某種不詳的信號。

滿是墨汁的木桶此時只剩下淺淺的一層了。終于不需要再提着這重得要人命的木桶,兩小弟擠眉弄眼地看着對方,咧嘴嘻笑。忽見頭頂上有亮光閃過,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原來這二人也知道自己是出來幹壞事的,難免有些草木皆兵了。

“老、老大。”這不,舌頭都開始打結了,“剛剛頭頂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閃過?咻的一下就不見了!”

章七當然也看到了,不過由于那亮光閃過得太快,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之故。此時聽聞兩小弟說破,心中不知為何咯噔了一下,握着手臂粗筆杆的手微微抖了抖。悔意開始在心底蔓延——就怕自己錯信了人,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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