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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到了翌年正月初九,是日天色晦暗,鉛雲低垂。紛紛揚揚的雪從早上一直下到掌燈時分。夜色漸濃,黃龍河中段幾艘貨船經過,在河裏投下幾團陰影。
河水越深,越是幽暗。魚兒小嘴張合,從水草間游過。水草叢中,藕粉色的衣裙如盛開的花瓣,随着水流四散。司月從水中緩緩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心道:我怎麽待在水裏?這水好冷,凍得我全身都快發麻了!
長臂劃動,欲往水面上游,卻發覺自己衣裙的一角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壓住了。她俯下身去,拉着衣裙用力地一拽,就把衣裙給拽出來了。那壓着她衣裙的也不知道什麽東西,搖搖晃晃地倒下來。
當下也不敢再耽擱,奮力往水面上游。剛鑽出水面,就瞧見又一艘貨船從自己面前經過。貨船上面還有個夥計站在甲板上,手提酒壺往嘴裏灌酒呢。她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呆滞的目光忽然與那夥計相接,那夥計呆呆地看着她,她也呆呆地看着那夥計。
那夥計忽地扔掉酒壺,嘴裏尖叫着:“鬼、有鬼啊!”跌跌撞撞跑進船艙裏了。
鬼?是說她麽?
司月納悶極了,被這夥計這麽怪叫,身體寒意更甚,忙劃動雙臂游向岸邊。
她一個關外來的女子,從未學過游水,如今游水的動作卻娴熟得很,當真是稀奇。
從水裏爬出來,雙腿落在實地上,全身的衣物濕嗒嗒地黏在身上,凍得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司月環顧四周,荒效野地,所目之處看不見有燈光人煙。她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被冷風一吹,這才稍微清醒過來,打着哆嗦尋了一個背風處,又撿了幾根木柴念動符咒引了火,沒過一會兒,柴火堆便生成了,她再扔幾根木頭進去,火越燒越旺,這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凍僵的腦子也開始稍稍運轉。
她皺着眉頭思考,她怎麽會在這兒?沈遇、沈寔、李慎、方旗他們人呢?她不應該和他們一起渡河嗎?噢,是了是了,渡河時,他們中了毒,船底被人砸破,還被那怪裏怪氣的白霧包圍。那時她耗盡了道靈,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被沈遇的那支玉笛裏的靈力震飛出大船,那股霧氣好像吸血蟲一般,将她團團包裹住,她感到自己的皮肉被那霧氣所割傷。
對了,那時候,她流了好多的血!天吶,那她豈不成了個全身皮開肉綻的醜八怪?
回憶捋到這,司月忙查看自己的雙臂,卻發現那上面光潔一片,一絲傷痕皆無。臉上,身上也沒摸到什麽疤痕。
這個發現無疑是讓人驚喜的,畢竟不用做全身皮開肉綻的醜八怪了。她一個女孩子,還是愛美的。只是,這又讓她感到十分困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沈遇他們全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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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掉進河裏,好歹想辦法撈一撈吧。相識一場,竟然就這麽舍棄她離開,太傷人了吧。不過,或許他們還被困在那艘船上,正等着她想辦法去救援呢。
話說回來,就算是她要去救人,可她現在在哪裏呢?天吶,她連自己在什麽位置都不知道!
“咳咳咳……”
正胡思亂想着,忽聽得一陣咳嗽聲。剛剛想事情太過于投入,這會兒才注意到有人向這邊走過來了。
她擡頭,借着火光一瞧,原來是個花信年華的少婦。這少婦一身素色錦衣,嘴唇失去了血色,跟臉一樣慘白慘白的。自己要寒水中浸了那麽久,想必此刻臉色定然和這少婦一般難看。
“姑娘。”少婦站在司月面前施了一禮。別看這少婦樣貌瞧着平平無奇的,但身段苗條,施禮時動作分毫不差,儀态美極了。“錢玉多謝姑娘相救。”
“咳咳咳……”這回輪到司月被嗆住了,“夫人,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從未救過你啊。”
錢玉溫和地說道:“我怎麽可能會連救命恩人都弄錯?剛剛在水裏,若不是有姑娘在,我們母女恐怕就會葬身于河底了。”
司月這才注意到,錢玉腿邊還站着個五六歲的小女童。只不過這小女童性情內向,躲到錢玉身後不敢出來,只探出個腦袋好奇地盯着司月瞧。
司月瞧着這對母女,大概是在水裏浸太久了,她腦子都不太靈光了。眼神放空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她想起了剛剛在水中裏壓住她裙角的重物。
錢玉微微一笑,将害羞的女兒抱出來:“這是小女青兒,我娘家姓錢,姑娘叫我錢玉即可。對了,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這夫人說話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司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遇,也不知他此刻是生是死,有沒有從濃霧中逃出來?
她想得太過了入神,錢玉輕喚幾聲,這才反應過來:“什麽?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錢玉也不生氣,又将剛才的話語重頭說了一遍。
兩人互通了姓名。
“司月姑娘,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你就是我們母女倆的救命恩人。”說着,抱着女兒一起對着司月跪下,向她行了個大禮。
慌得司月伸手去扶她:“其實我也不是你的什麽救命恩人,你能上岸,我估計就是意外。”這婦人好像還不知道自己的狀況。
“禮不可廢。”女人一臉堅毅地說道,固執地給司月行了全禮,“姑娘,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若他日姑娘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我錢玉必定任由姑娘差遣。”說話溫溫柔柔的,但言語中自有一股俠氣。
司月還真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便問這個叫錢玉的女人:“夫人,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還有現在不是已經三月了嗎,怎麽還下着雪?”她指了指地上的未化的積雪。
“三月?”錢玉愣了愣,“姑娘記錯了吧。今夜已然是正月初九,過了子時,那便是正月初十,何來的三月?”
“什麽?”司月腦子更亂了,“難道現在不是景熙二十一年三月下旬?”
錢玉不解為何這姑娘連日子都能記錯:“新年已過,今年已經是景熙二十二年了。”
司月刷地一下站起來,她不過是掉進河裏,醒過來一年的時間都快要過去了?
“這裏,不是鳳凰城渡口附近嗎?”司月又問。
鳳凰城?錢玉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你說的是靠近邊境的那個鳳凰城吧,這裏離那兒遠着呢,行船大概都要十幾日。”
天吶,司月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她明白了,她又失憶了,她丢失了從去年三月下旬開始到今日之間的記憶。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怎麽動不動就失憶,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敢問姑娘,你這番可是要去往那鳳凰城?”錢玉又問。
這話倒是把司月給問住了。既然時間都過去大半年了,她去那裏作甚?不過,聽這位夫人的語氣,似乎鳳凰城有什麽古怪。莫非,她也聽說了當時從鳳凰城渡口過河沉船的事了?
然而任是司月天馬行空地猜想,也絕計想不到錢玉接下來要說的話:“姑娘,那鳳凰城可是古怪得很?大概是大半年前,噢,也就是去年的三月下旬,鳳凰城不知何故一日之間慘遭滅城之災,傳聞說城中百姓無一人生還!”說到這裏,不知想到什麽,錢玉抱着胳膊打了個寒顫。
“什麽!”乍聞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司月震驚不已,“真的無一人生還嗎?怎麽會這樣?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錢玉緩緩搖了搖頭,這些事情,都是她母親寫信告知她才知道的。
原來錢玉未嫁前曾是懷陽人,而懷陽乃是前朝時期由民間人士興辦的漕幫根據地。漕幫負責京懷大運河一帶的水路運輸,據今已有兩百多年。錢玉的父親乃是漕幫戶堂堂主手底下的一個管事,借着橫貫南北的京懷大運河的便利,對于時事消息極為靈通。後來錢玉嫁到洛丹城,常和懷陽城的母親通信。母親除了将天南地北聽到的稀奇事寫在信中,有時候連她爹日常遇到的煩心事也會略寫一二。
最近的信中,母親告訴她,漕幫最近接連丢失好幾樁貨物,損失不少銀錢,錢爹身為漕幫戶堂大管事,受了點牽連,整日裏愁眉苦臉。正因為如此,錢玉才抱着女兒坐船回漕幫,打算去懷陽城那兒住一段時日寬慰一下老父。誰成想竟在船上出了事?
她只記得自己上了船,到了傍晚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
想來定是船上出現歹人,趁着她們母女兩昏睡的功夫,将她們投擲進河水中。至于這歹人,是潛伏在船中的歹人,還是她身邊的仆從,這就不得而知了。
可跟在她身邊的,都是父親為她精挑細選過的,捏着身契的婢仆,知根知底的。她實在是分辨不出這些人中哪一個會是背叛她的歹人。
也不知道,要她性命的那些人,和搶奪漕幫貨物的是不是就是同一批人。
唯今之計,只有盡快返回漕幫,請父親查明真相。
不過,死裏逃生一趟,除了一身衣物,銀兩什麽都沒落下,怎麽回漕幫?這個時候只恨那些奸人是窮鬼附身,将他們娘兩的一應飾物全都捋去,不然還可以典當些銀錢使。還有,身上連張符咒皆無,在外面行走不帶驅邪符無異于親手把自己送進虎口中。
錢玉越是深想,越覺得事情難辦。身邊的女兒仿佛是感知到親娘的情緒,低低地啜泣起來。
“青兒,你怎麽了?”
“娘,我餓了。”
錢玉更是為難,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去哪裏買吃食?
她愛憐地摸摸女兒的腦袋,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珠:“青兒乖,等天亮了娘再去給你買吃食,你先忍忍好不好?”
叫青兒的女童乖巧地點了點頭。
安撫好女兒後,錢玉再次翻找全身,也沒找到一文錢。司月才剛剛從鳳凰城被滅城這件事中稍稍緩過神,一不小心就将錢玉的窘迫看在眼中,她默默地轉過身去,可別找她借錢啊。也不知沈遇在此,會不會慷慨解囊。但讓她解囊相助,那是萬萬不能夠的,事實上,她荷包裏也沒幾個錢了。
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錢玉身無分文,又要養活女兒,自然只得跟司月提借銀子的事。
她出身富貴,估計從未跟人開口借過錢,說出來的話磕磕巴巴的:“……司姑娘,真是對不住得很,您救了我們母女,我還要麻煩您。只是,我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了。”
就連貼在她身邊的小女孩也睜着圓眼,可憐兮兮地瞧着司月。
司月看着小女孩天真懵懂的眼睛,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剛剛她還決心絕不解囊相助,這會兒卻極不情願地掏出了荷包。
一大一小兩塊碎銀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裏,合起來不到五兩的樣子。司月道:“你們瞧,我身上的銀兩就只有這一點了,可不是我不肯多借啊。這樣吧,這大的一塊我留着,小的一塊你拿去吧。”原本她手頭的銀兩不止這麽一點的,但是餘下的財物都放置在包裹裏,并沒有随身帶着。
她有些不舍地将小的那塊碎銀遞過去。但見錢玉握着那點碎銀,愁眉不展的樣子,便氣道:“你這可過份了啊,我可是差不多把我一半的身家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以為對方嫌棄她給的銀子少,這是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了。
錢玉被她這麽一說,慘白的臉變得越發的難看:“我……我不是……我是覺得司姑娘不止救了我們,還如此慷慨,而我卻不能報答姑娘,心中實在是不安。”
司月這才知道錯怪人家了:“噢,原來是這樣啊。”
錢玉細思了一回,道:“不知司姑娘是否有要事在身,若是得閑,不如随我一同前往懷陽城。我父母就在懷陽城,他們若是知道姑娘救下我們母女兩,定會重酬答謝姑娘。當然,姑娘高義,定是不屑于那些黃白銅臭之物的,只是……只是……”
只是除了那些銅臭俗物,她當真是不知該如何報答人家了。
錢玉這是因為司月救了她們母女兩,難免将司月看成是高風亮節之輩。然司月實則不過是個俗人,出門行走,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銀子?她想不通,這世上怎會有人将金銀視之為俗物?
她聽聞只要将錢玉送回懷陽城,就能拿到重酬,頓時心花怒放。但是瞧着錢玉母女兩眼前的狀況,也不知到時候這重酬能不能拿到?
至于沈遇那邊,他是皇子,又是和夔王一同出行,若兩人真出了事,肯定會引發軒然大波。可錢玉在民間并未聽聞兩位殿下仙逝的消息,可見當日他倆已安然逃脫。
至于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過些時日她到京城找沈遇一問,一切就明了啦,不急于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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