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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名壯漢正是司月離開玉雀城時,在路上經由沈遇介紹才認識的吳翌。雖然那日船上一別到如今也快滿一年了,但于司月而言,猶如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般。
那時吳翌總是跟在夔王身前身後,司月還暗戳戳給他取了個“跟屁蟲”的綽號。現如今夔王不在,他倒是孤身一人上路了。也不知他是和夔王吵架了,還是另有要事在身。不過,這人也是夠倒黴的,走哪條道不好,偏走這一條,這下子碰到黑店了吧。也不知這人警不警覺,能不能發現這家店隐藏下的貓膩。
不過,此時也容不得她多想。障眼法施行的時間有限,她得快點離開大堂。
她側着身,貼着門邊跨出門坎,終于安全地走出客棧。她和錢玉母女三人靜悄悄地離開客棧之時,正是吳翌入住客棧的時刻。看來這客棧取名“福生客棧”,還真是對得起這個名字。走了她們三個窮鬼,又來了只肥羊,一出一進,這筆生意有賺頭!
司月貓着腳步走到牲口棚,解下馬匹,招呼錢玉母女上了馬車。
她知道,馬車一動,這障眼法就不管用了,必定被大堂那三人所察覺。
不過,她這邊占了先機,馬匹拉着馬車先跑,諒這黑店的人也追趕不上。
只是,她這一走,也不知道那個吳翌有沒有命活過今晚。這吳翌雖然嘴毒,但罪不至死啊。
一時之間,頗有些躊躇。
錢玉抱着女兒坐在車廂中,見馬車不動,遂掀開簾子壓低聲音問道:“司姑娘,怎麽不駕馬快逃?”
司月剛剛心神因為乍遇吳翌而有點恍忽,這時猛地回頭看了眼錢玉母女兩,懊惱地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只顧着逃命,那兩盞白燈籠忘記一起帶下來了。”
錢玉驚道:“此地兇險,當盡快離開才是。再者說,那白燈籠也不是甚貴重之物,客棧裏的那兩盞就別要了,到別的地方再買過便是了。”
“不行!馬車可以不要,但燈籠一定要拿。”司月态度十分堅決。
“為何?”錢玉實在是不明白,就為了兩盞破燈籠,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執意要返回去取,還寧願丢棄代步的馬車,這豈非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嘗失?
司月看着她,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原因我現在不便言明,但再過幾日,你自然而然就會明了啦。說不定,到時你會感激我今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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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感激她?錢玉腦子裏一片混沌,不明白司月為什麽這麽說。
“這樣吧,我看這玉成鎮子十室九空,本地居民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我們去尋一處無人的空宅子,你們母女先在裏面藏起來,等我去取燈籠回來再一起離開。那黑店的歹人總不可能為了找我們這幾人,将這鎮子翻一遍吧。”司月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法子。如此一來,即使她去取燈籠時被發覺,一人也好脫身,而錢玉這邊只要躲藏得好,那些歹人也抓不到她們,兩全其美。
她想一出便要做一出,錢玉只得抱着女兒下了馬車,跟着司月往巷子裏鑽。
是夜有月,三人借着暗淡的月光,在巷子裏七拐八繞,司月心道:這邊離客棧倒是夠遠了,只是繞得我頭都暈了,幸好一路留下了記號,不然路都認不得了。
“就這間吧。”
她選了間大門處有兩座獅子守護的宅子,這樣等自己取燈籠回來就不會找錯地方了。當下走上臺階,那鐵制的大門并未上鎖,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門一推,面前就是一影壁,繞過影壁,視野一下子就開闊了。原來裏頭是個挺大的庭院,庭院中亭臺樓閣俱全,若此時是夏季,定然花木扶蘇,景致宜人。
那麽大一戶人家,只不知為何戶主棄宅而去?
司月一邊沉思着,一邊走在前頭帶路。
“這裏好黑,娘,青兒好怕。”青兒畢竟還是個孩子,被這院中陰森的景像給吓得瑟瑟發抖,“這裏會不會有鬼啊?”
別說是女兒了,就是作為娘親的錢玉也覺得這地方極為不舒服。只是女兒還小,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心裏話說出口,而她是大人了,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這裏怎麽可能有鬼啊。青兒不要怕,錢夫人也不用擔心。我自進入小鎮的時候就仔細觀察過了,這裏祭廟的陣法還有效用,邪祟是進不來的。”司月寬慰道。忽然腳上似乎踢到了什麽東西,有點硬,似乎還是球形。低頭一瞧,因為月色太過于暗淡,且又被院牆擋住了光芒,很多東西都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她雖然有點好奇,可是點燃火光又怕被人發覺。因此只得按捺下這點好奇心,繼續往前走,誰知道剛走了幾步,又踢到另一個有點硬的球形東西。
沒完沒了,還!
這時也顧不得被人發覺的事了,她吹燃火折子,往那地上一照。
火光一亮,青兒“啊”地尖叫了一聲,嘴裏喊道:“有鬼,有鬼!”
司月定睛一瞧,只見那地上橫七豎八的擺着好幾副死人骸骨,不由也低聲驚呼。
錢玉驚得抱緊女兒後退了好幾步,後退時還不忘記伸出手掌蓋住女兒的眼睛。
司月驚慌之後很快就鎮靜下來。
“司姑娘,這宅子裏怎麽會有那麽多死人啊。”錢玉顫着聲音道。
此情此景,不細察一翻實在說不過去了。司月從包袱裏取出蠟燭用火折子點燃,只見地上這些人的屍骨衣服俱在,只是奇怪的是,皮肉爛得幹幹淨淨。
“這不應該啊。看這些屍骨上面的衣裳,這些人最多死了不到兩個月。兩個月前這裏已經入了冬,天氣寒冷,皮肉不應該爛得這樣快才對啊。”
錢玉聽她這麽一說,細想果然如此。“這些人會不會是被邪祟所殺?”畢竟也只有邪祟有這個能耐殺完人後再将皮肉吸幹淨。
司月呆了片刻,心念一動,立刻動身去別的宅子查看,果然那些宅子裏也全是死人,死狀和之前那豪宅裏瞧見的一模一樣。
“原來這玉成小鎮之所以十室九空,不是因為本地居民離開了此地,而是因為這些居民一夜之間全都蹊跷離奇地死掉了。”如此一來,司月就更想不通了,“這看上去是邪祟在作怪,但是明明小鎮上的祭廟的護城陣完好無損,邪祟是如何進入小鎮殺人的呢?”
錢玉道:“司姑娘,你是玄門中人,你以前有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或是在書中見過類似的記載?”
“類似的記載?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司月的聲音在錢玉耳邊幽幽響起,錢玉只覺一股寒氣從後脊背直往上爬,握着女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緊。而她女兒青兒此刻正忍不住瑟瑟發抖。
明明司月正站在她們面前,為何她的聲音卻從她們母女倆的後背傳過來?
錢玉母女互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見了那揮之不去的恐懼。
錢玉到底是大人了,壯着膽肚子緩緩回過頭去。這不回頭猶可,一回頭,直把她的心髒吓得都快跳出來了。
福生客棧裏,那個叫狗剩的店夥引着吳翌上樓。
吳翌跟着他走到樓梯盡頭再向右拐,越過一間又一間客房,眼瞧着就要走到盡頭了,但這店夥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像,頓時很是不滿:“爺要的可是上房,若是你以次充好,莫怪爺不客氣。”
狗剩點頭哈腰:“客官放心,絕對是上房。”說着,在最後一間客房門口面前停下,取出鑰匙開了房門,還給點好了油燈,“客官,您裏邊請。”
吳翌冷哼一聲,大踏步走進去一瞧,只見那桌椅物什上全是灰塵,他可不像司月她們那般忍氣吞聲,畢竟出身富貴,要什麽有什麽,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當下怒發沖冠,一腳将桌椅踹翻:“這種豬窩,也配叫上房?”那桌椅霎時便翻了個面,倒地時還揚起一陣塵土。
狗剩見這客人脾氣這般暴燥,心中叫苦不疊:“實在是對不住了,客官,咱們客棧只有這樣的房間。您若是不滿意,要不,我給您歸置歸置,打掃打掃?”
吳翌橫了這狗剩一眼:“那還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打盆水過來清洗擦拭。”狗剩點頭哈腰地退出去。
樓下的兩個店夥還不知道狗剩被新來的店客呵斥了一頓,躲在櫃臺那交頭接耳的。那瘦猴樣的店夥說:“先前進店的那姑娘現在應該吃完了飯菜,蒙汗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了吧?”
高個店夥道:“那肯定的,這蒙汗藥新配的,藥效強着呢。”
瘦猴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動手?”說着,露出個猥鎖的笑,“這姑娘生得貌美,定是要獻給老大受用的。只是在此之前,咱們還可以摸摸捏捏,過過手瘾也不錯。”
高個嘆道:“你啊你,你就敗在一個‘色’字上。”到底沒說什麽勸阻的話,只道,“姑娘那邊想來定然萬無一失了,倒是不急着動手。倒是這新來的吳爺,一臉兇相,渾身冒着殺氣,不好相與,可得好好對付才是。等收拾了這吳爺,那姑娘随便你怎麽玩,只別破了她身子被老大察覺就是了。在這之前,憋死了也要給老子先忍着,若誤了大事,老子頭一個饒不了你!”
顯然,高個男是這三個店夥裏的頭兒。
瘦猴自然連聲應是。高個見他雖然口中應着,但臉色頗不以為然,待要多說他幾句,忽見狗剩苦着臉下樓來,忙問:“怎麽,事情有變?”
這客棧的規矩,一向是過來住宿的路人,一律下蒙汗藥放倒,來一人放倒一人,來一雙放倒一雙,來一隊放倒一隊,絕不會放跑一個。若是來人叫了吃食,就把蒙汗藥下到吃食裏;若是來人不點餐,那就下到茶水中。再不行,就等半夜吹迷魂香。
前夜來了一隊人馬,他們依照規矩給下了蒙汗藥。這隊人馬警惕性不高,本以為能一網打盡。誰成想,壞就壞在瘦猴的“好色”上。
原來這家客棧還有個叫芬娘的女掌櫃,是老大安排過來的,畢竟女子開的客店很容易讓過路的住客放松警惕。至于他們仨,明着是聽從芬娘的號令,實則是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從前芬娘倒是順從聽話,直到前夜,也不知道她腦子是不是進了水,竟然将瘦猴懷裏的蒙汗藥給調了包。這芬娘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倒是有幾分顏色。瘦猴被女色給迷了心竅,鬼使神差的就讓芬娘得了手,差點壞了大事。
當晚他們行動的時候,這隊人根本沒有睡死,好些個起身與他們纏鬥。本來他們是要将這些人獻給老大練功的,誰知道這些人兇悍勇猛極了,若不是老大及時趕到,他們險些就喪命于那些人的手裏了。真真是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後來老大叫他們清點屍體數目的時候,發覺少了一人。
高個清楚地記得,少了的那人是個女子,他親手從背後偷砍了那女子一刀,本來以為這女子是必死無疑的,可清點時卻少了她的屍身。事後他回想,定然是那女子被砍了一刀後還活着,之後趁着兵慌馬亂之際偷了馬車逃跑了。
老大對辦事不力的下屬向來是嚴懲不貸的,若是讓他知道逃跑了一人,定然大發雷霆,說不定一怒之下會将他吸為人幹也不定,就像鎮上原來的那些居民一樣。高個當時越想越是心驚,驚懼之下便撒了謊。
幸好瘦猴和狗剩夠義氣,沒當場拆穿他,還替他圓了謊。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正因為發生了前面的事,高個才更要小心謹慎應對。所以一見從樓上下來的狗剩面色不對,立即追問。
“新來的這位客官,脾氣大得很,人還很講究,嫌棄咱們客棧髒呢。這不,我還得給他打掃清理客房。”狗剩道。
“我當是何事。”高個松了一口氣,“他一個快死的人,你跟他置什麽氣,就當完成他的臨死遺願了。”
狗剩嘆氣:“道長府裏,不是關押了許多吃白食的女子嗎?若是能撥幾個到客棧這邊來做清潔打掃的多好。我們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做這種掃掃擦擦的婦人活計?”
瘦猴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撥幾個過來這邊多好。那麽些個女子,道長平日修煉玄術,也疼惜不過來啊。”
高個白眼一翻:“這些女子性烈得很,一時看管不住,惹出多少亂子來?猴子,你前頭的教訓沒吃夠是不是?”之前的芬娘還不是瞧着一副乖巧順從樣,道長才将她撥過這邊使喚,放松警惕的結果卻是讓他們差點陰溝裏翻了船。
瘦猴嘴上說着:“知道了。”實則內心極不服氣。道長府上的那些護衛近水樓臺,想怎麽享用那些女子就怎麽享用,倒是他們這些看店的,沒這個福氣。可是憑什麽,大家不都是道長的下屬嗎?他也想嘗嘗醉卧美人鄉的滋味。
剛好見狗剩提了水過來,便走過去:“狗剩,我來幫你,兩個人一起幹,活計能快些完結。”
狗剩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然而到樓上才知道,這瘦猴哪裏是來幫他忙的,他是急不可耐去左首第三間那女子的客房裏。至于去幹什麽,不用想也知道了。
念起那女子的美貌,不由得感嘆這瘦猴今晚豔福不淺吶。
他苦哈哈地一個人提着水桶往右邊的過道裏走,還沒等他走到盡頭,忽見瘦猴又從房間裏出來了。
這小子,也太快了吧,不會年紀輕輕的就不行了吧。
狗剩心裏忍不住揶揄了幾句,卻見瘦猴驚慌失措地瞧自己望過來。
他頓感不妙,莫不是那個貌美女子在房間裏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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