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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娘剛進了第三進小院,後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半邊身子都僵住了,站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芬娘,你怎麽回來了?我聽說你被關起來了,誰放你出來的?”
一聽這聲音,芬娘總算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瑩瑩,你吓了我一跳!”芬娘努力平複自己過快的心跳,将對方的問題含糊了過去。她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果然就是章瑩瑩。可如今她衣衫不整,發髻散亂,眉心嘴角還有帶着淤青。芬娘一下子便明白了,對方是從道長那回來的。被擄來的那些女子,誰沒經過這事?她們這些人,早已習以為常,見慣不怪了。章瑩瑩的情況,還算是好的。後頭院裏有位妹妹,就因為長得比旁人美貌些,次次回來時,身上都沒幾塊好肉了。
說起來,章瑩瑩比她還小上幾歲,希望她的回答能騙過對方。只可惜,章瑩瑩年紀雖小,卻并非蠢人。她剛被擄過來時的确還帶着點純真嬌憨,可惜這個世道裝不下一個女子的天真爛漫。想要活着,就得學會舍棄,舍棄那些可笑的天真,變得麻木,變成行屍走肉般的東西,唯獨不能做的是人,是自己。在這裏,只有忘掉自己,才能活下去。
“芬娘,你就別騙我了。告訴我,你是不是找到了離開的法子?”章瑩瑩用審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芬娘瞧,不放過對方一絲表情。
芬娘并非是戲臺上戲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只不過這點細微的變化,就足夠讓章瑩瑩了悟了。她抓住芬娘的手:“你要離開?你回來這裏,是想帶誰走?”不得不說,章瑩瑩一下子就猜中了芬娘的心思,“我知道了,你想帶阿錯離開?你和阿錯,你們兩個是一個村的,哼哼,你想帶走的當然是她!還當真是姐妹情深吶!”
說到後來,章瑩瑩已經冷笑連連。
“你……”芬娘聽章瑩瑩講話那語氣,心中頓覺不妙,“你不會想要去告密吧?”
“告密?”章瑩瑩嘴角微翹,雙目圓睜,好像芬娘亵渎了她的人品一般。
“是我誤會你了。”芬娘知錯能改,連忙低頭向章瑩瑩認錯。大家同是女子,想必定能理解女子的難處,是她把人心往壞處想了。芬娘一把握住章瑩瑩的手,目光堅定:“不過,瑩瑩,你別擔心。我和阿錯離開後,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救你們的。”
章瑩瑩也回握住芬娘的手:“我相信你。”說着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路,“快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等芬娘離開後,章瑩瑩舉袖擦了擦剛剛被芬娘握住的手,冷笑着輕聲道:“芬娘,我相信你此刻說的話是真的。然而,有些事說出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章瑩瑩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子了,這一點,你和你的好姐妹最清楚了,不是嗎?”
章瑩瑩轉身向道長所住的院子裏走去,卻見那裏燈火通明,守衛森嚴。她心中微動,莫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可惜還沒等她靠近道長的居所,就被兩個彪形大漢給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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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大哥,奴有要事禀告道長,還望行個方便。”章瑩瑩低眉順眼地嬌聲道。
可惜道長的護衛從來只拿她們這些女子當成個消遣玩意兒,又怎麽會為她大開方便之門?
她在屋外無可奈何,而屋內的吳翌也開始叫苦不疊。
雖然古話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眼下這般情形啊!曾經,他和沈寔費了很大的心力,卻始終找不到王煊這老匹夫的蹤跡。沒想到,這老匹夫竟藏在這小鎮裏搞風搞雨。
天吶!這不長眼的老天,莫不是要亡他!
吳翌內心瘋狂吶喊,面上卻得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兒。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國舅爺的寶貝兒子吳翌。”王煊坐在上首,微微一笑,衣襟敞開,一派風流之相,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就連空氣中也還彌漫着一股淫靡的氣味。
“王煊大人——不,我說錯了,你現在已然不是大人了。”吳翌也不甘示弱,“你說這世人也奇怪,好好的官職不幹,非得作下那些作奸犯科抄家滅族的大罪過,從此藏頭露尾的跟只老鼠一般過活,有什麽趣味?這不,大半年不見,王煊你這一頭烏發都變得花白了。真是歲月催人老哦!啧啧,這麽一把年紀了,也不思量着保重身體,竟還學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男兒。也不知你那漏氣囊兒還如何一展雄風……”
嘴賤的結果是,下一秒,吳翌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往牆上掼去,直摔得他肺腑都快移位了,落地時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
吳翌駭然擡頭,王煊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上首處。
剛剛,對方只輕輕動一動手指,甚至都未曾觸碰到他,隔着一丈遠,就能隔空将他狠掼上牆。
這老匹夫,到底使的什麽妖法。
“吳翌小兒,老夫勸你識時務些,學學你在朝中的老父,也能少受點苦頭。”王煊冷然道。
吳翌恨恨地看着他。
“這就對了!老夫脾氣不太好,萬一下手過重,豈不讓令父白發人送黑發人?”王煊滿意地點點頭,不甚在意吳翌那殺人的目光。畢竟對方在他眼裏,不過是跳梁小醜般的存在罷了。
吳翌冷冷地“哼”了一聲。
王煊卻命左右給吳翌搜身,待左右将吳翌身上的信號彈遞過來,這才微笑道:“果然,你并非一人來此。大皇子和夔王可在附近?”說到這裏,似乎懊惱地輕拍腦門,“老夫倒忘了,大皇子向來不被皇後所喜,你既為皇後一派,定然不會與他攪合到一起的。那與你一同前來的,可是夔王?”
他猜了個七七八八,吳翌立刻就急了:“呸,對付你這種鼠輩,怎會勞煩夔王出馬?你這老匹夫,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王煊卻不甚在意,在吳翌急切的目光中,走到窗前将吳翌未能發送的信號彈發射上夜空。
“是與不是,過一會兒就明白了。”王煊哈哈一笑,“去年我未完成的事,還以為再出手會大費周章,沒想到,夔王這小兒竟親自撞進老夫這網裏,也合該是他命數到了。”
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吳翌心中大急,這老匹夫如此有恃無恐,夔王危矣。
被抓捕時,他還盼着夔王那幫人能從天而降救他于水火,将王煊這老匹夫繩之以法。然而現在,他只盼對方能長點腦子,千萬莫一時沖動中了這老匹夫的圈套,到時候非旦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給搭進來了。
然而,信號彈本就是他和沈寔約好的入鎮信號,沈寔一幹人等又無先知的能力,又怎會知曉這是一個圈套?
不行,還是得想辦法通知他們。
可是,他全身被捆無法動彈,該怎麽将消息傳遞出去呢?
正當吳翌苦思無計之時,那站在窗邊的王煊身子忽然過電般抖動了一下,接着一個年輕的女聲就在吳翌耳邊響起:“你這老頭子,真是好大的口氣。聽你這意思,竟覺得當朝皇子是你囊中物,你想殺便殺?真是不自量力!”
從進門時,吳翌的目光就将房間環顧了一遍,除了王煊及随侍在他左右的兩名壯漢,這房中再無別人。如今聽這聲音,竟像是從王煊身體裏處發出的一般。
“你住口!住口!”這回聲音是王煊的了,“你這妖物竟還敢冒出來,你當真以為,老夫拿你沒辦法了嗎?”
他話音剛落,那女聲又咯咯直笑:“老頭,你有何本事,盡管使出來。你莫要以為,我怕了你!”
吳翌這回聽清楚了,雖然王煊背對着他,但女人的聲音确實是從王煊的身體裏發出來的。他心中一寒,這王煊男不男女不女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王煊霍地轉過身來,吳翌清楚地看到王煊那張本來就普通平凡的臉變得扭曲又猙獰。
王煊不再管那個女聲,自言自語道:“今晚這府上真是熱鬧,又來個‘客人’!”
吳翌想起之前自己一踏進吳府,就被王煊察覺了,想來這老匹夫必定是使了某些不為人所知的手段。如今他不需要出門确認就知曉府上來了“客人”,莫不是這府中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他的眼,是他身體的一部份?不過,這個新來的“客人”是誰?從發出信號彈到現在不過是短短幾瞬,沈寔他們不可能那麽快就趕過來的。可是除了他們,這玉成小鎮還有誰夤夜造訪此地?此人是敵是友?
唉!
吳翌心中輕嘆。
一進吳府,便被王煊這老匹夫所察覺,看來此人本事也不怎麽樣。
本事不怎麽樣的司月使了張隐身符便輕易地混進府裏。她也不知道府中的道路構造,不過誤地誤撞地就走到第三進小院後罩房的回廊,還和芬娘在回廊處相遇。俗話說,無巧不成書,這世間的事,就在于一個巧字。恰就在此時,司月的隐身符失去了作用,整個身形便暴露了出來。
司月沒成想回廊轉角處竟出現個女娘,倒被唬了一跳。
芬娘也是眼見憑空大變活人,亦是吓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是新來的?”回過神來,則誤以為是自己心事重重這才沒有瞧見對方,對方并非是憑空冒出來的。院子裏被擄來的姑娘她個個都認識,如今碰見個陌生的面孔,且自己又被關押了兩天,不難推斷出對方是新來的。瞧她這副秀雅文靜的模樣,金玉質一般的人物,竟會被陷入這樣的肮臭淤泥之中,也是可憐。
司月原以為露出形藏,必定會有一般糾纏方可脫身。不料對方竟已經幫她腦補好了身份,可見是意外之喜。當下忙不疊地點頭:“對,沒錯,我就是新來的。”
芬娘不知她為何如此喜形于色,落入道長手中,往後的日子可是身不由已。難道這姑娘年紀太輕,尚未有此覺悟?
“我叫司月,你呢,你叫什麽名字?”對方還興沖沖地問她。
芬娘嘆了嘆氣,她今晚就要帶着姐妹遠走高飛,與這姑娘不過是萍水相逢,名姓知不知道有什麽打緊?但她轉念一想,立刻又改了主意:“我娘家姓沈,這裏的姐妹都叫我芬娘。”
“那我是應該叫你一聲沈姐姐,還是随大流叫你芬娘?”
芬娘睨了她一眼,這姑娘倒是自來熟。她扯了扯嘴角:“叫我芬娘即可。”
司月要向她套取消息,當下從善如流:“芬娘,你可見過咱們這府裏的主家?”不都說主家的秘密瞞不過下人的眼睛嗎?說不定,她可以跟這府裏的侍女打聽到什麽。
這不得不說,司月到底是涉世未深,她聽芬娘腦補說她是新來的,就以為對方是這府裏的婢女。她不知道有錢的人家裏,除了主人跟婢仆外,還有許多別的錯綜複雜的身份關系。
也幸好芬娘疑心病不重,否則當場就會對她起了疑心。芬娘只是嘆了嘆氣,這姑娘以前大概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不懂得□□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她欲言又止,想要告知對方真相,又擔心對方承受不了這其中的殘酷,最終還是決定不揭穿,只道:“主家不是個好人,你以後見了他務必小心一點。”
這話說得太籠統了,司月卻自以為自己聽明白了。
也對,她要是成了婢女,看哪個主子都是個惡毒壞人。
“那你可得給我說說,這主家是會打人還是罵人?抑或是,”說到這裏,她湊近芬娘輕聲問,“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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