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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衆女飽受摧殘卻依然頑強地活着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內心産生了一種以弱女之軀抵抗邪惡的悲狀感,靠着這份難以言喻的悲狀感這才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現在妖道死了,依附在他底下的賊衆也都被抓捕了。賊衆作惡多端,想必夔王亦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借着夔王他們的手,她們也得以報得大仇。但也因此,她們心中一直作為支點的悲狀感也消失了。
活着,就要回到正常的人世中去。
正常的人世是什麽?是禮儀規範,是道德約束。禮儀規範是三從四德,是女子要保持冰清玉潔、白璧無暇;道德約束是失了貞潔的女子沒有資格活着。也許一開始,世人會同情她們的遭遇。但時日一長,那些人又會變個嘴臉,嫌棄她們髒了,心頭琢磨着她們為什麽還不去死?人言可畏,最後她們也會因為忍受不了這些閑言碎語而選擇走上死路。
與其最後發展成那樣,還不如自己識趣點,早早了斷,還能搏個“烈女”的稱謂。
一通解說,直說得章瑩瑩心底發寒。
話語雖然悲觀,但她知道,七妹講述的就是事實,是将來她們需要面對的事實。
一股巨大的悲傷将章瑩瑩徹底淹沒,瞬間淚如雨下。明明在片刻前,她以為自己往後可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了。
“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
并不是開始啊。
章瑩瑩自問自己沒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可以對抗整個人世的道德準則。如果不入人世,在這動亂的世間,一個弱女子又該以何為生呢?無論入不入世,都是死路一條。
這就是她的結局啊。
章瑩瑩只覺得自己好難過,難過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七妹穿鞋下了坑:“姐妹們,我現在要去找夔王,我要請求他将那些賊人就地處決了。我想在臨死前,親眼看到那些害我們的人得到他們該有的下場。”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依舊暈迷不醒的章大姐,“也許章大姐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她選擇自己手刃賊人,倒也痛快!”
“七妹,我們也去。”衆女跟着七妹,依次走出了後罩房,浩浩蕩蕩地往外走去。
沈寔看着跪求在自己面前的衆女:“你們要我處決那些賊人?”
衆女異口同聲:“是!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十惡不赦,罪該萬死,死有餘辜。”
既要處決那些賊人,又怎麽少得了阿錯這個幫兇呢。于是衆女提出,阿錯也要一同處決。
沈寔望向角落處瑟瑟發抖的阿錯,不置可否:“你們要處決那群賊人,本王可以理解,但是為何連這個叫阿錯的女子也不放過呢?”
七妹站了出來,她聲音哽咽,表情極度悲憤,“阿錯這賤婦和那夥賊人狼狽為奸,我們好幾個身家清白的女子就是被這賤婦騙過來的。要不是這賤婦,我們的家人怎麽可能死于非命,我們又怎麽會落入這魔窟?”
她見沈寔并不為所動,只覺得全天下再無人可幫自己。情緒一時激動,她沖過去握住阿措女兒弱小的雙肩:“你娘就是個毒婦,賤人,死不足惜。等着吧,她一定會下地獄的,下面還有刀山火海油鍋這些酷刑等着她呢。而你這個賤婦之女,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就等着,看你們母女的下場……”凄厲的聲音說出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詛咒。
阿錯女兒不過是個不到兩歲的娃,見此陣仗,吓得哇哇直哭。
“夠了!”阿錯推開那個女人,用柔弱的身軀緊緊地抱住吓得瑟瑟發抖的女兒,“死于刀下的只有你的家人嗎?我的親人,我的丈夫也一樣沒有逃過那些屠刀。那些禽獸□□了我,有多少個日夜,我像只只懂得張開腿的可笑畜生,供他們淫樂。我爹是個秀才,我也曾跟他讀過幾年聖賢書,聽過聖人的道理。我本該一頭撞死,不負我爹的教誨。可是我思量了又思量,女兒小小一稚童,我若死了倒也容易,可她卻也活不下去了啊。我只不過想活着,養大我女兒,有錯嗎?你告訴我,有錯嗎?”
一朝天地變,原本唾手可得的平穩生活竟成了奢望。她生而為人,想要的,不過是活着而已啊。
“我想要像人一樣活着,就需要把自己變成惡鬼。你們以為我想要這樣嗎?在我女兒的眼皮底下,讓她親眼看着自己的娘親,像鬼一樣活着?”這種日子簡直就像世間最殘忍的酷刑,外表完好無損,內心卻早已千瘡百孔,生活無望,看不到盡頭。
她其實也是當中的一個受害者,然而為了活命,受害者變成了幫兇。這個幫兇又切切實實對其他的受害者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傷害。
是非對錯,又有誰能分得清楚?
可是七妹可管不得這些,她曾看着屠刀砍向自己的阿爹,血如泉水般從阿爹的脖頸處湧出;而她的阿娘身首異處,腦袋就滾落在她的腳邊。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碎得就像輾作齑粉的瓷器一樣。此痛此感,在這個世間難以尋到言辭來描繪形容。
死亡是什麽,僅僅只是永遠失去不會回來?不,不只是這樣,死亡還會帶來仇恨。她阿爹和阿娘的死亡,就是拜面前這位阿錯和那群賊人所賜,這樣的深仇大恨,如何能消彌?即使是窮盡天下之水,也難以釋稀這種刻骨銘心的恨意。
“你再怎麽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你就是一個同謀的事實。”這樣刻骨的仇恨,怎麽會因為阿錯幾句話就消彌掉?
芬娘見七妹如此咄咄逼人,忍不住跳出來道:“若昔日換作你們任何一個人站在阿錯的位置,你們敢拍着胸脯說你們不會做出惜娘一樣的選擇嗎?你們比阿錯幸運的地方是,你們不需要做那個選擇,還可以将自己內心的惡意加諸在阿錯身上,為你們內心的怨恨尋一個發洩口。”
不做選擇,也就無需直面自己人性中的黑暗面。
說到底,都只不過是因為阿錯運氣太壞了而已。
芬娘目光在衆女身上逡巡了一圈:“我知道,你們為何有此一舉。但我還是要勸勸你們,貞潔算什麽東西?我們憑什麽要被它給束縛住?活下來,才能把路給走下去。”
七妹冷笑:“你說得倒容易。試問在這個世間,有哪個男子願意娶我們這種不貞不潔的女人?到時候嫁不了人,還被說三道四,還不是死路一條?”
此時司月受吳翌所托,正在裏屋勸慰崔寶珠,聽了屋外衆女的争執,不由得向崔寶珠提問:“你們中原人真的好生奇怪。男子制定出一套貞潔、貞操的規則,要女子去遵守——說什麽好女子要保持白璧無暇,否則就是壞女子。他們既喜歡這樣的女子,為何不将女子高高供到神臺之上?反而到最後,破壞規則的恰就是男子,女子何其無辜,卻要遭人白眼受人唾罵?”
崔寶珠自然也聽到了屋外的是是非非,不過于她而言便似過眼雲煙,全不在意。但聽到司月的問話,心頭一震,她從未從這個角度去看待過問題。
司月不知她內心的震蕩,繼續說道:“這個世道也太不公平了,根本就沒将女子當人看,可惡!只希望外頭那些女子能轉過彎來,莫要再鑽進那套莫名其妙的規則圈套裏了。再說了,女子除了嫁人一途,就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嗎?還不如學習學習我,我如今浪跡天涯,不也很好嗎?今晚要不是多虧了我,大家夥都會喪命在此地。可見我們女子也是能擔大任的,無需男子的庇護。”
“人生百年,匆匆而過,至于外人的說道,根本就不需要理會。他們說再多,難道還能因此讓我掉一兩肉?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別人的嘴裏吧。再說了,忘掉之前發生的事,從此改名換姓浪跡天涯,不也是一條出路?”
這便是各人生長環境的不同,從而導致的觀念不同了。衆女生活在中原,自小在男尊女卑的環境中成長,縱使家人嘴裏不提什麽重男輕女之言,但周圍環境的潛移默化也會導致她們默認了女子需要依附男子才能生存。大環境如此,一人弱小之力怎麽可以與千千萬萬人默認的觀念對抗?
司月沒有身處于其中,其實力又強悍于旁人,自然無法理解。
崔寶珠靜靜地看着她。
司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麽,我說的可有不對?”
崔寶珠緩緩搖了搖頭:“你說的也對,也不對。我們沒有你這樣的實力,所以遇見王煊這妖道和那群匪賊時,只能束手就擒,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也保護不了自己。實力不強,縱使浪跡天涯,也難保将來不會遇見趙煊、李煊……”
其實她講這些,不過是希望司月提出傳授她些玄術。話到此處,必死的觀念也沒有此前那麽強烈了。可她這般婉轉的話語,司月這個直腦子,哪裏能體會得出來,還認真地想了想,說了句:“也對!”之後就無話了。
崔寶珠等了等,也不見司月再開口。她生于豪富之家,自小要什麽有什麽,活得肆意驕傲。後來在喜歡李慎這件事上遇到了挫折,那個時候,她那麽喜歡李慎,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低三下四地求他喜歡她。再後來被王煊這個狗賊囚禁,縱使受盡□□折磨,她也沒有開口讨過一句饒。如今要向司月求學玄術,實在難以啓齒。
別說是可以降妖除魔的玄術了,就是稍微有點難度的技藝,世人都收着藏着不肯傳授。她情知自己這一開口,便是強人所難了。然而若不開口求懇,就憑自己一人修習領悟,提升也有限。
就像司月所說的,她以後可以不做崔寶珠,更名改姓,四海為家,但那樣的前題,是建立在她有能力孤身闖蕩的基礎上的。
思量再三,她還是吞吞吐吐地開口了。
司月還當她有什麽難處才會如此,原來是為了求學玄術。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司月打了個哈欠。她本就是坐在床邊的矮凳上,這會兒困了,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忽然感覺周身冰冷,身體從未有過的輕盈,飄飄忽忽的似乎不在吳府,而是去往了別處。
她猝然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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