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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面前雲霧缥缈,重重碧沉沉的亭臺樓閣寶殿隐于其中,金光萬道,瑞氣千條,景況不似人間的氣象。

司月沿路走去,路道兩旁瓊花瑤草。司月見那花顏色淡雅,花型典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忍不住摘下一朵,送到鼻端微微一嗅,卻沒有半點味道。路盡頭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着彩羽淩空丹頂鳳,但聽鳳鳴聲聲。

司月踏步上橋,納悶着這是什麽地方,自己又為何來到此地?

過了橋再往前走,就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寶殿前面。寶殿高大雄偉,兩邊殿柱繞着玉麒麟。伸手輕輕一觸,那玉麒麟像是要活過來一般,麒麟身微微一動,吓得司月趕忙将手縮了回來。

忽聞前方腳步聲聲,司月縮到殿柱後,探頭去望,見一身披金甲戰衣的男子款款而來,男子眉目含愁,似有無限心事。

“夔王殿下!”司月心中驚呼,他怎會也出現在這裏?

确定是友非敵,她就要喊停對方。耳邊卻在此時聽到一聲輕喚:“司月。”

聲音輕柔。

她腳步一停,懷疑自己幻聽了,但那聲音又再次在耳邊響起:“司月。”

“是誰,誰在叫我?”她環顧四周,沈寔早走遠了,殿廊下除了她再無旁人。

那聲音不答,繼續呼喚她的名字,聲息漸遠。

司月莫名的有一種感覺,聲音的主人對自己極為重要。聽到聲音遠去,急得她快步追趕:“你怎麽走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一路追到一座叫“無念橋”的橋上,橋那邊霧朦朦的,看不清有什麽。她想要走過去,卻發覺橋梁盡頭有一道看不見的結界阻止她過去。

她生氣地拍打着結界:“為什麽我過不去啊!”

那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一嘆:“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想起你是誰?”

司月不解:“我是誰?我是司月啊!”

那聲音又是一嘆,似有千萬般的無奈。

司月還待再問,身體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彈飛了。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吳府,而且是在沈寔房中。外面是吳翌的敲門聲,不遠處是皺着眉頭睡眼惺忪,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沈寔。

司月驚覺此時自己正是魂體的狀态,立刻閃身到了屏風後。

她又再次離魂了。這一次,她确定了,離魂之事與沈寔有着脫不開的幹系。

外面吳翌還在敲門:“阿寔,阿寔,宵夜做好了,吃點再睡吧。”

沈寔走過去開了門,吳翌端着托盤就進來了,将托盤上的小菜一一擺在八仙桌上,嘴裏說着:“今晚真是累了個半死。”鬥完王煊後,隊伍分作兩批,一批留在府裏搜找漏網的賊人順便安撫衆女,一批走到外面将王煊安置在外頭迷惑路人的小弟也一一抓捕,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忙累到現在,才有了填飽肚子的空隙。

吳翌斟了兩杯酒,一杯推到沈寔面前,一杯自己端着:“阿寔,我就不多說了。要不是你,我今晚便命喪于此了。這杯酒,我敬你,感謝你救了我一命。”

屏風後司月癟了癟嘴,只覺得這吳翌好不勢利,救他一命的人明明也有自己,自己可沒得到他的敬酒哦。定是這人勢利眼,只看得見身份尊貴的帝子,而對她這個塞外來的小人物視而不見。

人情淡薄,世态炎涼,她算是見識到了。

吳翌盡飲了一杯,沈寔笑了笑,也将懷中酒幹了。

吳翌吃了幾口菜:“阿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你打算怎麽安置她們。若是不管,她們可是會去尋死的。”

沈寔道:“這些女子也是可憐。羽林衛他們從這府裏搜找了不少錢銀,我想過了,将這些錢銀分給她們,往後或是置幾畝地,或是開個小店做生意,總有活路。至于阿錯和芬娘,明日一大早,就分兩個人将她們速速送去附近的汝縣。餘者則随我們前往懷陽城,懷陽城是個大城,她們去到那也好讨生活。”

至于賊衆和他們的随從小弟,待查問請楚後便就地處決吧。兩人對此都十分默契,因為也無需讨論。

不過吳翌今晚過來,重點不是為了上面這些事。

“那,那個司月姑娘,你有什麽打算?”

藏在屏風後的司月本打算穿牆而出,讓自己的魂體重新歸位。聽到吳翌點到她的名字,好奇心一起,便留了下來。她既好奇吳翌為什麽提起她,也好奇沈寔怎麽回答。魂體便靜靜地站在那兒,側耳傾聽。

只聽沈寔問:“什麽打算?”

吳翌急道:“就不說在玉雀城當時的事兒,就說剛才,司月姑娘力挽狂瀾,以一已之力戰敗王煊,其玄術之高,深不可測。從前她和沈遇走得近,我就不說了。可現在此女并沒有和沈遇混到一起,可見我們還是有機會将她争取到我們這邊的。若是能争取到她,那我方實力豈不是如虎添翼?”

吳翌上下嘴皮子不住相碰,将利害掰開來分析給沈寔聽。

沈寔不知如何,但司月是越聽越是得意,原來這塊狗皮膏藥那麽看好自己啊。得意之餘,也好奇沈寔會作何打算,是會争取自己去往他的陣營,對付他的親大哥;還是放任自己的去留,和他親大哥繼續做好兄弟呢?

不想沈寔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自斟了一杯酒喝了,說道:“以前我小的時候,常常會做一個夢。夢裏有一天君高坐于寶殿之上,而我是朝拜他的仙将。我不知這位天君是誰,一直到皇兄年紀漸長,面目慢慢地和那位天君重合了。或許,這就是天意。皇兄才是最終登上最高位置的那個人,而我,注定征戰沙場。”

吳翌瞠目結舌:“夢怎麽能當真呢?你就為了這麽一個怪夢,而放棄那個位置?”

沈寔笑了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夢裏的我,似曾相識,似乎那就是我前世之事。”

吳翌簡直要被氣死:“夢就是夢,哪會是什麽前世後世?你說是你小的時候做的夢,那現在早就不做這樣的夢了吧,可見夢裏的事……”

“我剛剛又夢到了。”沈寔打斷他的話,“還是原來的那個夢。”

司月猝然一驚,她終于明白她離魂是什麽原因了。原來是她的魂體進入了沈寔的夢境,每當沈寔做這個怪夢時,她就會莫名其妙地離魂。

如果那個夢真的是沈寔的前世,那她出現在他夢裏的原因是什麽呢?莫不是她前世也是仙人?

想不到她前世竟是仙女,司月不由有些沾沾自喜。又想:“哎喲,不對。如果是這樣,那沈寔豈不就是天君?我的最高上級!莫名其妙就低人一等。真是讓人不快!”

她不打算再聽沈寔前世今生地說下去了,魂體穿牆而過,回歸本體。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自己身上還蓋着被子。司月取下被子,因着自己是坐在矮椅趴在床上睡的,一覺過後周身酸疼,伸了個懶腰,錘打着自己的手肩,一轉頭才看見旁邊站着忐忑不安的崔寶珠。

司月看到她,笑着說:“現在什麽時辰,我睡了多久了。這被子是你幫我蓋上的吧,謝謝你啊!”

而崔寶珠為她做的何止是蓋被子,連洗漱用的水都幫她準備好了。

這讓司月受寵若驚:“怎麽忽然對我那麽好?”怪不習慣的。

等她洗漱完,才知道原因。

崔寶珠期期艾艾地問她:“司姑娘,你昨晚答應我的事,你還記得嗎?”原來是昨晚司月剛答應了她傳授玄術之事,後一刻便睡下去了。她怕司月困時下的決定,睡一覺起來就忘記了。

司月道:“當然記得啊。”

崔寶珠歡喜不盡,當下跪地便拜:“那從今兒起,你就是我師傅了,徒兒拜見師傅。”

第一次被人稱喚師傅,司月覺得新鮮無比。這種感受,實在是太美妙了。她本以為對方只是想向她讨教幾招,卻不料對方是真心要拜師。

這讓她胸中立時豪情萬丈:“好徒兒,為師一定會傾囊相授,将一身的本事釋數授于你。”

崔寶珠很是高興:“徒兒謝過師傅。不過,徒兒有個小小的請求。”

唉,當人師傅就是這點不好,徒弟那麽快就有請求了,看來被人叫師傅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司月自覺還付得起這個代價,便問:“什麽請求?”

崔寶珠說:“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榮華富貴乃前塵。徒兒想要放棄崔寶珠這個身份,還請師傅另賜名姓。”

司月愣了愣,想不到崔寶珠的要求是這個。她昨天不過順口提那麽一嘴,但當崔寶珠真的付諸行動了,她又驚訝了。一個女子連名字都不要了,斬斷來時路,雖然司月沒走過,但這條路其實并不好走。

不過既然崔寶珠已做選擇,自己也不便勸阻,只是該給她起什麽名字好呢?

忽然靈機一動,拍手笑道:“有了,你就叫喬無念吧。”昨晚進入沈寔的夢中時,她走過的那座橋的題名便是無念橋,送給崔寶珠作名字是再好不過了。

“喬無念?”崔寶珠低喃了一聲,“若無世間愛念者,則無憂苦塵勞患。一切憂苦消滅盡,猶如蓮花不着水。無念,是個好名字。多謝師傅賜名。”

師徒兩人相處融恰。

司月道:“我雖然是你師傅,但我這個人不喜歡受規矩所約束,自然,我也不會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規矩來約束你。日後我是注定會四處漂泊的,你若找到個你願意安定下來的地方,那便留下,不必随我一起浪跡四方。”

崔寶珠也不喜歡受規矩所約束,聞言松了一口氣:“徒兒但聽師傅吩咐。”

講清楚了日後的相處模式,司月便推開窗戶,凜冽的風卷着雪撲面而來,雪覆在地面厚厚的一層。看來這雪下了一夜了,外面的路必定不好走,看來還得在此地留候幾日。

司月這時才猛着想起,錢玉母女還在外頭呢。

“遭了!怎麽把她倆給忘了。”司月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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