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三個大師 留在宮裏

一衆朝臣瞬時驚呼, 王全哎呦着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拖,兩邊奉禮郎也顧不得尊卑有序,趕緊湊上前幫他一起将明弘帝拉了回來。

場上亂糟糟, 明弘帝早已昏迷不醒,王全急壞了, 忙差人把他擡下天壇, 過道時朝蕭笙祁遞了個眼色。

蕭笙祁适時站出來, 背着手對周圍大臣道,“各位大人暫請去宣達殿稍歇。”

他朝溫水水這邊招手, 數個小太監忙不疊過去給大臣引路。

溫水水猶豫着要不要跟去, 腳才踏一步, 只見元空順着天壇下來,目光盯向她這裏,她原本還想趁機摸到溫烔身邊,這下是不行了,她只能乖乖走到廊下, 靜候着他過來。

元空随着玄明過了路道,經過她時,空一句話, “跟過來。”

溫水水撇撇嘴, 跟到他右手邊。

一行人候在明仁殿前,殿門緊閉, 王全率先領一幫子太醫入內。

玄明叫住他問道,“王施主,可否讓老衲也進殿內?”

王全打着哈哈,眼睛瞄向蕭笙祁,随即進門裏。

蕭笙祁面帶着笑道, “主持早早入宮也是辛苦,不若先去休息,等父皇醒了,他自然會召見你。”

玄明微垂眼,合掌與他行一禮。

随即便有小太監走近,準備将他們帶離。

那殿內忽傳來一聲砰,旋即殿門打開,王全捂着滿頭血搖搖晃晃走出來,蕭笙祁急忙道,“王公公怎麽成這樣兒了?”

王全唉聲嘆氣,朝玄明拱手道,“陛下讓您和大皇子殿下進去。”

玄明取出白帕給他,“施主止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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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道了聲謝。

玄明笑看着蕭笙祁,“二殿下應該不會還攔着老衲不讓進吧。”

蕭笙祁僵笑,“主持說笑了。”

玄明微挑眉,帶着元空進殿。

元空側目沖溫水水給了一記警告,溫水水佝偻背裝看不見,只等他入內,她就盤算着要去找溫烔。

可惜元空把她看的的透,将瑪尼輪放到她手裏,她拿着瑪尼輪跑不掉,只得跟在元空身後進了寝殿。

甫一進門,整個殿內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像是某種東西腐爛散發出來的。

溫水水忍着惡心和他們一道進到暖閣,地上跪滿了太醫,她瞧着情勢不好,立刻躲角落邊和太監蹲一起。

玄明和元空盤膝跪地道,“見過陛下。”

龍床上傳來一陣咳,“……讓這群蠢貨全都滾下去。”

王全趕忙沖太醫們揮手,他們灰溜溜的退走。

明弘帝喘了口氣,探一只手出來,朝玄明招了招,他的手腕遍布星星點點的血窟窿,一顆一顆的淌出來污血,腥臭就是源于此。

玄明走到床畔低聲喚他,“陛下可是難受的緊?”

明弘帝點一下頭,“你給朕治治吧……”

玄明回了個好字,道,“老衲需的看一看陛下身上。”

明弘帝微微合眼。

玄明便解了他的腰帶,掀開帶血的亵衣,那胸口已然被膿瘡覆蓋,瞧不清原先模樣,他仔細辨認過,問道,“陛下還在吃幻靈丹?”

明弘帝咳出了一口血,氣喘籲籲道,“方玄子說,朕再吃半月就能讓那肮髒的東西排走,朕看胸前确實爛了,才強忍着疼繼續吃……”

方玄子是蒼穹山宏清觀的觀主,這人是出了名的方士,據說煉制丹藥很有一手,甚至傳出過用丹藥救活過死人。

明弘帝向來孺佛,從沒聽聞和道家有接觸,他跟方玄子搭線這中間必然是有人引薦,不過現下沒空想這些。

玄明側頭對王全道,“勞煩王施主替老衲送些清水和火罐來。”

王全哪裏敢耽擱,立刻差使小太監把東西送進來。

玄明又和元空笑道,“元空,你去為陛下淨身。”

元空提擺起身欲接過小太監手裏的巾帕。

王全賠笑擋過來,“這種服侍人的活計還是由咱家來吧,大殿下金貴,萬不能埋怠他。”

玄明也笑,“王施主過慮,這瘡裏恐帶毒,元空素來對這些熟,由他來擦洗是防止毒血沾惹到旁的地方。”

王全翹着蘭花指,還想推拒。

“……滾出去!”明弘帝躺床上大罵他。

王全立時腿軟伏地,“陛,陛下,奴才也……”

明弘帝拽起旁邊的玉枕照着他的頭砸,這一下過去,大概人就沒了,玄明适時伸手将玉枕攔下,淺聲說,“陛下不要動怒,謹防氣血上湧。”

明弘帝緊閉着眼躺倒。

王全抖抖擻擻退出了暖閣。

溫水水轉着瑪尼輪看的分明,這王全十有八九和蕭笙祁是一夥的,不讓元空和明弘帝碰面,生怕他會複寵,可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麽關鍵時候,皇帝的命重要還是他們勾心鬥角重要,在明弘帝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便是他睜眼瞎,也不可能縱容他們讓自己痛苦。

元空卷起袖子,用帕子過水,極細致的替明弘帝洗去污血,他眉目安和,嗅到臭味也沒有變臉,手下動作溫柔,沒有毛燥也沒有拖沓,他把明弘帝當做普通的患者,盡心為他去除髒污。

快十三年,明弘帝沒有好好的看他,卻是在這種境況下有了空閑端量,他被玄明教的很好,謙遜知禮,比那兩個小的更省心,他像了他母後,仿佛世間萬物都不會叫他留戀,又仿佛他生來就是要絕塵。

從前欽天監說他最具佛性,明弘帝不太信,這種東西本來就玄乎,不過是人嘴裏說的,誰清楚是真話還是假話。

可這個孩子确實不同,他母後死了,他被迫遁入佛門,從他臉上看不出怨恨,但也看不出對明弘帝的敬仰,他把明弘帝當成一個陌生人,這讓明弘帝很厭煩。

元空很快給他洗淨身體,玄明将熏好的火罐悉數罩在傷口上,直聽見他嘶嘶呼疼,玄明安慰着,“陛下稍加忍耐,這火罐拔完,再用藥浴,過小半月您就能恢複如初。”

明弘帝着急問,“那病也能好嗎?”

玄明緘默。

明弘帝頓顯落寞,“看來朕是白折騰一場。”

玄明翹唇淺笑,“老衲回回入宮,陛下就這個事問了老衲數次,老衲跟陛下開導過,這病并不是什麽緊要的,您若是不把它當回事,它便算不得病,您若真要把它去了,老衲也曾說過,得用刀切除。”

明弘帝緊握拳頭,咬牙道,“你這個老和尚說的輕松,用刀割肉不是疼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怕,太醫院裏的太醫都沒幾個有把握動刀的,若不然宮裏會有那麽多難産走的女人?”

這話不假,刀子鋒利,誰敢往身上使,動辄是會死人的。

玄明揣着手,彎了彎眉,“您現下也好不到哪裏去。”

明弘帝豎着眼一瞪,半晌洩氣,“朕難道真要走鬼門關一場?”

玄明朝元空望一眼,元空走到桌邊倒半盞清水喂到明弘帝嘴邊。

明弘帝愣愣看着他。

元空道,“陛下請喝水。”

明弘帝一口将水喝掉,冷冰冰道,“現在倒會服軟了。”

元空當聽不見他的冷嘲熱諷,喂完水就規矩的站到燈下。

玄明這時道,“陛下只當它是病,但它沒有藥可治,幻靈丹是陰毒物,您吃得不多,若是時間長了,全身潰爛,到那時誰也救不了您。”

明弘帝目中顯出一絲陰厲,“這個賬朕回頭再算,你們只管先給朕醫治。”

玄明點點頭,“玄靈傳信讓老衲回汴梁小住,老衲冬至後大約就得走。”

明弘帝哼一聲,“你們佛門事多,朕還攔着你不成,讓元空留下。”

元空抿唇,“彌陀村缺不得人。”

明弘帝霎時暴怒,伸手指着他鼻子罵道,“什麽破村子有你老子重要!”

溫水水縮角落裏捂着嘴偷樂,皇帝是真對元空上心了,虧的元空不谄媚,要換其他人早巴巴趕上去讨好。

元空擰緊眉頭,沒和他吵。

玄明抓了兩把胡須,做和事佬,“彌陀村讓元達看着吧,陛下即是要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元空俯身稱是。

明弘帝氣才順了些,躺回去道,“玄明,你要在汴梁住多久?”

“少不得有小半月,”玄明說。

明弘帝眯着眼沉思,“動刀有多大把握?”

玄明輕笑,“不傷骨頭,死不了。”

明弘帝臉臭道,“這層膿瘡也沒傷骨頭,朕差點去了半條命。”

“但陛下傷了脾胃,”元空面無表情指出來。

明弘帝一雙狹長的眸子睜圓,半天辯駁不了。

玄明促狹道,“元空說的沒錯,膿瘡看着可怕能止住,陛下吃進幻靈丹,傷的最重的脾胃,您的脾胃裏盡是毒,毒氣穿過了內裏顯露在皮膚上,就是這些瘡。”

明弘帝揮着手不耐煩道,“出去!出去!”

玄明沖元空道,“你先回吧,老衲再陪陛下說說話。”

元空彎着腰朝他和明弘帝敬過,瞥一眼溫水水,帶她一起出了寝殿。

蕭笙祁和蕭承勳都守在殿前。

瞧他出來,蕭承勳慌忙道,“皇兄,父皇怎麽樣了?”

元空扯了扯唇,“陛下沒什麽大礙。”

蕭承勳拍拍胸脯,“那就好……”

他哥倆好般的将手搭到元空肩上,“皇兄,母妃聽說你來宮裏高興壞了,你随臣弟去她宮裏坐坐吧。”

元空拉開他,“主持讓貧僧不要亂跑。”

蕭承勳面上閃過一絲陰晦,快的讓人瞧不見,他做一副熱情的樣子,問道,“皇兄準備呆幾日,臣弟空了也好來尋你。”

元空笑道,“貧僧也不知。”

蕭承勳一讪。

蕭笙祁這時開口笑,“皇兄這次大概就不走了吧。”

說的好像他不願意走似的。

元空淡淡注視他,“貧僧是雲華寺的僧人。”

蕭笙祁笑得歡,想往他肩膀拍,被他讓開,蕭笙祁有些微尴尬,但仍保持親善,“臣弟還得替舅舅跟皇兄說聲感謝,若不是你出手,舅舅不知還得蒙羞到何時。”

元空說,“當不得謝,原本就是貧僧多管閑事。”

說實話,元空委實不會裝,場面上大家做做樣子,只要對付過去就行,元空是直板板的回話,雖說也沒多大問題,但到底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

不過總歸以後是要對上,虛情假意也沒什意思。

蕭笙祁閉住唇,一旁的王全灰頭土臉的擡浮塵沖他揮了揮。

蕭笙祁便對着元空和蕭承勳道,“太常寺那邊估摸一堆事要處理,我先走了。”

元空與他颔首,也和蕭承勳道,“貧僧也不便久留。”

他旋身要走。

蕭承勳突的喚他,“皇兄等等。”

元空頓住,蕭笙祁便趕忙跟王全走了。

蕭承勳走到元空身側,在他耳邊低低道,“方玄子是王全引薦給父皇的。”

他說完瞧元空愣神,得逞的笑起,随後揚長而去。

元空頓了頓身,也慢慢踱回煥章殿。

進屋裏,溫水水就把瑪尼輪丢還給他,只手褪下太監服,解了紗布,胸前勒的發紫,她着元空的寬大內衫卧到棉席上,腳懶懶的搭在他腿上,“陛下看起來不怎麽精明。”

元空輕觸她手,沒覺得冷,便任她亂穿,“這話不要随便說。”

溫水水滾了兩下,頭發散落,她背對着元空道,“你師父挺好的。”

雖說把他除名了,但在陛下面前依然護着他。

元空将外罩的袈裟脫去疊整齊放進櫥櫃中,蹲地上摸了摸牆壁,溫溫的熱,估計沒多久就得冷,他往爐子裏添了幾根木頭,“主持一直這般。”

溫水水一扭身,順着席子爬到他腳邊,長衣半裸,被濃發盛住,她想伸手摸爐子。

元空深着目攬起她坐到腿間,她輕皺一下眉,腰被他按着不準挪,她顫唇道,“我想摸爐子。”

元空凝視她。

溫水水舔了舔唇,腮紅蔓延全臉,“三殿下跟你說什麽?”

元空看她的勒痕,“這幾日不要勒着了。”

溫水水撅起唇。

元空摩挲她的唇瓣,“他跟我說,是王全把方玄子指引給陛下。”

王全約莫是要完,只看着能不能讓蕭笙祁也受牽連。

溫水水咬了咬他的手指,羞聲道,“你向前扮女人,我今兒扮男人給你看。”

元空手沒放開,眼眸盯着她。

溫水水動了動腰,自己把他手拿開,仍拿着那件太監服進了小間。

元空手拿着火鉗掏了掏爐子,讓裏邊兒火燒的更旺。

過一會,偏門開了一點,溫水水從裏面走出來,直走到門檻停住,她的腰極細,太監服原本的腰帶被她又重新束緊,貼着她的腰向上山巒疊起,向下曲線畢現,她的前襟分岔,将将能見着起伏的白膚,內裏沒穿東西。

長發被她虛虛用一根繩紮着,落兩根碎發在頰邊,更顯妖嬈。

她穿着男服,卻要勾走男人魂。

她兩手攀在門框上瞅着他。

元空瞧着她心火亂竄,驟然偏頭道,“換掉吧。”

溫水水對他的反應很失望,挪步到他腳邊踢他。

元空放開火鉗,挺直身板,她自如的坐到他懷裏,細長的腿翹起讓他看,果見一白到底,他通體如墜火海,一下摁住她人,她跟着蹙眉眯眼,“你道貌岸然……”

元空挑起她的下巴,一忽兒想把她撂走,一忽兒又想把她辦了,腦中天人交戰,他只得道,“在宮裏。”

溫水水吻一下他,透過唇息悄聲道,“你前兒問我,玩的什麽。”

元空握緊她的腰,肌肉蹦出。

溫水水暈着眼掰他手,口中怯懦道,“那是女人用的,緬鈴……”

這聲将停,她就想逃,可元空托住她的腮猛一口噙住,翻身将人拖進了棉席裏。

這邊滿室春,明仁殿那頭卻是大陣仗,明弘帝藥浴後勉強好了些,便立刻讓人杖殺了王全,方玄子差點逃出宮,也被燕妃派去的幾個太監給逮住,明弘帝自是怒不可遏,叫人将他剁成爛泥喂了狗,燕妃倒是被他誇了一頓,林貴妃那廂一潭死水,外頭出了什麽事她都沒出來,仿佛她從未參與其中。

下晚玄明就出了宮,元空送他走後再回屋,溫水水已經醒了。

她靠着枕頭縮在爐子前烤火,恹恹的揉着肚子。

元空捏着她的臉,溫溫道,“肚子疼?”

“……你老發瘋,”溫水水控訴他。

元空起身站窗邊,沒什麽人了,這處本就荒涼,現下更瞧不見宮人穿梭,他合上窗,“若是我一直在宮裏,你也不用回宅子了。”

溫水水怔住,“可,可我的生意……”

而且她到底是女人,長此以往和元空那般,身子遲早要有了,元空藏着她暫時行,以後怎麽辦?她幾乎就等于是不顯于人世,彌陀村有個溫水水,她現在的身份尴尬,她萬萬不能真被元空囚起來。

元空側眸看她,“不是有周施主?”

溫水水說,“先前說好的,我要做生意,你若回宮了,我也不要這樣見不得人,你得娶我。”

元空笑着,“嗯。”

溫水水眼熱,一轉頭道,“你把我送出去。”

元空坐過來,替她揉腰,“送你出去,你再作孽?”

溫水水不服氣,“我怎麽就作孽了,你救人救傻了,難道溫昭是個人?”

元空冷睨着她,“他不是人,你還敢跟他碰面,打的不夠?”

溫水水張手推他一把,憤憤道,“他覺着我是好人,信裏言辭懇切的邀我,往先他最是瞧不起我,現在我占上風了,你卻攔着我!”

元空輕道,“你想讓他徹底拜倒,你也要付出代價,我為什麽要縱容你跟他交往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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