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五個大師 願者上鈎

元空說, “當下才進工部。”

入朝一兩天,都沒徹底安頓,再整這麽一出, 到時候舉朝的視線都盯着他這裏,成為衆矢之的不是好事。

溫水水沒所謂, “你這麽多年在雲華寺, 修的仁義, 不忍見百姓受苦是極自然的事,我想想就算不報給陛下, 我們自己私下設慈幼院也行, 左右是好事, 民心比什麽都重要。”

元空淡聲,“天子腳下。”

天子腳下,他還是皇子,這是他的身份,也是束縛, 他想積善行德,也得經過明弘帝允許,如果私自行事, 等以後爆出來, 明弘帝不定會覺得他是善心,或許會當他心機深沉, 一早就瞄準了皇位。

民心是個好東西,皇子想要,皇帝也想要。

溫水水咽下糖,不免灰心,“我随口提的, 沒說必須要做。”

“是個好想法,雖然現在做不成,但往後有機會也能實施,”元空按着她的手指安撫道。

溫水水老老實實唉聲,不動了。

馬車停在皇子府前,元空先下車,府門前立着留香,瞧見他便柔笑,曲身敬道,“殿下回來的晚,晚膳擺在西松園,老夫人讓奴婢出來迎您。”

元空睨過她朝車裏道,“還不出來?”

車簾被猛地一掀,溫水水撅着嘴站到車板上,朝他伸手道,“哥哥扶我。”

元空捏着她的手,将人扶下地,随之丢開那只纖手,率先進門裏。

溫水水也跟在他後邊,像個小尾巴,從頭到尾兩人都沒給過留香半分目光,就仿佛她這個人是空氣。

留香掩住目中陰暗,跨過大門随着他們進了西松園。

他們進堂屋裏,桌子上早擺好了飯菜,上座只坐着容氏,楊老倒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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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空落座後,她飄過溫水水随意道,“怎麽回來這麽晚?”

“接她去了,”元空回了一句,轉而又問,“外祖父不吃晚膳?”

“你不是今兒第一天上任,他不放心,趕早兒去找崔琰了,操心的多,”容氏舀了勺釀茄子放他碗裏,見他皺眉,便說,“沒放葷,我還能害你不成?”

她說完又沖溫水水道,“在外頭呆那麽晚也不往府裏知會一聲,你哥哥現下有閑餘,等回頭忙了不定能顧到你。”

溫水水把頭放低,嗫嚅道,“宮裏的采買太監讓到江都購置絲綢,我得過去看着。”

這事容氏清楚,就不好再揪着這個訓她,只說,“辦妥當了嗎?要是忙不過來,我調些人過去。”

她想的美,頂了個楊姓,就以為柳家的生意真是她楊家的,嘴上瞧不起商人,骨子裏還想分一杯羹,好事都讓她瞅見了,哪兒那麽順當的。

溫水水淺勾唇,“妥當了。”

容氏撂下筷子轉向元空,看他吃得香,笑道,“今兒個這一桌子菜可都是留香親自下廚做的,這手藝可比外頭的廚子好了不知多少。”

元空手一停,沉沉和她對視。

溫水水在碗裏翻攪兩下,也沒了食欲。

容氏絲毫沒感覺他的火氣,還拉着留香道,“這桌菜都是你做的,不是說想服侍他用膳嗎?還愣着幹嘛?快過去。”

容氏不在意元空生不生氣,來這一出是給溫水水看的,讓她明白,她在這府裏沒有存在感,留香縱然先前鬧了笑話,但容氏樂意把她往元空身邊放,因為她懂事聽話,容氏要的是個不會礙着元空往上爬的女人,往後元空會有很多女人,這只是第一步。

留香蓮步輕移,微俯身到他身邊,伸着手要來接他面前的碗。

溫水水拿勺的手一放。

元空擡手揮開留香,眼尾放在她身上,眉微皺,目光沒分半點給容氏,“外祖母,再過一月估計汴梁就入春了,您若是嫌京裏太無聊,我可以送您回去。”

容氏一把扣緊扶手,兩眼冒火道,“你在趕我走?”

溫水水推開椅子,起身朝他們俯身,“祖母和哥哥慢慢吃,我吃飽了。”

她緩慢瞟向留香,冷冷的盯着她,倏爾挪步離開了堂屋。

留香渾身打顫,她看明白了,這位殿下只是外表看着溫吞,他是敬重容氏,但他有自己的掌控力,不是那種父母長輩讓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呆子,她和容氏以為,楊老不在,自然有法子讓他依從,簡直大錯特錯。

“只是覺得京裏可能不适合外祖母養身體,還是汴梁好些,”元空緩聲道。

容氏面色陰森,須臾轉成平和,“知道你孝順,但如今你孑然一身,我如何舍得離開?你若是個不叫人發愁的,就收了留香,那我走也走的安心。”

元空抿聲。

容氏繼續施壓,“我也曉得你難處,畢竟才出雲華寺,一時半會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留香,可你至少給她機會近身,你們現在這樣僵持,我看着也難受,到底以後是你屋裏人,也用不着這樣劍拔虜張。”

正說完,從梅一頭闖進門裏,嚷嚷着道,“大殿下!我們姑娘突然腹疼!您快去瞧瞧吧……”

元空一下露出擔憂,緊跨步離開。

容氏攥緊手,只能看着他跑出西松園。

留香經這一遭早沒了底氣,惴惴不安的望着容氏。

容氏溫和笑笑,“沒甚事,他現下對你抗拒倒不是真讨厭你,等時候長了,他自然明白你的好。”

留香低聲道,“奴婢能伺候好老夫人就如意了,不敢想其他。”

“怎麽不敢想?你就得想,就是你太老實本分了,他是塊榆木疙瘩,原本就和姑娘沒接觸,你不主動,他更看不見你,”容氏說道。

留香糾結,“可,可表姑娘……”

容氏擺擺手,“阿溪礙不到你,你盡管去做,出事了後頭有我兜着,你若是能進他屋,往後這府裏自有你的位份。”

她說的這般明了,留香當即大喜,急跪地給她磕頭,“奴婢記下老夫人的話,定會竭盡所能去侍奉殿下。”

溫水水的腹疼自然是裝的,元空進她房裏時,她正脫了繡鞋,腳點着地毯在學跳舞,這舞跳的不倫不類,她跳了沒幾下就累的喘氣。

元空拿過來鞋子放在她腳邊,捋順她的頭發道,“怎麽學起跳舞了?”

溫水水穿好鞋圍着他轉了一圈,停下來扭過腰背靠到他手邊,轉頭道,“覺得好玩兒。”

元空放她坐倒,淺笑一聲,“好歹是商戶女,那些下三濫勾搭人的招數總得學一學,免得被她給占了上風。”

元空冷然,“別這麽說自己。”

溫水水翹着腿,“你可看清了,老夫人現下是死活要你收她,咱們如今就像困在籠子裏的鳥雀,不答應她就變着法兒的捯饬,橫豎都順着她,遲早的事。”

元空涼聲道,“那個女人不宜留在府裏。”

再留下去,容氏必定要惹出禍端,連着溫水水也會糟踐。

溫水水眯着眼跟他笑,“不是說好的,我要讓她氣死,你等着。”

元空淡淡的笑,方才郁結的氣不禁消失掉。

——

這麽過了兩日,溫水水這邊安靜,溫府倒出了樁事,那位新納的姨娘容鳶去當鋪當首飾被溫若萱給逮着,原本不是個大不了的事,可誰知這兩人竟在當鋪裏打起來了,溫若萱雖然不是溫熱的性子,但好歹也是溫家嫡小姐,平素在外會友都是擺足了架勢,就和她母親一樣,最重自己的臉皮,這回倒叫人稱奇。

這臉丢盡,小姐和妾室鬧不和,京裏沒一天就傳遍,她這名聲徹底落敗,往後說親就難了。

溫水水得到這個消息時,手拿着畫筆在肩頭作畫。

“嫡小姐也幹的出罵街的事,”那朵牡丹覆蓋了她半個肩膀,濃烈的染色仿佛浸在她的皮肉裏,豔的叫人垂涎。

含煙接過她的筆恭聲道,“據周管事說,她當時面容猙獰,兇的能吃人。”

溫水水拉上貼身衣,手擔在嘴邊輕笑,“朱砂好呢,養人皮還養人脾性。”

含煙郁悶,“那副耳墜算是頂頂好看了,可惜她打架的時候扯壞了,糟蹋在她手裏,浪費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差不多了,能叫她沒臉就是那耳墜最大的作用,陛下可還想着把她指給元空,我看這麽個潑婦,他還怎麽好給元空當老婆,”溫水水趿着木屐下來,從她手裏接過高腰襦裙穿好,笑問道,“今天元空休沐,他怎麽不過來?”

含煙往外叫了聲從梅。

從梅跳進來道,“小姐找奴婢。”

她還拿着蹴鞠,想來剛剛是在院子裏跟丫鬟們玩這個。

溫水水朝她伸手,她把蹴鞠遞過來給溫水水,溫水水瞧着這圓圓的球,道,“元空呢?”

“殿下在西苑的翠湖亭和崔大人一起釣魚,奴婢看得下午過來看您,”從梅說。

溫水水擡一下臉,往旁邊房屋瞥,“她出來了嗎?”

“就沒出來過,今早兒都沒去給老夫人請安,”含煙答道。

溫水水聳着肩嗤一聲,轉着蹴鞠靠門上,那屋不僅門關的緊,窗戶都沒開,她略微一想,踩着木屐走到屋門前敲了敲,“姐姐起來了嗎?”

屋裏靜悄悄,沒人應她。

她又敲了一次,裏面還是沒動靜。

溫水水眼底凝霜,徑自捧着蹴鞠往院子外走。

含煙和從梅躊躇着要随她,她側頭道,“不用跟着我,盯着院子就好。”

含煙和從梅就只能任她走了。

——

“大殿下這兩日在工部還習慣嗎?”崔琰看着湖面水紋蕩漾,手裏的魚竿往後移了移,沒感覺到重量就又停住。

才入春,湖畔生了不少水草,那些魚在其中穿梭,看着活泛,元空挪開眼挑唇道,“還好。”

崔琰呷着茶水,“咱們開年倒沒什麽事,各地風調雨順的,倒不用太勞累。”

元空道,“這是好事。”

崔琰觀察他臉色,還挺自在,崔琰嘿的笑,“您可一點也不愁。”

“愁什麽?”元空納悶。

崔琰給他豎大拇指,“這二殿下就不說了,三殿下成日裏跟個花蝴蝶似的四處亂竄,好歹也叫他認識了幾個狐朋狗友,您可就跟着微臣坐在這裏釣魚,這魚還沒釣到一條。”

元空很淡然,“崔大人是個急性子。”

崔琰贊嘆,“就您這性子,擱誰那兒都得急死,我已經是再安閑不過的人了。”

元空笑而不語。

崔琰往他身側湊了湊,神秘兮兮道,“雖然殿下您不急,但微臣該給您置辦的都置辦齊全了。”

元空偏頭睨他。

崔琰立時一拍手,坐直身道,“敞開了說就是,年前工部整頓後,微臣派幾個人去了淩絕山一趟,淩絕山您是知道的,玄靈禪師早先就跟微臣說,這座山有靈氣,微臣當初還以為他吹牛。”

元空唇角笑起,“師叔說話自來可信。”

崔琰趕忙點頭,“真是,那座山不僅有靈氣,它還有礦石!”

元空疑惑,“什麽礦?”

崔琰興奮的就差跳起來,竭力耐着激動與他道,“金礦!”

元空眉頭跳了一下,“這算大事,合該要報給父皇,你怎麽先和我說了?”

崔琰得意的抖着腿,“殿下即是進了工部,微臣怎麽也得送份大禮給您,金礦目前沒人發現,只說是您下探瞧見的,自不會有人敢懷疑。”

元空有些遲疑,“可我沒指派人前去查探。”

“玄明主持不是去了?我這邊也緊随其後加派人跟過去,約莫十多天他們就都和玄明主持一起回來了,”崔琰笑道。

元空凝住神情,年前玄明說要去汴梁看望玄靈,他以為是真的看望,卻沒想到玄明是替他回的,他跟在玄明身後十多年,是玄明教會了他仁義禮智信,玄明讓他得以重生,可是他辜負了玄明的期許。

水面蕩出漣漪,崔琰哎呦一聲,連忙手提着魚竿收線,立時一條大魚釣了上來,他哈哈大笑,“怪不好意思的,開年第一條魚先落到微臣手裏。”

“這回去夠吃一頓鮮魚湯,那滋味兒比什麽瓊漿玉露都好,”他把魚用繩穿起來拎在手裏,起身時拍拍元空的肩膀,“殿下也不必愧疚,您若真想報答他,不如就接了這活,有朝一日您登大典,玄明主持怎麽也是風光無限,這天下人都知道您是他教出來的,不有句話叫普渡衆生嗎?您只要對百姓好,那也是給佛家争光。”

他晃着身出亭,慢悠悠離開了府邸。

留香在湖對岸旁候了好一會,不見再有人過來,這才手托着麾衣準備過去。

“留香姐姐也過來找哥哥?”

留香聞聲瞬時眉際現陰冷,不過她很快顯出微笑,扭頭看溫水水把玩着蹴鞠,“表姑娘也是來找殿下的?”

“是啊,”溫水水在沖她眯眼,滋着唇嘲諷笑道,“這麽好的天氣,誰還穿麾衣,我找哥哥陪我踢蹴鞠。”

她如願看着留香臉上的笑轉為冰寒,可她不在意,翻了個白眼扭着小腰就想去找元空。

留香猛地按住她肩膀,“表姑娘想找人玩,我可以陪你啊。”

溫水水揚手照着她面上扇,被她一把握住,宮女能起來,不知經歷過多少毒打,得了容氏的點撥,她根本就不會再忍讓溫水水。

溫水水甩不開手,就将蹴鞠往她頭上砸,她避閃不過,蹴鞠在她額頭碾壓過去,疼得她一下放開手。

溫水水冷哼一聲,側身摔進水裏。

只聽嘭的一響,水花濺了留香一臉,她驚愕的大張着眼,眼看着她在水中掙紮,那只白淨的手在水裏胡亂抓着,她本可以将人救起來,但她一瞅見元空往這邊看,哪裏還有救人的心,一轉身躲到牆角大樹後邊。

元空聽見水花聲才從呆滞裏回神,一眼就見那水中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魚鈎,他順着手往前看,就見溫水水奄奄一息的對着他哭。

他的心一下揪起來,沉沉嘆出一口氣,縱身跳進水裏慌忙攬住她抱上了岸。

留香躲在樹後狠毒了她,這下不僅和大殿下有了親密,還能說是自己害的,這一石二鳥算計的如此精準,是斷定自己有口難辯,只盼着大殿下沒發現她,實在不行,就只能去和容氏提前說,怎麽也不能被她得逞了。

元空垂頭瞧溫水水睜不開眼,掀開她的眼皮瞧了瞧,連拍着背讓她朝外吐了幾口水,只等她緩過來,才想抱人回去。

“她剛剛将我推河裏,人還躲起來了,”溫水水輕按着他手往懷裏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元空怒極。

她恹恹的歪着他的肩膀,匆促呼一口氣在他頸邊嬌笑,“我這也算是願者上鈎。”

她仰頭往他唇上親。

元空只能配合她做戲,一手擋住她的臉,蜷起腿打坐,閉目默念着經文。

留香難忍妒忌,這個妖精根本看不見大殿下對她抗拒,孟浪的恨不得躺在他身上。

溫水水推了推他,故意放大聲抱怨,“哥哥不抱我走,我走不動。”

元空停了一小會,環起她快步出了亭子。

留香咬碎一口牙,緊跟在後頭進了曲水園。

含煙和從梅一見着溫水水這副模樣回來,着急的想跟進屋,溫水水朝她們遞了眼色,兩人立刻會意,默默退出院子,各自找樂子去了。

屋門被關上,留香悄無聲息的貼到門上聽裏面動靜。

甫一進屋,溫水水軟軟的摁住他靠着門,撞的門咔嚓響。

元空蹙眉低語道,“躺床上,我給你看看。”

溫水水趴着他胸前,微擡一下細肩,給他看,“我本來想偷偷給你看的,現在映到衣服上了。”

那朵牡丹着了水掉色,全掉在衣服上,她費勁扒掉衣肩,薄肩裸露,花已經看不出形狀了,顏料順着那漂亮的肌膚四處滑落,滑到哪哪就生出叫人想□□的妖嬈,她掂着小腳往他腿上爬,一直爬到他腰邊,又用足尖踩,她不說話,只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意願。

元空眼底彙聚出粘稠的黑,他克制着聲道,“下來。”

溫水水艱澀搖頭,勉力挺起身與他貼近,殷紅的唇直直吻住他,輾轉纏綿。

他的冷靜盡數被這吻逼退,眼裏心裏只有她在求寵,他突然握緊那只足,翻身将她按在牆上,他遵從着心底的妄念,傾覆柔腸來疼她,他張手扯開那件礙眼的外裙,只聽着她嗚咽在耳邊,“別……”

他就徹底入了魔。

這聲別順着門縫飄到留香耳朵裏,緊随而來的就是溫水水嬌的顫動人心的求饒,片晌她就開始哭,留香不用想也能猜出裏面在做什麽,她流露出渴望轉瞬又憎惡,她敲一下門,往裏喊,“大殿下,老夫人找您……”

屋裏的聲動一下靜止,未幾一只茶杯自窗戶扔出來,她抖時閉住嘴,耳邊聽着屋裏姑娘細細抽咽,她的面容已然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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