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魏家

李二三電話打進來時,許卿剛好洗完衣服準備晾在陽臺上。

鈴聲锲而不舍的響起,他按照自己的節奏晾好衣服,才走過去接電話。

“卿哥,你現在沒事在忙吧。”

李二三用肯定的口氣說了一個陳述性質的疑問句。

“沒,你說。”

“今天中午,你知道江時安幹嘛了嗎?”李二三問完也沒指望許卿回複,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我感覺他把我當情敵了。”

許卿:“……?”

“把你當情敵?”許卿反問了一遍這五個字。

“是哦,可太搞笑了。好像是紀赫給的門票惹的禍,還好你沒來,你要是來了,在江時安眼裏豈不是紀赫腳踩兩條船或者我們兩朋友為他争風吃醋。”

“我就奇了怪了,且不說他沒和紀赫在一起吧,還真把紀赫當他所有物魚塘裏最乖的魚了?無語子!”

許卿噗地笑一聲,“所以你下午是故意的?”

“當然了。我中午就氣了波他狠的,他要是再來陰陽我,我必須得陰陽回去啊。”

李二三剛好結束一回合戰鬥,放下手柄,拿起放在電腦桌上開了通話擴音的手機,“不是吧,你難道以為我?”

許卿否認,“沒有,覺得不太像你會做的事。”

“嗯,确實。實不相瞞我到家洗澡洗了兩小時。”

下一局游戲即将開始,李二三又把手機放回原位,“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挺奇怪的,我感覺他腦回路一點都不像江家養出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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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卿哥你說是想你警惕一點昂,我聽紀赫說了撞車碰瓷的事,不知道他這麽做是想搏紀赫同情呢,還是想搭上顧家呢?”

“——但要我說,江家和顧氏不是一個階級的,他這個搭讪手法也太低級了。”

“咦,狗狗找我,我先挂啦!後續情報有了我和你說——”

李二三啪嗒挂斷電話。

這個江時安的行動軌跡,真的很奇怪。

許卿在心中羅列了一下已知消息:江時安似乎在追王安知,王安知似乎和秦白薇在一起,江時安對紀赫有占有欲,又想奪走紀赫和顧笑熟識的契機……?

……我還是不能理解人心裏在想什麽啊。

好複雜。

許卿找出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子,灌了點水進去,把百合花從瓶口插入。

處理鮮花的工具得等明天才能拿到,在此之前,還是需要盡量保持花朵的新鮮。

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窗戶,順着牆壁檐角蜿蜒而下,彙涓流成水窪。

許卿出門前看了眼瓶子裏的白百合,焉噠噠的花瓣舒展開來,比之前精神多了。

外公外婆住在城南的一個大院裏,綠化做得極好,清清秀秀。大院裏住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在那裏養老。

同時,周邊環境也不錯,最近的地鐵口離小區五百多米,生活基礎設施一個不少,附近有一家大型醫院,老人有個頭疼腦熱的,看病很方便。

小時候,外公外婆看不過女婿折騰兒子,會把他接過來住幾天。

通常是住兩三天,最多不會超過四天,魏真真就會上門把他帶回去。

許嘉寶剛出生那會外公外婆對他們兩兄弟的态度沒差別,又過了幾年,許恒山溺愛許嘉寶,冷淡許卿,外公外婆的心便有些偏。

許恒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摳錢的機會,他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了岳父岳母的态度轉變,從此基本上都是挑許卿去他們家時要錢。

許卿發現許恒山的小動作以後,就去得少了。

下了地鐵,步行到小區門口,雨依舊在下着,纏纏綿綿的構成了一道又一道雨簾。

許卿蒼白手指握着的深澀的黑色傘柄,一步一行,從無邊雨幕中走過來。

院中娛樂設施左側,雨棚斜出一角,遮擋住了一張石桌,四張石凳,四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那兒下棋。

兩個人在下,兩個人在指點江山。

注意到腳步聲踩着雨水漸近,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裝的擡頭往許卿的方向看了看。

“诶,你不是那個,魏家的小外孫?”

許卿擡眸,“是,許卿,您記性真好。”

“哈哈哈,這麽久沒見,你還記得我?來,考考你,我是誰?”

見他談性正濃,許卿索性改變了行進方向,往石桌那邊靠了靠,雨滴彙成一長串從雨棚斜出的角落下,重重砸到傘面,又悄無聲息的扁成一團。

“您是顧爺爺吧。”

“哦喲,還真記得老頭子我啊!”

顧爺爺樂,指了指邊上下棋的人,“那記不記得他啊?以前就在那棵榕樹下,給你念過《西游記》的……”

“謝老師。”

許卿接過話,補上三個字。

下着棋,厮殺到關鍵時刻的謝老師哼一聲,陰陽怪氣,“我算什麽老師啊,就給某人讀過畫本罷了,不足為道,平平無奇。”

“……”

許卿空着的手捏了捏衣角,“我現在有手機了。謝老師可以把電話留給我,我會常聯系的。”

謝老師慢條斯理地夾着一枚黑子敲落棋盤,冷了幾秒,沒憋得住,報了串電話號碼出來,“你要是沒記住——”

許卿誠懇:“我一定負荊請罪。”

“得了。”謝老師擺擺手,“走吧走吧,你不是還有別的事要忙?”

許卿無聲默認,同幾位老人家道了別,轉身往魏家房子在的那一棟樓走。

他走遠了,顧爺爺打趣,“诶,老謝,你之前不還說中秋月餅要給他留一份?怎麽不讓他上你家去拿啊?”

謝老師瞥他一眼,裝傻嘴硬,“我說過這種話嗎,沒有吧,沒有啊!”

謝老師是許卿在這個院子裏認識的,第一位,魏家之外的長輩。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夏天,院中的百年榕樹郁郁青垂,謝老師搬了張躺椅,拿了本泛黃的書,在榕樹下曬太陽。

外公外婆雖然把許卿接過來了,但不怎麽管他,只要吃飯的時候他人在就好了。因而許卿在大院裏的日子,通常是自己尋摸一個角落,靜靜的看天看地。

謝老師給他念了很多書,可以說,他是許卿的啓蒙者。

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許卿上一次來大院,還是九月份……謝老師是覺得我太久沒來看他們了?

應該是吧。

到了樓前,許卿站在窄窄石板屋檐下,收了傘,将剛剛記住的電話號碼存進手機裏,才上樓。

外公魏峥則和外婆劉愛芬已經在廚房裏忙着張羅飯菜了,聽到門鈴聲,劉愛芬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到玄關給許卿給開門,“小卿,來,快坐。”

她半推半攬的把許卿帶到了沙發,“吃點什麽水果?喝不喝茶?還是白開水?溫水行嗎?”

“我自己來就好。”

“也行,想吃什麽想喝什麽自己弄啊。”劉愛芬松開按住他胳膊的手,往廚房走,“給你整理了點東西帶到宿舍去,你先看看,等會走的時候記得拿。”

“什麽東西?”

東西早就整理好了,劉愛芬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號白色塑料袋過來,“自家做的,辣醬,臘肉,酸菜……你給舍友分一分。”

許卿站起來,接過袋子,放在沙發上,“好,等他們回宿舍了我就分。”

劉愛芬把茶桌上的遙控器拿過來,“無聊的話,自己開電視啊,我先去廚房做午飯了。”

眼見許卿想跟着她起身,趕緊制止,“你別來,不用你幫忙,你休息會,平時學習累了吧。”

三個人,八個菜。

裝菜的碗還是都是大份的。

許卿默,“菜有點多了。”

“不多!多什麽多呀,你一個多月沒來,今天吃好點。”

許卿碗裏的白米飯吃了一半,劉愛芬的話題從學業轉到了家庭上。

“你爸爸之前不是說要開個飯店?”

許卿擰眉,“他來找你們了?”

“咳。”劉愛芬搓搓手,“是這樣的,他飯店開起來了,我和你外公都去實地考察過,生意挺紅火。我和你外公啊,就給他投了點錢。”

“……”

吃教訓是不可能的,即使吃了也會當做無事發生過的。

許卿以前也會勸他們不要給許恒山投錢,但老人家做的決定,哪裏容得小輩反駁,真的鐵了心想投資,誰也攔不住。

因此,如今許卿只說,“挺好。”

“嗯……”

聽出劉愛芬還有話想說,許卿疑惑擡眸望去。

“你住學校也快一個多月了吧?平時周末是不是有時間回家看看?”

劉愛芬想起前天女兒魏真真打電話的抱怨,如此說道。

“一中學習很忙,沒時間回去。”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魏真真打過電話,或者親自來哭訴了。平時家裏面,她和許恒山許嘉寶三個人一起排斥許卿,三個人有着共同立場,沆瀣一氣。

現在許卿走了,家裏只剩她、許恒山、許嘉寶。

雖說不出意外的話,張言已經住進去了,但對于許恒山的小家而言,他是個外人,所以許恒山要在他面前充面子。

因此在小家中,此刻的家庭地位,許恒山最大,許嘉寶第二,在不影響許恒山自己利益的情況下,許嘉寶第一,魏真真永遠墊底。

許卿索然無味的想,應該是許恒山又開始頻繁的和魏真真吵架了吧。

可人生……不是自己過出來的麽?

他當初拉着魏真真都到了警局面前,是魏真真不肯離婚。

被許卿一句話哽住,劉愛芬尴尬,“好,對,對,學習重要。來!吃菜,吃菜,多吃點,這個魚是你外公前天去湖裏釣出來的,鮮得很!”

一時之間,飯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聲。

外公魏峥則給自己倒了杯小酒,不鹹不淡,“沒時間回去就不用去了,電話可以多打幾個,大家都關心你。”

許卿意味不明一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加快吃飯速度,拒絕了劉愛芬再給他添一碗飯的提議,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等魏峥則和劉愛芬吃完,就提出要告辭。

“學校還有事。”

“好,那你路上小心吧,東西記得給舍友分一分。”劉愛芬送他到玄關,彎腰準備穿鞋。

許卿提起塑料袋,“您不用送了,外面天氣不好。”

“诶,行。”劉愛芬怔一怔,随即笑開,再次叮囑,“下雨呢,別走太快,小心別摔跤。”

“嗯。”

午後的雨勢不見小,天上烏雲陰陰的低垂,地上行人小小的聚散。

許卿給塑料袋打上結,确保等會坐地鐵過安檢時不會灑出來,然後登上了和去學校方向完全相反的地鐵線。

下着雨的周日,加上慵懶的午後時光,地鐵上的空位很多。中途許卿轉乘1號線,又過了六個站,終于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街道上店面與店面之間很空曠,招牌與招牌一點都不擁擠,絲毫沒有碰撞的可能性。

一家店頂上的招牌刻着白底黑字、無意義的拉丁文,透過大片玻璃窗能看到店裏暖色的黃調燈光。

吱呀一聲,許卿推開玻璃門,色彩紛呈的許多個被串起的菱形水晶柱随之叮當作響。

沒有客人,老板趴在櫃臺後面睡覺。

但沒有睡熟,聽到聲音,就立刻擡頭了。

“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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