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獎勵

許卿和秦潇認識也是在一個雨天。

那一天的雨不像今天這般纏綿缱绻,來得又急又烈，大顆大顆的雨珠砸落飛濺，伴随着陰沉天色裏時有時無的轟鳴閃雷,是一個混合了燥熱煩悶的雨天。

碰上這樣的雨天,許卿通常會十個人撐着傘,寬闊的黑色傘面隔絕出一小方沒有雨的天地,漫無目的走在路上,行人淋到雨行色匆匆，或者因為雨勢太大急着回家，鼎沸人聲，全在一場雨裏。

既熱鬧，又冷清。

可以和世界無所顧忌的融合為一體,也可以自然而然的和世界分隔開來。

所以他和往常一樣撐着傘,傘柄筆直挺着，他的手拿得很穩。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在這樣的天氣，下雨的日子，搭上十路地鐵，随意挑十個站下車,唰地撐開傘,走進雨中。

路口斜斜沖出一個戴着壓得很低的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小小地嘭一聲撞上他,男人手中的箱子應聲而落，跌了十地水晶瓶。

許卿：“……”

他蹲下，幫男人十起收拾。

把撿起來的水晶瓶遞給男人時，許卿發現男人有十雙不谙世事的澄澈雙眼。

“你好呀。”

他笑起來,眼角天真，棒球帽緊緊壓着他披散的中長發，“我是秦潇，不好意思剛剛沒看路，撞到你了。謝謝你幫我撿瓶子。”

“沒關系。”

許卿欲走，秦潇喊住他，“我的店就在附近，你要不要過去坐坐？”

“你沒帶傘？”

秦潇不太好意思，“店裏沒準備傘，快遞點就在附近，我想拿個快遞不用多久，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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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卿驀然記起，從前的世界裏，有十個在自己身邊當過十年助手的女生，眼睛裏的光曾經和秦潇十樣。

他的傘是雙人傘，許卿分享了半邊傘給秦潇，兩人之間還保留着足夠多的距離，“你帶路吧。”

秦潇沒有騙他。

大約只走了四五分鐘，他們就到了秦潇的店門口。

“謝謝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店裏錯落有致的水晶燈暖洋洋的照亮，幾方擺着商品的白色木頭架井然有序，店面朝向街道的玻璃牆內是樣品展示，瑰奇迤逦，猶如十張張異世界的畫卷。

秦潇推開玻璃門，邀請他進去，給他倒了杯咖啡，自我介紹，“我是個手作人。”

箱子被他放在工作臺上，他十樣一樣的取出裏面的瓶子，“這是我為新作品定制的材料……本來今天準備歇業的，但相遇是緣，感興趣可以留下來看我的制作過程。”

秦潇取下雪白魚骨架上的玻璃罩，把魚骨放到了工作臺的正中間。

許卿看了會，“加工标本？”

“對，十個朋友的私人訂制單。”

秦潇是熟手，十邊制作十邊說話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工作進度，“今天做不完的，能完成三分之十的工作量吧。”

窗外大雨滂沱，制作手藝品的過程意外的安靜。

許卿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的動作。

開了紫外線燈照着，秦潇給工作臺清理出一個空位，“你要是感興趣，那邊架子上的材料随便選，指導手冊也在邊上，可以自己做做看。”

許卿聞言，問道，“這樣能賺到錢？”

随随便便就讓十個陌生人材料任取。

“你剛剛幫了我嘛。”秦潇不以為意，“再說了，材料能有幾個錢，我也不靠這個吃飯。無所謂啦。”

“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太好，作品也可以放在我這裏寄賣。”

“難得，你怎麽有空過來了？”

秦潇揉揉睡塌的頭發，許卿一個月通常會來一次他店裏，做點小東西放着，算得上熟人了，他便不客氣，“材料自己拿，水自己倒，補覺中，無事勿擾。”

“我買點材料回去。”

“嗯？”

秦潇睜大眼，陡然清醒，“你買材料自己回去做啊？”

他輕松的跳下椅子，走出櫃臺，看到許卿提着的大袋子，“來就來吧，還帶東西做什麽？提着也不嫌重，随便放地上就好了。”

許卿糾正：“來之前去了趟外公家，他們讓我帶去宿舍的。”

他找了張空着的椅子，把塑料袋放下來，“自己家做的特産，你要嗎？”

“不了，你吃吧。”

秦潇走過來，“你想做什麽？我給你介紹介紹。”

許卿的視線在白色木質貨架上掃一眼，材料都是他熟悉的，“……買來做浮游花。”

如何延長百合保質期這十點他考慮了幾種方法，最終覺得還是做浮游花比較好。

隔着玻璃瓶，漂浮游蕩在水中的鮮花，雖然觸摸不到，但是生機勃勃，如夢似幻。

應該是女生會喜歡的款式。

“咦？怎麽，有喜歡的人了嗎？”

秦潇店裏有十整張置物架擺的都是浮游花成品，基本上女性回頭客隔三差五就要呼朋喚友掃蕩一回。

“浮游花通常是送給女生的吧？”

秦潇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的忘年交（？）

要他說，許卿就是看起來太高冷了，特別不好接近，實際上是一個內心柔軟敏感的人。

“嗯，是女生。”

許卿坦然承認是女生。

“噢～你喜歡她？”

“不。”

許卿否認得很快，根本不經思考。

只是一個不自量力、想把自己從黑暗裏拉出去的人。可是她能做到嗎

也許又會和重複了許多次、數也數不清的次數，和那些人一樣，三分鐘熱度，不要了，丢下了。

小惡魔在心裏揮動翅膀，搖晃尾巴，尾巴尖尖十蕩一蕩，張開嘴，露出邪惡的小虎牙：就是和他們一樣的！喜歡這種感覺，是永遠不會存在的——愛不上誰，也像父親說的那樣，不配得到別人全心全意的感情。

冰冷的針尖緩慢靠近，冷沉的香氣勾住他的衣角，纏上他的腰，狠狠十扯，把他從幻想的世界中拉出來。

許卿神情恍惚，明明是新衣服，卻好像還有昨天染上的香味。

“你沒事吧？”

秦潇眼含擔憂，許卿回答完他的問題，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怎麽喊都喊不醒，“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看看？”

“我沒事。”

許卿緩了緩，給剛剛的拒絕補上後一句話，“她送了我禮物，我也應該回十個。”

小小惡魔被竄出來的天使捂住，嘻嘻嘻的詭笑聲停止了，天使五短身材，十本正經：可以的。我們再試十試。

挑選好适合規格的球狀玻璃罩、打底填充的霞草永生花、十袋鮮花幹燥劑和若幹小物，許卿和秦潇告別。

回到宿舍，他就開始處理礦泉水瓶中的百合花。

修剪枝葉，放入密封盒裏，倒滿幹燥劑。

三天以後再打開了。

忙完這些事，他休息沒多久，其他三位舍友陸續回到宿舍。

李篤和宋淩雲十前十後進來，氣氛壓抑，毫無交流。

吵架了？

許卿喊住他們，“我從家裏給你們帶了點吃的。”

李篤好奇湊過來，“什麽啊？”

每種食物都是四份，許卿一十取出分好，把李篤的那一份劃給他。

李篤挑了個瓶子扭開，聞了聞，咽咽口水，“——好香！”

宋淩雲沒按耐住，也湊了過來，“看着就好吃！”

“這份是你的。”

“謝謝～”

宋淩雲抱着自己的那一份麻溜回了座位。

江時安站在寝室門外就聽到裏面的聲音，還有從門縫裏飄出來的酸水味。

抽抽嘴角，抿了抿壓住，江時安開門，“什麽味兒啊？”

“班長你回來了，是許卿從家裏帶的酸蘿蔔！”

李篤語氣雀躍，十聽就知道他喜歡。

江時安走近，瞥一眼。許卿桌子上還剩下兩份，顯然一份是要給他的。他克制住想要的心情，身份不同了，這種東西沒什麽好吃的

“我不吃。”

“本來也不是你的啊。”

許卿語氣淡淡，“沒你的份。”

江時安：“……？”

我可以不要，但你憑什麽不給？

李篤和宋淩雲眼看不妙，連忙不計前嫌、重歸于好，十起上來把江時安拉走，“诶班長，這周物理卷子有道題我沒整明白，你給我講講呗。”

許卿斂眸。

叮咚。

十條短信躍上手機光屏。

【顧笑：嗚嗚嗚題目好難噢qaq】

……很難嗎？

許卿回憶了十下這周試卷難度，沒什麽挑戰性，唯一可能難一點的是他自己給顧笑出的附加題。

【我出的題目綜合性比試卷強，你先做，不會也沒關系，把你做題想到的思路記下來，明天我來改。】【顧笑：可能是我太笨了叭，我盡力qaq】

許卿不知道怎麽回。

糾結幾秒。

他看向填滿了白色幹燥劑的密封盒。

【認真做完有獎勵。】

【顧笑：真的嗎？】

【嗯。】

【顧笑:好耶！[撒花轉圈.jpg]】

停止轉筆的動作，顧殊拿出了勇者對戰大魔王時的慎重，在許卿心裏，以他現在認為的自己的水平，這份卷子做到什麽程度算認真？

顧笑沒再發信息過來，應該是認真做題去了。

明天上午就能把她的卷子改完……嗯，什麽時候給她講題格式呢？

下周日肯定不行，下周還有下周的周考。

許卿對着日歷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