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風雨欲來

夜晚的a區與其他三個區,就像兩個世界。

一走進A區的範圍，街道兩旁的路燈光芒毫不吝啬的灑下來，整個A區都被它們籠罩在一個明亮的罩子裏,保護着他們不被高遠夜幕灑落的塵埃驚擾。

下午發生過一起襲擊事件的中央廣場又被人流擠滿,仿佛根本沒有恐怖襲擊一樣,人們的臉上都帶着滿足的微笑。高大建築物外牆的光屏播放着頌歌,左邊拉了個豎幅：C34城區落成第7000天。

這就是他們在b區聽到的歌聲來。

為了給紀念日應景,中心廣場上出現了白天沒有的流動攤販，或是賣吃食，或是賣消遣的小玩意，人來人往，你笑我樂,和諧美貌大家庭。

這個密室背景裏的舊世界和現實世界很像,而在現在的新世界，A區看起來遠離了新世界的煩愁苦悶，好像它和這裏的人都活在舊世界的幻影裏——只要城區錨定計劃一如既往,只要他們還能在A區居住下去，這個泡沫美夢就不會碎。

許卿和顧笑兩人順着人流彙入中央廣場的熱鬧中，最後的不被打擾的三十分鐘裏，他們享受純粹的快樂。

偶爾會買一點小零食,這裏的小零食和外面的名字不一樣,但還是用他們熟悉的食材做的熟悉的味道，是熱騰騰可以吃的,不是冰冷的假象。

路過一個面具攤，顧笑走了兩三步，又帶着許卿折回來。

也只有無憂的A區才會售賣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顧笑伸手去觸碰面具前的流蘇，修長手指從中靈巧穿過,如同精靈輕吻風聲化作鈴铛脆響。

她取下兩張貓型的半邊遮眼面具，一張貓耳朵上的外廓絨毛刷着白色，一張貓耳朵上的刷着粉色，不過在夜色與人造光下，白色和粉色看起來都一樣。

攤主報出價格，顧笑從許卿口袋裏摸出足夠數量的銀星幣付了錢，一只手舉一張面具，顯示給許卿看，“要哪張？”

許卿挑了白色的戴上。

面具遮住上半張臉，只有眼睛從預留的空框裏露出來，就是一只長了煙灰色眼眸的小白貓。

顧笑給自己戴上另一張粉色的。

燈火明滅，世界喧嚣，兩只貓咪貼在一起，學着做人。

c34城區歷史文化博物館。

大作家明離游走在玻璃展櫃間，他身邊跟了兩個人，一個是警視廳派來監視他行動的李警官，一個是來應聘他的臨時助理、跟着他混進來的無業游民紀小赫。

他給紀小赫安排的助理入職測試，就在這間歷史文化博物館內進行。

一個小時的游覽時間內，紀小赫需要記住每一樣文物的簡介，在離館以後成功複述出來，才算通過入職測試。

紀赫認真的背誦着展櫃前貼着的文字簡介，在他做完守城士兵的第二十輪任務以後，守城士兵甲終于大發慈悲，給他指了另一條打工路：作家明離先生的助理放假了，需要一位臨時助理幫他整理寫作資料，你可以去應聘。

紀赫高高興興的去了。明離嘛，他有印象的，許卿朋友的朋友，和他一樣是玩家！

明離默不作聲的觀察。

突然，明離放在身上的通訊器響了——身為作家，總有些莫名的執着，他的通訊器還是古老型號，保留着舊世界的手機外殼，而不是新世界為了節省空間的紐扣式。

“？”

電話另一端的人是秦所長，“明先生，我是來預祝您的作品入圍曙光獎的。”

李斯年看到明離接起電話，注意力從展櫃上挪開，支棱耳朵聽他講話。

“組委會有消息了？”

“是啊。”

秦所長呵呵一笑，十分高興，明離作品入圍曙光獎，C34城區拿獎勵是板上釘釘的事，“今天下午那一起事件功不可沒，組委會一部分老家夥注意到了你的作品，提出給你一個入圍名額。另一邊的老家夥也沒提出反對意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穩了。”

明離淡淡，“這是好事。”

“是的，我和區長在商量，準備等你入圍了，給你舉辦一個慶典。”

秦所長終于說到這一通電話的正題，“我聽說，你給助理放了個假？”

“《夜莺》完本，新書籌備期的工作不多，臨時助理夠用了。”

“哦……”

秦所長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若有所思，“我還以為小潇的病情有所緩解，你才願意給他放假呢。”

背景設定中，秦潇是秦所長的兒子。

兩個人進入密室就在一起，搜索确認完必要的身份信息以後，明離幹脆的讓秦潇自己出去玩了。

很無聊的十分常見的類末世廢土流……何況明離其實提前看過一點劇本，就很無聊。

他純粹是陪秦潇來的。

“思想是泥沙亦是堅石，很遺憾，我只是一個作家，不是醫生。”

秦所長笑了笑，不在意明離語氣中的諷刺，“A1區派來的那位醫師很不錯，可惜是A1區的，否則，我就讓他來給小潇洗腦了。”

“明先生，你知道的，我身為這裏的旗幟，我的立場要鮮明。如果小潇還是這樣……我只能考慮讓他回歸母親的懷抱了。”

“我已經給醫師發了通信，讓他等會把小潇一起帶回研究所，希望你也能來。”

明離：“……”

秦所長挂斷電話。

李斯年推測電話另一邊的人應該是作家的經紀人或者合作商。

明離看着黑掉的通話界面，點開通訊器裏的短消息

他發給醫師的短信，還未收到回複。

貧民區56號房。

晚上的A區不容許非A區公民逗留，陳蘇葉和沈佳奈又回到了沈佳奈在貧民區的家裏，兩個人正在比賽誰制藥制得快——都是照本宣科，按照藥譜來，大哥不笑二哥，大家一樣菜，不過好歹還是做出了顏色看起來和樣品圖一樣的藥劑。

“诶，下午忘了和他們交換聯系方式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

沈佳奈想想，“紀赫不知道，笑笑和許卿估計在哪裏玩吧。”

陳蘇葉正準備說話，就見沈佳奈豎起食指放到唇前，示意她不要出聲。

陳蘇葉歪頭：“？”

“好像是我的客戶。”

沈佳奈看着通訊器上閃爍的備注名“藥”，接通了電話。

電話另一邊的人用着沙啞的電子音，一聽就知道是變聲器效果，“阿奈小姐，今天是你來拿藥的日子。你忘了嗎？還不來……是希望你那位好朋友死掉？”

“離你上一次來拿藥已經過去七天了，零號試劑的保證期也只有七天，你不來換新的，你用零號試劑制成的藥品會有什麽副作用我們可不保證。”

她現在身份的好朋友，不正是陳蘇葉飾演的49號房房主女兒？

49號房房主也确實說過，自從他的女兒得病以來，我就一直在想辦法研究治療她的藥……之前還疑惑過，我也是貧民區的，有什麽辦法研究C34都沒有的醫治出城後遺症的藥？

現在看來，我背後還有一個資助商，資助原材料。

零號試劑……

沈佳奈記起，顧笑在這個游戲裏飾演的身份正是零號實驗體！

她和陳蘇葉交換一個眼神，不動聲色，“我朋友的病已經治好了。”

“治好了？！”

即使是破爛的電子音，也能聽出對面那人陡然高了八度的音調，他語氣加速，“你成功研究出來了嗎？！”

沈佳奈臉不紅心不跳，面對一片狼藉的操作臺，說，“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電子音合成的笑聲刺耳尖銳，“零號的血液果然有這個效果……”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斂了笑聲，“阿奈小姐，我們曾經簽訂過合約，我為你提供原材料，你研究成功以後要把制作方法告訴我。”

沈佳奈皺眉，試圖拖延時間，“電話裏說不保險，你約定一個地址，我過來找你。”

電子音想了片刻，同意了，他報出一個地址，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黑夜籠罩着我們每一個人”。

陳蘇葉和沈佳奈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面對面坐着複盤她們從電話裏得到的情報。

沈佳奈清清嗓子，先開口，“我和你是朋友，知道你得了出城後遺症後很慌亂，最終決定自己研究治療後遺症的藥劑。”

陳蘇葉：“有人找上了你，說能夠給你提供藥劑的原材料，但是沒有具體的制作方法，需要你自己摸索。”

沈佳奈拿起一開始提到過的制藥手冊，“這可能是密室給我的提示？這上面的成品圖應該就是所謂的能治愈後遺症的藥劑。”

陳蘇葉問，“我來之前，你按照手冊做了多少次？”

沈佳奈回憶，“起碼十次。”

陳蘇葉提出觀點，“有沒有這種可能，這個手冊上的制作方法也是一種猜測，真實的制作方法和它有出入？”

“有可能。”沈佳奈點點頭，“那個電子音應該也不确定零號試劑……零號血液真的有這個效果，否則他不會那樣失态。”

陳蘇葉：“零號試劑、零號血液……聽這個名字，是從零號實驗體身上抽取的。”

沈佳奈思索，“白天我們在外面觀察到了很多信息，這個世界被突然出現的S-73元素毀滅重組，現在的人既依賴它又痛恨它，零號實驗體應該是研究S-73元素很重要的一環。”

“我的投資人，不知名電子音先生，應該是C34城區的人，你覺得他會是A區的人嗎？”

陳蘇葉：“其實，我們已經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了。所謂A區的能治愈後遺症的藥劑，是用零號試劑為原材料制作的。價格昂貴，成本……最核心的原材料恐怕就只有血液，可以說是暴利。”

“許卿和笑笑說，零號實驗體一直在研究所裏。所以電子音要麽是研究所裏觊觎藥劑利潤的人，要麽是別的城區派來的、想要論證零號血液效果的人。不過，也有可能別的城區找到了研究所裏、一位不甘寂寞的研究員，同他合作竊取零號血液。”

“別的城區？”沈佳奈問，“為什麽這麽說？”

“城區內部都要分三六九等，所謂城區編號開頭的字母也有區別，我想城區與城區之間的競争恐怕也很激烈吧。”

“或許會因為人類有要共同面對的敵人而有所收斂，但倘若A城區要保持統治，其餘城區想獲得更好的待遇，競争就不可避免。”

沈佳奈嘶一聲，“不錯……電子音挂斷電話前說的那句話讓我很在意。”

她重複一遍：“黑夜籠罩着我們每一個人。”

“你還記得我們這個密室的标題嗎？”

沈佳奈一怔，她當然記得，“《黎明之夜》。”

“正式進入密室前，我們看到了一段類似于前情提要的概括性文字，現在想一想，當時就有提示了。”

陳蘇葉複述那一段話，“如果黎明是無望的，黑夜是可見的。你會選擇在黑夜中掙紮、等待黎明的到來，還是會選擇就此侍奉黑夜、摧毀黎明？”

“這個密室隐藏了兩個對立的陣營。電子音說的‘黑夜’應該就是指的“黑夜陣營”——總之先這麽稱呼吧。電子音和研究所一樣在試圖研究零號，他們應該同屬一個大陣營，但又有各自的利益分歧。”

沈佳奈從陳蘇葉提出的角度來重新看待這一句留言，“籠罩着我們每一個人？他是在暗示我不要逃跑嗎？”

“……”陳蘇葉說，“一般電影裏都是這麽寫的，陰謀家會挑選有資質的人做實驗，實驗成功以後把他們滅口。”

沈佳奈聳聳肩，“得，看來我要是在電話裏報出了所謂的制作方法，我們兩個馬上就被淘汰了。”

“要去找電子音嗎？”

“去個屁！”

沈佳奈難得說了句粗話，“不去不去！我要是去了估計也是當場淘汰的命，我們帶點藥劑去找笑笑他們吧。”

“找他們幹嘛？擾人戀愛，天打雷劈。”

沈佳奈眨眨眼，“你說的“黑夜陣營”估計想把零號實驗體帶走吧，無論是帶走還是關回研究所，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們幹脆一起成立反抗惡勢力同盟好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是來玩游戲的，不是被游戲玩的，老老實實走劇情對得起我的票價嗎？”

沈佳奈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密室快結束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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