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葉清硯剛想說什麽,  越過無崇的肩膀,瞧見身後十幾米外還有一騎正跟着他們,  只是因為騎術不如無崇慢了些許,正是這次一行而來的空籲師父,無崇的師兄。

葉清硯又收回視線目視前方,裝作并不相熟,只是在空籲師父趕上來之前,問了聲:“不是說昨晚歇息嗎?怎麽好端端的突然又趕路了?秋道長他們呢?”

無崇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昨夜鬼祟襲擊,空無大師算出六陰女出事,  秋道長與其一道前去營救,  其餘人則是先行一步。”

與此同時,空籲師父也趕了上來,無崇勒了馬缰,  只是将葉清硯放下去時,原本攬着葉清硯的掌心不輕不重收了下。

葉清硯察覺到他的小動作,  借着披風的遮擋,反過來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幾乎是瞬間無崇的身體一僵,  垂眸深深看他一眼。

葉清硯迅速下馬,  裝作壓根剛剛那一手不是他做的,腳下踩在地上時,  才有了真切感,  同時,眉眼溫和的空籲也翻身下了馬,站在馬旁,  朝葉清硯雙手合十微微颌首。

葉清硯立刻還了禮,再去問無崇:“咱們這是要趕往第一莊山下?”

無崇慢悠悠尋個地方落座,從包袱裏拿出幾個餅子,  扔給葉清硯和空籲一人一個,這才回道:“不是,去漠玉鎮。”

葉清硯反射性接過來,擡步朝無崇走過去,在他到了近前前,無崇将一個空包袱随意擺在那裏,再頭一偏,漫不經心咬着餅子。

葉清硯挑眉,卻也沒客氣坐了上去。

空籲随意瞥了眼,溫和無聲的笑笑,師弟似乎對小道長有些不同。

葉清硯一個餅子下肚終于精神了些:“咱們去漠玉鎮做什麽?”難道是有事交代他們去辦?他是道士,雖然剛入門,卻也算學了點皮毛,但較于那些俠士,雖然會功夫,對上鬼祟,卻還是他們道家一門比較在行。

空籲、無崇兩人是空無大師的弟子,更是行業內的翹楚,這麽看來他們三人組隊,怕是有重要的事交代在他們手中。

無崇颌首:“占察輪顯示異象,六陰女出現的方位除了師父知曉的那個地方,漠玉鎮也有端倪顯現。”

葉清硯懂了,也就是說,目前為止,有兩個地方出現六陰女存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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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完全相信那些俠士裏有沒有混進老鬼王的爪牙,所以空無大師更相信秋道長他們。

為了防止兩個地方都有可能,所以空無大師前往更有可能的地方,他們三人則是前往漠玉鎮打探另外一個可能的存在。

葉清硯了解後沒繼續多問,吃完餅子喝完水就跟着兩人重新啓程。

三人一個修閉口禪,一個性子冷漠,葉清硯自己平時話也不多,加上他要與無崇裝不熟,三人一路無話,加上漠玉鎮與第一莊山下的鎮子是兩個相反的方向,所以他們此刻是背對第一莊而行。

好在漠玉鎮離得也不遠,只有半日的路程。

葉清硯昏迷時他們已經走了一半路程,半晌三人走完剩餘的行程到了漠玉鎮外。

三人一個道士兩個和尚,一踏進漠玉鎮立刻引起矚目。

尤其是三人模樣各有千秋,是難得一見的俊俏兒郎,若非三人這身份,怕是早就有人上前搭讪。

即使不敢,經過的人也頻頻朝他們看來。

三人最後停在一間熱鬧非凡的客棧前。

剛靠近,立刻有小二走出來,卻在看到三人時明顯一愣,張張嘴,卡了一下殼才熱情道:“三位師父……這是打尖還是住店?”

空籲雙手合十溫和的笑,無崇默默看了葉清硯一眼,将頭突然轉到一旁。

葉清硯只能自己回答:“住店。”要找到六陰女并非一日兩日能辦到,加上若是他們這邊尋到的只是三陰女,那必然無功而返。

小二眼底一喜:“幾間房。”

葉清硯擡眉,看向無崇,後者只是慢悠悠看了眼,又把目光轉到一邊。

不僅如此,這次竟然空籲也把目光轉到另外一邊。

葉清硯奇怪:??怎麽了?

他其實是想訂兩間房的,他來到虛世還未單獨與無崇好好說過話,也不知對方的任務是什麽,可目前還有一個情況,萬一……空籲師父要與無崇一間房?

可三間房的話萬一遇到危險……畢竟他這身手是真的不太可。

再說了,大不了無崇這厮……應該聰明一點會自己跑過來找他的吧?

想通之後,葉清硯伸出兩根手指:“兩間上房。”

小二立刻安排人把馬牽到後院去喂草,他帶着他們到了櫃臺前,掌櫃的雖然意外,卻也很熱情,登記後,客氣詢問:“三位師父是先付錢還是最後一起結賬?”

葉清硯伸手往懷裏摸,卻摸了一個空。

他腦袋懵了那麽一瞬,把原身的記憶咂摸一遍,也沒找到對方有一個銅板的記憶:……也就是說,他身無分文?!

葉清硯僵硬着脖子去看無崇,後者面無表情神情冷漠,可被葉清硯盯得久了,耳根莫名一紅,将頭再次轉到一邊。

空籲察覺到葉清硯的目光,也是赧然低頭閉眼雙手合十,出家人都是化緣的,哪、哪裏有銀兩?

葉清硯終于明白這兩位一進客棧那怪異的神情,感情也是身無分文?

葉清硯還沒轉過彎自己是真正道士的身份,一來到鎮子,第一反應自然是往客棧去,可當時無崇也很坦然往這裏來了,後來空籲也跟了過來。

他忍不住又看回去,無崇默默對他對視一眼,瞳仁黑漆漆的,特別坦然。

葉清硯:一文錢沒有讓我掏錢還想共白首?

吃他的花他的還要惦記他?

這買賣夠劃算的啊。

無崇的表情終于敗下陣來,伸手要去摸手腕上的念珠,葉清硯一把按住了:“我們過兩日還有一個同伴要來,最後一起結賬。”

算他還算有點良心,倒也不好真讓他把身上的法器抵了。

這邊掌櫃倒是沒多想,畢竟三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住霸王店的。

等被帶到房間裏,葉清硯幽幽瞧着二人,可想到自己也沒銀子,嘆氣。

空籲從背後的褡裢裏拿出一個空碗,意思明顯:貧僧去化緣。

葉清硯一把擋住碗:“別介,不夠。”真讓空籲去化緣,掌櫃的一看就知他們沒錢,要是被趕出去……太丢人了。

所以讓空籲去化緣,還不如他去忽悠……呸,是他去給人算卦避禍。

葉清硯算是明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句話的含義。

他把一直随身帶着的長盒子拿出來,裏面是秋道長給他的入門禮,是一把桃木劍。

秋道長給他的桃木劍算是拿得出手,但到底不如第一關系統給的斬鬼劍。

這裏是個陌生的小鎮,他在這裏除了空籲無崇誰都不認識,難保這漠玉鎮裏就藏着鬼祟。

葉清硯借着長盒子遮擋,拿出桃木劍用白布纏上,纏了幾圈後,他将斬鬼劍從系統那裏拿出來放在一起,趁着無人發現,迅速又纏了數道,直到厚厚的一圈,完全看不出裏面是何物。

最後才在上面鑽了一個口,露出一截桃木劍的劍柄。

若是真遇到危機要命的關頭,他從這裏拔出斬鬼劍也不會引人懷疑,畢竟他的确是背着一把劍的。

無崇一直注意着他的動作,視線落在桃木劍上眯了眯眼,黑漆漆的瞳仁裏有什麽一晃而過,顯然想起第一關的斬鬼劍,也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一旁的空籲一直垂着頭,坐在不遠處開始打坐,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

無崇因為知道葉清硯手裏有斬鬼劍,所以等葉清硯說要去轉轉算個卦賺點路費時也沒攔着。

他雖然想跟着,可自己一個和尚跟着一個道士太過紮眼,更何況,他還有事要做,去看看四周有沒有六陰女出現過的痕跡,早日确定人也好盡快完成任務。

否則頂着這麽一個身份……怕是即使這時候說些有的沒的,這人也不會搭理他。

無崇想到自己第二關結束時的信誓旦旦,如今……只能硬着頭皮先完成任務再說。

葉清硯準備妥當後揮別無崇二人,這麽一身行頭下了客棧,一下去,果然引來衆人好奇的目光。

他淡定走出去,面無表情朝前走,目不斜視。

葉清硯專門朝人多的地方走,果然,哪個鎮子都少不了他們這一行的……假道士。

還別說,這裏還真有個假道士,生意還不錯。

葉清硯之所以尋到這假道士,因為這種人為了方便坑騙,對漠玉鎮最了解,對哪家需要做法除鬼查得一清二楚。

而這邊,葉清硯一出現假道士就注意到他了,以為對方是想搶生意,哼哼一聲,可因為葉清硯面生,一般也不會得罪同行,所以假道士繼續給人算卦忽悠。

葉清硯一直等他給人算完,發現這假道士都是小打小鬧,倒是沒拿人命忽悠,還算有點良心。

等卦攤空出來,葉清硯朝假道士走過去,瞧着他印堂發黑,嘴唇顏色也不對。

葉清硯雖然道行淺,可這假道士這模樣也能猜到是因為沾了鬼氣陽氣逐漸衰弱後被鬼祟纏上了。

畢竟這假道士借除鬼之名到處坑騙,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既然主顧請他去,那說明府裏定是有了鬼祟,他忽悠一番沒除掉,卻沾染一些鬼氣,長此以往下來,陽氣弱陰氣盛,最容易招鬼。

葉清硯站到假道士面前,不等對方開口,開門見山:“最近生意不錯吧?都是同行,貧道見道友有眼緣,免費送你一件東西如何?”

假道士狐疑看他一眼:“你?送我東西?”這道士瘋了吧?別是有什麽陷阱吧?

可滴溜溜眼珠子瞧着葉清硯這打扮這姿容這氣度,以及後背上露出的桃木劍,是真家夥,至少有些念頭了。

是個好東西。

主動給他送東西?難道這真的是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行吧,既然道友這麽有緣,那就勉為其難收下吧。”這麽多人,諒對方也不敢做什麽。

等假道士跟着葉清硯去了一旁的小巷,假道士朝葉清硯攤開手:“你要送我什麽?”

葉清硯拿出一張符紙,是之前秋道長給的,是真的有用的。

假道士這種見多了,心裏想就這?下一瞬,就看到對方朝他身旁突然一擲,只見那符紙在碰到他身邊空氣時竟是突然自燃,與此同時,一道青色的鬼顯現在他眼前。假道士還是頭一次真正碰到鬼,吓得嘶聲尖叫一聲,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手忙腳亂爬到葉清硯身後:“鬼、鬼鬼鬼啊!!”啊啊啊他特麽頭一次見送禮物送鬼的啊!

葉清硯又拿出一張退鬼符,甩出去的同時,那小鬼本來想過來,碰到退鬼符立刻痛得龇牙咧嘴鬼形都扭曲了,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危機解除,假道士白着臉,顧不得別的,立刻跪地給葉清硯磕了個頭:“大師饒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竟然不知道大師光臨,是小的該死,小的饒了小的吧,以後小的再也不敢行騙了。”

葉清硯:“可你騙過的那些人當如何?是不是要化解?逃避可不是道家該做的事。”

假道士:“但是小的……真的沒抓鬼的本事啊。”

葉清硯:“給你一個機會,帶貧道去,貧道替你善後,但只有這一日。”

這一番恩威并施,讓假道士連連應是,恨不得将葉清硯給供起來。

假道士先帶了葉清硯去了第一家,是個普通的女鬼,是府裏的丫鬟,生前貪嘴不小心噎死了,死後覺得不甘心,想多吃一些,這幾日一直流連在府中,大半夜吓到不少人。

葉清硯用現形符将鬼現行後震懾吓唬一番,女鬼很快就去投胎了。

接下來第二家第三家,都是尋常的鬼祟,以葉清硯在不消怨中的經驗已經是很輕易就能解決的,不過即使如此,這三家也讓他忙到天黑才解決。

不過得到的回報也是明顯的。

因為葉清硯一出手有現形符,衆人都看到鬼祟,自然将葉清硯奉為大師,一番下來,這幾家又補了不少銀錢。

葉清硯從這三家出來後,手上已經有三百兩銀票。

假道士羨慕又震驚,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膽子雖然大,卻也知道這麽做損陰德,所以不敢往大了要,只敢拿幾個二三十兩。主顧大概也看出他本事不大,但漠玉鎮道長不多,他們只能試一試,最後随意打發了。

這次遇到真道長,自然出手闊綽。

葉清硯并未多要,每次只取一百兩,其實幾十兩也是可以的,但想到日後花銷,加上拿的報酬少了怕這些人反而覺得他是裝神弄鬼,不如拿個合适的銀錢,兩方都好。

最後只剩下一家,也是假道士身上沾染上陰氣最重的一家。

這一家坐落在漠玉鎮很偏的一角,宅子很大,也很空,葉清硯兩人只是走到府門前,就感覺一陣涼風襲來,讓假道士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大師,就剩最後這一家了,我是前天過來的,那天回去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只覺得是騙人的事做多了這才……還想着改天去燒燒香,結果竟是沾上鬼氣了。大師啊,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就剩最後這一家,其實當時我只收了十兩銀子,要不我給還回去?”即使假道士沒道行,但從之前大師給他現行的那個扭曲的鬼祟,到最近開始不對勁的時間推算,這肯定跟這家關系最大。

前幾家只是小打小鬧。

葉清硯看他一眼:“有始有終,進去吧。”只是進去前,他想了想,遞給假道士一張護身符,“拿着吧。”這假道士罪不至死,更何況,這裏陰氣這麽重,再有人死在裏頭,怕是會禍害一方。

不過葉清硯也不敢托大,為了以防萬一,想了想,進去前,給一個小乞丐一塊碎銀子讓他帶個信兒給無崇。

等做完這一切,葉清硯才帶着有些戰戰兢兢的假道士一起進了這座像是荒廢許久的府邸。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一陣風卷起院子裏遍布的落葉吹過來,葉清硯擡起手擋了下,等再睜開眼,大步踏了進去。

大概看假道士害怕,讓他說一說這府邸的具體情況。

他剛到府門前就先問了,這裏這麽荒廢這麽破,平時怕是連個活人也沒,怎麽會有人請這個假道士來捉什麽鬼?

假道士雖然害怕,不過有葉清硯給的護身符,還算有些底氣,深吸一口氣,帶着葉清硯往上次主顧帶他去的地方去,路上順便解釋一番。

這座府邸十八年前是漠玉鎮富戶穆家所有,穆家當時在鎮子上有十幾家玉石鋪子,甚至在王城中也有産業。

穆老爺當年也是漠玉鎮數一數二的大善人,只是後來不知得罪了何人,某一日夜裏,一家幾十口人都被殺了,只留下一個剛好起夜沒在房中的婢女,大概親眼目睹這一幕,婢女事後就瘋了。

因為穆家一家死得太慘,又一個主子都沒留下,這留下的産業就成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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