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大葬 （下）

魏特曼和其他的高級騎士一樣，穿着最粗糙的白色麻布長袍，赤着腳，唯有肩上鑲嵌的一個金色的月亮代表着他王儲的身份。擡着棺椁，走在原本為他封王準備的紅色地攤上，他的表情是沉痛而肅穆的。

第一個人偷偷的摘下了原本準備歡慶的禮帶，立刻，衆人紛紛做着同樣的動作，還有人脫下了原本顯眼的外衣。

“送——陛下——回歸——”

當有一個人這麽喊出來的時候，下面的民衆不用招呼立刻跟着發出了同樣的聲音，還有的人嗚咽了起來，沉痛的氣氛立刻彌漫了整個王都。

科德爾曼死了，科德爾曼陛下是真的死了！

“陛下——”

“陛下！”

有人跪了下來，有人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都一片肅穆，走在後面的克魯斯臉色鐵青，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沒有機會了！在桑德森，他父親的地位無可取代，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跳出來，也沒有人敢跳出來。

喬治亞！

他看着走在自己右邊的男子，心生恨意，都是這個男人，若不是他，魏特曼算什麽？若不是他，他早就登上了皇位，若不是他，他根本就不用……桑德森未來的黯淡，都是這個男人的錯！他越想越惱，越想越恨，卻不知，他這次還真恨錯了人。

大事成矣。

喬治亞在心中嘆道。光明神殿和克魯斯有安排，他當然是知道的，為此，也準備了一些對策。比如派出近衛隊，比如在王都內清查，再比如，控制觀禮的人數。但這些措施，有沒有疏漏先不說，王都的氣氛和環境必然會弄得非常緊張，魏特曼就算登上了皇位，也非常勉強。

這一點，他非常清楚，但一時也只能這麽做，好在克魯斯的事情馬上就會爆發，到時候這種勉強也就會被人遺忘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桑德森的聲譽……恐怕不是太好。”

這是在聽到他的打算後，伊曼說的話，他當時只能苦笑，桑德森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什麽聲譽。

“我倒還有一個辦法，也許，會更好一點。”

這個辦法，就是他們目前正在用的，當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甚至是有些憤怒的，科德爾曼已經為這個國家努力了一輩子，到死也不給他一個清靜？不過在冷靜下來後，他必須要承認，這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科德爾曼知道了，也是願意的吧。”他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但同時，對伊曼也大是警惕。他過去只覺得伊曼也許有心計也許有手段，但過去畢竟只是一個王儲，一些事情，他還沒有真正經歷。但是現在，他必須承認伊曼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生。

學騎士時，是天才；轉戰魔法，更可以說是天才中的天才。而這帝王心術，互相制衡之功力，更是足夠做他的老師了。

“幸虧這樣的人不是敵人，幸虧……芬納隕落了。”這時，他竟不由得慶幸起後者，若是芬納沒有隕落，伊曼正常繼位，斯托芬将會在伊曼手中爆發出怎樣的光彩真的很難預料，而神祗已經隕落的桑德森，那時候有可能是斯托芬的對手？若斯托芬和光明神殿、戰神神殿聯手，桑德森，恐怕只有被瓜分的命運了。

他當然不知道，真正的伊曼其實也做不到這種程度的，至于說現在的伊曼……中國五千年，幾乎就是一個內鬥的歷史，鐘小凡就算本身沒接受過專門的訓練，也不缺乏這方面的熏陶。

隊伍來到了戰神神殿，伊曼已經站在了大殿外的高臺上，在他背後，大門敞開，埃多的神像依稀可見，紅色的光芒籠罩，散發着淡淡的神威。魏特曼等人，擡着棺椁，跪倒了他的腳下。

“神說，一切的榮耀終歸會回歸。”伊曼上前一步，将手放在棺椁上，慢慢的開口，“神說，信吾者，終不會失望。”

他的手慢慢的散發出一團白光，下面人将頭垂的更低了，一般人沒有感覺，但埃多，卻能清楚的看到一個靈魂在棺椁內凝聚，然後慢慢成型，一點點的光團凝聚，最終，成為身穿黃袍的科德爾曼。

靈魂是沒有衣服的，不過人類的靈魂會下意識的模拟身體所穿的衣服，這一點，也算是天賦的能力。而和其他靈魂不同的是，科德爾曼的靈魂，散發一種淡淡的金光，埃多一見就知道，此人，的确是進入到了傳奇。

從棺椁中出來後，他先像跪在那裏的魏特曼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向了埃多，他當然看不出埃多的真身，但卻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強大的存在。埃多對他點了下頭。他立刻行了一禮，然後，就看向喬治亞。

在看向魏特曼的時候，他是帶了一些感嘆的，在看向埃多的時候，他是有一些震驚和警惕的，而在看向喬治亞的時候，他的臉上的神情則非常複雜，有愧疚有依戀有難言。

他看着喬治亞，一直到通往神國的大門打開。他對埃多的信仰當然還不夠，不過像他這樣的傳奇，已經具有成為聖靈的資格了，在他原本的神祗已經隕落的情況下，埃多收留他，倒也沒什麽問題。

而也就在神國大門打開的同一時間，他突然有一種明悟，再看向埃多的目光中，就帶着震驚了，只是他也來不及做任何事情了，只有帶着一點不甘，被吸進天國。

“無論如何，我桑德森總是沒有落入光明神殿的手中。”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喬治亞擡起頭，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悲傷，結束了，關于這個人的歷史，終于結束了。

“神說，當榮耀回歸于回歸，則會有新的誕生。”伊曼的手離開棺椁，“魏特曼·D·愛格，你願意從零出發，直至為桑德森帶來新的榮耀嗎？”

魏特曼壓抑住心中的狂喜，以盡量平穩的聲調道：“我願意。”

“你願意背負她的罪，直至為她得到救贖嗎？”

“我願意。”

“你願意為她放棄所有，直至粉身碎骨嗎？”

三問！人之三問，神之三問，這是最後的步驟了，克魯斯目呲欲裂，瞪着自己這邊的臣子，但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向他這邊看來，就算偶爾有眼角的餘光調到了這邊，也連忙收回。

叛徒！

叛徒！叛徒！

克魯斯在心中狂吼，其實這倒不是他人品太不好，在瞬間就被反戈，而是衆人都知道，在這樣的大勢威壓之下，這時候跳出來不過是自找沒趣。還有的想，這王位不如就先讓魏特曼坐着，短時間內，魏特曼必沒有能力立刻扭轉乾坤，屆時只要再找機會煽動，他們必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光明神殿的高層也是出于這種考慮，然後才帶了幾分冷笑沒有出面。

但克魯斯此時已等不及了，他心心念念的這一幕，他從多少年前就開始幻想的這一幕，現在竟要被魏特曼搶去了？不！絕不！他微微一動，就要出聲。

“殿下，科德爾曼陛下還在呢。”

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心神一震，頓時就說不出話了，而在此時，伊曼已拿起了皇冠：“此去，汝當忍耐、刻苦、虔誠、寬懷；汝當放棄享樂、安寧、舒坦；此去，汝當開創、延續！”

“謹遵神意。”

魏特曼的頭壓的更低了，随即，他就感覺到一個什麽東西戴到了自己頭上，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伊曼向旁邊退去，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頓時有一種乾坤朗朗的感覺。

“吾皇萬歲！”喬治亞第一個跪拜下來。

“吾皇萬歲！”和喬治亞同屬一個陣營的貴族大臣們立刻跟随。

“吾皇萬歲！”就算心有不甘，那些支持克魯斯的在此時也不得不拜。

“吾皇……萬歲……”克魯斯也彎下了身。

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直沖雲霄，王都內一片喜慶。

再之後就是新王巡視，受萬民歡呼，而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神殿什麽事了，神殿的威嚴要高于世俗之上，而在這新王誕生的時候，神殿也不可能去搶他的風頭。更何況他們還有科德爾曼要處理，作為第一個在戰神神殿歸天的桑德森國王，雖然有其自己的墓地，但要神殿做的祈福啦，頌功啦，都是還要走一下形勢的。

當然，這些也和伊曼沒有關系了。他回到內殿換了衣服，就坐在了靜室，等着他并不希望聽到，但卻很有可能傳回來的什麽消息。埃多本坐在他旁邊，但過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出去，再回來，手上已多了一套茶具，用火系魔法控制着溫度，不一會兒就燒開了水，将茶葉放在其中，先洗了被子再泡茶，清冽的茶香頓時彌漫了在空氣中。

埃多将泡好的茶放在他手邊：“不會有事的。”

伊曼握着茶杯，過了片刻突然開口：“錢濃，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錢濃一怔，仿佛沒有想到他怎麽會這麽問，伊曼随即也搖頭笑了笑：“是我太累了，想多了，你不要太在意。”

他說着喝了口茶，正準備把話題轉到其他地方，就聽埃多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問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