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朕要當瑪法了嗎?

聽完戲後,慎嫔帶着納喇夫人齊氏回了坦坦蕩蕩。

在水榭一坐下,宮人都還沒來得及看茶,慎嫔就忍不住了——

“您想讓安靜嘉配給四弟?您不是不知道安國公府的腌臜,娶回去擎等着叫他們拖累,您沒瞧安塔拉族裏都不樂意跟他們來往麽?您到底怎麽想的!”

齊氏淡定等着上來茶才開口:“這事兒跟你四弟沒關系。”

慎嫔更詫異了:“那是大哥?阿瑪不是要替他跟端親王家的大格格定下嗎?”

端親王是乾德帝的同母兄弟,與正和帝素來親近,當年也是因着他的支持正和帝才順順當當繼位,如今領着九門提督的差事,是王爺裏最展揚的。

即便端親王府那位大格格是庶出,可是比靜嘉這個國公府的嫡出大格格要有分量多了,就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該娶哪個。

“你大哥求到我頭上,說将來分家願意什麽都不要,唯你四弟是從,只想求安家大格格。”齊氏的話叫慎嫔臉色發黑。

“大哥也太不懂事兒了,難道不叫他娶安靜嘉,他還想着跟四弟不對付?”慎嫔冷聲道,“您對他和他那位姨娘還是太仁慈了些!”

若能跟端親王府結親,納喇氏不說能百尺竿頭,起碼将來慎嫔争六宮之主也多一分籌碼,若換成安靜嘉能有什麽?沾一身騷都不夠,說不準得跟着丢人。

齊氏拍了拍她胳膊:“中秋宮宴時候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如今做做樣子穩着些你大哥罷了。你也好收收這見風就是雨的性子,外頭的事兒還用得着你操心?有這份心思,不如想着如何得萬歲爺恩寵,早些生個阿哥。”

慎嫔撇撇嘴:“這事兒急不得,阿瑪那邊安排好了嗎?您是沒瞧見昨兒個烏希哈瞧九洲清晏的眼神兒,整個一狐媚子。姑爸爸那頭萬事不管,端貴太妃看着不待見德妃,實際心眼兒多着呢,好不容易死了個馬佳氏,可不能再叫德妃起來。”

齊氏:“等你這頭打聽清楚他們是怎麽安排的,有你阿瑪在,不能叫德妃如了願,我那裏找人求了生子的方子……”

“哎呀行了,我身體又沒問題,您還是回去敲打敲打大哥他姨娘吧,可別生了亂子。”慎嫔不愛聽這些,不耐煩道。

太醫都看過了,她一點問題都沒有,她總不能說萬歲爺召寝十次有五次不做什麽,只要她多侍寝幾次肯定就有了。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馬佳老夫人烏拉氏被書文迎進了镂月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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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門兒時德妃正坐在窗邊軟榻上給大阿哥保晖做衣裳,烏拉氏瞧見,眼神裏多了幾分滿意。

“叫烏希哈什麽時候入宮你可有了章程?”烏拉氏給德妃見過禮後溫聲問道,“府裏有我和你瑪法看着出不了亂子,還是早些叫烏希哈進來的好,讓她先在你身邊伺候一陣兒,也沒那麽招人眼。”

德妃聞言心裏微哂,昨天烏希哈進宮時那故作老實的樣子實在是膈應人,她不過只是稍稍暗示幾句,烏希哈出去時骨頭便輕得叫慎嫔給了好個沒臉,馬佳老夫人定是知道了,這才怕夜長夢多來催她。

放下手裏的活計,德妃親手給烏拉氏倒茶,柔聲道:“瑪瑪說的是,本是這麽想的,只昨兒個烏希哈……與慎嫔起了沖突,若是這會子讓她進宮,再知道她進宮是為何,只怕慎嫔尋着機會動手腳。再沒有比烏希哈跟我更親近的了,大意不得。”

若是烏希哈也叫人算計的生不出孩子,就只能從馬佳氏旁支找人,到時跟馬佳府遠近的且不說,也沒烏希哈容易拿捏,這些馬佳老夫人心裏是清明的。

她沉住氣問:“那你是怎麽想的?”

“去歲打贏了北蒙,京城裏也太平了些,今年中秋宮宴,聽萬歲爺的意思是要大辦,到時來的人定是不少,若萬歲爺喝多了跟烏希哈有些牽扯,也就板上釘釘了。”德妃輕聲回答道。

烏拉氏蹙起眉,意味深長看着德妃:“損了烏希哈的名聲要叫人說馬佳氏教養不好,怕是族裏不樂意。你如今穩坐妃位,馬佳氏族裏也沒少出力,倒是不好叫他們有微詞。”

馬佳府除了烏希哈也沒別的姑娘了,馬佳氏族裏卻很多,烏拉氏怕德妃故意不想叫烏希哈好好入宮,她不是不能理解,可族裏不好交代,說出去也不好聽。

德妃笑得溫婉:“瞧瑪瑪說的,烏希哈是我的親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懂。只要安排好了,偶然碰上萬歲爺醉酒失了分寸,天下人都是萬歲爺的奴才,還有敢不從的?必定不能叫人說出不好來。”

烏拉氏臉色和緩了些:“你心裏有數便好。”

德妃恭敬點頭:“您放心,我心裏清明着。”

她不會對烏希哈動手,可擋不住別個瞧烏希哈不順眼不想叫她進後宮……到時馬佳氏族裏也怪不到她身上,德妃瞧着半開的窗戶外頭,笑得再溫柔不過。

第二日,靜嘉早早去了長春仙館,伺候着太後用過早膳,又陪坐了一會子,才叫太後打發回麗景軒。

本來靜嘉還愁着該怎麽在不叫人發現的情況下去九洲清晏呢,午膳剛過,林守成就擡了軟轎過來。

“今兒個日頭大,不好叫大格格曬着,萬歲爺特意吩咐叫奴才清了道兒,請您過去呢。”林守成打了個千兒道。

靜嘉坐轎子裏心腸百轉不停,她實在不知皇上為何叫她去九洲清晏,這份兒善意放在九五之尊身上,總叫人心下不安。

到了九洲清晏,靜嘉下轎子便斂下各種惴惴猜測,深吸一口氣提着心腸,跟要上戰場一樣壯烈,不管是何緣故,以不變應萬變也就是了。

然後她就在九洲清晏天棚下的廊庑上站了足足一個時辰,多少壯烈也消失了個幹淨。

等站到腳底板子都沒知覺的時候,她才恍然,莫不是皇上嫌她昨日跪得太利索,叫她體驗站着受罪的滋味兒來了?

剛轉過這念頭,一陣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響起,她擡頭就瞧見了一張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的臉,那張笑臉左側從下巴到耳根子的位置還有一深兩淺三道傷疤。

“寶赫!”靜嘉驚喜地喊出聲,随即趕緊看了眼裏頭,見沒動靜,她趕緊拉着安寶赫往僻靜處去,“你怎麽進園子了?”

“姐姐!”安寶赫嘿嘿笑,“總兵大人要送折子給萬歲爺,知道我先前是禦前行走,特意叫我來的。我如今升成守備了,正五品,厲害吧?”

靜嘉盯着安寶赫怎麽都打量不夠,他不過才十六,一年前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夥子,如今黑了許多,也高了些,面上和眸中似乎都多了幾分風霜,她鼻尖有些發酸。

“為了讓我進宮……值得嗎?”靜嘉輕聲問,嗓子似是哽住一樣沙啞得厲害。

“姐姐說什麽吶,在豐臺大營往上爬可比在宮裏容易,才半年我就從千總升成守備,只要我夠出息,總兵也不是不可期呀。”安寶赫笑道,故意左右看了看摸着腦袋嘿嘿偷笑,“可比在禦前要有出息多了,禦前要是家世不夠硬氣,比三等蝦也好不到哪兒去。”

靜嘉溫柔看着安寶赫,他還像以前那樣,一笑就是幅天真又憨直的模樣,她都不知道弟弟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吃了多少苦,才能學會不動聲色的算計,這些本該是她來做的。

她拿帕子輕輕碰了碰安寶赫的傷疤:“那你好好的,我叫人給你送去的藥膏子抹了嗎?你要記得,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安寶赫見靜嘉眼眶子發紅,唇角笑意頓了頓,随即咧得更大,拍着胸脯看起來像個不知事的傻小子:“姐姐放心,抹着呢。我在營裏一頓飯三個饅頭都不夠,還要饒帶一碗幹飯,你沒看我都壯實了好些!”

“姐姐沒辦法照顧你,你要照顧好自己。”靜嘉知道安寶赫不願意叫自己擔心,順着他的話笑道。

安寶赫不動聲色松了口氣,依然嘿嘿笑:“姐姐就別擔心我了,還是趕緊挑個好女婿,生幾個小崽子好好過日子,咱倆從小到大的願望就都實現了。”

兩個人從小相依為命,姐弟倆心底深處都有個念想,不管将來是什麽情況,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遭這份兒罪。

靜嘉認真點頭:“不必擔心我,我在宮裏好好的,過些時日就能嫁出去。”

安寶赫也不敢待太久,老老實實聽靜嘉叮囑一通,便腳步歡快離了九洲清晏,直到了靜嘉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收了那雀躍樣子,整個人沉穩許多,再看不出少年郎模樣。

他看着九洲清晏的方向,眸子裏有擔心,也有堅毅,唯獨沒有後悔。

利用皇上和溫憲公主的情分算計這一遭,他只希望姐姐能夠活得輕松些,不要被墨勒氏拖進深淵裏,姐姐這些年為他付出的太多,剩下的風雨他來扛就夠了。

靜嘉這邊剛收拾好心情,一扭身就看見孫起行笑眯眯站在她身後:“大格格請吧,萬歲爺這會子得空,請您進去呢。”

她跟着孫起行進門,心裏再多忐忑都在剛剛見過安寶赫後變成了感激,站定後她便想跪下謝恩,面上比昨兒個來的自然許多。

只不等她跪下去,皇帝便捏着枚白玉棋子斜睨過來:“朕可當不起你這大禮,左右也沒人看你唱戲,免了。”

他這一呲噠,靜嘉站在殿內尴尬極了,金口玉言不讓她跪,跪了就是抗旨,可不跪,又顯得她昨兒個多嫌棄皇上似的,更是大不敬。

想了想,她還是行了個蹲安禮:“奴才請皇主子安,謝皇主子天恩,奴才感激不盡。”

皇帝語氣更涼:“怎麽個感激法兒?昨兒個朕是你的再生父母,今兒個感激,朕要當瑪法了嗎?”

靜嘉:“……”她恍惚着下意識看了眼孫起行,禦前這些人到底怎麽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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