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朕不介意後宮多個吃幹飯……

“起來吧。”皇帝也不等靜嘉回話,轉頭看着棋局淡淡道。

每回見着靜嘉,皇帝總忍不住想刺上幾句,直噎得她說不出話心裏才舒服,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看不過她聰明頭兒不往正處使,辜負了安寶赫的心思。

“人你也見過了,可知道朕叫你過來的用意?”

靜嘉垂眸盯着腳尖兒:“奴才謝過……”

“朕不是問你這個。”皇帝将棋子扔進棋盒後轉頭看她,“朕提醒你許多次,也問了你不止一遍,你如今可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麽了?”

靜嘉眉心微蹙,複又蹲身下去:“皇主子恕罪,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上何曾提醒過她,她細細思量入宮後發生的事情,這位除了頭回時有點子九五之尊的威嚴外,哪一回不是光顧着刻薄她?

皇帝似笑非笑:“你未必不懂,只是心存僥幸罷了。”

靜嘉不言聲兒。

“那朕不妨說清楚些,你自認為是個聰明的,入宮後也覺得自個兒從未行差踏錯是吧?”皇帝也不叫她起身,“本來朕覺得你能在安國公府那樣的地方護住安寶赫,還能利用佟運恒的香火情送他進宮謀前程,即便不是人精子,也不該是個蠢的,朕錯了。”

靜嘉心下微微發涼,讓安寶赫進宮當值的內情沒幾個人知道,皇上是如何得知……

“你覺得進了宮只要不挑尖兒,行事仔細妥帖,讓人見得你賢惠周全,就能得個好名聲,不管是太後給你挑女婿,還是別家女眷挑媳婦兒,都能逃離安國公府。”皇帝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諷,“殊不知将念想挂在別人身上本就是愚蠢至極,你光顧着周全妥帖,卻忘了自己在什麽地方,但凡你有利用價值,還指望着哪只吃人的老虎會放過到嘴的肉?”

靜嘉心裏發沉,皇上話說得容易,她難道有別的選擇嗎?進了宮沒有依靠,她若不周全些,不能得上位者喜歡,只會比在安國公府更艱難。

“你現在還覺得嫁給納喇淮駿是個好選擇?亦或者你還指望着鄂魯能娶了你?哦,關爾佳氏你也沒放下,你可是夠忙的。”皇帝不需要她回答,這話問得更譏諷,“你既然進宮将念想指望在太後身上,就該知道,她連一個字兒都不用說,只要露出幾分意思,誰也不敢娶你,偏偏你蠢得不知道該選誰。”

“照皇主子的說法,奴才只有沖着您下功夫,才能避免這些不是嗎?”靜嘉被他說得臉色發白,忍不住略擡頭道,“可奴才自知配不上……”

“是配不上,還是你不想配?”皇帝将她拉起身,盯着她略見霧霭的眸子一字一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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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嘉叫他鋒銳的眼神刺得心頭微微哆嗦:“您是天下之主,您若想要人伺候,誰敢不從?可您也說過,您挑嘴。”

“哼,先前怎麽不見你這麽有自知之明?”皇帝冷哼出聲,以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睨着她,“你還有別的路可走,只是你不願意而已。”

靜嘉下意識偏頭避開他的眼神,心裏莫名有些委屈。她清楚皇上的意思,可她有自己放不下的東西。

打贏北蒙不只靠八旗子弟的骁勇善戰,還靠着漠南各部落的幫助。

漠南橫亘在大清和北蒙之間,若想邊關穩定,就要與漠南維持好關系,每年北巡便是敲打漠南的時機。

自然,禦下除了敲打還要給好處,聯姻便是最佳手段。

若想避開安國公府,又不想困于後宮,去聯姻是她最後的選擇,若非無路可走她不能走這條路,若去了漠南可能這輩子再也回不了京城,她放不下安寶赫。

她也沒皇上想的那麽蠢,她确實沒将所有希望都放在納喇淮駿身上,太後既然有心思,那關爾佳氏就不會有人娶她。

所以前頭鄂魯一再派人傳話,她從未狠心徹底拒絕過。

若納喇淮駿那邊出了意外,在馬佳老夫人手底下過活算是下下策,可也比去漠南好。

皇上說的對,她就是這樣一個愛算計的,所以在對上納喇淮駿的真摯時,她才會覺得愧疚。

她不明白的是,為何皇上要将這些提到明面兒上來說,非要叫她承認自己的龌龊不可。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點,靜嘉擡起頭複又提着心腸與正和帝四目相對:“先前奴才不明白,您可是為了提醒奴才,您看不上奴才,也不許奴才入宮,這才一次次提醒。若是因為這,您大可以放心,奴才雖愚鈍,也有自知之明,絕不敢給皇主子添麻煩。”

皇帝都快叫她氣笑了,他捏着靜嘉的下巴湊近了些:“你這話新鮮了,若是朕願意收了你,能幫你解決所有問題,那朕不介意後宮多個吃幹飯的。”

不!靜嘉小臉兒驀然蒼白如雪,那不是幫她解決問題,那是要解決了她!

她叫這個可能吓得嗓子眼兒幹涸到發疼,一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眯了眯眼,盯着她不自知露出來的風情,也沒錯過她眼神中一閃而逝的驚懼。

“說話!”皇帝心窩子有些發悶,她這是多瞧不上自己?

靜嘉不敢動,不停撲入鼻尖的龍涎香,叫她整個人暈得想翻個白眼躺地上。

“奴才……奴才配不上皇主子的仁愛。”她只能想到這一句話。

皇帝冷着臉盯了她一會兒,松開手轉身坐回去:“跪安吧。”

靜嘉一個字兒都不敢多說,立馬行禮後繃着心神退了出去。

等她出了門兒,皇帝才走到禦案前,看着早就拟好的兩份聖旨,一份是納喇淮駿的賜婚聖旨,一份是漠南多爾濟親王的賜婚聖旨,被賜下的都是靜嘉。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自嘲似的冷哼出聲,将兩份聖旨都扔到地上,對着孫起行吩咐:“拿去燒了。”

“嗻!”孫起行趕忙躬身道,偷偷觎着皇上的臉色,抓心撓肺得心腸都沸了鍋。

他看得出萬歲爺極重視安家這位大格格,可萬歲爺到底是怎麽個意思,他到現在都沒看明白。

身為乾清宮大總管,孫起行恨極了這種不清明,前頭一直沒抽出功夫去跟他幹爹取經,将兩份聖旨處理幹淨後,孫起行咬咬牙,這事兒拖不得了。

就在靜嘉軟着身子叫人送回麗景軒的時候,慎嫔這邊打探消息的宮人也得到了确切的信兒。

“儀貴人買通的那小宮女藏在灌木後頭,聽見馬佳老夫人和德妃密談……”芷元湊在慎嫔耳邊輕聲道,越說慎嫔的臉色越陰霾。

“我就知道馬佳氏都是喜暗地裏耍陰招的,先皇後就不是什麽……哼!”慎嫔氣得差點在水榭說出不該說的話來,好懸是叫芷芳推了一把,才想起這是在外頭。

她冷笑着思忖了會兒,吩咐:“儀貴人事兒辦的不錯,叫內務府送些東西過去。告訴她中秋宮宴的時候我還有事兒要她辦,辦好了以後她那裏的份例……不用我說了吧?”

芷元屈膝:“小主放心,奴婢明白。”

這後宮的份例,同樣是雲錦,邊角料和整匹布,顏色暗沉的和鮮豔的,甚至陳貨和當季的那裏頭玄機大了去了,不只是芷元明白,不受寵的儀貴人更清明。

果不其然,儀貴人收到芷元送過來的東西,雖然面上惴惴不安,卻絲毫拒絕的意思都無:“勞芷元姑娘跟姐姐說,我定聽她的吩咐行事,只是……我身份低微,只怕辦不好姐姐的差事。”

“儀小主不必擔憂,我們小主也不會叫您為難,左不過是些順手的事兒罷了。”芷元笑眯眯道,“您本是德主兒宮裏的人,入宮這些年您也沒跟德主兒親近過,到底對您不利。您想想,德主兒但凡多說幾句話,萬歲爺不待見您也說得過去不是?”

儀貴人臉色發白,顯然是聽明白了芷元的意思,她是說這些年自己不受寵,是德妃在從中作梗。

“可德姐姐未必……”儀貴人下意識拒絕,但看到芷元貌似恭敬,實則帶着冷意的笑,她頓了頓,“我知道了,我會跟德姐姐處好關系。”

芷元滿意地笑了笑,恭敬行禮:“那奴婢就先不打擾儀小主休息,這就回去禀報了。”

待得芷元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儀貴人才收了面上的忐忑,淡淡坐在軟榻上,看着擺在廳裏的各種好東西,唇角笑意似是嘲諷又仿佛是悲涼。

“小主,奴婢把東西收起來吧?”她的貼身宮女梅霞輕聲問。

“把天青色那匹布裁了吧,也好給保晟做兩身兒衣裳。”儀貴人吩咐道。

她壓下心裏的酸澀,心裏開始算計着該怎麽裁剪才能多做些東西給二阿哥,敏嫔雖然待二阿哥好,可她手裏也沒多少東西,儀貴人不舍得叫兒子跟着受苦。

她如今兩頭兒跟着刀尖兒上起舞,左右逢源圖個生路和提攜,并不為着自己多受寵,只是為了二阿哥,只要兒子好好的,再難她都能繼續下去。

晚膳時候,長春仙館內,董興福匆匆自外頭進來,湊在常久忠耳邊上嘀咕半天。

常久忠面上不動聲色,等太後用過晚膳,他才跟劉佳嬷嬷通了氣兒。

劉佳嬷嬷不敢耽擱,晚間伺候着太後躺下身來,就小聲禀報了董興福叫人盯着的信兒。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唉……你說蕙岚若是有德妃一半兒聰明,哀家死也無憾了。”太後輕聲嘆道。

“您恕罪,呸呸呸……可不興說這種忌諱的話,您千秋鼎盛着呢。”劉佳嬷嬷趕緊呸出聲兒去,“她再聰明也聰明不過您,容主兒心善是好事兒,您有的是時候慢慢兒教她。”

太後笑了笑:“行,是哀家的不是,明兒個叫蕙岚跟前的若柳過來吧,哀家有事兒吩咐她。”

“不叫容主兒過來嗎?”劉佳嬷嬷問。

太後閉上眼:“不必,她那性子,叫她知道該漏餡兒了,等鷹進了籠子再用她過來也不遲。”

夜色漸漸深了,麗景軒內,靜嘉已經歪在軟榻上,捏着她額娘留下的一串迦南佛珠子呆坐了許久。

突然,一陣白光閃過,閃現出她眼神中的惘然,很快轟隆隆的悶雷自遠處傳來,傳到近處驀地一個炸雷響起,吓得端着溫茶過來的杜若好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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