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你不邀寵,叫你幹嘛來……

第43章 你不邀寵,叫你幹嘛來……

元宵節前鹹福宮就解了禁, 雖說鹹福宮與儲秀宮只一牆之隔,靜嘉再次見到慎嫔,還是在慈寧宮請安的時候。

意料之中慎嫔并未憔悴, 怎麽說內務府也照看着呢。

端坐美人肩[1], 身着橘紅色雙襟雲錦旗裝的慎嫔,依舊是豔李妙鬘[1]模樣, 只少了過去的張揚戾氣,禁足到底叫她學會點子低眉垂目, 在太後出來之前, 她與衆人客客氣氣的并不多話。

就連靜嘉向她請安, 慎嫔不過也是眼皮子耷拉着溫聲叫了起, 一個字兒都沒跟她多說。

太後出來後,慎嫔那豔容上更添乖順, 瞧得衆人說不出是痛快還是警惕,就慎嫔過去入宮後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誰曾想過她也有今天呢?

當然誰也不敢小瞧了慎嫔, 她如此能屈能伸,內務府也扔在納喇家手中, 衆人心裏清明, 慎嫔吃一塹以後只有更難纏的。

容妃不懼這個, 她瞧見慎嫔這樣子, 與靜嘉對視時, 拿帕子捂着唇, 美目流轉間全是好笑, 靜嘉便跟着眉眼彎彎笑回去。

這情形落在忙着伏低做小的慎嫔和依舊雲淡風輕的德妃眼中,二人不經意間對上目光,眸底倒是有幾分相同的肅殺。

可慎嫔這乖也不是對着誰都賣的, 起碼對上拉她一把的儀貴人,慎嫔仍是冷漠不屑的樣子,出慈寧宮大門的時候,扶着芷元出門瞧都不瞧她一眼,顯然是沒把儀貴人放在牌面上。

如今滿宮誰不知是儀貴人日日拿孝心研磨,又替納喇家傳話,得了康太妃求情,慎嫔才能這般順利放出來呢?見慎嫔這樣,好些酸溜溜的小貴人就忍不住偷偷笑着拿譏諷眼神兒點噠儀貴人,眉眼官司都是嘲笑她熱臉貼冷屁股的無用。

儀貴人倒不在意這個,她巴不得慎嫔瞧不見她,成為慎嫔恩人什麽的想都別想。儀貴人知道慎嫔自來心眼子小,那可不是知恩圖報的,不整治她個柳綠花紅就是好的。

“安妹妹留步。”出了慈寧宮,靜嘉伺候着容妃上軟轎離開後,還不待往儲秀宮那頭走,就叫慎嫔喊住了。

還沒離開的景嫔和幾個小貴人都露出看好戲的神情來。

靜嘉不動聲色挑了挑眉,扭身屈膝:“姐姐可是有吩咐?”

“妹妹不必這般拘謹,前頭是姐姐做錯了事兒,姐姐禁足這些時日,每每想起心裏總有愧疚。”慎嫔笑着上前拉住靜嘉的手,“可我是個愚笨的,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如今出來了總要彌補一二。我那裏還有幾幅上好的頭面,都是請造辦處新打的還未曾用過,過會子我叫人給妹妹送過去,也算是個心意。萬望妹妹別把過去那點子龃龉放在心上,你我姐妹該當同心協力,好好兒的伺候萬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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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嘉面上恰到好處露出幾分詫異和惶恐,又屈膝下去:“姐姐嚴重了,妹妹絕不敢心存怨怼,當不得姐姐的大禮。”

慎嫔面上笑容一落,眼神略帶幾分居高臨下盯着靜嘉,唇兒卻撅起千萬個委屈:“妹妹這是不願意原諒我嗎?”

靜嘉頓了頓,抿唇笑着躬身:“那妹妹謝過姐姐的賞。”

景嫔沒瞧到意料中的笑話,有些摸不着頭腦,一個貴人罷了,也值當的慎嫔示好?

“這就對了,什麽賞不賞的,就是送你把玩的玩意兒罷了,我們離得這麽近,以後且要多來往呢。”慎嫔露出個舒心的笑來,也沒理會景嫔的不解,拍了拍靜嘉的手,這才扭身上了軟轎。

半夏擔憂道:“小主,咱們回吧?”有什麽也得回到麗景軒再說。

“嗯,走吧。”靜嘉不理會旁邊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施施然回了麗景軒。

慎嫔有嫔位采仗,自然速度比靜嘉快許多,等靜嘉回到麗景軒時,她送過來的賠禮已經被擱在了矮幾上。

杜若就鼓着腮幫子站在那兒,恨不能将托盤兒盯出個窟窿來。

“喲,咱們杜若姐姐這是怎麽了?”靜嘉笑着問。

杜若過來扶她:“鹹福宮的芷芳剛帶着人說是給小主送賠禮,結果掀開綢布才發現,這都是嫔位才能用的頭面,還有兩匹銀紅色的雲錦,那是妃位才能用的,慎嫔這是什麽意思呀?”

靜嘉了然,慎嫔果然不會就這麽算了,賠禮道歉叫人說不出嘴,可給的東西處處都提醒靜嘉,她不過是個卑賤的貴人。

想起慎嫔上軟轎前的得意,靜嘉驀地笑出來,這是叫她眼巴兒看着好東西生悶氣,卻偏偏是用不上呢。

就算說出去,也能說慎嫔提前祝靜嘉百尺竿頭,怎麽都是吉利意思,大過年的還不興人家替你讨個福氣呀?

“這也值當的你把腮幫子鼓成這樣兒,咱們元宵節可不缺湯圓。”靜嘉笑眯眯捏了捏杜若臉頰,“好生收拾起來,不是跟你說了,過不多久也能用。那時你和半夏好好兒給我拾掇一番,也好謝謝慎嫔這番美意。”

杜若捂着臉睜大了眼,對哦,小主說過要般後殿的,她又高興起來。

“您放心,奴婢明兒個就去找蓮心姐姐請教梳頭功夫,保準将您拾掇的人比花嬌!”看她不用手藝扇腫慎嫔的臉!

靜嘉笑笑不說話,歪在炕上看着杜若帶半夏叽叽喳喳收拾東西。

元宵節這日天兒不算晴朗,前兩日下過一場小雪,昨日裏又出了大太陽,一大早起來淡淡的雲霧便籠罩着紫禁城,随風缭繞着在紅牆琉璃瓦間流動,無聲無息又帶着股子皇宮獨有的幽深渺然。

靜嘉起來身,左眼皮子就一個勁兒的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今兒個小主該是要得賞了呀!”杜若替靜嘉梳妝時脆生生笑道。

靜嘉今日選了身粉紫色錦繡繁花團紋的棉袍,雪白裏衣外雙層袖口是花枝彩蝶鑲邊兒點綴,坎肩兒肩口和雙襟扣邊兒都縫上了雪白的兔毛,下擺繡着大朵梅花和雲紋,叫她白皙的肌膚更顯嬌嫩。

都說一白遮三醜,即便是寡淡了五官,細梅架子旗頭上垂下來的粉晶銀穗晃着,也帶出股子金尊玉貴,待得靜嘉唇角稍抿,便是叫人愛憐又吉祥的模樣。

半夏都跟着贊嘆:“奴婢以前覺得人長得不好,百般收拾也無用,今兒個好是知道咯,這人呀,還是得看內在。小主如今這模樣,誰敢說不好看呢,錯眼兒的功夫就要丢了魂。”

“你們兩個是背着我偷吃花蜜了吧?大早晨嘴兒就這麽甜,我這裏可是沒有賞兒的。”靜嘉被逗得直笑,紫玉耳墜子輕輕晃動出愉悅的聲響來。

還是叫半夏陪着,靜嘉用過早膳,主仆二人有說有笑先去慈寧宮與衆人彙合,陪着太後說會子話,歇了晌兒,這才往乾清宮去參加元宵宮宴。

在宮裏舉辦大宴,文武百官和家眷都安排在保和殿,乾清宮內只有皇親國戚,也算是家宴。

等靜嘉到的時候,不過是後宮的妃嫔們和幾個王爺福晉并着國公夫人們在,輕聲細語只見和睦寧靜。

容妃一瞧見靜嘉,本來還帶着點子輕愁的面上立馬露出笑來,她過來拉着靜嘉轉:“我就說你穿粉紫好看,這顏色襯你的皮子,我那兒還有幾匹霞光棉,後頭叫人給你送過去,等天氣暖和些,好做了衣裳來穿。”

“姐姐都把好東西給了奴才,可是叫奴才裝點出個金童模樣了。”靜嘉笑眯眯道。

旗頭上的首飾和耳墜子都是容妃給的,這時候穿戴出來便是個态度,比嘴上說多少都有用,太後看着也舒心。

果不其然,待得衆人都落座後,太後笑着誇了句:“今日安貴人難得鮮亮些,哀家看着高興,賞菜。”

“多謝老祖宗天恩。”靜嘉起身笑道。

德妃跟着打趣:“老祖宗這是有了新人就寵着,明明咱們也還二八年華呢,倒是被比成老人兒咯。”

“好好好,都有賞!你們這淘猴兒啊,哀家恨不得你們個個兒都打扮的鮮亮些,也好叫皇帝瞧瞧後宮也是花團錦簇不是?”太後被逗得直笑,殿內清淺絲竹之音都歡快了不少。

皇帝端坐在上首,唇角帶着淡笑似是不經意斜睨了靜嘉一眼,從她腮畔紫玉耳墜上轉過去,眸底多了幾分幽色,只瞧她那頭簾兒怎麽都不順眼。

“皇帝你來說,今兒個是不是都打扮的不錯?你這個正主兒也該叫大夥兒都沾沾喜氣不是?”太後扭頭看着皇帝笑道。

皇帝從善如流點頭:“是該賞,就都賞金子十錠吧。”

靜嘉嘴角抽了抽,感情財運落在這兒了嗎?那估摸着今兒個起身,後宮大夥兒左眼皮子都跳了。

“前幾日端親王和醇親王上了折子,說內務府已經整頓的差不多,朕瞧着這陣子宮裏也有規矩了些,心裏高興,好是跟皇額娘說說。”皇帝突然換了話題道,“既宮裏妥當,皇額娘也能輕快些。朕知道您冬裏身子骨不妥帖,還要強着精神氣兒掌管六宮,是朕不孝,所以朕打算伺候皇額娘去溫泉行宮住一陣子,您看可好?”

慎嫔聞言忍不住吸了口氣,別的不說,內務府從兩個王爺手裏交回皇上手裏,那她阿瑪也該回來了吧?她忍不住多了點子雀躍。

太後笑容不變,皇帝已經跟她說過這事兒了:“皇帝有這份孝心,哀家如何能不許?我記得保晖冬日裏也不太妥帖,不如叫有子嗣的妃嫔都跟着松快松快。”

“是朕思慮不周,聽皇額娘的。”皇帝點點頭道。

太後又掃了眼下頭表情不一的妃嫔們,繼續道:“只這麽一來,到了溫泉行宮,她們少不得要把心腸放在子嗣身上,皇帝身邊兒也不能沒人伺候,再挑幾個伺候的一起去吧。”

沒有子嗣的妃嫔們聞言立馬激動起來,個個兒恨不能跳起來舉手,不敢造次也都眼神亮晶晶看着皇帝,希望能聽金口吐出自己的名字。

皇帝忍不住蹙眉,顯然是沒什麽興致的:“年後開了筆,朕政務繁忙……”

“政務再繁忙,還是要以龍體為重,你越是忙,越該多叫些人伺候才好。”太後笑着打斷皇帝的話,顯然是不肯容皇帝推卻。

“既皇額娘都說了,朕自該聽從。”皇帝突然輕輕笑出來,眼神中帶着點子冷意和興味兒掃了一圈,突然盯上靜嘉,“朕突然記起來,容妃跟朕說過,安貴人初入宮時,伺候皇額娘極為仔細,就帶着她吧,不管是伺候皇額娘還是伺候朕,有個仔細的就夠了。”

靜嘉聞言略做了幾分無措樣子站出來謝恩,衆人打量或者嫉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紮成篩子。

太後頓了頓,聽得出皇帝語氣中的不耐,知道只怕再說皇帝該尥蹶子了,她掃了眼靜嘉,笑容略淡了幾分:“那就這麽安排吧。”

德妃因為要照顧大阿哥,自是能跟着去的,容妃卻沒有子嗣,只能留在宮裏。

靜嘉擔憂望過去,發現容妃雖然眼神暗淡,可見她打量還能笑出來,這才有些詫異地放松了些,只心裏愁着柔嫔那頭。

實際容妃在今日之前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去不了溫泉行宮的,阿瑪已經暗示過,立春前後大封後宮,她一個貴妃位跑不了。如此一來,皇上為了平衡就不可能再叫她太過受寵。

再說太後和皇帝都走了,兩個太妃自是也跟着,連德妃也去,宮裏就剩下她一個主位,這是她收攏宮權,打造聲威的好時候,不去是好的。

道理太後和定國公都揉碎了跟容妃說了個清明,可到這個時候容妃心裏還是止不住難過,瞧見皇帝漫不經心的模樣,略失神好一會兒,只為自己滿腔愛意得不到回應難受。

若說誰還更尴尬些,也就是慎嫔了,她本該是除了容妃和德妃外最展揚的,如今容妃眼看着要掌管六宮,德妃跟着去溫泉行宮,只有她不上不下。

好些人眼神裏都帶着嘲諷,自打她從禁足中出來,這種眼神就沒少過。

可慎嫔還是努力将惱恨壓了下去,短暫的恩寵并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柔嫔肚子裏的孩子,其他的等她阿瑪回到內務府,慢慢兒的還愁自己立不起來嗎?

所以衆人等着瞧笑話,也并沒能從慎嫔面上看出什麽來。

反倒是儀貴人很有幾分失魂落魄模樣,二阿哥保晟也要跟着敏嫔去溫泉行宮,這種時候她卻不能跟着,連偷偷去看孩子的機會都沒了,也不知他們要多久才能回來。

如此一想,儀貴人心底忍不住有些嫉妒靜嘉,即便是靠着太後和容妃,起碼能跟在皇上身邊,哪怕不得寵也好呀。

靜嘉沒錯過儀貴人眼神中的羨慕,可她并沒那麽高興,自然能去溫泉行宮是好的,只是柔嫔坐胎未穩,慎嫔又留在宮裏,那可不是個面子貨,若真下狠手,手段叫人防不勝防着呢。

若是柔嫔沒了孩子,她就當不了淑妃,她當不了淑妃……自己的嫔位可怎麽辦?就算想從慎嫔或者其他嫔身上找補,也沒有足夠的人手。

靜嘉捏着酒杯尋思,只感嘆自己如今能用的還是少了些,才會這般捉襟見肘。

不管她怎麽尋思,元宵節後,還是只能收拾了箱籠,留下劉福看家,帶着杜若和半夏一起上了馬車跟着往小湯山方向走。

出了城門沒多久,董興福就過來了。

“請貴人安,老祖宗請您過去陪着說話呢。”

靜嘉放下手中的點心,起的太早她這會子才有功夫墊幾口呢,聞言緊着叫杜若替她收拾好下了馬車。

董興福沒叫杜若和半夏陪着,二人只能眼含擔憂看着董興福伺候靜嘉上了太後的鳳駕。

太後所乘鳳駕乃是九鳳曲柄黃蓋,十六臺的鳳輿做成馬車樣子,十六匹馬分成兩排拉着,只比皇帝少了兩臺規制,瞧着也端得是氣派。

進去後跟個氈房似的,金線長壽團紋地毯上軟塌屏風各種東西一應俱全,四角還放着炭火籠,一點感受不到外頭寒風呼號,暖和得叫人站會子腦門兒就要見汗。

靜嘉叫順心伺候着脫掉了外頭的大氅和毛邊坎肩,蹲禮過後,這才在太後身邊的繡墩上坐了。

“你可知道哀家為何叫你過來?”太後開門見山問道。

靜嘉低着頭也不廢話:“奴才不敢猜度老祖宗心思,只奴才知道該守着本分,萬不敢鬧出不體面的事兒來丢老祖宗臉面。”

“哀家過去白誇你聰明了。”太後輕哼道,“你也是後宮妃嫔,伺候皇帝是你的本分,少尋思那些沒用的。”

靜嘉楞了一下,随後略帶倉皇樣子跪在太後腳邊:“老祖宗,奴才絕無邀寵……”

“糊塗!”太後拍着矮幾打斷靜嘉的話,“你不邀寵,叫你幹嘛來了?”

這下子靜嘉徹底沒了話說,無論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叫太後的直白噎着,她都只能做喏喏樣子傻眼看着太後。

太後也不叫她起身,不緊不慢道:“哀家不跟你說虛的,既然哀家能捧你起來,自然也有法子叫你一輩子起不來。所以你也不必時時跟哀家表忠心,哀家不愛聽這個,若你真有心腸,就想法子将皇帝的恩寵攬在懷裏,往後不拘是子嗣還是位分,哀家都會替你籌謀,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靜嘉當然懂,這本也是她的目的,只是太後這般主動上趕着送給她,不免叫她有點勝之不武的赧然。

不過這點子晃神過去,靜嘉很快凜下心神更加警惕,太後能成為大清最尊貴的女人,自然不是蠢的。如她所說,她能将潑天富貴拱手相送,所求必然更多,也篤定有法子不叫靜嘉翻出五指山去,靜嘉從未小瞧過太後。

所以這該唱的戲,自然還得繼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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