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知道你笨,朕提醒提醒……

第48章 知道你笨,朕提醒提醒……

因為寧元閣離得遠, 靜嘉主仆早早就提着羊角宮燈出來了,到懿鳳閣的時候并不算晚,估摸着比平時在宮裏請安還要早半個時辰。

可一進門, 好家夥, 正殿內滿滿當當,連妃嫔帶阿哥公主的湊了個全, 這是都等着瞧西洋景兒呢。

聽見有人進門的動靜,本還說笑的衆人都轉過頭去看門口, 一時間殿內安靜下來, 也不知誰吸了口氣, 叫人聽得清楚極了。

好是“梅粉新妝間玉容, 舞轉風搖菡萏紅”[1],牙白色絨絨兔毛烘托着姽婳佳人, 襯了宋詞裏雲枕席的缥缈美色。

明明眉眼……也沒多大改變吧?人也還是那人,德妃恍惚間記得衣裳似是也見靜嘉在宮裏穿過的,只頭上銀鑲玉的簪子瞧着新, 于烏發間只能算作簡陋裝扮。

可白皙面容上那抹水紅色含苞待放的菡萏,像是火一樣燒着了衆人心裏的嫉妒, 甚至燒得人心神不屬, 誰都再記不起來靜嘉原先是什麽樣子。

“奴才給德主兒請安, 給敏嫔和平嫔姐姐請安。”靜嘉娉婷着進來門, 蹲身行禮。

聲音也仍然是爽脆中帶着柔和, 輕輕送入人耳中, 卻跟過去那般叫人無視的怯懦再不沾邊, 甚至平嫔覺得,嬌寵之姿便該是這副模樣吧?

反倒是敏嫔先開了口:“我原先還想安妹妹有底多好的顏色,倒是真能瞞得住, 如今才算知道,怪不得萬歲爺恕你無罪呢。”

這是說靜嘉以色侍人,敏嫔說話還內斂着,靜嘉并不在意,只仔細着在場的阿哥和公主們見禮時微偏了身子,貴人位分低,庶母的禮安然受着太紮眼。

平嫔說話更不客氣些,笑着吐出紮人的刀子:“欺君之罪就算是好顏色……有情可原,老祖宗這裏你也瞞着可就不像話了,大清以仁孝治國,欺上瞞下安貴人覺得是何罪名?”

太後在簾子後頭聽到這裏,滿意點點頭,扶着劉佳嬷嬷出來,她不準備叫人下靜嘉臉面,差不多也就夠了。

衆人趕忙給太後行禮。

“都起來吧。”太後笑着道,“你們不是不知道,安貴人過去日子如何,也并非有意瞞着哀家,這些事兒就不提了。哀家瞧着安貴人這爽利樣子便高興,年紀輕些就該好好打扮。”

說完她還對着旁邊吩咐:“哀家記得宮裏還有幾匹南羅國供上來的琉璃錦,有兩匹水紅色的顏色鮮嫩哀家也用不得,回去後給安貴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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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佳嬷嬷躬身道:“老奴記下了!”

見靜嘉起身謝賞,德妃眼神閃了閃。

她一直溫和笑着聽其他人說話,像個老好人似的并不架秧子,只是不動聲色打量着靜嘉,心裏各種掂量都還車轱辘軸似的轉着。

這會子聽太後如此說,知道太後有意擡舉靜嘉,她心下微哂,開口笑道:“就知道老祖宗您喜歡小的,咱們進門都不敢說話,今兒個殿內可是還有更小的,可是猴兒聚齊等着纏磨您咯。”

太後聞言笑着指指德妃:“哀家疼哪個也沒少了你。保晖保晟快過來叫哀家瞧瞧,要是他倆少一根頭發,哀家今兒個就叫你們德額娘和敏額娘背你倆回去。”

敏嫔聞言立時有些緊張,她不是二阿哥的生母,歷來又是膽子小的,只怕照顧不好保晟叫太後生氣。

德妃倒是笑得敞亮淘神兒:“老祖宗盡管看,要是長肉了,老祖宗不賞些好東西,咱們可是不依。”

靜嘉淺笑着坐回去,看大阿哥和二阿哥朝太後跟前走,錯眼兒功夫瞧見大公主偷看,她悄悄沖大公主眨了眨眼,大公主立馬紅着臉低下了頭。

人年紀大了都喜歡多子多福,太後也喜歡宮裏孩子多一些,左右大阿哥身子弱,二阿哥膽子小,太後也不怕他們成事兒,态度上總是更放心親香些。

只她沒想到今兒個,這膽小的二阿哥竟然會語出驚人。

保晟靠在太後身邊,小聲問:“皇瑪瑪,什麽叫窯姐兒呀?”

他這話一出,聲兒再小也叫人聽見了,殿內比靜嘉進門時還要安靜,只有敏嫔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昨日皇帝去前殿處理政務時,靜嘉還沒起身,待得她起來後,林守成就給靜嘉送了賞過來。來溫泉行宮自是不會帶太多東西,皇帝依舊給了銀子,還是按嫔位一年份例給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什麽意思,所以今兒個酸味格外重,大夥兒也都來的格外早。

敏嫔膽子小,眼瞧着新進宮無子的都要跟她平起平坐,她伺候這麽些年還是個嫔位,擱誰心裏也不好受,心裏吃味兒不敢明着來,只在彙澤院裏嘀咕:“窯姐兒倒也好看,沒見個登堂入室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受寵也上不得臺面。”

她說這話時,明明二阿哥應是睡着,她身邊只有自己的宮女在,眼下聽二阿哥問出聲兒,敏嫔魂兒都要吓飛了。

靜嘉面上笑意落下來,垂着眸子不說話,都是人精子誰聽不出這是敏嫔奚落靜嘉得了那銀子的賞呢,宮人就沒有敢說這個的,除非腦袋不想要了。

“都回去吧,保晟這孩子哀家許久沒見,也想的緊,在哀家這裏住上幾日。”太後臉色也冷下來,淡淡吩咐,“敏嫔你沒事兒就抄抄佛經,回宮前不必出來了。”

“是,是,嫔妾知道了。”敏嫔不敢說別的,好一會子爬都爬不起來,還是蓮心和她的宮女一起給架出去的。

德妃似笑非笑看了眼靜嘉,抿唇慢條斯理出了門兒,平嫔倒是安分下來,只冷着臉牽着二公主的手出了門。

若是靜嘉沒看錯,大公主跟在德妃身後出門時,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

這些且都抛在腦後不提,劉佳嬷嬷哄着吓哭的二阿哥去後頭,靜嘉這才安靜跪在太後身前。

“這就是你跟哀家求的恩典?”太後淡淡道。

靜嘉泥首下去:“是,奴才小時落水傷了身子,自打來了葵水虛弱不堪,大夫給開了溫補方子,墨勒氏趁機下毒,奴才為保命,得知後順勢而為,遮掩了容貌,避免被随意配了女婿。”

“你有很多機會告訴哀家。”太後臉色依然冷淡,并不為之所動。

靜嘉腦袋碰在手背上,聲兒很穩得住:“奴才不願意添麻煩,也沒有鴻鹄之志,奴才以為老祖宗看重的是奴才的心計,沒想過漏出來這事兒。”

太後盯着靜嘉梳得整齊的發尾,不置可否道:“如今你想明白了?”

“老祖宗需要奴才做什麽,奴才萬死不辭。”靜嘉擡起頭,恭敬垂着眸子,“與衆不同總是叫人挂記,奴才會盡全力得萬歲爺恩寵,絕不負老祖宗天恩。”

“起來吧。”太後突然溫和了聲音,只眸子還是帶着冷意,“這次就算了,若是再叫哀家知道你還有事兒瞞着,即便你寵冠六宮,哀家也能叫你搬到景陽宮去。”

靜嘉乖順起身:“奴才謹記老祖宗教誨,不敢再有欺瞞。好是叫您知道,萬歲爺不準備回宮準備立春大祭,他要帶着奴才去皇陵祭祀。”

太後聞言沒了繼續敲打的心思,眉心微擰:“何時說的?都說了什麽,你仔細跟哀家說說。”

靜嘉從善如流将皇帝的話說了一遍,本也沒多說什麽,不幾句話的功夫,就叫太後臉色有些難看,似是有些拿捏不準的意思。

“既然叫你跟着……你就好好伺候。”太後思忖着慢慢開口吩咐,“時機恰當的時候,小心些打聽打聽,皇帝對德妃的安排。”

“是。”靜嘉壓下思緒,恭順應下來。

待得被太後打發出門,太陽也不過才剛從地平面升起,金紅色朝陽映紅了山間白雪,叫蕭索的林間都帶上了幾分金貴。

靜嘉跟半夏一起慢慢兒走着,垂着頭仔細思量,等快到寧元閣時,她才頓了頓腳步。

“小主,怎麽了?”半夏疑惑問道。

靜嘉搖搖頭:“沒什麽,進去吧。”

不過是剛想明白,又叫皇帝算計着揮舞了一番而已。

正和帝不會平白跟她說去皇陵的事兒,更不會白讓她跟着,這會子就要叫她替太後賣命,好叫太後知道皇帝想讓太後知道的信兒。

若德妃能晉位,容妃必定不會是貴妃。

只是立後不可能沒有風聲,可若是被封了皇貴妃,那就是皇帝沒有立後的打算,烏希哈也馬上要進宮,德妃如今就會算計,身為貴妃萬一再有子嗣傍身更如虎添翼,容妃這六宮之主的念想等同西天取經。

皇帝必然不只為着吓唬太後,有所圖謀是為了什麽靜嘉還不清明,她坐在軟榻上忍不住嘆氣,她對外頭的時局了解還是太少。

“回宮後叫劉福把皇上賞的銀子都換成五十兩的銀票。”靜嘉對着杜若吩咐,“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去給納喇小大人傳個話,叫他替我捎個信兒。”

杜若遲疑了下,不敢不聽吩咐,只能答應下來,只是面色少不了擔憂。

靜嘉見她這樣,笑着拍拍她胳膊:“放心,你家小主又不傻,只是咱們進宮這麽久,外頭好不容易處下的關系,總不能叫宮門給斷了,我心裏有數。”

杜若這才放心下來,想趁着夜色時候,叫小蘇拉跑一趟腿,還沒來得及安排,孫起行伺候着金貴主兒又來了。

“給萬歲爺請安。”靜嘉趕忙起身給皇帝請安。

皇帝臉色冷凝,拽着她将人攬在懷裏,劈頭蓋臉刻薄話兒就下來了:“朕教你的東西都吃狗肚子裏了嗎?該哭的時候不哭,等成了嫔你也叫人這麽欺負?”

靜嘉詫異:“啊?我沒叫人欺負呀,您說什麽呢?”

“都叫人罵到炕沿兒上了,還沒叫人欺負,出去了別說你是朕的人。”皇帝捏着她臉頰冷哼道。

“您是說敏嫔呀?那您不都說了麽,您要擡舉她阿瑪,敏嫔、柔嫔和平嫔總歸是在奴才頭上的,犯不着為口舌争一時之快。”靜嘉恰到好處露出失笑的樣子安撫皇帝,“再說老祖宗都罰了,今兒個過去也不是為着說這事兒。”

皇帝并不問靜嘉跟太後說了什麽,捏着她臉蛋兒不松手,哼笑出聲:“朕擡舉誰你想清楚了再說,知道你笨,朕提醒提醒你,敏嫔這位子到頭了。”

打皇帝進門開始,靜嘉這時候才真愣了一下,哦,她倒是沒有感動于皇帝為她出氣,只是覺得高高在上仿若神祗的這位主子,莫名露出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沖動。

就好像……皇帝家的狗被別家狗咬了,這人非要脫下靴子光着腳攆,也要将跑出去二裏地的別家狗給砸趴下才成,這都不是狗咬狗一嘴毛……這叫個什麽事兒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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