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野望(一更)……

第61章 野望(一更)……

到了九洲清晏殿以後, 正和帝直接打橫抱着靜嘉下了龍辇。

“萬歲爺……”

“閉嘴,你若是一直沒本事叫朕另眼相待,太後早晚會放棄你。”皇帝面無表情往裏走。

靜嘉楞了一下, 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直接環上了他的脖頸兒,整個人放松慵懶靠在他身上。

在值房裏偷看的靈巧從窗戶縫裏望出去, 便見到了這副美人在懷的風景,即便二人已經進了殿, 還是叫她愣了好一會兒。

“還從來沒見萬歲爺如此寵過誰呢……”真叫人羨慕, 靈巧将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兒裏。

靈月看了她一眼, 這次沒再多嘴勸, 她自個兒立身不正,旁人說再多也拽不直溜。

皇帝将靜嘉放在軟榻上, 孫起行湊上前:“萬歲爺,可要傳……”

“去将玉蘭膏子拿過來,都出去。”皇帝打斷了孫起行的話。

孫起行張了張嘴, 沒敢多說什麽,趕忙将林守成拿過來的藥膏子放在矮幾上, 帶着宮人們退了出去。

“等我幫你脫, 還是你自己脫?”皇帝站在靜嘉面前, 因為長得過于高大, 居高臨下看過來倒是跟老鷹籠罩着小雞仔一樣, 沒得叫人平添一股子心驚。

靜嘉仰起頭看着他笑, 剛才皇帝那句話仿佛是打開了她心底名為放肆的栅欄:“一動就疼得厲害呢。”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出了潋滟風情, 流轉之間仿佛單純卻又帶着不可言說的妩媚,外頭大雨瓢潑,殿內雖然點着燭臺卻也沒有平日裏亮堂, 映得人眸子仿佛都幽深不少。

晃個神的功夫,那紅蓮好像就搖曳開來,叫靜嘉渾身多了股子妖媚,可仔細望過去又像是錯覺,還是那個目光清明的嬌憨人兒。

皇帝心裏不動聲色嘆了口氣,親自上手伺候。他說的沒錯,這還真是個山裏修練成精的鬼東西,一句話的功夫就知道該怎麽蹬鼻子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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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靜嘉塗藥膏子的時候,這也不是頭回,皇帝手法比上回好許多,尤其是看到那已經開始青紫到駭人的痕跡,他擰着眉心,動作更是輕柔三分。

怎麽就至于這麽嬌嫩?難不成她出山的時候,這身皮子是随便找了塊兒豆腐化成的?在長春仙館,這小東西統共跪了不到半個時辰。

雖說夏日衣裳單薄些,到底也有兩層,即便是金尊玉貴養大的也難有幾個她這樣嬌氣的。

其實看着猙獰,倒是沒那麽疼,畢竟從小到大都跪慣了的人,靜嘉這朵紅蓮底下是野草的芯子,并不像看着那樣柔弱。

她垂眸看着那略有些僵硬卻輕柔無比的動作,似乎柔和了正和帝面上的鋒銳,那點子無言的關切叫他整個人都溫柔極了。

“萬歲爺,您還是別對我這麽好呀,将來您算計我的時候,我會難過的。”靜嘉突然輕聲道。

皇帝擡頭睨她一眼:“怎麽,我若是不對你好,算計你的時候你就不難過了?”

靜嘉點頭:“對。”她只會理直氣壯将這人的種種記在小黑賬本裏。

“那朕要是說,你算計朕的時候,朕也會難過……”皇帝替她塗完藥膏,随手将玉蘭膏子扔在榻上,雙手撐在榻沿,一點沒碰到靜嘉,只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龍涎香氣息裏,鼻尖對着鼻尖,雙目對着雙目,“你會不會就不算計朕了?”

靜嘉眼睛眨都不眨地回答:“不會。”

皇帝失笑,拍了拍她腦袋:“這不就得了,明明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該享的福不能缺,就別說這些傷春悲秋的話了。”

靜嘉笑着撫上他的臉頰:“那萬歲爺的意思,是允許嫔妾算計您了?”

皇帝輕哼:“朕從來不攔着你,可若是被朕發現,絕饒不了你。”

他這話似是漫不經心的調笑,可靜嘉知道他是說認真的。

她也沒當個玩笑聽,只唇角的笑卻仍然燦爛,仿佛要彌補外頭缺了的陽光,在這殿內如星光般揮灑開來。

若問愛不愛這個男人,靜嘉從來不去想自己不懂的事情,與其說把萬歲爺當夫君,不如說是當做如師如兄的存在。

靜嘉很清楚自己會淪落今日,少不了他的推動,過去她心裏還是不免有幾分感激的,更多的她就無能為力了。

正和帝就如同叫人仰望卻遙遙不可及的高山,似是不可攀登,就更不可能沾染俗世情愛,所以靜嘉并不曾在他身上放過任何盼想。

就這會兒,她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子野望,從內到外消弭了剛才在長春仙館那場大戲帶來的疲乏,只叫她渾身都充滿鬥志。

既然要登上高處,那這個站在頂峰的男人便是她的目标,對靜嘉這樣從小就黑了心肝兒的人來說,她的目标從不是用來達成的,而是用來超越的。

心底那塊迷茫了許久的地方也被填滿,叫靜嘉高興極了,她甚至覺得——

“您這麽說,我好像膝蓋都沒那麽疼了呢。”她柔聲道。

皇帝沒好氣拍了拍她腦袋:“那是因為朕替你塗了一兩萬金的膏子,也不看看這天底下誰敢叫皇帝伺候,傻東西,起來。”

“我不會叫您失望的。”靜嘉笑眯眯又柔和的聲音輕輕送入皇帝耳朵裏,“那您先幫我把衣裳穿好呀?”

皇帝挑了挑眉,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靜嘉,靜嘉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挑釁了。

“您,您喊人進來伺候嘛,我行動不方便。”

皇帝心裏失笑,将人困在軟榻上,避開她膝蓋上的傷口,将人親得喘不過氣,這才咬着她耳朵慢條斯理道:“不用喊人,朕親自伺候錦嫔娘娘穿衣。”

靜嘉:“……”

直将那軟刺兒都化成了春水,皇帝才心滿意足的叫人傳膳。

正和帝這一伺候,直到了開始用膳,靈月還能看見靜嘉脖頸兒都泛着粉,好半天都低着頭不吭聲,她莫名覺得想笑,伺候的更妥帖了些。

“你這是要埋在飯碗裏?”皇帝越高興,也沒有外人在,他就越刻薄,“看樣子朕該給你找個嬷嬷,好好教教你宮裏的規矩,沒得出去丢人現眼。”

靜嘉頓了下,偷偷撇嘴:“那就先謝過萬歲爺了,您可要給嫔妾挑個好……看的。”至于是好看還是好用,皇帝心裏清楚。

“你喜歡好看的?”皇帝笑着挑眉。

靜嘉掃了他一眼,笑眯眯點頭,不給他機會再刻薄,換了話題:“您準備何時幸了淑常在呀?”

皇帝不置可否:“你這是要推朕去其他人那裏嗎?”

靜嘉想也不想便回答:“我為何要推您去其他人那兒,這種賢惠我這輩子也學不會了,您還是自學成才吧。”

皇帝去誰那兒,叫誰孕育子嗣,她并不在意,可若是指着她親手将皇帝推到別人那兒,這種老鸨的活計她才不幹。

靜嘉那顆烏漆嘛黑的玲珑心肝兒讓她很清楚,若想達成目的,永遠不能讓人知道你對她來說沒那麽特別。

更別說皇帝,這位主子爺可能不需要人全身心都只看得見他,卻絕容忍不了妃嫔将其他人或事情看得比他更重要,這是屬于帝王的霸道。

孫起行和靈月都有些詫異,甚至有些心驚于今日錦嫔的膽大,二人之間這樣互相拿話刺來刺去,都有點像是平頭老百姓家裏的兩口子了。

可這是什麽地兒?九洲清晏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主子爺,兩個人都默默佩服靜嘉的狗……咳咳,膽大包天。

皇帝倒是笑了出來:“你是想知道朕何時會叫淑常在伺候,還是何時會叫淑常在懷上身孕?”

皇帝并不介意靜嘉算計,左右他從小被算計到大也習慣了,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必定也不會是個手軟的,這很好。

他從小就心狠,若是必要時候,他可以冷眼瞧着靜嘉九死一生,可他也不吝啬給人生機。

既然她想與自己比肩,那個位子沒有能力的人坐上去,只會跟馬佳氏一樣粉身碎骨。

對皇帝來說大清江山穩固是最重要的,他很清楚若想在前朝運籌帷幄,後宮就必定得平穩無波。

所以見靜嘉仿佛突然開了竅似的多了股子肆意,他反而挺高興,他不會心慈手軟,便也不需要唯唯諾諾跟在身後的奴才。

靜嘉知道皇帝清楚自己心裏的謀算,只吐吐舌期待地看着他。

知道萬歲爺何時打算叫淑常在生孩子,她才能決定到底是要跟德妃合作先将容貴妃拉下去,還是要做好自己爪牙的本分,先叫德妃萬劫不複。

皇帝放下玉着不看她,只淡淡道:“你看着仔細穩妥,實則是個最莽撞不過的,別一有了心思就瞎尋思,好好琢磨清楚自己該怎麽走,才能擺脫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困境。”

他拉着靜嘉起身往寝殿走,捏了捏她臉蛋兒:“可沒多少時候再留給你犯蠢了,懂不懂?”

靜嘉不言聲兒,這會子她也不敢再叫皇帝伺候,到底是讓靈月伺候着躺下。

等幔帳遮了外頭陰暗的天兒,她才就着皇帝将人困在懷裏的姿勢反抱住他:“那您不如先跟我說說,蘇葉到底是誰的奴才呀?”

“你覺得呢?”皇帝閉着眼睛問。

靜嘉仔細想了想,今日能讓慎妃落馬,最終還是因為她謀害皇嗣,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是敏嫔提供的。

可若是敏嫔有這個心機,她還能唯唯諾諾在宮裏許多年都出不了頭,還叫人欺負成如今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能知道慎妃的隐秘,必定是跟納喇氏有關……

“是康太妃?”靜嘉有些驚訝,“這位老爺子平日裏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有野望的。”

皇帝摸了摸她腦袋當做贊揚,慵懶道:“她的野望與一般人不同。”

靜嘉緊了緊纖細的胳膊,等着皇帝的說來話長。

“說起來還跟安國公府有點關系,安國公夫人出身顯貴,即便戳穿了安國公府的醜聞,依然在安國公府坐大,你可知為何?”

靜嘉更驚訝:“是因為康太妃護着她?”

皇帝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不緊不慢道:“這牽扯到一樁舊事,康太妃出自納喇家二房,她阿瑪是納喇輝圖的親兄弟,也做過內務府總管。父母在時,康太妃受盡寵愛,她阿瑪憑着皇恩換了她免選的恩典,從小就替她定下了一門好親事,定的是當年的墨國公府老二。”

靜嘉知道墨勒氏曾經的展揚,太宗時候墨勒氏曾經是大清最展揚的軍功世家,兵馬有三分之二都在墨家手裏。

當時的墨家家主乃是武英殿大學士兼領侍衛內大臣,從龍時候跟過來的八旗老姓兒,可比如今馬佳氏清貴多了,就更不用說關爾佳和納喇氏。

到了承德帝時候,連皇帝都無法與之争鋒,偏墨家家風正,子嗣都極為出息,兩個嫡子前後摘了文武狀元的桂冠。

文狀元墨勒泰平如今還是文淵閣大學士兼直隸總督,武狀元墨勒博墩曾任兵馬大元帥坐鎮西北,那時馬佳氏不過只是墨勒博墩手下的小兵而已。

單只說在皇帝忌憚下,墨家歷經五朝,仍能有如今的展揚,便可見家風之彪悍,連外嫁女安國公夫人都能叫她受那麽多罪。

皇帝臉上浮現出一抹嘲諷:“只可惜人有旦夕禍福,康太妃父母早逝,八歲時被大房收養,雖仍金尊玉貴養着……卻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先帝那時還沒沉迷道家,滿心腸想着收攏權柄,早就忌憚墨家,有的是那貪心不足的往上撲。就在康太妃定下婚期後,先帝恰巧在納喇家對康太妃‘一見鐘情’,回宮便叫博墩出兵北蒙,等北蒙戰事膠着時,又請皇瑪瑪下懿旨讓康太妃進宮為妃。”

靜嘉忍不住皺眉,即便她不懂感情,也能聽得出這裏面的悲切,怪不得康太妃雖然為人柔和,那雙眸子卻總是古井無波,有些人大概還活着,心早就死了吧……她突然有些可憐康太妃。

皇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摸了摸她腦袋:“收起你那點子憐憫,那位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靜嘉聽得越發來勁兒,吃飽了産生的那點子困倦都不翼而飛。

“康太妃雖是個柔弱女子,心裏估摸着是有股子韌勁兒,懿旨下來後,她首先想的不是進宮,而是安排好了私奔的周全計劃,她也确實在嚴密的守護下,順利出了京城。”皇帝說到這裏都忍不住嘆息,這些還是聽梁祿說的,那老太監對康太妃敬畏得緊,“只是行至半路,馬佳氏的人帶着博墩的遺物又恰巧碰上了康太妃,這位老爺子沒哭也沒鬧,由着馬佳氏一路護送直接進了紫禁城,成了康嫔。”

靜嘉眼神縮了縮,哪兒來那麽多巧合,博墩的死必定是合了大部分權貴的利益交換罷了。她有些惡心,若換做是她,她定要叫這紫禁城翻了天,才不會老老實實做什麽太妃。

“所以說,你比她笨多了。”皇帝閉着眼睛也仿佛看到了靜嘉的心思,“太後為了如今的位子,所付出的比你想得要多,包括壽數,你以為她為何着急要叫貴妃做皇後?”

靜嘉愣了一下,擡起頭看着皇帝,眼神裏的光亮叫皇帝忍不住笑出來。

果然他沒看錯,他願意仔細跟靜嘉說康太妃的事兒,就是知道這小東西慕強,只會讓自己想法子變得更無懈可擊。

“連端貴太妃都沒保住自己的兩個孩子,只康太妃保住了福親王,還讓先帝沉迷道家一發不可收拾。”皇帝輕描淡寫扔出這個幾乎已經沒人知道的隐秘,“連太後都不敢輕易得罪她,若是她想,大清會不會換個姓氏且另說,讓福親王坐上朕的位子還是有可能的。”

靜嘉垂下眸子,掩住了愈發昂揚的鬥志。

“可福親王身上也有納喇家的血脈,她恨毒了納喇家,即便是自己的兒子爺不例外。虎毒不食子,她便讓福親王跟先帝一樣,從小沉迷道家學說,以四海道觀為家,輕易不願意回京。”皇帝眼神裏閃過一抹複雜,“所以等将來若太後沒了,她才是你最大的攔路石。”

靜嘉不只是聽皇帝說,她也在自己思考,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康太妃既然想要納喇家落魄,卻又下了這麽大一盤棋,不會沒想過叫墨勒氏推翻司爾勒氏,既然她沒動手,必定是泰平那邊的問題。”

皇帝笑着嗯了一聲:“那老狐貍很清楚,朕繼位時風雨飄揚,若是改朝換代再導致生靈塗炭,必定不能萬民所向,他不會叫墨家沾那麽大的污點,先帝死前他就已經自請下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現在,康太妃是想叫大清姓墨勒氏嗎?”靜嘉輕聲問。

暫時的退讓不代表能永遠壓下對皇位的野望,她現在明白為何安國公夫人明明可以将安國公府作死,卻仍然壓着自己心底的瘋狂徐徐圖之了,墨家不允準有太大的污點。

皇帝眼神更複雜了些:“朕還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變了這天,還是想報仇。”

靜嘉疑惑,有什麽不同嗎?随即身為女子的直覺叫她立時明白過來,想替墨家奪得皇位,馬佳氏和關爾佳氏不用死,可若是想報仇,那馬佳氏必定要落入深淵。

前者是敵人,後者可以合作,一個念頭,就能決定是否會翻天覆地。

她眸子閃了閃:“我有法子能知道。”

“哦?說來聽聽。”皇帝頭回對靜嘉的話感到一點詫異。

他自認為算無遺策,能比他聰明的不多,可依然拿捏不準康太妃的心思。

那女人在宮裏宮外甚至是京城外,到底安排了多少後手都還沒能探查清楚,比起對關爾佳氏如同跗骨之蛆的厭惡,皇帝對康太妃忌憚更甚。

靜嘉笑眯眯閉上眼睛在皇帝頸窩兒蹭了蹭,不肯說:“等知道了,我再告訴萬歲爺。”

皇帝不自覺捏住了她的後脖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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