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自知之明(一更)……

第67章 自知之明(一更)……

柔妃是在八月初回的宮, 是正和帝直接下的旨,只說進了秋怕園子裏濕氣重,于子嗣不利, 萬一難産就壞了。

因着這個緣故, 皇帝幹脆大手一揮,連大公主嘎魯代陪着大阿哥保晖和二阿哥保晟也一并回了宮。

只有二公主被養在平妃身前, 便留下來沒跟着回去。

太後得知這事兒,派董興福将靜嘉喊到了長春仙館去。

靜嘉一進門就發現太後面色不太好看, 起先她以為太後是因為柔妃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要刮旋風, 可等行禮過後坐在美人肩上, 靜嘉才發現, 太後只怕是身子不舒服。

她忍不住想起皇上的話來,正和帝當時怎麽說來着, 太後能爬到今日的位子上,并非是一點代價都沒有付出的。

這叫靜嘉心裏的謀算更清晰了些。

“柔妃那裏怎麽回事兒?”太後撐着額頭淡淡問,“你去過天然圖畫, 她身子不見好?”

柔妃自打進了園子鬧鬼開始,就沒再來長春仙館請安, 太醫請脈只說需要卧床休養, 修養到現在快要生産也看不出好壞來。

每回不管貴妃還是太後派人過去瞧她, 都是病歪歪靠在軟榻上起不來身的樣子, 只那肚子大的吓人。

靜嘉收了腦仁兒裏轉悠着的思緒, 恭謹回話:“回老祖宗, 柔妃瞧着身子倒是還不錯, 只是嫔妾瞧着該是睡不好,園子裏畢竟比不得宮裏守備森嚴。”

太後擰起眉來,那就是柔妃自個兒的問題, 因為太害怕被別人算計所以日夜難安,才想法子先一步回宮生産嗎?

“你可試探過她的心思了?”太後不動聲色問道。

靜嘉點頭:“柔妃姐姐是個聰慧的,嫔妾不過稍稍提及,她就跟嫔妾交了底,以後孩子跟貴妃親近,地位也能高些,她代表林家都願意以貴妃姐姐馬首是瞻。”

太後聽了倒是不冷不熱道:“是嗎?過去倒是沒察覺,這孩子是個識時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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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嫔妾就不清楚了,柔妃姐姐說話有些雲山霧罩的,只說是家裏的意思,那位陳嬷嬷聽了也滿臉認同。”靜嘉不緊不慢解釋道,“您也知道那陳嬷嬷是林家想法子安排的,許是林家有心思跟老祖宗親近一二?”

太後這才輕聲笑出來:“你這孩子,以後可不敢這麽說話兒,林家是皇帝的奴才,該有的孝敬之外,倒是也不必跟哀家多來往。”

靜嘉賠着笑說了會兒話,見太後面色和軟,這才小心問:“嫔妾瞧着老祖宗面色不大好,可是這幾日沒休息好?嫔妾聽孫總管說起過,說是那些舶來商人進來的精油泡澡可以叫人休息好,嫔妾感興趣倒是制出來些玫瑰花露,過會兒叫人給您送過來試試可好?”

“你有心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不過是天熱哀家脾胃不舒服,這幾天好多了。”太後笑着沖靜嘉道,并不願意多說,“這會子喝了太醫的藥倒是有心腸用些點心,哀家就不留你了。”

靜嘉趕忙起身告退:“那嫔妾先行告退。”

待得出了長春仙館的門,沒多會兒功夫,董興福突然提着個八角食盒攆出來:“錦嫔娘娘留步,老祖宗嘗着壽膳房新制出來的點心不錯,請娘娘順路給萬歲爺捎過去呢。”

半夏見靜嘉示意,接了食盒。

靜嘉笑着對董興福道:“勞谙達替我多謝老祖宗美意,這二阿哥叫誰抱養的事兒拖了許久,正巧柔姐姐拜托我去問問萬歲爺的意思呢。”

董興福了然,笑着躬身道:“奴才分內的事兒,不敢當娘娘的勞駕,您慢走。”

靜嘉這便施施然上了步輿,不緊不慢地往九州清遠去,路上她忍不住想起淮駿前幾日叫人傳進來的信兒。

有萬歲爺鐵血手腕在,赈災和加固河堤的事兒都已經忙得差不多,京城這邊的災民,也都安置好了沒鬧出膩煩來,那鄂魯也該回來了。

聽淮駿的意思,鄂魯過去似是有扮豬吃老虎的意思。不巧的是,她如今想動的人裏正好有馬佳氏的老虎,還是得見了鄂魯才能決定要不要跟德妃通氣兒。

只是靜嘉倒沒預料到會這麽快見着鄂魯,她如今也算是寵嫔,來到九洲清晏并沒有被攔着,還是林守成過來親自伺候着。

“回錦嫔娘娘,萬歲爺正在裏頭接見醇親王和馬佳小大人,您看……”

靜嘉略有些詫異,她以為鄂魯該還在路上,要到中秋左右才會回來。

當着林守成她也沒多說什麽,只叫半夏将食盒遞給他:“既然萬歲爺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這是老祖宗叫我給萬歲爺送過來的點心,勞谙達轉交。”

林守成可不敢就這麽接過來,他躬着身子側身:“萬歲爺吩咐過,若是您來了不必在外頭等着,自去側殿裏休息便可,奴才伺候您。”

靜嘉想了想,這會兒回去也确實不太好叫太後如願,便點點頭。

可還不等她往側殿去,正殿門簾子就叫人掀開了,醇親王和鄂魯從裏頭出來。

醇親王楞了一下,沖着靜嘉拱手,靜嘉趕忙側身避開,她不過是四品的嫔,比不過王爺的品階,這禮受不起。

為了避嫌,醇親王也沒多說什麽,只點點頭就出去了。

倒是鄂魯這時候才笑着沖靜嘉甩了甩馬蹄袖行禮:“奴才給錦嫔娘娘請安啦!錦嫔娘娘萬福金安。”

靜嘉被他逗得笑出來,大大方方受了鄂魯的禮:“小大人如此客氣,不受您的禮倒是不識好歹了。聽說這幾個月您在外頭風餐雨露的,一切可還安好?”

“勞娘娘記挂,可別提咯。”鄂魯苦着臉小聲道,偷偷看了眼裏頭才繼續抱怨,“我估摸着也沒有哪個纨绔比我更慘的了,這幾個月我是吃不好睡不好,頭發都掉了一大把,想是離被迫出家也不遠了哩。”

靜嘉用帕子捂住唇邊的笑,忍不住調侃回去:“那您不該跟我說,您跟端貴老爺子哭一哭,再去老祖宗膝頭求一求,說不準以後就再也不用受這份兒罪了。”

鄂魯嘿嘿笑着也不敢多呆,一邊往外走,聲音輕的仿佛是風吹來的一般:“受點子罪算什麽,只盼着能為娘娘立犬馬功勞,奴才就是出家都值當咯。”

靜嘉笑着看他走遠,鄂魯說這話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親自跟她表明自個兒的态度而已。

她扭頭看着孫起行恭敬請她進去,便也掩下了心思,親自接過食盒進門。

“萬歲爺歇一歇吧?老祖宗托嫔妾給您送些點心過來,您嘗嘗?”靜嘉進門便脆聲道,都沒行禮。

皇帝輕哼着過來捏了捏她臉頰:“越來越沒規矩了,都是……”

“都是您縱的,那您能怪誰?不是您叫我自在些的嗎?”靜嘉搶險笑着說出來,放下食盒抱着皇帝的胳膊拉他在軟榻上坐下,“左右外頭赈災也處置的差不多,嫔妾在宮裏都沒少聽回家探親的宮人贊萬歲爺菩薩心腸呢,您也該好好歇息一下啦。”

皇帝從善如流捏了塊兒點心吃:“你這話裏有話啊,怎麽着,等朕歇息好了,你是要給朕添麻煩?”

“瞧您這話兒說的,是麻煩還是喜事兒真說不好。”靜嘉親自替皇帝滿上茶,歪着腦袋好奇道,“您是要叫鄂魯直接坐鎮內務府嗎?他如今這年紀只怕是不能叫人順服。”

“朕知道,所以叫醇親王兼着內務府總管的差事,叫鄂魯在醇親王手底下過兩年再将內務府交給他。”皇帝也沒瞞着,淡淡解釋。

靜嘉了然:“您這是給馬佳氏兩年時間收攏內務府權勢?可是六局的勢力不是有大半在太後手裏嗎?”

本來靜嘉也知道的不清楚,陳掌事畢竟還不是司庫,又是個太監,對包衣世家那些潛在的規矩和內裏都了解沒那麽全面。

還是魏嬷嬷來了她身邊後,仔細一點點跟她分析了,靜嘉才知道,原來包衣世家能掌控的也就是六司的權柄,六局本來納喇家掌握了一半兒,如今也正被大家争搶着,可是跟後宮接觸最多的三局一直都把控在太後手裏。

靜嘉如今這麽問,倒不是想知道馬佳氏如何收攏六局,而是想知道皇帝對德妃的安排,畢竟若是馬佳氏想要徹底掌控內務府,靠德妃拿捏住六局才是最穩妥的。

可這也只是靜嘉的猜測,皇帝只笑着搖搖頭:“也只有尚儀局在太後手裏罷了。”

靜嘉詫異地看着皇帝,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是康太妃……”

“還不算太笨。”皇帝拍了拍她腦袋。

靜嘉趕忙躲開:“您剛捏了點心……”

“你敢嫌棄朕?”皇帝将人拽進懷裏,掐住那把細腰眯着眼問道。

靜嘉眨巴着眼睛裝無辜:“嫔妾哪兒敢呀,嫔妾的意思是嫔妾頭上抹了花油的。”

皇帝聞言楞了一下,掐住纖細的手指頭有些發癢,恨不能立刻拿帕子擦一擦,見靜嘉眸子裏溢出來的笑意,他這才恨恨地蹭在靜嘉身上。

靜嘉特別怕癢,叫這人折騰得笑軟在他懷裏:“哈哈哈……您別亂動,哈哈哈……”

皇帝被她逗得跟着笑出來:“沒出息的小東西,太後沒說別的?”

靜嘉笑得喘不過來氣,好不容易勻停了呼吸,這才擦了擦眼角軟聲道:“太後這是不想叫我回天地一家春,只怕是要見魏嬷嬷呢。我瞧着她臉色有些不大好,倒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模樣,再說柔妃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生,她有些着急了。”

皇帝眼神閃了閃,剛才聽見鄂魯和靜嘉在外頭說話的不舒坦立刻輕了許多。

“哦?很明顯嗎?”皇帝似是不經意道。

靜嘉垂眸點頭:“嗯,上次我去柔妃那兒前,見到太後就覺得她臉色不大對,今兒個像是更嚴重了。”

皇帝眸子裏閃過一抹譏諷,話卻還是淡淡的:“朕知道了。”

“太後前些時日叫董興福給我送了些燕窩和鹿茸過來,說是叫我補養身子,早些懷上子嗣。”靜嘉并不去探究皇帝究竟是真不在意還是胸有成竹,只軟聲更不經意似的提起,“杜若沒聞過鹿茸的味兒,倒是燕窩她聞着不對,可是叫程太醫看過,卻說是沒炮制過的,與一般燕窩并無不同。”

皇帝手上力道緊了緊:“你可用了?”

靜嘉輕輕應了聲:“蘇葉昨兒個偷偷換了燕窩熬了,又挑着秦福當值的時候端過來的,我就喝了一點,沒多喝。”

秦福便是那四個粗使小蘇拉裏跟董興福私下裏對眼神的,總不能叫他發現自己不碰燕窩。

“你也不怕是毒藥!”皇帝捏了捏她臉頰,不動聲色松開嬌軟的人兒,“朕今兒個還有些事兒,就不留你了。”

靜嘉從來都不是笨的,她主動将自個兒又擠進皇帝懷裏,摟着他脖子不肯松手:“您跟嫔妾說清楚,那燕窩是不是被太後動了手腳,為了叫嫔妾早些生下小阿哥?”

“若是呢?”皇帝叫她纏着,似是沒辦法一般調侃道,“你這會兒着急給朕生小阿哥了?”

靜嘉努力憋紅了臉,吭吭唧唧:“若照您這意思的話,那也是給太後生的。”

皇帝:“……”

他狠狠敲了敲靜嘉後腦勺:“笨死你得了,你以為太後如今身子為何這麽虛弱?”

“哎喲,會留印兒的。”靜嘉鬥着膽子去瞪皇帝,捂着腦袋疼得眼眶子都紅了。

“所以朕沒敲露在外頭的地兒。”皇帝一副不必謝恩的模樣道。

靜嘉磨了磨後槽牙,忍下來哼唧着問:“您到是跟我說說呀,這能叫人有孕的秘藥,難不成會影響懷身子的人壽數?”

不必皇帝多解釋,從一開始皇帝教了她那麽多,好幾次都不經意透露出來不少隐秘,萬歲爺的二哥出生就體弱,年幼便夭折,太後那麽能算計,若能有法子保住自己的孩子,她不會抱養萬歲爺。

更別提就靜嘉知道的,太後可不止懷過一次身孕,只是有兩次都不曾生下來,靠着小産拉下了先帝的兩個妃子。

“能叫人容易懷身孕,你以為能是什麽好東西?”皇帝這會兒倒是不着急了,一手攬着懷裏嬌軟的小東西,一手捏着她後脖頸兒,跟捏着貓兒似的把玩,“那秘藥在後宮是隐秘,在前朝皇帝留下的手劄裏可不是秘密,不過是前朝有子嗣不豐的皇帝派人秘密制出來用來豐盈子嗣的罷了。可這般懷上的子嗣大都堅持不到生産,早産者比比皆是,生下來的孩子也體虛易折,才被前朝皇帝厭棄,後來不過偶爾用來平衡後宮權勢之用。”

靜嘉聞言心驚肉跳:“那……那要是中了藥,可會影響壽數?”

“現在知道害怕了?”皇帝不急着回答她,捏着靜嘉脖子叫她湊近,叼住那總刺人的唇兒親上去,“唔……想要子嗣,求朕可比從太後那裏得藥有用多了,根兒還在朕這裏,你說是不是?”

靜嘉叫他這一語雙關的話真真兒羞得面紅耳赤:“您說什麽吶?奴才都還在呢……”

“傻東西,你以為都是你呢?”皇帝笑着輕輕咬了咬她唇瓣。

靜嘉這才發現,孫總管早帶着人都退出去了,她叫剛才皇帝那孟浪的話羞紅的臉稍微退了些溫度下去。

“您還沒回答我呢。”她用水汪汪的眸子狠狠瞪着皇帝,特別想拼着以下犯上給皇帝也留下兩個牙印兒,到底沒敢。

皇帝叫她又逗得笑出來,也不知怎的,跟靜嘉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容易被逗得心情松緩,明明這小東西也是個心思深沉的,卻總時不時在自個兒跟前犯蠢。

他還能分辨得出,靜嘉并不是故意的,倒像是跟人親近後才有的自在。

這叫他心情更好,也就好說話了些:“女子身懷有孕那都是過鬼門關,平安生産子嗣康健,身子都要虧損,更別說身孕不穩。那藥是要用為母者的壽數去填的。但若是沒有懷上身子,倒也無妨,于身體并無壞處,倒是也能算有裨益。”

畢竟将人調理的容易有孕,便是用藥激發人的元氣,好叫女子身體更好些,怎麽着也是能祛除寒氣的。只要不長期使用,偶爾服之倒真是有好處,過後用些溫補之物補足元氣便可。

“以後不要用了,叫內務府給你淘換些老紅神之類的大補之物,等你以後想要正常有孕時,自有你的好處。”皇帝淡笑着道。

靜嘉不依:“您私庫裏肯定不少好東西,為何您不賞給嫔妾呢?”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朕這不是給你機會收攏權勢麽?怎麽着,不需要?”

“多謝萬歲爺,嫔妾就知道您疼我。”靜嘉立刻笑眯眯讨巧道,“那嫔妾就先告退了,您記得好好用晚膳呀。”

說完靜嘉就想走,皇帝恨得不肯松手:“你這用完了就丢的壞習慣是誰縱出來的?嗯?朕可沒教你這般沒心肝兒吧?”

靜嘉眨巴着眸子:“怎麽會呢,您不是說了咱們都不是好東西嗎?嫔妾肯定有心肝兒,還是黑的呢。”

皇帝:“……”

正巧安靜進來換熱茶的孫起行聽見這話,偷偷在心裏贊道:論自知之明,奴才還就服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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