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歸京 “滾出去”

範陽郡盧氏一家獨大,當地富紳世族依附盧氏。官商勾結相互包庇,其實也不算什麽稀罕事了。

聞人湙這次離京除了奉皇帝的命令去辦事以外,還有自己的考量,像這種私底下的勾當他不放在眼裏,日後總能一個個理清。

十六年一晃而過,當年的秋華庭血案除去了太子,卻也使得不少奸佞趁機而入,枉死衆多忠臣良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當時被除去的多少望族。如今人人自危,當初引進來的豺狼日益壯大,如今的河中節度使私底下擴充軍隊、征收賦稅,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燕王當初叛變改替梁王效命,後因被削權心生不滿,又開始打着廢太子容珏的名號招攬兵馬,駐兵隴西多年,暗中和突厥有來往。

奸臣身居高位,而靖昌侯府滿門忠臣,是大周的開國良将。太子容珏乃皇後嫡子,亦是賢良敦厚受百官稱贊。因賢良博得美名,最後也因賢良而死。善者不得善終,惡者也未能歸罪。

如今皇帝年老,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都等着瓜分大周這塊沃土。

阆苑回轉,攀在頭頂的紫藤密如雲霧。

院中坐着的玄衣男子,正輕輕拂去茶沫,聽到腳步聲後回頭看去。

“義父”,聞人湙停在他面前。

李皎瞥了他一眼,繼續撥弄茶沫,漫不經心道:“身子好些了嗎?”

“尚可。”

“先坐吧。”

李皎眼看着那個九歲的孩子一日日挺拔,成了今日俊美無俦的清隽公子,可聞人湙眼底的陰霾從未消散,反而随着年月越積越深,化為深淵将他拽向萬劫不複。

“朝廷動蕩,榮國公的方士你且随他去,容霁和容麒争奪皇位不是壞事。”他飲了口茶起身,半截空蕩蕩的袖子随着動作搖晃。

“皇帝信任河中節度使,不相信他會背叛,當初世家聯合叛亂,是河中節度使出兵剿滅,還平息了燕王謀逆,有這些事在前,他不會輕易對河中節度使出手。”聞人湙平靜說完,李皎發出一聲冷嗤。

“還真是年老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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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皎罵了兩句,又問了朝中的局勢,臨了聞人湙要走,才突然想起提醒他:“你此次回京與崔家的車馬一途,當年躲避追殺,惟有崔氏肯伸出援手。後來崔氏一族被打壓沒落,如今崔照入京任職,你記得照拂一二。”

想了想嗎,他又說:“聽聞你在珑山寺結識了當朝九公主,與她私交甚篤?”

聞人湙并未遲疑就答道:“義父多想了。”

李皎微斂着眉,意有所指。“你自幼聰慧,無需我提醒就知道怎麽做。無論你是什麽心思,都該清楚你們之間下場好不到哪兒去。”

他眼睑低斂着,沉聲道:“謹記義父教誨。”

——

五月初,麟德殿的事依舊沒有查出什麽眉目,倒是處死了好些個當日在場的宮人。

平南王府出事,蕭壑一直沒有被放出來,蕭成器很少再進宮,反而開始四處奔波,想穩住蕭家的局勢。容莺最後一次見他,是因為宮裏按例五月要興辦馬球,蕭成器強打着精神上場,與他同隊的是李願寧。身邊人小聲談論着蕭成器的第一次落敗。

他對面的人是容麒,依舊高高在上,而如今的蕭成器謹小慎微,連一場馬球都不敢贏,怕壓過皇子風采,再給平南王府招來劫難。

容莺不由想起當初在馬場,蕭成器笑着挑釁容麒,眼中沒有半分畏懼,只有少年昂揚風光。如今不過三個多月,平南王府突然出事,從前驕矜肆意的世子被迫扛起了家族重擔,才意識到蕭家頭頂壓着怎樣的大山,足以讓往日滿身傲骨的人再難挺直背脊。

片刻後,她看到容麒下馬朝位置最好的看臺去了,父皇就坐在那兒,周圍都是侍衛和嫔妃宮婢。沒多久李願寧也被傳喚了過去,她心中不由焦急,果不然一炷香過去後就聽到容麒求了賜婚。

容莺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容麒不是什麽好人,他暴戾驕縱,李願寧是在軍營長大的女子,喜歡潇灑自在的活着,不适合拘在王府,更不适合被卷入皇權争鬥。

鎮北将軍府沒有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間做出抉擇,可二皇子還是逼着他們站隊了。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想的,最後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興許是知道兩個兒子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容麒有了鎮北将軍府的依仗,要麽日後做皇帝,要麽就是太子心腹大患,不除也得除。

朝中人總算看清了,皇帝根本不是不明白皇子間的争鬥,這分明就是在放縱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勝者坐上龍椅。在皇帝心裏,手足相殘根本就是極其平常的事,為了挑選一位合适的繼承人,他不在乎這些。

盧兆陵馬球很差,屢次去找容莺搭話,她便帶人早早回去了。

回到洗華殿,容莺掃過書案上容恪的信,愈發心緒難平。

她擔心容恪回京會被逼着站隊,亦或是會因為屢立大功而被忌憚,被兩方一起排斥。一別兩年再歸京,發現一切都變了,也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當晚容麒在殿內設宴,樂舞聲在隔壁殿都能聽見,聆春去司衣局取了衣料回來,在路上聽到鼓樂聲,回去想和容莺說起這件事,就見容莺怒氣沖沖地進門,一邊的宮女口中也在小聲咒罵。

“公主怎麽了?”她放下衣料,趕忙去問。

容莺面色蒼白,緊握的手掌微微發抖。

宮女怒而答道:“方才公主從四公主那處回來,路上想去折兩朵芍藥插瓶裏,恰巧碰見那醉醺醺的盧兆陵,好生不要臉,見了我們公主就往上撲,拉着公主不讓走,将她往那廊柱上壓,作勢就要輕薄。還好我當時在場拉開了那混賬,公主兩個耳光打過去,他才稍清醒了。”

聆春看向容莺。

她臉色不好,依舊是不願多提的表情,只說:“我要洗漱,明日去找盧貴妃。”

“公主今日受了驚吓就早些睡吧。”

盧兆陵身上的酒氣和脂粉香混在一起,泛出的味道古怪又熏人,容莺總覺得那股令她反胃的味兒揮之不去,起身又将外衣給脫了,才看到自己袖子上留下了褶痕,腰間挂着的绶帶也不知道哪去了,又在心裏咒罵了盧兆陵幾遍。

第二日去找盧貴妃,盧貴妃也只是将盧兆陵叫來,讓他賠禮道歉,發誓以後不再冒犯,如此便草草了事。容莺心中憋悶,只能盼着他早日回到範陽,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從含象殿離去的時候,盧兆陵斜着眼看她,冷哼一聲,還說:“公主昨日打得我可疼了。”

她咬牙切齒道:“身為名門之後,盧公子更該銳意進取,如今這副模樣,實在給盧家先輩蒙羞。”

盧兆陵面色忽然一沉,目光也變得陰鸷尖刻。“我如何與公主何幹?就算旁人再不滿,盧家也只有我一個嫡子,日後我還是盧氏唯一的家主。公主不如擔心自己,我娶了公主,那是公主高攀……”

她一向好脾氣,如今忽然被激起了火氣,也回嗆道:“高攀我也不嫁,難保嫁過去兩年就守寡。”

盧兆陵喜食五石散,而服用五石散喪命的人不在少數。前陣子盧兆陵帶範陽司馬的兒子服用五石散,接着一起聚衆□□,說什麽夜禦三女,最後以極其令人恥笑的死法喪命。最後那位嫁去兩年就守寡的夫人和婆婆一起大鬧太守府,逼着盧太守讓盧兆陵出來賠命。

盧兆陵就是因為這件事來京城避難。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容莺也是打探的時候從穆侍郎那處得知,恰巧穆侍郎之前就在範陽任職,對盧兆陵印象極差。

容莺說完,盧兆陵果然黑了臉,再無之前的谄笑模樣。

“你給我等着!”

兩人都氣得不輕,各自走了。

接下來兩日,容莺沒有看見盧兆陵,反而聽到了自己和他的傳聞,說她挨不住寂寞,和盧兆陵夜裏私會,還将自己的绶帶贈給了他。

容窈聽到這種消息立刻就來找她,進了門就開始勸:“不是才提醒過你,這種混賬最會說甜言蜜語唬人,叫你不要信,你怎得這麽快就讓他诓住了?”

容莺委屈氣憤,說道:“他胡謅瞎編,竟連四姐姐都信了。風言風語傳起來容易,還我清白卻難。”

她想忍下這股火氣,卻發現越忍火越燒得厲害。

接下來幾日,容莺稱病不出,故意讓人傳盧兆陵對她言語不敬,幾次輕薄調戲,屢次被拒後惱羞成怒,将她推到了水裏,害得她染上風寒病到下不了榻。

謠言彼此相傳,這些時日容莺對盧兆陵的态度衆人看在眼裏,加之盧兆陵此人的人品,之前關于容莺不忍寂寞私會盧兆陵的風言風語不攻自破,反而是盧兆陵加害公主,對皇室不敬,連太後那邊都聽到了,把盧貴妃傳到宮裏教訓。

盧兆陵百口莫辯,被盧貴妃痛罵,要他滾回範陽再不管他死活。

在此之前,盧兆陵打聽過容莺,知道她在宮中不受重視,受了欺負也不敢反抗,往常都是六公主随便消遣取樂的對象。他以為自己有意敗她名聲,定會讓她在宮中哭哭啼啼和人解釋,誰知她竟悶聲給他來了這一招。

不管外界風雨,容莺在洗華殿悠閑,抱着三花練字,手上蹭了不少墨跡。

聆春看到她抄錄的并非名人字帖,卻可觀出字跡遒勁、骨氣通達。

“公主在習誰的字?”

容莺揉了揉手腕,答道:“是帝師的字。”

聆春沒有答話,沉默了一會兒,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

容莺放下三花,問道:“盧兆陵走了嗎?”

進來送東西的圓臉小太監聽見了,随口應了一句:“聽說被叫去問罪了,好像是範陽那邊出了事。”

容莺正要點頭,又忽然反應過來:“那帝師也回來了?”

聆春瞪了一眼小太監,回頭無奈地說:“公主不是要找秦夫子還書嗎?聽聞秦夫子今日進宮,現在應當在國子監,我替公主把書還了吧。”

“既是我親自借的,還是我自己去更好”,她起身去架子抽了兩本書出來,帶上一個宮女就往外走。

聆春見她沒說要去找聞人湙,也就不大管了。

容莺照常走了偏路,路上也很少有人。傳聞中她應該還在病中,不能随意出來走動。出來前她也有考量,可秦夫子到底對她關照過,如今書院不再,可能此後再不會相見,她還是想當面謝過。

還未走到書院,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許三疊如今是刑部四品官,官袍的制式和從前也不大一樣,頭上沒有戴冠單用一支烏木簪插着,眉眼間帶着風流韻味。

“公主不是病了嗎?”

她略顯驚訝:“你怎麽知道?”

她記得許三疊之前還是大理寺少卿,怎麽現在又升官了嗎?而且他一個朝官,為何對她的事知道這麽清楚。

許三疊“哦”了一聲,說道:“這不是才處置了盧兆陵嗎,他人現在就在刑部呢,順道就聽說了點風言風語。”

他哂笑,問:“我如今是刑部司主事,公主要想行個方便也是可以的。”

“你們秋官不是該正是清廉,不以權謀私的嗎?”

“這還是不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許三疊恭維她。“公主往哪兒?是去找帝師?”

“我去找秦夫子。”

“那公主不用去了,我在宣政殿前還和他說了話,他早一個時辰就走了。”

容莺悻悻然地看着手裏兩本書,宮女寬慰:“不打緊的,興許日後還能再見。”

許三疊正要和她道別,容莺忽然又說:“那我去找帝師,許少卿同路嗎?”

他只能點頭,又糾正道:“在下如今是許主事了。”

容莺調侃他:“怎麽升官了還是四品?”

“四品下到四品上,區別大着。”許三疊不在意地笑笑。“不信你去問帝師。”

——

雅致幽靜的庭院中有琤崆琴聲響起,走至于院門前,容莺腳步一頓,問許三疊:“帝師會琴?”

許三疊表情平常,似乎是已經聽過許多次了。“沒有他不會的。”

走進院子,封慈先看到他們,立刻就去通報,緊接着琴聲一凝,再沒有響起。

許三疊沖她挑眉:“沒得聽了。”

片刻後,聞人湙走到正廳,一襲白袍,眸光暗沉地看她,問:“公主好些了嗎?”

“嗯?”她略微訝異地應了一聲,緊接着就反應過來,聞人湙一定是聽到那些謠言了。

解釋起來太麻煩,她索性點點頭。“已經無礙了。”

他神色沉凝,似乎是心情不大好,目光移到許三疊身上,立刻皺起眉,沒好氣道:“你怎麽又來了?”

許三疊一噎,看了看容莺,又看了看他,憤憤道:“有你這樣做人的嗎?火氣這麽大做什麽?”

“公主找我有何事?”他沒有理會許三疊,反問容莺。

她啞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聞人湙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冷淡了許多。而她也确實沒什麽理由來,只是下意識想來見他,只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容莺喪氣地垂下眼,說:“聽說你回京了,我只是想來看你,非要有事才能見你嗎?”

聞人湙立在庭前,眸光微微一動,臉色依舊平靜。

沉默半晌,還是放輕語氣,說道:“沒有。”

容莺擡眼瞥他,也不計較了,反而是許三疊瞪了聞人湙一眼。

聞人湙低頭撫平袖上折痕,問他:“事處理完了嗎。”

“那是自然。”

他看到容莺手裏拿着書,詢問:“是有看不懂的想問我嗎?”

容莺搖頭,将書翻開給他看,自顧自道:“這本有人批注,雖然不大正經,但也有趣,我就是看着解悶的,先生也看過嗎?”

她沒注意到,聞人湙細看了兩眼後,表情緩緩凝滞,似是不忍再看。

容莺擡起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先生怎麽了?”

聞人湙和她澄澈明淨的眸子對上,一時間也沉默了,只輕咳一聲,移開了眼。

許三疊不明白聞人湙看到了什麽,遂湊近看了一眼,緊接着就毫不掩飾地嘲笑起來。“這字怎麽跟狗爬的一樣?”

容莺正要反駁,就見聞人湙面無表情地開口:“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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