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天氣好,秋高氣爽的,午飯是在院子裏吃的,擺了三桌,祁四爺爺把祁大爺爺一家也喊過來了。祁四奶奶沒問兩個兒媳婦怎麽沒在,就跟沒看見一樣。祁玉玺更不會關心這個問題,他跟兩個舅媽的感情很一般。這回祁玉玺沒坐主桌,他跟淩君凡、萬玲玲、淩中威、祁平生等平輩坐了一桌。祁良生被喊到了主桌去,他是省委宣傳部某科室的科長,祁四爺爺讓他跟着大人們坐陪。淩靖革也沒去坐主桌,他跟淩君凡混在一起。衆人落座的時候他很主動地坐在了萬玲玲的身邊,引得幾個人多看了他一眼,其中就包括祁玉玺和淩君凡。
祁玉玺不喝酒,也沒人敬他酒。但岳崇景、百裏元坤卻是喝了不少,尤其是岳崇景,他是全場最高興的。吃完飯,又陪客人們喝了會兒茶,祁路根和祁路坎就走了。岳崇景什麽都沒帶就過來了,這次又是淩、葉兩家要請祁玉玺吃飯,結果沒吃成,岳崇景就跟師弟商量他們先回上京,見見對他和百裏家幫助良多的葉本昌老夫婦。百裏元坤也十分想當面感激葉本昌夫婦,答應了師兄的提議。當然,還有一件事他沒說,就是有機會順便去古能會“瞅瞅”。
百裏元坤要去上京,祁玉玺這個徒弟肯弟也要去。這孫子剛回來就要走,祁四爺爺和祁四奶奶舍不得。淩靖軒就建議兩位老人家跟着一起去,順便在上京好好玩玩。祁秀紅在一旁勸說,萬玲玲也勸着,祁四爺爺和祁四奶奶就答應了。
祁路根和祁路坎回家,爹娘要去上京,他們做兒子的多的錢拿不出,少的也是得拿點出來的。結果兩人回家,見到的就是在哭的媳婦兒。祁路根一進門,田柳就朝他扔過來一張凳子,跟着祁路根一起回來的祁良生、祁平生、祁雲芳,兒媳李華都吓了一跳。李華懷裏還抱着睡着的3歲的兒子。
婆婆說丢凳子就丢凳子,李華很不高興。不過她沒說什麽,而是抱着兒子上了樓。她是兒媳婦,不好說婆婆的不是,也要給祁良生留面子。
“你又鬧什麽鬧!”兒媳婦在場,祁路根不好發火,壓低聲音吼。
田柳可不管什麽兒媳婦不兒媳婦,揚着嗓門就哭訴道:“你姐太過分了!我怎麽也是她的弟妹,有她這麽欺負人的麽!”
祁良生:“媽,出什麽事了?大姑怎麽了?”
田柳:“你大姑指着你媽的鼻子罵!說你媽給你們丢人了!”
祁路根:“我姐沒罵錯,你今天是挺丢人。就算我姐沒把你趕回來,我也要把你趕回來。人家是沖着白叔和安安過來的,你看你那樣子,好像人家是你親家一樣。我都不想跟人家說你是我媳婦,是良生、平生的媽!”
“你!”
祁雲芳:“爸,你別這麽說。”
祁路根看向祁雲芳:“你是不是也覺得安安偏心你玲玲姐?對你玲玲姐比對你好?”
祁雲芳低下頭,不吭聲。祁良生拉住父親:“爸,雲芳肯定沒這麽想。”
祁路根:“沒這麽想?沒這麽想怎麽不擡頭看着我?”
祁雲芳擡起頭:“安安是跟玲玲姐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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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安安為什麽跟你這個姐姐不是最好的?”
祁雲芳下意識地回答:“媽沒帶他嘛。”一說完,她自己楞了,田柳不哭了。祁路根懶得再看老婆一眼,上樓去了。
祁良生在心裏嘆了口氣,說:“媽、雲芳、平生,你們也不要嫉妒玲玲。大姑把安安帶到那份兒上了。安安初中、高中都是在大姑家吃住。玲玲有什麽好東西都是先給安安。我這個做大哥的,也比不上玲玲。我們跟安安,就是堂兄堂姐,玲玲跟安安那是親姐弟,這能比麽。”
祁平生也勸:“媽,你看安安買了山林還想着我。”
田柳:“那是你白叔提出來的!又不是他說的。”
祁平生都看不過眼了:“要不是我是安安的哥,白叔憑啥找我啊。媽,你不要老怪爸說你,你自己就先把自己當外人了,別人怎麽可能把你當自家人?”
田柳炸了:“我是你媽!你不幫着你媽說話盡幫着外人!他給你錢了你就不認我這個媽了是不是!”
祁雲芳也聽不下去了:“媽,你都說些什麽啊。你看你自己都說安安是外人,二哥有說錯嗎?”
“你這個死妮子,媽都是為了誰?!啊!為了誰!”田柳氣得要打女兒,祁雲芳轉身跑了。祁良生攔下母親:“媽,爺爺奶奶家今天有客人,你要鬧開了,誰也不好看。”
田柳畢竟顧忌着公婆,收了手,又坐回去哭了起來。祁良生揉揉額頭:“媽,我喝得有點多,我先上樓了。”
“我有事出去下。”祁平生也跑了。
兒子女兒都走了,田柳嗚嗚得哭,就覺得家裏沒一個人理解她。
祁良生沒有回房間,他去找父親了。祁路根坐在床上生悶氣,祁良生推門進去:“爸。”
祁路根沒好氣地說:“你媽現在是越來越糊塗了,你別聽她的!”
“我知道。剛才吃飯的時候爺爺不是還叫我陪坐麽,安安都去了別桌。”祁良生走到父親身邊坐下,“爸,那淩先生家到底是幹啥的?我覺得淩先生的兩個哥哥不像是做生意的,反而像是當官的。淩先生的兩位舅舅倒像是商人。”
祁路根搖頭:“爸怎麽會知道,安安也不是家長裏短的人。管他們是誰,咱平常心對待就是,別像你媽那樣,讓人看笑話。”嘆了口氣,祁路根說:“你以後別寄錢回家了。”
“爸?”
祁路根:“你媽三天兩頭往你兩個舅舅家拿錢。你大姑說看到過好幾回你那幾個表弟在縣裏下館子。你大姑是心疼你們,今天才說你媽的。我已經跟平生說了,他也不要拿錢回家了。你們掙錢也不容易,你攢點錢好好供多多讀書。”祁良生的兒子叫祁多多。
祁良生對自己的兩個舅舅和四個表弟們也看不上,他跟舅舅家的感情也很淡。不過他還是問:“爸,你的錢夠嗎?平生要做生态農業,雲芳又還在讀書。”
祁路根:“爸現在代理書記一職,漲工資了。平生那邊你白叔每個月給工資的,夠他用了。家裏沒錢才好,省得都給你媽拿去貼補了別人。”
祁良生嘆了口氣:“好,那我就不給家拿錢了。”他在省城的花銷也确實很大,尤其孩子馬上要上幼兒園。
祁路根這邊是完全無視無理取鬧的媳婦,祁路坎回去是把媳婦臭罵了一頓,然後斷了媳婦的私房錢。祁路坎每個月的工資都是悉數交給張芬,他也不準備給了。每個月只給張芬二百塊錢生活費,其他的錢祁路坎自己拿着。反正吃的都是自家地裏種的,200塊錢一個月的生活費足夠了。張芬跟祁路坎哭,祁路坎不理她。張芬打電話給大女兒祁雲霞哭訴,結果也被大女兒說了一頓。
淩家人肯上門,這就已經是祁家的機會,如果還趁着這個機會死皮賴臉地湊上去,還要讓祁玉玺提攜他們幾個兄姐,那祁玉玺還怎麽在人家淩家人面前擡頭,而且最重要的是,祁玉玺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淩君凡跟祁玉玺是同學,萬玲玲又在上京大學,本來就有機會經常見面,萬玲玲跟淩家人熟也就正常。再說,萬玲玲也就跟淩君凡熟。祁雲霞了解自己的這個表妹,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至于祁玉玺只提攜萬玲玲這個姐姐,不管其他人,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祁玉玺那性子,就不可能做出提攜這種舉動。
被長女這麽一說(分析),張芬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趕緊去跟丈夫道歉。祁路坎都不知道說她什麽好了。最後丢下一句“以後少跟大嫂湊近忽”,然後就上樓睡覺去了。祁雲英這才在一旁說:“媽,你就聽大姐的吧。大姑把安安養大的,安安當然跟大姑和玲玲姐親。但安安對我們也不差啊,你看他回來還給我們每個人都帶了禮物,就算是玲玲姐買的,那玲玲姐也說是安安給的錢。良生、平生哥上學回來也沒見給我帶禮物。大舅媽小心眼,愛計較,心裏只有娘家人,你老是跟她在一起,都被她影響了。奶奶現在越來越不待見大舅媽了,別弄得奶奶也不待見你。”
張芬是個沒主見,耳根子軟的。兩個女兒都這麽說她,丈夫又跟她生氣,不再把工資都給她了,她也後悔了,今天不該在大姑姐跟前那樣。可祁路坎這回是鐵了心給媳婦一個教訓,不松口給工資。張芬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随着孩子們長大,也有點受田柳的影響,就越來越愛計較。她又沒有大嫂田柳潑,總是一副委屈的樣子,看得祁四奶奶見一回煩一回,祁路坎也很煩。他和大哥本來都想找一個知書達理的老婆,結果娶回家的都不盡如人意。
祁玉玺不知道兩個舅媽的小心思,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理會。一群人要回上京,來的時候都是開車來的,祁四爺爺和祁四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身子板硬朗,坐車去上京完全沒問題。最主要的是老人家不敢坐飛機,總覺得在天上飛沒着沒落的不安全。祁玉玺讓大姑也跟着過去,爺爺奶奶到了上京得有人照顧,他和姐姐都不行,大姑在最放心。田柳當然不滿,但不滿也沒辦法,婆婆不待見她,祁路根也不許她跟着去。
在全家人忙着祁四爺爺和祁四奶奶的上京之行時,祁玉玺找到了祁平生,給了他一張銀行卡。卡裏有50萬,他拿給祁平生改造他買下來的山林。他和爺爺練功的那片林子要圍起來,不要動,其他地方随便祁平生改造。祁平生吓了一大跳:“安安,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祁玉玺:“跟淩先生做了筆交易。”
“啥交易啊。”
祁玉玺沒回答,祁平生也反應過來自己問的太多了,急忙說:“這錢太多了,哪用得着這麽多錢。”
祁玉玺:“你去注冊一個公司,剩下的錢你就放在公司的賬上。”
祁平生的心噗通噗通跳,50萬啊!他接觸到的最多的錢也就兩萬塊!祁玉玺又補充了句:“你問問良生哥。”
祁平生咽咽嗓子:“安安,你有啥要求不?比如蓋個房子啥的?”
“沒要求,你自己看着辦,就是我練功的那片林子不能動。”
祁平生猛點頭:“好,絕對不動。你要沒啥要求,那我就養雞,養鴨,養豬,都純天然的。”
“随便你。”
師傅有錢,但祁玉玺不想什麽都要師傅拿錢。淩靖軒給了他一百萬,他自己留了50萬,另一半拿給祁平生搞生态農業,虧了也沒關系。祁玉玺走了,祁平生送他出門,手裏攥着卡,他相信他這個表弟有能耐了,爺爺奶奶再有錢也不可能拿出這麽一大筆錢。回頭,祁平生就趕緊去找爸和大哥,這是大事,肯定得跟他們商量。祁平生這時候很慶幸,他媽被爸爸氣得回了縣城,沒在,不然肯定有麻煩。
祁玉玺從大舅家出來就遇到了一個人。對方朝他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安安,我想跟你談談。”是岳崇景。
岳崇景找到了師弟,淩靖軒也很高興祁玉玺成了他的師弟,可是祁玉玺卻不肯喊岳崇景師伯,對淩靖軒也不叫淩叔了,而是變回了“淩先生”。百裏元坤勸過他,祁玉玺卻不為所動。就是百裏元坤都不知道徒弟在生什麽氣,這不,讓岳崇景過來找人談談。祁玉玺肯定不是生師傅的氣,那就是師伯了。
祁玉玺掉轉腳步,岳崇景跟了過去。祁四奶奶家門口,手裏捧着一碗炸豆腐吃得不亦樂乎的淩君凡小聲問:“爸,安安好像不喜歡岳爺爺哦。”
淩靖軒看了眼過來後嘴巴就沒停過的兒子,在心裏搖搖頭。都是18歲,怎麽差距就這麽大。轉身,淩靖軒往院子裏走:“少吃點,多動動腦子。”大家都坐在院子裏喝茶聊天,很是熱鬧。淩君凡摸不着頭腦,他爸是嫌他吃得多?不算多吧,他又不胖,奶奶還說他太瘦了!
祁玉玺帶着岳崇景進入他和師傅練功的樹林。這時候落葉已經開始紛飛,祁玉玺一步步往前走,岳崇景安靜地走在他的身後。樹葉從兩人的頭頂落下,卻沒有一片葉子落在兩人的身上。祁玉玺停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岳崇景也停下了。
“你把我師傅,當什麽?”
岳崇景沒想到祁玉玺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他不假思索地說:“我的小師弟,最重要的小師弟。”
祁玉玺轉過身,一雙漂亮的眼睛裏燃燒着隐隐的火苗:“如果你只把我師傅當成師弟,那你以後還是不要見我師傅了。”
岳崇景的心咯噔一聲:“安安,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不可能再放他一個人。”
祁玉玺:“師傅對我說,如果你還活着,以你的本事,你會活得很好。可是師傅若找到你,反而會更難過。你有妻兒,師傅卻始終孤身一人。這三十年,師傅寧願窩在東莊村隐姓埋名,也不肯去找你。”
岳崇景的心跳加快,他注視着這個話裏話外都在維護自己師傅的孩子,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我的妻子,早就過世了。”
“那又怎麽樣。”祁玉玺冷漠地說:“師傅,也‘只是’你的小師弟。”
岳崇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誤會了祁玉玺的意思,畢竟這種想法在這個年代太驚世駭俗了。他張張嘴,最終,只是說:“這是我與你師傅的事情,我可以對你保證,不會再讓他受委屈。”
“讓師傅留在你的身邊,讓師傅重現百裏元坤的名字,就是不讓我師傅委屈?”祁玉玺的眼裏的怒火更甚,他丢下一句:“我不會讓師傅跟你在一起。”擡腳就走。
岳崇景伸手去拉他,祁玉玺避開。
“安安!”
岳崇景喊住要走的人:“安安……”深吸了口氣,岳崇景閉了閉眼睛,“如果,他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又如何會尋了他這麽多年……安安,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回去找他,就是,娶了妻,生了子。”
祁玉玺抿緊嘴,邁開腳。
“安安,你放心地把你師傅交給師伯吧。”
“那我就看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祁玉玺頭也不回地走了,岳崇景在原地露出一抹苦笑。60多歲的人了,還要在一個孩子面前剖析自己的感情,真的是很難為情啊。不過,看着走遠的祁玉玺,岳崇景低聲自語:“雲鶴倒是沒白疼這個徒弟。”
祁玉玺回到家就坐到了爺爺奶奶身邊,安靜地聽爺爺奶奶跟淩靖宇、淩靖文和淩靖軒聊天。百裏元坤平素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這一點他們師徒二人倒是很像。不過徒弟回來了,百裏元坤就朝門外看,師兄呢?
過了會兒岳崇景回來了,他很自然地坐在了百裏元坤的身邊。淩靖軒朝師傅和祁玉玺看了幾眼,然後站起來:“安安,帶我到你買的山林附近轉轉吧。”
祁玉玺沒拒絕,起身帶着淩靖軒出去。百裏元坤趁機帶師兄回了自己的小院,一進屋,他就問:“你和安安說什麽了?”
岳崇景卻是伸手抱住了百裏元坤,在他耳邊說:“安安說,如果我只把你當師弟,就離你遠遠的;如果我把你當成是另一半,才允許我帶你走。”
百裏元坤傻了,他最疼愛的徒弟把他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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