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夢整夜無眠,直到雞叫,隔壁傳來虞夏青起身離去的聲音後才沉睡過去。

床上有虞夏青的味道。那味道竟讓她覺得有些安心。

醒來已是正午。慌忙穿戴整齊。虞夏青留給她的是一身侍女的衣衫,桃色襖裙,裙角繡有白色的花,床下放着一雙鞋,也是桃色。

桌上放有小巧的銅鏡、玳瑁梳子,還有绾發用的銀簪。

昨日來并未見到這些,小夢揣測是特意給她的,卻不敢用。只傻愣愣站在一旁,手不安地擺弄着裙子上的穗子。直到羅一三進門告知這些的确是給她的才不安地收下,卻不會绾發,便只用桃色的發繩将頭發捆好。

羅一三給了她一碗粥,粥中有白米,有綠豆還有別的很多小夢叫不出名字的谷物。

小心吃了一口,很甜。

“将軍說女孩子大都喜歡甜食,特意叮囑小人多放一些糖。”待小夢吃過,羅一三才帶她去見虞夏青。

“将軍公務繁忙,沒空管你。”羅一三道。

小夢恍恍惚惚,腦中卻只有大青的聲音:女孩子被男人看了身體就得嫁給他了!女孩子被男人摸了手就得嫁給他了!

在雁渡山時,有段路她爬不上去,虞夏青便主動牽着她的手一道下去。那時小夢推辭不了,想自己而今是“男人”,只要她不說,便無人知曉此事。

卻不想又被虞夏青看了身子。

真就像大青說的,人在做,天在看。說不能被男人摸手就不能被男人摸手,終究是混不過去。

虞夏青正同兩個面上有傷疤的軍士正在同他彙報今日雁渡關外的狀況。

他皺眉聽着,時而低聲同軍士說兩句。

小夢遠遠看着他,大青曾說虞夏青以文狀元入仕,卻以軍功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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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将軍,渾身上下毫無武人的莽氣、匪氣。曾是狀元,身上卻又無文人身上常見的迂腐,瘦弱。相貌俊美,身姿挺拔,說話溫柔妥帖又自帶高貴氣質。

看得愣神,緩過神來,小夢深深垂首。

之前換上衣衫後她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被這身嫩嫩的桃色襯托得比往常還黑了好幾分。

相形見绌。

軍士離去,虞夏青喚小夢進去。

“小夢姑娘可有去處?”

“回家。”

“你是娼門出身,屬于賤籍,依照大吳律令,若擅自離開原地便要進牢房。”

“那,便進牢房,不給将軍添亂。”

虞夏青輕笑。道不用那般,在這雁渡他還是說得上話,官府不會尋她的麻煩。但若小夢想要離開,即便他給小夢開了通關證明保證官府不抓她,但誰又能保證別有用心之人見她是賤籍欺辱她?

也不可派軍士護送,畢竟山高路遠,軍士若生了二心出了事,他幫不了小夢。若多派軍士不定會招來山賊,更是麻煩。

小夢畢竟是個姑娘,獨身前來雁渡未曾受傷害已是大幸。若是再走一次,出了事豈不是他之過?

不如先留在雁渡,待他想出最好的法子再從長計議。

小夢甚為詫異。她這種身份的女子,也會有人擔心?

“小夢姑娘別妄自菲薄。”微微一笑,虞夏青說下午無事,帶她去雁渡走走。

本欲推辭,羅一三卻在小夢的手臂掐了一下,輕聲道雁渡男多女少,小夢獨自出去跟小白兔入了野狗窩一樣,何況虧羅一三之功勞,軍士都知曉她是賤籍,也出身娼門。但若見她身邊有小将軍,那些別有用心之人便會有所顧忌,不敢妄為。

小夢心裏很熱,卻又不安。

她也意識到自己腦中出現了許多她不可想的念頭。便微微咬唇,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只緊跟着虞夏青,距離不近不遠。

雁渡關原被與大吳敵對多年的燕國占領,七年前,虞家出身的皇後率領虞家軍親征奪回雁渡,虞夏青也在軍隊之中,因軍功赫赫,重重打擊了燕國人,便從那個時刻起被燕國人稱鬼面少将軍。

奪回雁渡後虞夏青便留在了此處,兩年後才入大京參加科考中了文狀元。

帝後本欲将他留在大京,卻時逢燕國皇帝與西北少數民族盍噠交好,幾次三番侵擾邊境。

十八歲的虞夏青便帥軍出征,三次将聯軍擊潰在雁渡關外,他也借軍功成為雁渡最年輕的少将軍,

而後三年,雁渡風平浪靜。

虞夏青則升為大吳建國以來最年輕的左翼将軍。

來雁渡的途中,小夢也曾聽街頭巷尾的說話人說起雁渡關的左翼将軍,在說話人的口中,雁渡關的左翼将軍早已成了三頭六臂的怪獸。

她小心擡眸看了眼虞夏青。

昨日的慵懶早已從他身上散去,武人出身的虞夏青身姿挺拔,一身绛紫色麒麟圖樣的長衫,鑲玉腰帶上懸挂了一柄短劍。走路時目不斜視,眼中卻始終帶着笑意。

是個很溫柔的人。

虞夏青一路走一路給小夢講雁渡。

雁渡關依山勢修建于雁渡群山之上綿延上千裏,早在錦花王朝時花翥就已修建雁渡。歷經多年,幾次修繕,雁渡越發有了淩雲氣勢。護衛着大吳萬裏沃野不受西部游牧民族的侵擾。

而今,雁渡關更是依山走勢,用厚重石磚壘砌起千裏石城,東起雲囿關,接連古越十三關。西至崇西,與金發碧眼的西域人的住處相接壤。每隔十裏便有一處烽火臺,烽火臺下有房屋,可容軍士休憩。

若生兵事,只需點燃烽火。屆時,在雁渡山下的二十萬守軍便會披堅執銳,上陣殺敵,護衛山川沃野、帝國根基,還有家中的老母妻兒。

雁渡山下,房屋鱗次栉比,最中央便是軍士們商議國事的議事殿。

軍階最高的是雁渡大将軍便住在此處。雁渡大将軍便是虞夏青的小爺爺虞冬樗。

“說是小爺爺但只是輩分高,年紀倒不算大,也才四十。”

大将軍姓虞,故而雁渡人大都稱呼虞夏青為虞小将軍。

大将軍之下是雁渡副将軍,姓藍,名子涵。

小夢怯生生問:“姓藍?你不是說虞家軍都姓虞?”

“胡說的。”

埋首,小夢不敢再說話。

副将軍往下則是左右兩翼将軍,左翼将軍便是虞夏青。

當年皇後親征,意欲恢複錦花王朝時期花翥所建女兵營的繁榮,便也在雁渡創建了女兵營。右翼将軍素來由女子擔任。右翼有九成以上是女兵。

“上一任右翼将軍告老還鄉,離任前見雁渡無事,便讓女兵們也回家修整。雖說同在雁渡,但根據軍規,平日男女兵除非婚配不然也不可随意接觸,此次女兵一走便是大半年,不少回了鄉便嫁了人。男兵心中自然更是苦惱。”

“那如何做?”小夢問。

“這便顯出羅一三的重要之處了。”

小夢似懂非懂,卻不敢追問,問起那新任右翼将軍。

“聽聞是從雲囿關派來的小将軍。很年輕,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臨走前雲囿關出了兵事,她便耽擱了。”虞夏青笑道。

小夢用力點頭。

半日時間,她跟着虞夏青走遍了整個雁渡城,她自幼吃苦,腿力甚佳,走了一圈倒也不覺勞累。

日頭真高,虞夏青道雖說小夢自己說用不着休息,但小夢終究是女孩子,他虞家迄今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當朝皇後,一個是當今小公主。自然都覺得女孩可貴。“爺爺們也常說,女孩子是應該被保護的。”

這便邀小夢在雁渡軍士們常去的阿六酒館坐下,也算是警告雁渡的軍士——不管小夢是什麽身份,有他在,不可胡來。

經過羅一三的提點,小夢明白他的用意,乖巧坐在他對面,小聲道謝。

虞夏青只微微一笑。問妩媚的店家阿六要了一壺茶和兩樣小點心。

“将軍真是不挑食。”阿六看了眼小夢,笑道。

虞夏青見小夢頭埋得越厲害,便對阿六笑道小夢好歹是跟他來的,六嫂切莫欺負人。

“喲,真是護得厲害。打狗也得看主人?”

“不是小狗,是本将軍養的小兔子。六嫂這可有活計給小兔子做?”

“将軍不留小兔子在身邊?”

“本将軍身邊不留女子。”

“長成這副模樣,怕是會吓跑客人。但将軍都這般說了,留下便是。”

小夢瞪着虞夏青,她這便要離開他?

可她又憑什麽留在将軍府?只怯生生縮成一小團,安靜等待自己的命運被決定。

阿六又道:“羅一三昨日說着将軍對這位姑娘另眼相看,洗得幹幹淨淨帶入了房中?”

“六嫂說笑了,難道我堂堂左翼将軍府只有一張睡床?”

“羅一三說他将這小丫頭送上了将軍的床。”

虞夏青面不改色:“難道本将軍只有一張床?”

阿六便不再追問。

用眼神詢問羅一三。

羅一三支支吾吾。

小夢心神不安。

唯有虞夏青氣定神閑地喝着清茶。

阿六捂嘴輕笑。

離開前,虞夏青讓羅一三拿一百兩銀子的銀票給阿六,用來給小夢買被褥衣衫、胭脂水粉,金銀首飾。

出錢的自然是虞夏青。

“小夢姑娘先在此幫阿六做一些事,本将軍再想想如何安置你。”

“小将軍真不留她在身邊?”

“她一個姑娘,不是丫鬟,也不是姬妾,若無正當理由自然不便留在本将軍身邊。六嫂先幫本将軍照顧一段時間,待本将軍想好如何安置再将人接走。不會長期叨擾六嫂。”

小夢只能目送他離開。

阿六見她眼神中帶着愁思,笑道身份不同,切莫胡思亂想。“小将軍若真想要你在他身邊,自然會收你做陪房。無此意你也別多想。沒那個命。”

扭身笑笑,小夢用力點頭。“我自然知曉。只是……頭一次有人對我這麽好。”

阿六媚笑,關了酒館,帶小夢去雁渡的市集上買衣衫。

市集在雁渡軍營的南面,也是軍士們家眷居住的地方,矮矮的圍牆将其環繞。

圍牆內房屋鱗次栉比,人煙密集,說着雁渡方言的婦人們抱着孩子年幼的孩子坐在牆根曬太陽,口中磕着瓜子花生。見阿六來了,圍聚在一起攀談,那些婦人也問起小夢的事,說起昨日從羅一三口中穿出的那些香豔之事。

嫁做人婦的女子說起男女之事全然沒有少女的羞慚,才說了幾句便羞得小夢滿臉通紅。

阿六笑道“她還是黃花大閨女,虞小将軍為人正派,你們這般胡言亂語豈不是敗壞小将軍名聲?若是被大将軍知曉……”

“這些事豈不是羅一三說的?”一個婦人慌道。

“羅一三?他一個寫話本的自然滿腦子胡思亂想。難不成他說城西有個囚禁少女的混蛋城西便真有那樣的人?”

說不過,婦人們一哄而散。

“多謝。”

“小事。奴家相公死得早,家鄉也無親人,全靠小将軍幫着奴家開了酒館,不然奴家尋不到生計保不定也會做出賣皮肉之事。”阿六笑道,帶小夢向前。

再往前走,便是市集,商品玲琅滿目,竟是比小夢來雁渡時經過的小城還要繁華喧鬧不少。

阿六幫小夢選各種東西,來了幾個軍士要幫忙,阿六笑着推辭。

走遠了才對小夢說雁渡軍規極嚴,大多軍士是好的,但其中也一定有心懷不軌的混蛋。“你我皆是孤身女子,姐姐我是寡婦,你又是娼籍,若接受他們的幫助便會讓他們認為有機可乘。”

阿六又帶她去名貴的胭脂水粉還有別的養膚用的精品,指着櫃上的桃花膏說單就這一盒便要五十兩銀子。

小夢瞠目結舌。店家見她二人無錢正欲感人,卻不想跑來一個虞夏青身邊的小親兵,小親兵說小将軍傳令之前考慮不周,女孩子用的東西百兩銀子如何夠?小夢與阿六只需選便是,賬找他要。

阿六似有所悟。

那店家也趕緊換了一張臉拿出店裏最貴的東西。

“将軍說小夢姑娘不用操心,喜歡什麽便拿什麽好了。”小親兵笑道。

“不行,不能亂用。”小夢急得想哭。

那小親兵也急得幾乎哭出來,說小夢若是不買,他會被将軍責罰的。

這一買阿六便選了五百餘兩白銀的東西。

小夢吓得臉色青白。

小親兵卻松了一口氣,笑道總算能交差。

阿六也說将軍真是寵她。“別在意,五百兩對小将軍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是夜,小夢面上塗着阿六給買的、又教她塗的桃花膏,坐在床邊依舊倉皇失措。

她偶爾能聽見喝醉了的軍士敲門的聲音。每一次都被阿六呵斥開。

仰頭看着空中的月,小夢忍不住想虞夏青,卻又笑罵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只是,這個世上,除了大青,便是他對她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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