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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夏青決定青園先收軍中将領的孩子,他說先這般試一試。若好,将此事在整個雁渡推行,若雁渡推行無礙,便可奏請皇帝在整個大吳推行。

青園收拾妥當,桌椅也備好,适合孩子的小玩具與書本,給孩子做飯的老媽子都已準備妥當。

看似萬事俱備,卻不想在看似簡單的地方生了麻煩。

青園招不到教書先生。

雁渡是軍營,凡事以将軍令為先,原本便不太好招攬飽讀詩書的書生,書生中略有才學的又大都被家境充實之人請去了私宅。

太守呂思哲聽聞有此事,也着力幫扶,他認得不少文人,一番詢問,卻無文人肯來。

卻終于明白緣由。

青園中只有六歲以下的孩子,書生們窮盡一生對其授受知識卻注定教不出一個可中舉之人,孩兒難管,也浪費自己讀書時間,對心氣盛高的書生來說來青園不過是枉付年華。

“何況文人、武将彼此相輕,聽聞來将軍府,教導的卻不是府中嫡少爺,自然更不願來。”呂思哲皺眉道。

因那夜之事,小夢看見呂思哲便不自覺躲避了幾分,呂思哲來将軍府見虞夏青的态度也很是謙遜,似也讓之前流傳的“太守意欲分割大将軍在雁渡的控制權”的流言不攻自破。

事情卻未能解決。

虞夏青獨自想了一夜,次日便讓羅一三從親兵隊伍中離開,去青園做教書先生。

此事在雁渡傳揚開,不管是軍士還是平民,不管是軍中高層還是才從軍的将士都分外驚訝。不過一日更是在雁渡鬧出軒然大波。

羅一三做教書先生?

他可是寫春.宮文的!

好事者笑言,別的孩子學“知廉恥,行禮儀”。青園的孩子學的卻是“本公子欲與小姐共度春宵,小姐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畢竟本少爺手中的繩子不是假的。”又或者是“本少爺對高僧您已垂涎許久,高僧只要跟了本少爺,這天下的寺廟、佛經便有一半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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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孩子寫“春日紙鳶喜,碧水青雲繞”。青園的孩子寫的卻是“素手擎天柱,紅唇思帳暖。”

見府中衆人聽見了這些話便又羞又氣的模樣,小夢頭一遭覺得聽不太懂是一件好事,可她擔心虞夏青,也擔心羅一三。

虞夏青卻笑言羅一三做了先生自然會好一分,至少他不會成日纏着岳小樓成日挨打。

羅一三也躊躇滿志,鬧着要做出一番事業讓岳小樓對她刮目相看。

招到了先生,萬事俱備,青園開始招收小孩。

虞夏青帶軍在雁渡巡視,小夢一切只能靠自己。

擺好了書桌,備好了筆墨紙硯,等了整個上午,卻無人來。午飯後又過了一個半個時辰,卻不想還是無人來。

小夢幾欲喪氣,羅一三卻道再等等。

又半個時辰,終有人扣動青園的門扉。

頭一個來的便是藍将軍的一雙兒女。妩媚花枝招展,與藍子涵一道來送兒女入園。

那日在副将軍府的糾紛并未讓藍子涵、妩媚,還有兩個孩子對小夢生出厭惡。

藍媚見到小夢便要抱,鬧着要聽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之前周媽的陷害讓小夢心有餘悸,她便道冬天到了,大灰狼回家過年了,小白兔也走親戚去了。

“可年已經過完了。”藍媚眨巴着眼睛。

小夢語結,将藍媚交給羅一三,心道寫話本的終究滿腹都是故事。

羅一三道:“小白兔和大野狼分開後,意識到自己對大野狼的深情厚誼,便去尋大野狼,卻不想大野狼已有了一個美貌的未婚妻,小白兔痛徹心扉,便将大野狼抓進了黑洞洞的山,将大野狼捆在一根柱子上,然後——”

小夢捂着他的嘴,呵呵幹笑,只道而後他們便幸福的在一起了。

藍媚高興得鼓掌。

說不清算是她哥哥還是弟弟的藍無卻翻着白眼,奶聲奶氣道:“不就是爹爹和娘親夜間做的那些事,有何不可說?”

小夢唇角抽了抽。

之前在藍家說是帶孩子,其實因為家中奴仆衆多,很多時候也輪不到她出面,偶爾與孩子見一面也只是見見藍媚。

卻不想藍無竟是這般。

“因為一日我躲在床下聽過。”藍無對小夢的驚訝不屑一顧。

羅一三捂臉驚嘆。

小夢想想不過五六歲便被大月拖去看男女之事的自己,苦澀一笑。

妩媚卻白了臉,狠狠在藍子涵粗短的脖子上掐了一把,幾乎抓出血來。

羅一三手握紙筆寫寫畫畫,似有将這個情節寫在話本中的打算。

藍家孩子登記好名姓後便走了。

羅一三笑言今日雁渡軍副将軍怕是又要在家中跪搓衣板了。

很快來了第三個孩子。

帶孩子來的那對夫妻相貌差異極大,女子相貌平平,男子的眼角卻流露出幾絲可與妩媚夫人媲美的嬌媚。

羅一三介紹說這位男子便是雁渡的都尉楓輕色,與藍子涵一同從軍。

楓輕色的兒子與藍家一雙兒女同歲,名叫楓弱紅。楓弱紅相貌生得極好,對人卻有些冷淡,板着一張肉嘟嘟的可愛小臉不說話,他與藍家兩兄妹同年同月同日生,都五歲。

“這對夫妻差異真大。”楓輕色走後,小夢忍不住道。

“楓都尉曾說,他相貌極美,世間任何女子都配不上他。娶誰都一樣。雁渡差異大的,也不只有他們。”

小夢沉思片許,微微一笑。

心中的希望與期盼又深了一分。

夕陽慢慢爬上天空,雁渡群山上都鍍上了一層似若用将軍鮮血染就的紅。

孩子依舊只有三個。

正在收拾,又有人來了。

是岳小樓。

岳小樓今日未着軍服,她一身靛藍騎裝,長發高高豎起,英姿飒爽。皮質腰帶上懸挂着一把短劍,腰帶一束,身形一覽無餘,添一份太胖,減一分略瘦,整個身段都洋溢着濃濃的女人氣息。

小夢還未打招呼,便覺聽見羅一三吞咽唾沫的聲音,瞄了一眼,羅一三的目光落在岳小樓的胸口就再也挪不動。這便看似無意靠近,在羅一三手背上用力掐了一下。

羅一三如夢方醒,手握書卷,行禮,而後道:“岳将軍,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生自知資質尚淺,在軍中難以建立功績,便棄戎從筆,立志建立一番功勳。”

小夢忍着笑。

岳小樓颔首,只道說得好。

似若得到鼓勵,羅一三便抽出一把扇子輕搖,正好起風了,冷得他打了好幾個顫,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夢無奈,正搜腸刮肚尋思話語化解尴尬,卻不想岳小樓去月洞門後拖出了一個小男孩,笑道:“小夢姑娘,這是我兒子岳弑月。快要六歲了。今日才到雁渡,有些疲累,認生。”

小夢瞪眼,而後幹笑。

羅一三已癱倒在牆根,手中握着小扇子,淚流滿面。偶爾打一個噴嚏,鼻涕眼淚混做一團。

登記的事便由小夢接收,依照慣例她問起岳弑月的爹的名姓。

“弑月沒有爹。”

小夢大驚,記起虞夏青曾說雁渡不少孩子的父母都戰死沙場之事,自覺失言。

岳小樓不以為意,笑言小夢誤會了。“他爹一個文弱書生,上不得戰場,如何會喪命?只是我并未與弑月的爹爹成親,他自然沒有爹爹。”

看過不少羅一三寫的話本的小夢一時間想到便想到了“私奔”、“有婦之夫”,“偷情”雲雲種種。

岳小樓幾乎笑彎腰,道男未婚女未嫁。

“不過一場男歡女愛,彼此慰藉身子。他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不是最後一個。我與這個男人不留意懷了孩子,既然有了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與那男人無關,我自己也能養。”

“可、可——旁人,他們——”

“流言蜚語?那些女子若是不悅,也便像我一樣去勾搭別的男人。那些男子若是不滿,也可使勁渾身解數爬上我的床。況且我勾搭的又不是別人的相公。男未婚、女未嫁,與旁人何幹?”

小夢結結巴巴問既然男未婚、女未嫁,為何不成親。

“只因我要當雁渡大将軍!哪有雁渡大将軍冠夫姓被稱作某氏的?就算要嫁,也是他嫁!”

“他、他可願嫁?”

“他家有錢,又是獨子,自然不願,那便分手好了。我相貌端莊,胸大腰細臀翹,還不用負責,有的是男人心悅于,我慢慢挑,何為不樂?”

一番話,小夢震驚得手中的筆都砸落在地上,濺起一溜墨痕。

岳弑月見小夢這般緊張,哼笑。

小夢一時覺得,這幾個孩子都不是好對付的主。

岳小樓帶孩子離開後,小夢拍了拍在牆角蜷縮成一團的可憐兮兮的羅一三的肩膀,猶疑道:“放棄?”

抽泣了幾聲,羅一三卻起身道:“不過有個孩子,不過是不止一個男人。又如何?見面那日她便說了,連心悅女子的拳頭都扛不住,算什麽心悅?此事也是如此,連心悅女子的孩子都不能接受,算什麽心悅?之前岳将軍一直不理我,而今,她将孩子放在我身邊,機會不是來了?”

小夢瞠目,大青說,若是要做好女孩,便只能跟一個男子。男子若是娶了跟了兩個以上男人的女子,便是愧對家中祖輩。

只是——

岳小樓身邊不止一個男子,難道依靠軍功成為右翼将軍的她便不是好女子?

羅一三心悅岳小樓,難道身為大吳分外的話本家的他便是個愧對祖先的不肖子孫?

小夢只覺心中有什麽東西,漸漸變了。

這些人跨過階級、不屑旁人的眼光,活得恣意而暢快。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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