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岳小樓的舉動很是潇灑,讓羅一三一陣尖叫,仿只差沒撲上去抱着岳小樓表達自己的愛意。

妩媚和清秋卻不以為然。

身在軍營,年輕時陪着相公南征北戰,兩位夫人對刀光劍影早已見怪不怪,怎會被這個吓到?言語間自然充滿譏諷。

岳小樓索性從樹幹拔出長劍,舉劍冷道:“不以為怪?不以為奇?到底只是跟着男人在戰場邊上繞了一個圈兒便覺自己也成了叱咤風雲的将軍,也能在戰場上灑熱血,用生命博一個太平長安?”遞出手中長劍:“來,讓本将軍看看兩位夫人這些年在軍營中養出來的本事!”

老媽子、小丫頭,侍衛見主子有了争心,便也添了幾分氣勢,青園中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見勢不妙,小夢情知若不穩住着三位夫人今日之日定然了結不了,心裏緊張不安卻還是陪着笑小心拿過岳小樓手中的長劍。“莫傷了和氣,莫傷了和氣。三位夫人——”

“老娘是将軍!”

“那,兩、兩位将軍夫人,一位将軍,你們來青園是為了孩子,還是不要說太多別的為好。我們談孩子,孩子。”

劍拔弩張的氣勢略緩解。

清秋夫人卻冷臉如初,她讓下人擡來凳子,端坐,冷聲道:“事情本夫人已聽小丫頭說了。原是岳将軍你兒子先動手打了我兒子。我兒子是讀書人,與這些小孩不同。”抱過楓弱紅,她小心擦拭他面上的紅印,眼中滿是心疼,直言岳小樓必須給個說法。

岳小樓便看向妩媚:“我兒子和別的男孩打架,與你女兒何幹?是你女兒先動手打我兒子!”

妩媚冷哼:“我女兒懲惡揚善,誰讓岳将軍的兒子動手打人,對吧,媚媚?”

藍媚:“娘親,我是生氣他先打了楓弱紅,我沒打到,這才生氣。”

妩媚瞪眼!

藍無道:“娘,真的。”

“娘的小心肝,快讓娘看看有沒有傷着臉?上着臉日後如何勾引有錢人家的女兒?”便板臉道:“媚兒,日後再見人欺負你哥哥,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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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

清秋這便尋了機會,道:“妩媚姐姐仗勢欺人也不是不可。畢竟藍将軍高我相公一級。”

妩媚:“在陰陽怪氣上何人能比過清秋夫人。但此事若要以軍銜來論,自是我副将軍府占理。若以軍銜來論,自然是岳将軍最不占理。”

岳小樓美目一揚:“可笑——相公的軍銜,何時竟成了你二人的軍銜?不愧是深宅大院中的夫人,只會借着相公的威勢向上爬,若是沒有相公,一個不過是舞姬,另一個不過是考不上功名的放牛的窮困女書生。”

“至少我二人有相公。”

“沒錯。”

“一個相公還是幾個相公?”

“聽聞岳将軍放蕩不羁,也不知你有個相公。”

小夢暗道不妙。

記得大青曾說,女子吵架最喜翻舊賬,身份地位、相貌身段,衣衫首飾處處皆是可攻擊之處。

大青吵架也喜如此。

但見幾個孩子不再哭鬧,一個比一個聽得認真,心道而今不是适合吵鬧的時候。

小夢趕緊站在三位夫人之中,繼續陪笑。說當着孩子的面還是別說這種攻擊家世的話為好。

“與你何幹?”

頓了頓,小夢道:“岳将軍,你本、本也是屠夫出身,到底三教九流出身,誰又比誰高出多少?

“何況出身低微本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之事。去前線參軍并獲得榮耀,在後方做事以便讓在軍、軍中的相公無後顧之憂都是與、與國有利。從軍之事,前線後方缺、缺、缺一不可。何必相互挖苦。何況,平民晉升為大将,不管如何都可喜可賀,何苦這般互相攻讦?”

有些道理本就是妩媚教她的。

看着她,妩媚陷入沉思。

清秋冷道:“虞小将軍身邊的人,倒也算是伶牙俐齒。那孩子的事如何說?”

小夢埋首:“是我看管不力,若要讨一個說法找我、我便是。”頓了頓,卻又道:“青園本是孩童讀、讀書之所。讀書本要清淨,你們卻讓家中仆從來得前呼後擁,本以亂了秩序。之前小孩子一告狀,仆從便一擁而上——”

一口氣說了不少話,略覺疲憊,小夢乘着歇氣的空檔微微擡頭,驚覺青園中的人都望着她,個個怒目圓睜。心中便比之前慌了不少,眼神漂浮,說話結結巴巴。引來老媽子們的陣陣嬉笑。

一直認真聽小夢說話的岳小樓大怒:“主子說話,哪容你們嬉笑多嘴!”

她的人立刻噤聲。

另兩位夫人不服輸,微微一瞄,她們的人也便乖了。

原本鬧騰得厲害的幾個孩子見大人忽然安靜,也便閉緊小嘴,睜大眼睛分外好奇得左顧右盼。

小夢在衆人的目視中瑟瑟發抖。羅一三奮力穿過人群,一把拉住她的手。

穩住心神,小夢放開羅一三,握緊拳,鼓起勇氣,朗聲道:“仆從一擁而上互相謾罵攻擊,孩童見有人幫他,原本的小事便成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哭鬧得愈來愈厲害,仆從為了護着自家主子,更是用盡所有氣力,最終鬧得三位夫人一道來了。”

說了一半,小夢惶惶然看向四周,怕看見嘲弄的神情,但見幾位夫人都在仔細聽,才再度鼓起勇氣道:“小孩子會為了一草一木一只小螞蟻吵架,若大人不摻和,不定鬧一場便好了。但若大人摻和,他們覺有了後盾,小事也成了大事。”

語罷,小夢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還是頭一次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這麽多話而沒有結巴。

“故而,都是我三人的錯?”岳小樓冷道。

小夢慌忙擺手,卻越解釋越說不通。

卻不想妩媚忽然道小夢的話也有幾番道理。率先道明日只讓孩子一人帶一個老媽子,一個侍衛,由藍家做個表率。“今日之事到底不過是孩子胡鬧。但若再發生,定拿你是問!”

小夢慌忙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雖不知緣由,但妩媚幫了她大忙。

清秋見岳小樓依舊有争心,便站在妩媚一邊。

岳小樓一人争鬥不起,便順勢道今日此事便罷了。而後便帶着岳弑月離開。

小夢趕緊道明日準時來。

“既然是虞小将軍的院子,本将軍自然會給這個面子,但既然你說今日是你之過,還望明日別發生這種争端。”

清秋也帶楓弱紅走了。

小夢這才向妩媚道謝。

妩媚卻道不過是小夢今日這番說辭讓她記起了前陣子藍将軍府發生的事。

“本夫人厭惡那幾人已久,挾過去之恩要挾相公,逼着相公任其所為!我身為夫人,卻終究只是個普通女子,難得從良,只欲相夫教子。他幾人本就罪有應得,不予鏟除只會傷害相公的仕途。

“不管此事起因如何,你終究幫了本夫人,本夫人今日便幫你一次算是還清人情,日後一切依舊規矩來。”

送別三位夫人後,小夢坐在羅一三身側,只覺渾身無力。

“為何說是今日之事是你之過?”羅一三問她。

“我不願讓小孩子聽見那些。”小夢努力擠出笑意。她還小時,大青因一點兒小事與街邊的婦人鬧了起來,那個婦人罵大青“婊.子”。

她很清楚那種感覺,故決定快速了了此事。“何況管不住幾個孩子,也是我之過。”

羅一三看了她許久,終于細聲道:“你真是個怪人。”

“如何說?”

“自己被欺負,忍着,卻見不得旁人被欺負、受傷害。之前你分明害怕,卻還是護着我。你分明無錯,都是那幫下人鬧得天翻地覆,你卻為了不讓那幾個惹是生非的小家夥難受自己應下了今日的責任。着實古怪。”

小夢頭一遭聽人這般說自己,臉上一陣熱過一陣。

許久才道:“大青也是這樣做的。大青可以自己被欺負,卻不會讓我被欺負。大青說,人總是會護着自己在意的人,畢竟——”

話才說了一般,羅一三一蹦老高:“你別這般,我的一顆心可是系在岳将軍身上的!自然,若你執意,我也無法,畢竟——”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好姐妹。我自然要保護我的好姐妹……”

“……告辭。”羅一三起身,又側身對小夢道:“将軍說你四處流浪,目光卻幹淨清澈。我本覺得目是目,心是心,而今想來,貌由心生,目也由心生。”

小夢收拾好混亂不堪的院子,坐在院中等教導騎射的虞家将士,告訴他今日不用上課,等了一下午卻無人來。

尋了個小軍士問,才知曉那人聽聞今日之事便逃了。

小夢越發無奈,夜深,歸家,心中卻越發是不寧。才第一日,就鬧成這般,将來如何是好?

她不想讓虞夏青失望。

是夜,墨色的天空中,繁星盛放。

不見月,星便格外盛。

小夢洗漱後還是睡不着,坐在床榻上回想今日的事,起身拿出紙筆,寫下第一句話——

“切忌不懂裝懂。”

若是她今日承認自己不認識,以那幾個孩子的性格,或許依舊會鬧得天翻地覆,但怎麽都比因她不承認自己不認識而鬧騰起來好。

本就是她錯了,她太過小看小孩子。

大青曾說,做錯了便要道歉,即便對方是一個年紀還很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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