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接連幾日青園中都無大事發生。只是藍無一直未來,小夢去找了好幾次妩媚都說孩子不願來。

“我兒子相貌美麗,若是傷了臉,你如何賠償?何況青園中教導的那些知識我家請的先生也能教。”

小夢去了好幾次,都無用。

小夢無奈,只能找虞夏青。

虞夏青卻道由着妩媚的性格去便行了。

“我建青園本也不是為了衣食無憂的孩子。只是用他們試一試。我猜想這些對權貴人戶家裏的孩子無用的課對窮苦人家的孩子反而能起不小作用。”

小夢越漸佩服他,卻未曾放棄帶藍無回青園的心思。

她是窮苦人家出身,知曉窮苦人家孩童年紀略大便要幫着家中操持家務,誰會像藍家那般請來十幾個人照顧一個孩子?除非真覺青園有利。

“連藍家的少爺都不去,那些人真會覺得将孩童送來此處有用?”

虞夏青被問得一愣,皺眉沉思。次日讓小夢依照自己想法做下去。他素來衣食無憂,有些問題反而不如常年在外游蕩的小夢看得透徹。

得了閑空,小夢也着力“刺殺”了虞夏青好幾次。每次都被他輕易避開,他道無趣,便耍賴道這幾次刺殺都不算數。“手中有把刀便可做殺手?夢兒将此事看得太過簡單。要學會動腦。”

小夢這才明白虞夏青的意思,他不是要同她鬧着玩兒,他要他學會思考。

在羅一三的幫助下小夢讀的書越來越多,翻看各類書籍。虞夏青得了空閑,也常帶她四處走走,看花,看燈,騎馬。偶爾他會親親她,又每每親過後才道“唐突姑娘”。小夢又羞又氣,去又拿她無法。

幾日後整個雁渡都知曉他兩人之事。

阿六為小夢高興,也憂心忡忡道小夢應該知足,做外室或是陪房丫頭便足夠了,那虞家的大門可不是誰都能進的。

這些消息漸漸傳入虞夏青耳中,他面上不怒,口中不言,只是在大将軍虞冬樗回雁渡後帶小夢去大将軍府中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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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小夢行事比往日更為小心謹慎,一舉一動更是分外留心。生怕被人尋了疏漏。

虞冬樗年紀不大,可按照輩分卻是虞夏青的爺爺。

他半張臉上戴着面具,另外半張臉卻英俊得仿若仙人。

小夢與虞夏青之事他早已知曉,本以為不過是虞夏青閑極無聊的胡鬧。卻不想虞夏青竟然将人帶來給他看,他嘴上不說,目光平靜,依舊禮貌相待。

只是在飯後讓虞夏青同他一道去書房,兩人在書房中談了許久。

虞夏青板着臉離開書房,見到小夢時卻又笑意淺微。

小夢知曉是為何,不敢開口詢問,面上陰雲密布。

虞夏青反而笑着勸慰。

後來羅一三悄悄告訴小夢虞夏青一直在號令各地官府尋找大青一行人。

“卻不只是為了讓你與她見面,只因你的賣身契在那個女人手中,得了賣身契他便可将你的娼籍改為良籍。将軍話說得少,但他知曉要如何做。”

小夢也知曉要如何做。

她看書看到很晚,練字練到手酸,進步驚人,眼眶下的黑眼圈也越來重。

虞夏青心疼,道他喜歡便是。“何苦在意旁人的看法?何況你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那些自幼學習的人。”

“我懂。”小夢笑望着虞夏青。“但我依舊會做到最好。因為你值得最好的。”

他的手指在她鼻翼輕輕刮了一下。

短暫清閑後,虞夏青再度忙了起來,小夢又要很難才見他一面。

這日青園中又生了事端。

岳弑月又和藍媚在用午膳的時候為一只蝴蝶打了一架,岳弑月要研究扯掉蝴蝶一只翅膀它是否還能飛翔,藍媚卻哭鬧着說太過殘忍。打鬧見弄翻了中午的飯菜和墨汁,沾了小夢一身。

羅一三出門,園中只有小夢。

顧不得收拾自己,小夢放飛蝴蝶,清理了桌面和地面,安撫吓得又哭又鬧的楓弱紅,見太陽正盛,便讓兩個搗蛋鬼一道在樹蔭下罰站。問清緣由,勸誡許久,好容易讓兩個孩子言歸于好。卻聽身後一聲怒喝:“你是何人!敢欺負老身的小孫女?”

循聲望去,青園月洞門處站着一位中年婦人。那人面上已有皺紋,發絲間也添了雪色,衣衫裝扮卻很是華貴,就連身邊的兩個老媽子穿着打扮也勝過常人不少,便知來人不是普通人。

那夫人稱藍媚為“孫女”,可小夢記得藍子涵早年喪母,是姐姐藍三嫂将他養大。而妩媚也在幼年被爹娘賣入了秦樓,兩人皆很早失了娘親。

藍媚怎麽會有個祖母?看年紀,這夫人似乎與藍三嫂同齡。

心中疑惑,又一想,藍家門路甚廣,藍媚不打架的時候也算乖巧可人,有個祖母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何況看見進門的夫人,藍媚便小蝴蝶般撲入其懷中,奶聲奶氣叫祖母好。

“真乖。”那夫人甚為慈愛地在藍媚臉頰上掐了一把,瞄見站在原地的岳弑月,一臉嫌棄:“又是個男孩!”

而後小心翼翼抱起藍媚坐在院中石凳上,這才怒視小夢道:“你是何人?膽敢欺負我的孫女!身上這般污穢,也敢碰我的孫女!”

小夢埋首看了眼因為兩個孩子胡鬧而弄得一塌糊塗的衣衫,一聲憂嘆。

開創青園的時日不久,此種長輩護着小輩的事卻是常見。同剛開園那日相比,小夢倒覺今日之事不足為懼。

她便恭敬有禮道明身份。也不多分辨,只好言道這兩個孩子犯了錯。她也未做什麽,只是讓他二人在樹蔭下站了片許,也能算欺負?

話音剛落,她便從那夫人眼中看見徹底的憤怒。

“你便是那個狐媚子!”那夫人嫉妒憤怒,幾乎算是嘶吼。

立在那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媽子見勢不妙,趕緊從那夫人懷中接過藍媚緊抱在懷中。

另一個好言勸慰,“夫人別氣了。看這種身份的女子一眼都是辱了夫人的眼!別為這種東西氣壞了身子!”

此番話小夢時常聽見,早已麻木,自不生氣,

她只一直留意藍媚,發現藍媚不願老媽子抱、掙紮得很是厲害,心中擔憂,想要接過孩子。

剛開口卻被那抱着孩子的老媽子搶白道:“你這種髒東西,如何有資格動一動藍媚小姐的衣角?!”

之前勸慰那夫人的老媽子面帶怒意走向小夢,不由分說便是一耳光扇在她面上!

那老媽子手勁極大,只一耳光便讓小夢頭暈眼花,口中也有了血味。

老媽子扭身看了那夫人一眼,見夫人眼中尚且有怒氣,便又狠狠打了小夢一耳光,再度扭頭看那夫人,見那夫人眼中有贊許之意,再度高高舉起手。

這一巴掌卻被小夢攔下。

她終究受過殺手的訓練。

緊捏着那老媽子的手,她只是道:“這位大娘,夠了吧?”

擡頭,她眼中噙着淚,嘴角,鼻下都流出血來,忍着不還手。對方是誰尚且不明,但見這嚣張跋扈的模樣,自然是個不好惹的。她不願因一時之氣給虞夏青添麻煩。

“打夠了吧?”

那老媽子氣勢越發盛了:“你這種狐媚子,如何打得——呀!”

岳弑月手中的小刀刺入了那老媽子小腿中!

眼神、口氣皆與過去不同,他手中握着沾血的小刀,“我讨厭你們!總是欺負我娘!”

眼見他正欲紮第二刀,小夢趕緊丢掉老媽子的手将他抱在懷中,任由他在自己懷中又叫又鬧、喊打喊殺。

“孩、孩子還小,不懂事,夫人要罰便罰我好了。”

藍媚被吓壞,哭得厲害。

那夫人便讓老媽子将她抱走,而後給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一直在幾位夫人之後的那群分外兇橫的手下得了主子號令,個個磨拳擦掌。提着手中的棍棒便朝小夢而來。

見勢不妙,小夢只能抱緊岳弑月搬出岳小樓的名號。道這位是岳将軍的公子!

那夫人卻冷笑道:“一個小小的左翼将軍,能耐我何?左翼将軍管不好自己的兒子,本夫人便幫她管!”

“可這是右翼将軍府!”

“狐假虎威的小賤.人!”

聞言,小夢記起藍媚一直喚虞夏青為“夏青叔叔”,再看這位夫人這分外嚣張跋扈的模樣,小夢心中對來人的身份有了一絲想法。難道,這位夫人便是——

她記得,虞夏青的娘親,姓李。

“李夫人?”

“李夫人也是你這種人叫的!”

一耳光狠狠扇在她面上。

那群手下一個比一個氣勢洶洶,小夢見他們真不把岳小樓放在眼中,連懷中的岳弑月也要打,便弓起身子奮力護住那孩子小小的身子。

反正從小到大都挨打。

這樣的拳頭也不是第一次。

咬牙一忍,也就過了。

隐約間聽見楓弱紅的嚎哭聲,她顧着岳弑月,便顧不得楓弱紅。

“住手!”虞夏青回來了,那夥人不敢再動。

小夢抱起岳弑月起身,抹了把面上的血,仔細看懷中的孩子,見岳弑月吓得大哭,卻沒有受傷,心裏略微舒緩了幾分。

虞夏青額上還有汗珠,似乎是慌慌張張回來的,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眸中是心疼,也有憤怒,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他轉身面對那夫人,言語間有不小的怒氣:“娘!”

果然。

這一聲“娘”讓小夢慌了手腳,她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抖得厲害。害怕摔着懷中岳弑月便将他小心放在地上。被吓壞的楓弱紅哭着撲來,小夢一手護着一個,正欲開口,卻見李夫人狠狠一耳光扇在虞夏青面上。

李夫人怒道:“家裏為你定下了身家清白的未婚妻你不要,那便也罷了。世上也有別的好女子,可你,你居然——同娼.妓厮混到一處!你娘我真是臉面都丢盡了!”

小夢抱着岳弑月,腦中空白一片。

卻聽虞夏青道:“不管如何,既然知曉她是孩兒喜歡的,娘為何讓人打她?”

李夫人滿是嘲諷,冷道:“心疼了?她可是賤籍,娼門出身!手中沒有賣身契,身上沒有戶籍文印!依照律法,沒有戶籍文印也沒有賣身契的東西便是最底層的賤民!與牲畜相比也沒有區別!旁人對其殺之、賣之皆可。畢竟——她們連‘人’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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