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9

20

郝春一轉身,屁股對着陳景明。

過了沒十分鐘,他呼啦一聲掀開被子,叫嚣着道:“我要上廁所!”

陳景明挑眉。

“老子要上廁所!”

語氣嚣張,一如當年。

只是他現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架子,再也沒了當年兇狠的氣息。

陳景明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走過來凝視着他。“我抱你去!”

“別!老子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不是殘廢!”郝春說着自己坐起來,拔掉插在胳膊上的輸液管,嫌棄地往床邊扔了一下。

輸液管斷開,在空中蕩起了秋千。

他就這樣光着膀子趿着個拖鞋,站起來就往門外跑。結果卻被陳景明堵住了。

“這房間裏就有廁所。”陳景明強行拽住他胳膊,引到旁邊一個小隔間。

郝春無計可施,只得磨磨唧唧掏出鳥。回頭一看,陳景明卻還堵着,就跟在他邊上。“你,你出去!”

郝春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在這兒看着。”

“看什麽?!”郝春兇狠地朝他揮舞了一下拳頭。“小心我告你猥亵!”

陳景明笑了一聲,突兀地道:“阿春,我是不是沒有告訴你……”

“什麽?”郝春立刻警惕地回頭望着他。

“沒什麽,你先撒尿吧。”陳景明卻又住口不說了。

郝春懶的搭理他。嗤啦一聲,随後淋淋漓漓,解決掉生理問題。完事兒了,又拖沓腳步走到洗手臺前洗手。

這病房看來很高級,有單獨的洗手間,吃喝估計也被陳景明承包了。問題是,他怎麽出去?

他眼下在哪兒?

他就沒覺得第二個問題可以問出口。問了,怕陳景明也不肯告訴他。但還是得問!

“陳景明,你他媽到底把老子困在哪兒呢?這是什麽地方?”

“景明醫院。”陳景明倒是真的回答了他。

郝春愣了一下。景明,他倒是知道這家醫院,是一家私人高級醫院。原本郝春是不應該知道的。只是這名字與他所找的人名字相符,從私家偵探給的信息裏曾經見過。但是他從來也沒将這家醫院和陳景明聯系在一起。

陳景明當年也沒說過要學醫啊!就算是分手那年,陳景明都二十五了,也還是兢兢業業的在讀工商管理。

“什麽時候轉行的?”他回頭問,帶着一抹痞子笑。“我怎麽不知道!”

“不是轉行,”陳景明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扶着郝春又走回病床前。“我爸在A國的生意做的比較雜,旗下有間醫院,就是這。”

“呵呵,還真是一條龍服務!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給承包了。”

陳景明不說話,大概是聽出了這句話裏的諷刺。

郝春躺下來,有感而發。“有錢就是好啊!”

陳景明沉默。“我有錢,你就肯跟我嗎?”

“那得看多少錢!”

……陳景明有多少錢,十六歲那年就告訴過他。

那是一個他數不清的數字,直數到手軟,也數不完。

我想再遇見一次十六歲的你。

郝春如是說。

彼時他的笑有些微醺,杯中龍舌蘭将盡未盡。酒吧內二十歲的陳景明白襯衫松開三粒扣子,喉結滾動,臉上映着迷離的彩光。

他舔了一口手背上的鹽粒,醉眼吔斜中,又看見了當年的金星中學。

那一年,初三就要畢業了。

校園的風嘩啦啦地吹過。吹過樹梢上的葉片,吹動肥大校服褲子的裆.部,滋溜滋溜,小鳥兒凍的慌。

十六歲的郝春大發雷霆。“陳景明,你他媽有完沒完?老子不和你好了!你愛去哪個高中,随你!別拿老子當借口,賴在冀北城!”

站在他對面的陳景明抿着嘴,薄唇繃成一條線。

天臺上的風太大。陳景明一身筆挺的白襯衫黑西褲刮的刷刷響。“我走了,誰來教你寫作業?”

“老子不在乎!”郝春兇狠地吵空氣揮舞着拳頭。“你走你的錦繡大道,老子過老子的窮苦獨木橋!”

“你不窮。”陳景明抿緊嘴,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裏亮得驚人。“我會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你有多少錢?”郝春乜了他一眼,順便滋溜一下凍出來的清鼻涕。

“三千萬。”

“多少?”郝春驚的險些從天臺跳下去。“不是,陳景明你再說一遍!”

“三千萬,”這次陳景明頓了一下,眼皮低垂,略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得等我成年,現在我手頭能動的大概只有一百萬。”

“不是,”郝春舌頭都不利索了。“你爺爺就一退休老幹部,哪來那麽多錢?”

“我爸在國外發展的不錯。”陳景明望着他笑了笑。“三千萬在那邊算不了多少,但也夠我倆讀書了。”

随後擡頭,認真地将他望着。“阿春,跟我一起走吧!我們去讀最好的高中,去九中,然後高二一起去A國。我爸在那邊,他會很高興我們在一起的。”

“那得離開冀北城。”郝春杵在天臺邊緣,吊兒郎當地坐在欄杆上,兩條腿一晃一晃的。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陳景明,皺眉道:“我不缺錢,也不想跟你走。咱倆就這麽散了吧!”

“為什麽?”陳景明紋絲不動,依然站在空蕩蕩的平臺上。校工晾曬的床單一匹匹挂在風裏,飄成連綿的色彩缤紛幕布。

背景宏大的就像是一場電影分鏡頭。

郝春覺得自己是挂在旗杆上的一條鹹魚,渴的嘴巴都有點黏。“哪來那麽多為什麽!咱倆不合适,陳景明。”

“哪裏不合适了?”

“哪哪都不合适!”

郝春雙手一撐,從欄杆上跳下地,眉頭皺的能打結。“你家有錢,我沒有。你成績好的一匹,老子年年倒數第一!還有啊……”

他掰着指頭數。

陳景明沒讓他說完,倉促地走過來,一把抱住他腦袋。

吻落下來,潮濕而又清甜。

郝春懵了。

那天,是陳景明第一次吻他。很深的那種吻。

21

十六歲的陳景明就可以告訴他有三千萬,那現在陳景明的身家有多少?那得上億了!

郝春不敢想,想了也沒意義,反正和他沒關系。

他蒙上被子開始睡覺。起先只是不想跟陳景明說話,擺出一個抗拒姿态,但大概是這一天驚喜交加,心裏實在是疲累的很,居然迷迷糊糊當真睡着了,連夢也沒做一個。

清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病房內的燈關了,只有一盞走廊上的壁燈悠悠地透過門縫,溜進來的光也是冷的。

郝春朦朦胧胧中動了一下,仿佛聽見陳景明的呼吸聲。呵,怕又是幻覺!他冷嘲的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突然反應過來——陳景明!他重新遇見陳景明了!

他猛然坐起。

胳膊上拽着的輸液管又動了一下,他摸索着拔掉。在黑暗中雙眼逐漸适應了,看見他床頭果然伏着一個人。就拿把椅子坐在床邊,腦袋枕在他的被子上,也已經睡着了,呼吸均勻,沒有鼾聲。

睡相還是那麽斯文。

郝春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小心不驚醒陳景明。随即摸索拖鞋。找了一會兒沒找着,他火急火燎地光腳就往外跑。也顧不得了,直接拉開門。

一腳跨出去,在門口立刻叫人堵住了。

黑壓壓的陰影。

郝春擡頭。兩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壯漢一左一右分立在門旁,一人對他開口道:“郝先生,沒有少爺的吩咐,您不能出去。”

少爺?

郝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兩人說的恐怕是陳景明。

他和陳景明認識這麽多年,相好了有十年,從沒聽過有人叫他少爺。恐怕是他新的身份。

聽起來挺豪門的!

郝春扯動嘴角。“咱們打個商量?”

“郝先生,別讓我們難做。”

郝春摸了摸鼻子沒吱聲,目光落在這兩個壯漢粗壯的拳頭,以及一看就一腳踢不倒的龐大身軀……然後,只得又垂頭喪氣地走回病床邊。

陳景明卻醒了,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那視線在暗室中存在感格外強烈。

郝春頓住腳,也沒吱聲。

兩人持久沉默。

咔噠一聲,門從外頭輕聲地合上了。

郝春回頭看了一眼,又掉頭看了看坐在那裏正準備審問他的陳景明,嗤笑一聲。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在你同意前……”陳景明猶豫了一下,又改了個措辭。“阿春,你現在是個病人,我這是為你好。”

“囚.禁?”郝春挑眉冷笑了一聲。“這都是哪年的橋段了!陳景明,你不是吧?!”

“你說是,那就是。”陳景明硬邦邦地将當年分手時郝春的那句說辭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你要将我困到什麽時候?”郝春焦躁。這事情發展比他預料的要嚴重的多了!

“明天。”陳景明回答了他。

郝春挑眉。“真的?明天你就放我自由?”

陳景明在黑暗中笑了一聲,笑得特別涼薄。“阿春,我是不是沒有告訴你,你的結婚證已經辦下來了。”

“呵呵,”郝春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脊背弓起,整個人緊張的如同一張即将發射利箭的弓。

“和誰?”

總不能是錢癟三。

陳景明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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