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風聲鶴唳,千裏奔逃。

兩匹棕色駿馬四蹄疾縱,揚起一溜兒煙塵,為昏暗的黎明填上一抹霭色。

馬上的騎士一個黑衣,一個紅衣,正是殷九霄與那烏師徒。

他二人連夜趕路,自然不是為了游山玩水。恰恰相反,兩人這是在逃命。

秋王自大,殷九霄從來都知道,且心中隐隐有輕視之意,總覺得對方一介莽夫,沖動無腦,随自己拿捏。萬萬沒想到,終日打雁,終叫雁啄瞎了眼!

殷九霄捂着舊傷處,胸口隐隐作痛,眼中劃過淩厲的殺意。

世有五國,除秋、霜、葉外,還有一靈、一水兩國。

靈國信奉雙頭鷹神“阿濕納”,王位繼承人由神師祈告天地,測算吉時,從民間迎回。每一任靈王人選都是上神的旨意,無人可以違抗,就連上一任靈王也不可以。

靈國一直延續此等傳統延續百年,直到二十年前,神師從民間接回了一對雙生子。

這對雙生子就是現在的靈國雙王。

靈國從未有立兩位君王的先例,但既然是上神的旨意,自然要遵從,于是便有了靈日王與靈月王,願這對日月能給靈國帶來光明的未來。

而水國一向在五國中實力最弱,是最會看風向的趨炎附勢之輩。此次秋王伐霜,也不知那雙靈王是怎樣得到的消息,竟也想來分一杯羹。于是秋王便想要聯合靈國與水國,三國以合圍之勢攻陷霜國。

但是他的這個提議卻得到了殷九霄的反對。

就算沒有靈國和水國,他也能助秋王取得最後的勝利,又何須他人摻一腳?況且靈國人并不值得信任,水國又是強頭草。這個聯盟并非牢不可破,甚至可以說是脆弱的不堪一擊,反而容易成為霜人設計攻破的薄弱點。

殷九霄覺得秋王愚不可及,竟要自找麻煩,化簡為繁,當即與他吵了一架。

秋王早就難以忍受殷九霄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兩人嫌隙早生,這一下更将他內心的殺意勾了出來。如今他有靈國與水國這兩個盟友,已經不再需要殷九霄的助力,更覺對方該“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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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意服軟,與殷九霄拱手賠罪,低垂的眼眸中卻閃現一片寒冷的殺意。

殷九霄久經沙場,是個老江湖了,如何感受不到秋王的表裏不一?

待他回到國師府見了那烏,便讓徒弟收拾行裝即刻上路。那烏跟了他這麽多年,看他神情也知有事發生,不做多言,便轉身去收拾行李。只是秋王的刺客要比殷九霄想的來得更快,轉眼便圍住了國師府。

想殷九霄為秋王賣命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秋王卻說殺就殺,一般人早就氣得要吐血,可殷九霄卻只是冷笑一聲。

“殺伐果斷,他這一會兒倒像是個做大事的人了。”竟還有心情評價秋王為人。

“師傅,來了有數十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縱使殷九霄和那烏功夫再了得,以一對十卻是難以抵擋的。況且殷九霄有舊傷在身,不宜多運氣,容易催動傷處。

結合種種,也唯有“走為上策”。故而便有了連夜策馬奔逃這一幕。

至于要逃到哪裏,五國已去其四,也唯有葉國可以收留他們了。

蔣鸾這日如常呆在城主府中,忽然聽下人上來禀報,說有兩人想要面見城主,衣着打扮看着不似葉人,倒有些像秋人。

“其中一人年紀稍大,看着臉色不好,像是生了什麽病,另一人容貌豔麗,五官深刻,瞧着有些像塞外人……”

蔣鸾心中已經猜出了來人是誰,但仍是不敢置信,下人話還沒有說完,他便離開座位,向門外急急趕去。

到了門外,一見來人果然便是殷九霄與那烏,霎時驚喜非常。

他盯着日思夜想的人:“你終是想通了來投靠我了?”

殷九霄見了他唇邊也泛起一絲笑意:“不知蔣城主願不願意收留我們?”

蔣鸾自然願意,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将兩人迎進府內,讓仆從趕緊準備吃食整理客房。

兩人粗粗洗去風塵,休整一番後,便有人來叫殷九霄,說城主在書房等他。

“師傅,這蔣鸾是否可以相信?”

“據聞他與宋畢鳶交好,”殷九霄看着那烏,“宋畢鳶的朋友,你覺得可信嗎?”

那烏被他看得發毛,不知道他何意,只好閉嘴不答。

殷九霄微微嘆一口氣,道:“你與那宋畢鳶的糾葛,我心裏清楚。從前我們各為其主不相往來也是應該,可如今你我二人已出走秋國,你現在要去找他,我不反對。你也是個大人了,凡事想做就去做,無需問過我的意見。”

那烏渾身一震,看向對方的目光複雜不已,最後說出口的話含着一絲沙啞。

“是,師傅。”

蔣鸾在書房心急如焚地終于等到了殷九霄,激動之下一把上前抓住對方的雙手。

開口就道:“既然來了,我不會讓你再走的!”

殷九霄一愣,随即笑了下,反握住他的手将他領到桌邊坐下。

“蔣城主可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亂世?這世道越亂,我便越開心。留我這等人在,麻煩可不會少。”

蔣鸾不以為意,眼中滿滿都是殷九霄的身影。

“無妨,以後我看着你便是。”

殷九霄微一挑眉,很是不習慣有人這麽對他說話。只是還沒等他說什麽便忽地以手撫胸悶咳兩聲,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白了幾分。

蔣鸾頓時神色緊張:“你如何了?可是被那秋王的刺客傷到了?”

殷九霄壓下喉頭腥甜,道:“我身上本就有舊傷在,離開秋國的時候又與那些刺客過了兩招,許是牽動了傷處。沒什麽大不了的,閉關靜養幾日便好。”

蔣鸾十分心疼的撫了撫他的鬓角:“我這就讓人為你準備治內傷的湯藥。”

兩人正說着話,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蔣鸾被人打擾了溫存的好時光,眉心立馬不耐地緊蹙了起來。

“何事?”他高聲問道。

“城主,剛剛那位紅衣公子牽了一匹府中的千裏馬,留下一句話便又走了。”

蔣鸾吃了一驚,但見殷九霄神色淡淡,便道:“留了何話?”

下仆如實回答:“他說他要去找宋城主。”

蔣鸾聞言更是驚疑不定,嘴上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說完轉向殷九霄,“宋城主?宋畢鳶?那烏?”

殷九霄知他心中有許多疑惑,但他此刻精神不濟,也并不是很想談論此事。

“他倆大概便是如我和城主你一般的關系吧。”簡單一句說完便不再多言。

蔣鸾見問不出更多,也只得作罷,想着來日親自去問宋畢鳶。

“我扶你回房歇息……”他殷勤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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