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烏從葉國又去了霜國,雖一路急趕,到月落城的時候到底還是比秋國大軍晚了一步。
月落城雖富饒,宋城主也不是廢物,但在如狼似虎、不知疲倦的秋人面前,漸漸也有些支撐不住。加上現在秋王有靈、水兩國做支援,前幾天連着攻下了霜國兩座城池,勢如破竹。要是月落城再失手,霜國軍心必散,霜王請降是早晚的事。
那烏不關心霜人的死活,他只擔心宋畢鳶。
原本他的計劃是想在秋王拿下霜國後問他讨來宋畢鳶,以後便将他鎖在自己身邊,成為自己的禁脔,就他們兩個,沒有什麽城主,也沒有國家。可惜這個計劃注定夭折,現今別說宋畢鳶,恐怕連他也已成了秋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城外戰況激烈,死傷無數。那烏不好大咧咧白天進城與宋畢鳶會面,只好在城外一處林子裏找了棵樹小歇,等天暗了再躲過守城士兵的巡查進城去找人。
從逃出秋國開始,他一路趕來風餐露宿,沒有一日是好好休息的,短短十幾日已輕減不少,眼下青黑尤是濃重。此時月落城近在眼前,不必再連夜趕路,他也終于可以安心睡上片刻。
夜幕降臨,白日的攻勢暫緩,秋兵退回了自己的陣地,月落城下一片狼藉。不少士兵冒險下到戰場回收武器,順便将還有氣的同伴背回城中或者朝還有氣的敵人再補上一劍。
戰争殘酷,每個人臉上都一片麻木,甚至連頭頂上什麽時候飛過去一個人影都沒有注意。
宋畢鳶身為一城之主,白日裏親上城牆指揮戰局,到了晚上也不閑着,連戰甲都來不及脫便與幾個軍候大将一同商量起明日的防守方案。
一直商讨到深夜衆人才散,宋畢鳶疲憊不已,一改往日作風,連仆從也不叫一個,回到房中自己就動手解下厚重的銀白戰甲丢到地上,然後頭發不解,鞋子不脫,就那麽合衣躺上了床。
他剛躺下沒多久,就猛地睜開雙目,手裏握着佩劍往床邊一翻,就要将從床下滾出來的那人釘在地上。
那人手裏拿着一塊東西擋住了他這一擊,低聲道:“是我!”
哪想宋畢鳶一聽到這個聲音不但沒停下攻勢,反而劍勢越發迅猛起來。
那烏一路翻滾躲避,狼狽不堪,身上本就又是泥又是塵的紅衣這下更是被劍風刺得破破爛爛,幾乎就要衣不蔽體。
“宋畢鳶,你先聽我說!”那烏想要解釋,奈何宋城主眉目冷峻,是決計不肯再聽他任何花言巧語的了。
那烏心中也明白,如果換做自己是宋畢鳶,恐怕把人釘成個篩子也是輕的。宋畢鳶心高氣傲,一而再再而三對他手下留情是因為什麽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上次他騙了宋畢鳶一走了之,這次恐怕對方是決意要将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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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宋畢鳶劍招不斷,絲毫不給那烏喘息機會,說出來的話冷得宛如冰渣:“你若今日不肯留下,就死在這兒吧!”
那烏被一道劍芒劃過臉頰,一縷長發立時飄然而落,與此同時他眼下三寸處也多出一條薄如蟬翼血痕。
那烏就地一滾,顧不得顏面,一把撲過去抱住宋畢鳶的腰不撒手。
“我留下我真的留下!你先把劍放下,我這次是真的不會回秋國了!你聽我說完再殺我不遲。”
宋畢鳶被他抱着不好施展,又不忍心真的一劍刺死他,只得暫時放下高舉的寶劍,沉聲道:“你這次若再騙我……”
“不會了不會了!這次一定不會了!”那烏忙不疊保證,“若再騙你,我以後在床上都給你壓,壓得永世不得翻身!”
宋畢鳶聞言眉心微蹙,輕斥道:“休得胡言亂語!”
那烏感覺到他身體逐漸放松不再僵硬,便大着膽子放開了手,與他面對面。黑暗中只有窗外一點月光,那烏卻依舊能将對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
“宋城主,多日不見你像是瘦了。”他深情款款地說道。
宋畢鳶哼了聲,冷硬道:“敵軍壓境,如何還能高枕無憂?瘦也是正常的。”
那烏執起他的手,讓他摸摸自己的臉,聲音是故意壓低後的醇厚。
“那你看看我是不是也瘦了?”
宋畢鳶面無表情地任他牽引着自己的手掌撫摸過他的下巴、雙唇、臉頰、鼻子,再到眼睛。
“活該。”宋畢鳶拇指摩挲着那烏臉上剛剛被他劃開的那道口子說道。
那烏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宋城主就是口是心非。”傷口被對方摸得一陣刺痛,他微微眯起了一邊眼睛。“我這次是帶了賠罪的禮物來的,你看了以後一定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宋畢鳶注視着他,不予置評。
那烏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鐵質的令牌遞到他面前,正是剛剛替他擋去宋畢鳶一擊的東西:“這是我逃出秋國前偷的,放了個粗糙的仿品,秋王現如今恐怕還沒回過神來,不過就算回過神了應該也沒這麽快就派人通知呼阿刺,你正好趁此機會利用一番。”
宋畢鳶借着月光看了眼那塊黑不溜秋的鐵疙瘩,一看之下臉色驟變,連忙從那烏手中奪過,快步走到桌邊點燃油燈,對着火光仔細翻看起來。
久久,似乎确認了那東西的真僞,他才擡頭看向那烏,眸中已不再只有冷漠,深處似乎燃着一撮小小的火苗。
“你盜取了秋王的兵符?”
那烏雙手交叉環胸,沖他笑了笑:“為了你別說兵符,就是秋王的向上人頭我也能給你取來。”
他盜取兵符一事就算是殷九霄也沒有告知,完全是他個人的行為。
盜符的初衷他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能讓宋畢鳶開心就好。
翌日
月落城久攻不下,秋國大将呼阿刺早已失去耐心,正要發動最後一波強攻時,忽然守兵傳訊說王派了國師的徒弟那烏大人前來傳達他的旨意。
那烏一路逃到葉國再是馬不停蹄地來了月落城,料定他和殷九霄叛逃的消息沒這麽快傳到此處,再者秋王愛面子,恐怕也不會到處宣揚臣子叛逃的事情。
這倒正好方便了那烏行動。
呼阿刺此人雖骁勇善戰,但智謀平平,要命的是還很忠君,正是那烏求之不得的性格。
秋王的旨意當然是他瞎編的,但兵符是真,就算旨意再假呼阿刺也不敢違抗。
那烏讓呼阿刺帶着大半兵馬往東去支援靈國的軍隊,說他們在那裏遭遇了埋伏。呼阿刺神情猶豫,月落城眼看就要攻下,此時調離大部分人馬去支援靈國,實在有些因小失大的味道。
那烏見他不情願的樣子,冷笑道:“陛下的旨意你也不從了嗎?現在靈國與我們結盟,如果我們在附近都不去救他們,被靈王知道了,難道不會質疑我們結盟的誠意嗎?你想讓陛下失信于人嗎?”
呼阿刺吓得半死,連忙跪下向着秋國都城的方向叩首行禮,口口聲聲一定遵守秋王的旨意,絕不違抗。
那烏心滿意足,呼阿刺卻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希望大人與我一同前往支援靈國軍隊。”
那烏心中暗暗叫遭,表面一派雲淡風輕。
“應該的。”他笑道。
霜國援軍兩日後就可抵達,到時呼阿刺就算想要回防也已是不及,只是援軍一到,靈國啥狗屁勞什子的殘軍又沒有看到,他的調虎離山計必定就要敗露,到時恐怕就不好輕易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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