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傻多速 …

出了賬房已經是午牌時分,六月的豔陽撒了一院子,将滿園盛放的花兒照的金燦燦的,十分明豔動人。

前樓飄來飯菜的香味,花見抽了抽鼻子,吞口水,馬科見她一臉向往的神色,想想也該犒勞犒勞,便道:“走,今兒哥請客,咱下館子去。”

飯點兒上客人多,幸而周掌櫃照顧,着人将他們安排到了二樓靠窗一處僻靜的所在。

馬科點了兩個菜一個湯,花見他破費,又是興奮又是心疼,道:“哥,要這麽多做什麽,咱們又吃不完。”

“偶爾奢侈一頓是應該的,吃不完還能帶回去給劉曉東。”

花見撇嘴道:“它?它可挑剔着呢,除了你的,誰的剩飯你見它動過?比我都有骨氣呢。”

馬科笑着嘆氣:“是我把它慣壞了。”

不一時飯菜端了上來,飯館的菜作料重,味兒足,花見很少下館子,自然吃的香甜,馬科前一世注重養生,這一世胃氣極弱,倒是吃不慣外面這些東西,嘗了兩口便放下了,單等着喝湯。

花見停了筷子道:“哥,你怎麽不吃?這清蒸桂魚可是荷香記的招牌菜之一呢。”

馬科用筷子捅了捅蒸魚,道:“這魚做的是不錯,但要說最高境界,卻還差些火候。”

花見奇道:“真的麽?據說荷香記的廚師是沖州請來的禦廚,禦廚掌勺,怎麽還能差些火候?”

馬科尚未回答,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果然如此?”西門放一身淺褐色長衫,低調儒雅,背着雙手從屏風後轉了過來,微笑道:“打擾二位姑娘用飯了。”

西門老爺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那麽多産業難道每天都要巡查麽?還是我運氣好,每次都湊巧碰上?馬科無奈起身施禮:“大官人好。”

西門放拱手還禮,低頭瞧了瞧桌上菜肴,道:“适才聽得姑娘說這魚差點火候,還望賜教。”

供貨商居然敢在董事長面前攻擊人家的産品,真是不想混了……馬科悄悄擦汗:“我随便說說的,其實,呃……其實做得很好。”

西門放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忽道:“适才聽周掌櫃說,你想預支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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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下思維跳躍的太快,馬科一時接不上,頓了頓才道:“呃,是。”

“這樣罷。”西門放莞爾一笑,道,“你若是将剛才那句話說完,我便讓周掌櫃支給你。”

馬科眼睛一亮,繼而疑惑,這又不是啥商業機密,值得花這麽大代價來換麽?

西門放嘴角微翹,道:“清蒸桂魚可是我們荷香記的招牌菜,這麽些年了還從沒一個人能挑出毛病來,姑娘若是說的有理,縱是千金也值得。”

你這個顧問算是找對了,馬科挑眉,理了理思路,問“大官人見過死人麽?”

“呃?”西門放驚訝,“說不得,還真的見過。”

“既然見過,那想必知道,人剛死的時候,全身都會變得很硬,肌肉僵化,魚也是一樣,乍死時全身血液停滞,身體僵硬板結,不管廚師如何腌漬炮制,蒸出來的口味還是差了一籌。”

“有理。”西門放點頭道,“聽說十數年前宮裏有位禦廚刀法極快,從殺魚到下鍋不過眨眼工夫,上桌的時候魚還能喘氣呢。只是……這等高手實在難尋。”

馬科搖頭道:“大錯特錯,由于恐懼,生物在瀕臨死亡的時候體內會産生一種劇毒物質,這種吃法無異于慢性自殺。”

“是麽?”西門放饒有興趣地看着馬科,“這說法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那麽魚到底該怎麽做呢?”

“其實很簡單,殺魚要一刀斃命,之前不要引起它無謂的恐懼。不過關鍵的還是殺完之後,最好在陰涼處靜置兩個時辰左右,讓僵化期過去,身體變軟,再炮制下鍋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西門放颔首微笑。

“魚體內有一種物質叫做氨基酸,吃了對人大有裨益,這種物質會在死後兩個時辰轉化成容易被人吸收的養分,因此這個時機蒸魚算是最好。”馬科用筷子捅了捅桌上的桂魚,道,“還有,蒸魚講究虛實結合,就算急着上菜,也最好是在熄火後再虛蒸片刻……若是蒸魚的時候連醬油也一起蒸了,那才叫原汁原味,濃香醇厚。”

馬科侃侃而談,明亮的陽光從窗外投入,照着他稚嫩的小臉,仿佛籠着層柔光,真個是眉目如畫,連臉上的絨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馬珂男生女相,本是極致柔媚的容色,但“相由心生”,換了馬科後心胸漸廣,性格堅韌,竟生生多了一絲淩烈的英氣,剛柔相濟,讓人見之忘俗。

西門放倏爾竟有些呆了,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道:“姑娘真是好見識,被你這麽一說,我家掌廚蒸的魚竟是漏洞百出,這麽多年枉稱‘渙州一絕’了。”

即使是瞬間的怔忡,馬科也留意到了,心頭驀地浮起一絲警惕,“美人計”這東西他只是随口說說,可從沒想過真要施行,尤其還是施行在男人身上。攪基這種事對他來說最大限度不過是和劉曉東做一做春夢,換了別人那可是完全接受不了。

一念及此,馬科立即斂起原先随意的神态,恭敬道,“大官人言重了。我随口說說,您聽聽也就罷了。至于預支貨款的事,周大叔說的對,做生意最要緊是不能壞了規矩,規矩我現下也懂了,不敢讓大官人為難。”

西門放訝然,玩味地看着馬科,但見他一雙眸子如秋水般澄澈,妩媚中帶着倔強,立時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唐突,不禁懊悔。

但縱橫商場十數年,一番好意被一個姑娘當場回絕,他又有點氣惱,下意識地滋生出一絲征服欲來,勾着嘴角笑了笑,道:“做生意講究公平買賣,适才我開了價,你也應了卯,姑娘雖然見識高,也不要小看我們荷香記才是。”

這番話以退為進,說的馬科不好再推辭,低頭沉吟,一時無話。

美人總是動靜相宜,馬科侃侃而談時滿臉自信,揮灑淡定,此刻蹙眉沉思,更是風姿綽約,西門放雖然閱人無數,家中嬌妻美妾,看着他也禁不住心旌飄蕩。

盡管心中留戀,到底矜持克制,少頃站起身來,溫然道:“就這樣罷,二位姑娘慢用,飯後我讓周掌櫃送貨款來,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告辭了。”

他眼底似乎含着深意,又似乎坦坦蕩蕩,馬科一時摸不着意思,倒是花見毫無壓力,拿着筷子大嚼特嚼,邊吃邊含糊道:“哥,他對你是越來越好了。”

“哼!”馬科皺眉,“傻多速。”

無論如何,買牛的錢算是湊夠了,幾日後馬定邦在市集上買回來了一頭兩歲口的黃牛。馬科摸着小牛的腦門安慰自己——這牛是蒸魚秘技換來的,跟西門放的腎上腺素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六月玉米下種,馬定邦雖然以前沒種過地,好在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勤能補拙,倒也種的像模像樣。

這天傍晚,馬科晚飯後沒事,便帶着花見去田裏轉轉,劉曉東天天撓線團兒閑的蛋疼,上蹿下跳不安生,馬科只得将它也帶上了,權當是遛貓。

初夏的風帶着些許水汽,拂在臉上分外舒适,雖然有一股淡淡的肥料味兒,但并不難聞,反倒感覺很清新。

馬科抱着貓沿着田埂漫步,劉曉東趴在他懷裏,瞪着眼睛看着田埂兩邊的玉米,一臉深沉,若有所思。

隔壁人家地頭的柳樹下蹲着兩個老農,正一邊抽旱煙一邊拉家常,馬科雖然平時不太出門,但性格還是比較開朗的,便打了個招呼:“大叔,吃過晚飯了?”

倆老農先是一愣,接着年長些的那個憨笑道:“吃啦吃啦。”

劉曉東“喵喵”叫了兩聲,掙紮下地,滋溜一下鑽到玉米地裏去了,馬科懶得管他,跟老農唠嗑:“大叔這是你家的地麽?”

“是啊。”老農用旱煙管指了指他家的地,道:“姑娘,這是你家的地?”

馬科點頭,老農咂舌道:“你家那小夥子恁的好力氣,渾身的勁兒使不完似的,我們兩個人要幹一天的,他一個人半天就幹完了,手腳那叫個利索。”

馬科看了看自家田地,雖然雜草除的很幹淨,水也澆足了,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就是比隔壁的莊稼長的差,便微笑道:“大叔過獎了,還是您的手藝好,您瞧,您這邊的莊稼長的可比我們家好多了。”

老農呵呵笑着道:“姑娘不必着急,現下莊稼長的矮也不妨事,想是你們家小夥子沒種過地的緣故,點種子的時候沒掌握好間距,平日裏追肥除草也沒什麽經驗,勁兒使的有點歪,等種過兩季就好啦。”

種地也是個技術活兒,定邦是新手,馬科也理解,點頭道:“大叔說的是,我家定邦是個直性子,若是平時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跟他提,若是他幹活兒有什麽不對的,也請大叔多加指點。”

他說的客氣,老農心中受用,微笑點頭道:“好說好說。”

天色暗了下來,花見催促道:“咱們回去吧,不然太太該着急了。”

馬科跟老農道別,劉曉東聽到他的聲音,從地裏滴溜溜跑了出來,“喵”地叫了一聲便想撲到主人懷裏。

花見眼疾手快,揪着後頸将它拎了起來,道:“滾成個泥猴兒還敢往人懷裏鑽,回家洗澡去!”

劉曉東生平最怕洗澡,聞言可憐巴巴瞧着馬科,馬科被它瞧的心軟,從花見手中接過了,拍了拍塵土草葉:“跑哪兒瘋去了,弄的一身泥。”

劉曉東一臉怨毒地看着花見,花見白它一眼,對馬科道:“哥,咱家的莊稼長的不如別家,你也別着急,定邦哥從前沒伺弄過莊稼,等種過幾次就好了…”

馬科點頭,劉曉東叫了兩聲表示附和,馬科笑道:“你很看好定邦?瞧你滾的這一身的土,怎麽着,也喜歡種地?”

“喵。”劉曉東竟然表示正解,馬科奇道:“真的麽?好罷,反正你在家也是閑着,與其混吃等死,不如給定邦做伴兒,就是蹲在地頭跟他唱歌兒也是好的。”

劉曉東傲嬌撇嘴。

馬科本是随口說說的,哪知劉曉東當了真,連着幾天早出晚歸地下地,有時候竟比定邦回來還晚。

馬科心中奇怪,這天晚飯時便問定邦:“定邦,劉曉東這兩天跟着你,都幹些什麽啊?”

定邦大口扒飯,含糊道:“它呀,在地裏跑來跑去也不知道幹啥,有時候還跑到別人地裏,常常半天半天的看不見。”

“是嗎?”馬科看看腳下的劉曉東,後者正把臉栽在食盤裏埋頭苦吃,好像幹了多少重活兒似的,輕輕用腳尖點了點它,道:“喂,你怎麽這麽能吃啊?光吃還不長,糧食都吃哪兒去了啊?”

劉曉東“嗚嗚”敷衍了兩聲,繼續狂吃,馬科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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